乘龙佳婿(校对)第27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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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二章
堵不如疏
  “想。”
  小花生点了点头,不假思索地迸出了一个字,可紧跟着,浑浑噩噩的他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他慌忙利落地转身,等发现恰是张寿站在他的背后,他一张脸就刷的一下白了,整个人本能地往后退去。
  眼见这个小笨蛋再往后退恐怕就能撞破帷幕,直接跑到里头去大闹戏台,张寿只能没好气地一把揪住了人的领子往外一拖。虽说他看似文弱,但实则每天早起慢跑锻炼,顺带和阿六胡乱练一两手剑法,身体并不弱,小花生又不是什么高手,轻轻巧巧就被他拽了出来。
  “公子,不是,我不是那意思……”
  见小花生急得语无伦次,张寿直接用眼神示意人闭嘴,随即瞅了一眼正满脸古怪盯着小花生看的萧成,他就对杨好和郑当说:“你们两个带萧成去买点东西吃。不用想着省钱。难得出来,又碰上这种美食盛会,错过就可惜了。”
  他说着就直接解下腰间钱袋,掏出一串钱就丢了过去。刚刚阿六安置好马匹,估计现在已经带着那不知道从那招兵买马来的三教九流之徒去当便衣了,所以往常不带钱的他,也在钱袋里揣了一点,这沉甸甸的一串估摸着有一两百文,够这些小家伙买点东西吃了。
  见杨好接了钱过去,就立刻喜形于色地和郑当叽叽咕咕说道了两句,随即两人满脸堆笑地到了萧成面前,三言两语就把那个一脸懵懂的小家伙给拉了走,他这才松开手,随即轻轻拍了拍巴掌,漫不经心似的对面色煞白的小花生笑了笑。
  “喜欢看戏听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人生在世,总会有爱好。”可眼看小花生面色稍稍和缓时,他却陡然词锋一转道,“但如果你喜欢唱戏,而且希望登台做个戏子,将来成为名伶,那你就要想好了。那绝对不是你那咸鱼叔爷希望你做的事,他估计会恨不得打死你。”
  小花生的脑袋已经彻底耷拉了下来。尽管不远处又已经开始咿咿呀呀地上演了一出新的戏,但对他来说,那却显得格外遥远,遥远到不可企及。
  他使劲吸了吸鼻子,这才用几乎是呢喃似的声音说:“我小时候想学武艺,像叔爷,像云河叔那样能打能拼,可我筋骨先天就没那么好,怎么练也没用。后来我就想好好读书,可我没天赋,就连《论语》、《诗经》也背得磕磕巴巴。”
  “我会游泳,但水性不是很好;我会算数,但经常会算错;我跟着云河叔学用纺车,可结果老是弄断纱线……我也就只是比跑腿传话的伙计多认识几个字,其他全都做不好,我实在是没用极了。只有闲时跑到那些酒楼和戏班子偷偷听戏的时候,我才能忘记这些。”
  说着说着,小花生就情不自禁地抹了抹眼睛:“我之所以能扮女人,就是因为我常去的一家戏班子里的一位姐姐看我年纪小,却又喜欢溜过来,一时突发奇想就给我化妆穿了她的戏服,谁知道却被云河叔给发现了。”
  “事后我被狠狠骂了一顿,叔爷和云河叔就再也不让我去那种地方了!可我真的很喜欢那些唱词、身段,很喜欢那些千奇百怪的故事。之前在大皇子面前……”小花生的声音一下子更低了,低到只有张寿能听见,“我也是把自己代入戏文里头那些女子,这才能骗到他。”
  我就知道,大皇子怎么说也是个见过女人的人,怎么会被你一个男扮女装的伪娘给骗得昏头,原来因为你小子从小就有这样的天分。这么说起来,如果现在有京剧的话,你就是个天生的旦角?想来之前去骗大皇子……说不定都是你小子自告奋勇的!
  张寿在心里呵呵一笑,随即就伸手拍了拍小花生的头,这才抱手说道:“老咸鱼和冼云河没有儿孙,一个把你当孙子,一个把你当儿子,当然不希望你去唱戏。要知道,在今人的眼中,哪怕是所谓名伶,也依旧是贱业,是权贵的玩物。”
  小花生咬着嘴唇,小声说:“我知道,所以我也不想辜负他们的期望……可我就是忍不住。公子你别对叔爷说,我刚刚就是一时忘乎所以,我以后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呵呵,忘乎所以,重蹈覆辙?你这成语已经学得不错了。不过,你平日背一首诗还不如萧成速度快,刚刚那长长一首长恨歌,我听你却记得挺清楚。不如这样,你背一遍……不,就用刚刚那调子唱一遍《长恨歌》给我听,今天的事情就算一笔勾销,如何?”
  小花生顿时高兴得整张脸都仿佛在放光:“公子这话当真?”
  “自然当真,我骗你干嘛?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我可不是望子成龙的老咸鱼和冼云河,不就是喜欢唱戏吗?那才是多大点儿的事,你喜欢就唱好了。”张寿说着就笑了,“不过就听过一遍,我倒不信你真的能够把那全文八百四十字都唱出来。”
  小花生没有拍胸脯说自己能,但脸上却露出了坚定的神采,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低低唱了起来。如果说之前那位歌姬的声音幽怨而凄美,那么他的声线便是低沉而又婉转,仿佛是局外人在感慨唐明皇和杨贵妃那一段凄婉的爱情,曲调竟和之前那歌姬唱得不甚相同。
  大概是小花生只听过一遍,记得不大分明,不知不觉就加上了自己的理解,但和原版比起来,竟是别有一番质朴的风味。张寿不禁有些感慨,人在这方面竟然真的有点天赋。
  尽管从张寿那一贯的爱情观来说,他其实一点都不觉得唐明皇和杨贵妃的那段爱情有什么称道的,毕竟他对抢儿媳外加事到临头抛弃女人的唐明皇李隆基一丁点好感都欠奉,然而,当听到小花生这甚至还有些磕磕巴巴的唱词,他却不知不觉就有些恍惚。
  他仿佛跨越时空,看到了正在书写这千古名篇的白居易。
  都说一首长恨歌,开千古艳情诗先河,只不知道白老先生当初下笔的时候,是真的相信唐明皇和杨贵妃之间的爱情,还是将其代入了自身一段曾经拥有的爱情?否则,人为什么将安史之乱这般震动天下的大事轻飘飘一笔带过,却一个劲描述那段艳情?
  白居易总不会把自己代入唐明皇又或者杨贵妃,如果自己不是有求之不得,又或者最终失之交臂的爱情,怎能写出那样的诗句?
  当小花生一曲终了,张寿这才渐渐回神,随即就醒悟到,就这样少有的一首超长叙事诗,小花生竟然利用唱词,完完整整唱了下来。虽说中间他有些出神,没有听仔细,兴许小花生把忘记的词含糊了过去,但就他听到的这些,足可见小花生在这上头的天分非常惊人!
  怪不得有些人背课文完全不行,背歌词却能力超群。
  简直是被埋没的人才!堵不如疏,顺其自然是最好的!
  张寿赞赏地打量着小花生,见人有些畏畏缩缩地看着自己,他眼珠子一转,便笑容可掬地说:“既然老咸鱼和冼云河都明显不愿意让你抛头露面登台唱戏,其实也不是不能想个额外的办法。比如你不登台,就在幕布之后唱你的,那不就结了?”
  小花生难以置信地吸了一口气,随即又惊又喜地说:“真的可以?不不,我只是跟着乱唱一气,我不行的,我又没学过……”
  没等小花生把话说完,张寿就呵呵笑道:“刚刚十二雨的《金陵艳》你也听到了,虽然剧情不错,但毫无唱词,有些喜欢听曲的人来了,自然就不免无趣。若是能够找个顶尖的文人,加进去一两首小令,然后配上别开生面的调子唱出来,那也是一个卖点了。”
  他说着就拍了拍小花生的肩膀,若无其事地说:“鉴于你叔爷和你云河叔将来都要为我做事,请人回来教你唱戏这种事,我就没办法做了。到时候我让陆三郎找几个人来写几首小令,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怎么唱。要是唱得好,我可以推荐你去听雨小筑偶尔客串一把。”
  “您是说……让我……我自己编曲子?”
  “怎么,你怕了,还是说觉得你自己不行?你可别和我说刚刚全都是照着原来那调子唱的,我听着你明明唱着唱着就自顾自了。”
  见小花生窘得脸色通红,讷讷似乎想要解释点啥,张寿就笑眯眯地说:“但你这也不能算是乱改一气,曲调倒是很有意思,至少很应景,听着还不错,所以我建议你试试。如果你想不出来,我到时候还可以给你做个参考。”
  京剧、越剧、评弹……他虽说绝不能算是看戏很多的人,但来个两句还是勉强可以的,至于小花生到底能二次创作成什么样子,那有什么关系?就如同他刚刚说得,他又没打算真的把人当成一代名伶去培养!
  尽管张寿的话完全谈不上承诺,只是虚无缥缈的一个建议,但小花生还是欢喜得整个人都快发抖了,只觉得张寿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因此,他几乎是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等到张寿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他又再次愣住了。
  “对了,那《长恨歌》足足八百四十个字,你只听了一遍就能背个差不离,虽说是唱词的作用,但平日读书的时候你记不住的那些东西,何妨自己也编个唱词出来?一则朗朗上口,二则便于记忆。要真能有用,日后说不定还能推广给别的学生。你说对不对?”
  小花生只见过那些拿着戒尺板着脸骂人的先生——因为民间大多数的私塾先生不如此就无法震慑顽童,只会把有限的时间浪费在无限的管教学生过程当中。所以,面对循循善诱的张寿,他只觉得又感动又认同,立刻喜形于色地再次连连点头。
  “我都听公子您的!”
  真是一个好忽悠的少年啊!
  张寿见小花生感激涕零到恨不得给自己烧香拜佛的架势,想想这小子的那两位各自都太独断专行的至亲,他不禁为小花生的童年掬了一把同情之泪。虽说看上去衣食饱暖,但被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长辈们抚养长大,寄予了太大的期望,也难怪小花生压力巨大。
  此时话说开了,他就笑着安慰道:“好了,你跟我进茶社里头,那里不但能听戏,而且还能看戏。但你也给我提起精神,别做得那么明显,更别像刚刚似的一听戏就丢了魂,连其他地方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我刚刚都差点以为你被人拐走了。”
  小花生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只觉得惭愧到无地自容,唯有连连点头。于是,当跟随张寿进兴隆茶社时,他就竭尽全力排除那丝竹管弦的勾引,那仙音贯脑的诱惑,直到登上二楼,眼看临窗那一桌的陆三郎迎了过来,他方才有些羡慕地往人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边应该就能看到戏台上的表演了吧?
  张寿和陆三郎交谈了两句,随即就只见分散在四周围各桌的那些会首和商人正蠢蠢欲动似的要围过来。见此情景,他就直接伸手一压阻止道:“我今天就是个看客,不,更准确地来说,应该是个食客,所以还请各位放过我,让我悠闲轻松地吃好这顿饭。”
  原本已经站起身的华四爷看了一眼邻桌的于会首,见人也悻悻坐了回去,他就欣然落座,但目光却始终紧随张寿。果然,随着张寿这么一来,原本嘈杂的茶社二楼竟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眼睁睁看张寿走过去,和临窗那一桌上渭南伯张康以及刘志沅陆三郎亲切交谈了起来。
  而那货真价实地是在讨论什么菜什么做法更好吃!
  随着底下有闻风而动的大厨送来了新鲜出炉的美食,不多时,原本就攒珠似的摆了一大堆的桌子此时此刻更是完全放不下了,就连小花生也被乖觉的伙计塞了一纸包的黄桥烧饼。
  哪怕陆三郎殷勤地劝吃劝喝,他本人也表现出了绝大的胃口,张寿又没吃午饭,刘志沅和张康也算是年纪不小胃口更不小,可四个人同时大吃,这桌上仍然是空盘刚刚撤下,却又有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的新菜送上。眼看这永远都吃不完了,张寿只得探头往楼下叫了一声。
  “阿六,你在哪?上来开饭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
楼上吃饭不要钱
  于会首曾经亲眼见证过张寿和阿六主仆两人在自己店里吃掉正常六个人的饮食,而今天,当别人看到那个子不高,身材不壮,瞧上去也不怎么起眼的少年风卷残云一般将桌子上一个个盘子彻底扫干净,于是瞠目结舌时,芦柴棒似的于会首却是满脸淡定。
  不但别人,就连渭南伯张康和刘志沅,盯着阿六的目光,那也同样是充满了惊异。至于陆三郎,他已经习惯了阿六身上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保持淡定了,再加上有朱二被人耍得团团转那先例在,他不但若无其事,反而还殷勤地问道:“六哥,这些菜口味如何?”
  阿六有些疑惑地看了陆三郎一眼,随即却反问道:“能参加御厨选拔的还会不好吃?”
  能有资格在这二楼占有一席之地的众人,刚刚都惊讶于少年凶残的吃相,可此时听到这简单却又质朴的评价,人们顿时咧嘴的咧嘴,得意的得意——还以为这小子饿死鬼投胎尝不出滋味呢,没想到嘴巴还是很灵的。
  而陆三郎则是一点都没想到阿六会给出这样讨巧的回答,如果不是他知道少年从来都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还以为人一下子就变得机灵百变了。但毫无疑问,这样的回答有利于他继续接下来的工作,因此他立刻笑眯眯地冲着阿六竖起了大拇指。
  “六哥真是好味觉!你说好那肯定是好,你说话做事最一丝不苟,否则皇上怎会钦点你去教向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朱二郎?”
  他不动声色地给阿六脸上贴金,见四面八方那些本来还有些居高临下审视阿六的目光登时多了几分敬畏,他暗自一笑,心想就你们这点段位,在人家面前还不够自鸣得意的本钱!
  而阿六看出了陆三郎的用意,不禁皱了皱眉头,他并不喜欢这样的高帽子。可紧跟着陆三郎的下一句话,他的不满就全都被打消得干干净净。至于陆三郎煞有介事地说了什么?其实很简单,人只是非常诚恳地看着他说:“我从前就一直认为,能吃又能打,那才是好汉。”
  张寿坐在那儿,见陆三郎拿阿六耍人,他就不禁哂然一笑,等瞥见一旁小花生手中的点心好像不再是最初那黄桥烧饼的纸袋子,明显是下头人送菜肴点心上来的时候,又非常贴心地给人准备了别的,此刻人嘴边还沾着葱花,目光却不住戏台瞟,他就不禁摇了摇头。
  相比张寿的轻松写意,刘志沅却紧盯着楼下那人流熙熙攘攘的盛况,当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到了茶社门口,却被人拦住时,他不禁有些急躁地站起身。而一旁的张康立刻就有所觉察,当下朝身边侍者低低吩咐了一句。
  这侍者匆匆下去,不消一会儿,他就带着刚刚那个被拦在门口的人上来了。刘志沅这才醒悟过来,对张康点头致谢后,就招手把人叫到了面前,直接问道:“下头情形如何?”
  “老爷,各家会馆总共是摆出了十三个展位,每个展位少则一个大厨,多则两三个。人多的展位前头已经排着二三十号人,人少的也至少有七八个看热闹,再加上附近蹭戏听的,我大略数了数,周边至少已经有四五百人,而且还在不断有人往这边来。”
  刘志沅微微点了点头,在事先并没有放出太大风声的情况下,这样的人流量是很正常的。毕竟,这是在哪怕外城也算相对荒僻的地段,而且京城闲人多不假,大多数人却还是要干活来维持生计的,哪能全都跑来看热闹?
  然而,等到刚刚和阿六一搭一档演了一会儿戏的陆三郎重新回到座位上时,他直接伸出手去对着窗外打了个响指,不消一会儿,再次有人噌噌噌从楼梯上来。
  而这一次,张寿一眼就认出,这分明是他分派去给陆三郎帮忙的一个监生。只见人此时嘴边还留着可疑的油渍,大概是才刚吃过不久,一开口甚至先打了个响亮的嗝儿,随即透出了一股浓浓的大葱味。
  人须臾就意识到自己的过失,慌忙闭上了嘴,随即又意识到这样说不了话,他只能拿手遮住了嘴,随即小声说道:“我们几个照着陆斋长的吩咐,在附近几个街口定点计算进出人数。兴隆茶社北面第一个街口,一个时辰内进入的人数为七十一,离开的人数为两人。”
  “东面第一个街口,一个时辰内进入的人数为六十二,离开的人数为三人。西面第一个街口,一个时辰内进入的人数为四十八,离开的人数为五人……”
  “对了,离开的人里头,没有计算一开始跟着那几个仗义出手的民间义士押着拍花党去游街的人,那些人总共是十七个。”
  听着这个九章堂监生非常流利地报出了一个个数字,又从东南西北第一个街口,延伸到东南西北第二个街口,之前只是让自己的随从去观察人流量情况的刘志沅顿时暗自吸了一口气,而渭南伯张康也不禁讶异地看向了专心倾听的陆三郎,继而才瞥了张寿一眼。
  张寿见周围那一张张方桌上的会首和商人也有不少在偷听,他就笑着对张康和刘志沅解释道:“这是很简单的数人头方式,可以大体计算一项活动吸引来的人流,尤其是对于在外城这种本来没有多少人路过的荒僻地段,这种计算进入和离开人数的办法很直观。”
  “当然,如果更精准一点,还可以计算这些人中男人和女人比例,购物与否,停留时间长短,但那需要的人手就实在是太多了。所以,现在只是派人简单计算周边路口人流量情况,以此作为参考。当然,这是很简单的工作,接下来应该就不用我九章堂的监生再做了。”
  这一刻,华四爷几乎想都不想就第一个站了起来:“这么简单的事,我们苏州会馆愿意出人……”
  他这话还没说完,山东会馆的卢会首就立刻不干了:“不就是几个人手吗?我们山东会馆要多少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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