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校对)第3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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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老师的本意,自然是想将一部六本书送给每一个喜好算学的人,奈何老师宦囊羞涩,连印书都是徒孙们主动帮忙,所以这部书也是拖到前些日子方才付梓。”
  “而书坊也不会做白工,即便老师自己去买,一册书,也需要数百文。所以,刚刚各位齐集于此,他只能够让门房暗示于我,立刻到书坊中将这些书买来。如若我两次路过,各位仍未散去,那么证明确实喜好算学,就送各位每人一本,希望大家不要浪费了天赋。”
  “当然,老师这些新书,一套书六册二两银子,着实价格不菲,喜好算学的人,未必就买得起。若是日后还有人前来拜见求学,老师会嘱咐那三三书坊给他一点薄面,借书给大家抄录,如此那些书也算得其所。”
  此时此刻,就连后头知道张寿根本就好几天没见过葛雍的朱莹,都不知不觉有些信了张寿的这番鬼话,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不得不说,布衣黑履,收拾得干净清爽的年轻小郎君,本来就容易让人产生信任,更不要说,张寿那犹如谪仙人似的清俊容貌,以及那温厚可亲的笑容了。在足足好一会儿的安静过后,一个中年人突然一嗓子哭了出来。
  “我对不住葛太师一片善心好意啊!是有人听说我算数不用算盘,心算飞快,特意给了我一贯钱,雇我来闹事的,还说要是被抓住,就拿出我的本事来!我连着在两家做帐房都被人赶出来,就没碰到过葛太师这样的好人!赠书之恩,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和这个一面哭一面跪下磕头,泪流满面中年人相比,其他人有的尴尬,有的惭愧,更多的人是揣着书,默默朝着葛府大门深深一躬,随即悄然低头离去。
  而张寿这才上前安慰那哭泣的中年人:“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问出之后,他却又循循善诱:“如若那指使你的人因为没能成事责难于你,你尽管到此地来说,自然有葛老师为你做主。天下有算学天赋的人本来就少,怎能让人当成棋子随意摆弄?你既然做帐房不成,日后也可以到京郊融水村来找我,我就住在村口……”
  这种心算比珠算还快的家伙,居然当个帐房还老丢饭碗,肯定在性情或其他方面有非同小可的毛病。但不论如何,值得招揽一下。
  眼见张寿送了这第一个承认受人指使,也是唯一一个承认受人指使,最终千恩万谢的中年人离去,随着葛府门前渐渐冷清了下来,朱莹方才连忙下马上前,却是笑吟吟地看了张寿一眼,这才和门房比划起了手势。
  足足好一会儿,她才转过头来,喜笑颜开地说:“葛爷爷收留了不少耳朵不好的人,这些人轮流当门房,我也跟着学过一阵子手语。否则,要是哪天来这么一通访客,他们简直要被烦死!”
  见张寿面色怔忡,她就饶有兴味地问道:“对了阿寿,你该不会是想,葛爷爷是不是有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所以养一批这样的人使唤?”
  张寿不禁啼笑皆非:“老师怎么会做这种事?按照他的算学造诣,如果不想让人知道什么秘密,只要运用一点算学知识编写密文,然后用密文来写信又或者写书札笔记。如此一来,别人就算拿到他的文书信笺,把脑袋想破,也绝对研究不出他到底想说什么。”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道:“我刚刚想的是,果然地域不同,手语不同,你刚刚对那个门房打的手势,我一个词都没看懂。”
  想当初,他好歹还当过一段时间志愿者,可刚刚朱莹那手势他看晕了也没看明白……
  朱莹没想到刚刚瞧着仿佛在发呆的张寿想的居然是手语,不禁觉得很有趣。可还没等她再作几个手势给张寿做讲解,就听到门里传来了葛雍的大嗓门。
  “你们两个在门外呆上瘾了是不是?还不赶紧给我进来!”
第六十三章
千字文和密码
  见门房打开了侧门,朱莹连忙拖着张寿快步进来,葛雍一张脸就如同黑锅底似的。
  “一次两次过门不入,这次更好,直接打着我的名义送了一堆书出去,漂亮话说得震天响,亏我当初还觉得你诚恳老实……气死我了!”
  见葛雍竟有点暴跳如雷的架势,张寿见一旁还有个高大的老者在打量自己,他就拦住了想要帮忙解释的朱莹,对葛雍举手深深一揖。
  “老师,打着您的名义给外头那些人送书,我虽说是一时起意,但也是深思熟虑过的。”
  张寿说着就把自己之前劝阻朱莹上前撵人的理由重新说了一遍,见葛雍面色稍霁,他就继续说道:“哪怕这只是我的猜测,未必这些全都是有算学天赋的人,但只要其中真的有几个人如此,而我却因一时受不了诋毁就把人撵走,岂不是损伤了老师算学宗师的名声?”
  “几十本书都出自陆三郎经营的书坊,成本微乎其微,但如果落到有算学天赋的人手中,也许对他们来说就是指路明灯。只要有十个八个,不,只要有三五个人能够因此下力气真正深入研究,那么,老师毕生追求的算学之道,那就不孤了!”
  “这确实是我自作主张,还请老师恕罪!”
  张寿口口声声叫着老师,而且说出来的理由确实足够打动人,至少本来就只是发个火装个样子的葛雍,此时心情激荡之下,就很想冲老友大吼一声。
  看看老人家我这关门弟子的心胸!都被人诋毁了还这么为人着想!
  而葛雍想说的话,立时就被朱莹抢着说了:“葛爷爷,齐爷爷,我刚刚不止想把这些闹事的家伙撵走,本来还想让人堵住两边街口记名呢,回头把这些违反行卷禁令的人禀告皇上!还是阿寿劝下的我。现在我听他一说,我才觉得,幸亏他心胸宽广,想得周到……”
  “哼,谁不知道小莹莹你什么脾气,就他劝得住你,换谁都不行!”葛雍终于抓住这个台阶顺坡下台,轻哼了一声后,就和颜悦色地对张寿说,“以后做事悠着点,我这个老师那是脾气好,换成老齐老褚那样的,知道你借着他们名义乱来一气,非把你逐出师门不可!”
  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齐景山终于哑然失笑,随即用一种哄小孩子似的语气说:“好好好,你厉害,你的弟子也比我的弟子厉害,这行了吧?”
  没等葛雍吹胡子瞪眼,齐景山就温和地对张寿颔首笑道:“今天这场闹剧,你的应对着实不错。我是没想到,你不但能劝住脾气冲动的莹莹,而且还能用这样一种婉转柔和的办法感化人心。至于两过葛门不入,你老师也就是嘴上骂两句,你不用放在心上。”
  葛雍张了张嘴,想说老人家我刚刚确实很生气,可想想有损光辉形象,最终只能再次冷哼了一声,强行扭转话题。
  “这小子当然有优点。我这家里用的都是又聋又哑的家仆,你和褚老头那几个学生当初来时,欲言又止,一副疑神疑鬼,觉得我有阴谋的样子。哼,这全都是当初睿宗皇帝留下的老内侍,太后亲自点了名给我送来,他们在宫里都闹着要陪死,我留下他们,还能发挥余热!”
  说到这,他下巴一扬,对张寿喝道:“你既然说到什么……用算学来设计什么密码?嗯,听着挺新奇有趣,来给我这儿两个老古板好好说说……对了,我还没问你刚刚那一部书的事呢,突然就又给我老人家出了一部新书!”
  见葛雍迫不及待地一把将张寿拉了过去,朱莹先是一愣,随即不禁气急败坏地嚷嚷道:“葛爷爷,阿寿回头还要去见我家祖母呢,你别因为要算什么东西就拖着他不放!”
  想当初,葛爷爷为了算一道题,把他那个时任户部尚书的弟子给拖了一夜,差点没误了上朝!
  “古人从前通报紧急军情,最初用的是物件,比如长几寸的符契就代表什么含义,最多可以表达几种到十几种含义,但因为有时候需要传达具体的信息,所以,后来也常常把一封密信截成三段,让信使传送。”
  “唐时,常常用可以拆字的词语来传递信息,但拆字法有好处,也有不好处,因为拆的形式多种多样。到了宋时,武经总要更是有一篇字验,专门规定,打仗时可以用特定的诗句来传达四十余种军情信息。”
  葛府书房中,张寿拿过一本千字文,随手翻开。
  “但现在,如果加入算学,我们用千字文当成密码本,千字文的每一个字,按照顺序得到一个数字,从一到一千。打个比方,我们想传递一个消息,黄母故,那么,我们只要找到这三个字对应的数字,直接把数字写在纸上就好,这就是一封密信。当然,这是最简单的……”
  张寿一边说,一边笑眯眯地在纸上随便写了个函数f(x)=3x+1。
  “稍微难一点的,我们可以把黄母故这三个字对应的数字,用这个算学公式算出来,然后把新的数字对应的三个字写在纸上,然后用信送出去。这样一来,只要对面知道公式,就可以轻轻巧巧反推出原文……”
  面对两个精通算学的大家——当然,一旁探头探脑的朱莹可以忽略不计——张寿笑呵呵地在纸上写了一堆各种各样从简单到复杂的函数,然后眼看兴致勃勃的葛雍立刻开始推演运算,根本不像是第一次接触函数的人,他就知道,一开始先上市的那一本函数,老师看过了。
  不但葛雍,就连一旁那位齐先生,也是同样熟稔得从旁运算插话,分明也已经研读过,张寿不禁心中暗叹,对这种算学宗师来说,只要掌握原理,很多东西可以轻易触类旁通。
  然而,当看到一旁朱莹正气恼地拿眼睛瞪自己,分明是催促自己抓紧时间,不要耽误了去赵国公府时,张寿也生怕葛雍追问自己这些书的由来,当下笑道:“老师,我第一次进京,一会要去莹莹家中拜见太夫人,可文雅之物一时不好搜罗,不知道老师能送一幅字给我么?”
  葛雍正在那发散思维,琢磨他前几天才刚刚接触到的函数是否还有其他妙用,此时顿时头也不抬不耐烦地说:“那边书案上多得很,你自己去拿!字画而已,我要多少有多少。”
  朱莹见张寿居然把送祖母礼物的主意打到葛雍头上来了,一时忍俊不禁。她比张寿更直接,干脆直接拉着张寿到那边书案上翻翻找找了起来。等到搜出一幅富贵牡丹图,她只觉得越看越喜欢,立时使劲拽了拽张寿的衣角,继而戳了戳手中的画卷。
  张寿顿时哑然失笑。这是送你祖母的,又不是送你的!可想想那位太夫人把朱莹纵容到了这份上,他想了想,到底还是点了点头:“你既然喜欢,就挑这幅吧,去告诉老师一声。”
  “得了得了,别废话,你要跟着小莹莹回去见她祖母就快去!要没地方住,回头就住我这来……”
  葛雍这话还没说完,朱莹就一把拖住张寿往外走,一面走还一面嚷嚷道:“阿寿的住处就不劳葛爷爷您操心了,赵国公府客房有的是!”
  开什么玩笑,要是让葛雍拖着张寿研究什么问题,那说不定得十天半个月!
第六十四章
府试第七
  如果不是朱莹的跳脚和捣乱,张寿觉得,他真的可能会被葛雍直接“扣留”在葛府。
  此时此刻出了葛府,朱莹立刻好奇地追问道:“阿寿,你对葛爷爷说的那什么密文,真的可以传递很精准的信息?比如我写个三五百字的长信,也可能让人完全读不出来?”
  “当然,只要一条算学公式,然后加上一本千字文,编写一封谁都看不懂的信,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张寿说着就冲朱莹一笑,“你要是感兴趣,回头可以试一试。”
  “还是算了。”朱莹顿时苦了个脸,“我一算数字就头疼,否则你以为我干嘛之前老躲着不去翠筠间?我就怕那些家伙向我求助让我帮忙解题,我那时候非被逼死不可!”
  说到这里,她又眉飞色舞地说:“不过总算没有白来看葛爷爷,从他这弄到了好东西,葛爷爷的画很难得的,回头你送给祖母的时候,她准会高兴!”
  借花献佛送的礼,真能让赵国公府那位见多识广的太夫人高兴?
  张寿对朱莹的自信有些犯嘀咕。然而,想到那位太夫人之前派人来融水村送礼时的态度,他不禁有个预感,他今天恐怕就算空手登门,人家也不会表露出任何不高兴的态度。
  当然,人家心里怎么想,那就说不准了。
  看了一眼已经渐渐偏西的太阳,他忍不住说:“刚刚耽搁了不少时间,此时再去拜见你祖母,会不会不大恭敬?而且,看这时辰,今天晚上要赶回去,恐怕要动作快一点。米市大街那边,还不知道杨老倌他们今天回不回得去……”
  还不等张寿说完,朱莹就笑吟吟地打断道:“难得进京,就在京城住一天也不妨事!朱宏做事很妥当的,一定会把大家的落脚处都安排好。”
  张寿见朱莹满脸理所当然的样子,不禁有些无奈。在京城多宿一夜,人需要开销,马也需要饮食,村子里足足来了十几个人,这得多少钱?要是碰到的是别的冤大头,杨老倌这种老奸巨猾的家伙肯定是能宰人则宰人,可赵国公朱家就不一样了。
  “最好去传个话,如果他们带来的东西都卖完了,急着回去就先回去。京城居,大不易,如果不愿意,不必强留一晚上。”
  朱莹想了想,到底没有豪气地说请人去赵国公府住,或者说她朱大小姐本人负责大家在京的一切开销。离京时的那个朱莹兴许会这么做,可是,在小小一个村子安安稳稳呆了一个多月,甚至还亲身经历过一次小规模的乱兵之灾,她自认为已经成长了许多。
  因此,她最终点了点头,指了一个护卫吩咐人去米市大街传话。可等人一走,她正打算催促张寿赶紧和自己一块去赵国公府,却突然只听一阵敲锣打鼓声,紧跟着,又有一个极大的嗓门就嚷嚷出了一句话。
  “顺天府试发榜啦!”
  张寿顿时莞尔:“这两天都在瞎忙一气,竟是忘了齐良之前进京参加顺天府试,还寄住在邓小呆那儿!对了,府试发榜怎么会是下午?这种人人都最关注的事,不应该放在一大清早吗?”
  朱莹哪知道这些,以她的出身地位来说,三年一次的会试也许会偶尔听一听消息,顺天府乡试都是过耳即忘,更不要说更低层次的县试府试院试了,能知道这几等考试的名字,已经算是她跟葛雍念过两年书的结果了。
  所以,她想都不想,立刻转头看向了身后剩下那几个护卫。结果,在大小姐那明确无误的征询目光下,得到的却只有一个摇头犹如拨浪鼓的统一答案。
  朱大小姐还没来得及生气,张寿就笑道:“我就是随口一问,听这嚷嚷声,似乎就在前头,不如我们就去瞧一眼,然后不论小齐结果如何,都先去赵国公府,如何?”
  虽说从潜意识来说,朱莹更希望张寿赶紧去见祖母——或者说,让祖母好好看看张寿,然后她好趁机套一套所谓婚约的事。
  事到如今,如果再没意识到这自幼定亲的婚事有些蹊跷,她也就成猪脑子了——可是,她同样很好奇,张寿教了三年的齐良是否可能通过府试。
  因此,只略一踌躇,大小姐就爽快地点头道:“好,我们先去看看府试发榜!”
  张寿之前是从崇文门进的内城,而后杨老倌等人跟着朱宏去了东城朝阳门附近的米市大街,而他跟着朱莹去拜访了东直门大街附近的葛府,出来是一路往西便是顺天府衙,因此方才撞见了府试发榜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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