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校对)第46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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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寿见皇帝一副我没听到朱莹你说什么的表情,只在那冲着三皇子欣慰至极地点头赞同,他忍不住以手扶额,随即低声说道:“莹莹,你不觉得报仇最好的方式,是让人呆在你眼皮子底下,时不时戳他一刀,让他痛彻心扉吗?孔大学士要是请辞了,那可就真的是……”
  他顿了一顿,意味深长地说:“那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以他的名望,回去哪个书院都会把他奉为上宾,到时候桃李满天下,教出一大堆学生充斥朝堂,你不觉得这更加膈应?”
  朱莹登时眉头舒展开来。她立时重重点头道:“你说得对,他要是跑了,日后我们不但得防着暗箭,还得防着他东山再起。君子报仇,从早到晚,不能让他跑了!”
第七百一十六章
虎口夺食
  皇帝原本召见张寿的目的,因为朱莹这个重要的目标人物竟然自己回来了,于是显得不合时宜,但好在也没有白费,因为张寿提出了一个可行性很高的人选和解决方案,而三皇子则在张寿提出那个人选的基础上,进一步把探望者的难题也给解决了。
  然而,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张寿逗朱莹,可下一刻张寿却突然词锋一转:“皇上,本来臣今天是预备请假不去九章堂的,还打算把昨夜事情原委写成奏疏送上去,但宫中突然传召臣来上早朝,那奏疏自然是也不用写了。”
  “然而,正如同有些话不能写在奏疏上,有些话臣也没办法在朝上说。”
  见皇帝露出了颇为好奇的表情,三皇子这个太子亦然,张寿大略提了提花七那些机关建功,看到皇帝并不意外,他方才说出,某些潜入的贼人直接就是密道出口司礼监那济民善堂的。这下子,之前还一副漫不经心模样的天子,那张脸恰是瞬间由晴天转为雷雨天。
  “岂有此理,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皇帝几乎不假思索地怒瞪楚宽,可瞪完之后,见楚宽满脸无辜,他才猛然醒悟到,这事儿眼下还真是怪不得楚宽,人家根本就不是司礼监掌印了!
  而就算楚宽是司礼监掌印的时候,对那些善堂也并不能说是了若指掌……而且楚宽还几次三番对他说,既然太祖规矩就是宫中尽量少用阉宦,那么,哪怕是弃儿,精心培养之后阉割入宫为奴,那却也违背了太祖本意。
  还是该沿用当年旧制,将外族幼童阉割后从小培养,并严惩民间弃儿不举者,这才是太平盛世的治平之道。所以,司礼监若要开善堂,也应该是那些纯粹的善堂,而不是为了遴选资质上佳者充入司礼监。
  而皇帝最终压下怒气重归平静时,朱莹却有些忍不住了:“这样骇人听闻之事,足可见那善堂是挂羊头卖狗肉,皇上干脆把这种腌臜地方封了吧,否则张园的密道挖开一次就有第二次,以后阿寿岂不是防不胜防?他那天工坊这么重要,怎么能留下这样的后患!”
  楚宽顿时欲言又止。然而,他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张寿就已经笑着说道:“善堂这种事物,由心怀善意的人来经营,那是经世济民,惠及贫苦,但由心怀恶意的人来经营,那却是藏污纳垢,暗藏不法。臣斗胆请求皇上,将这善堂移交给臣来经营。”
  见朱莹瞪大了眼睛,皇帝也大为震惊,他就坦然说道:“说实话,如今天工坊中工匠虽多,但各种奇思妙想也很不少,所以人手只会越来越缺。而自从座钟玻璃之类的东西不断面世,到臣这里来挖人的也越来越多,哪怕最紧要的那些人未必会为之心动……”
  “但天工坊的其他人,未必就经受得起那个诱惑,哪怕已经预先做了防范也没用。而且想,现如今在京畿地面上,已经很难招到合适的人手了,而招学徒的话,不免要担心会不会招进探子。如果皇上允许的话,臣希望能把那座善堂中的孩子,作为学徒来培养。”
  朱莹这才恍然大悟,但随即却有些担心地问道:“阿寿,你就不担心那些孩子从小就被人教坏了,到时候不但不感激你一片好意,反而心存怨恨?又或者受人指使来刺探你那天工坊里的机密?”
  “当然担心啊。”张寿呵呵一笑,却是冲着楚宽说,“所以我希望楚公公帮忙去甄别。如果这其中把进宫作为人生目标的孩子,那么就麻烦楚公公帮个忙,把他们转到司礼监的其他地方去。破坏人家的毕生心愿,那就没意思了。”
  “剩下的孩子,臣会让阿六和其他人在日常时间再慢慢遴选。说实话,臣这里除了那些研究项目,没什么好刺探的。而那些研究项目,从奇思妙想到真正变成现实,还有很多路要走,至于就算成为现实了,工匠只会知道自己负责的那部分。”
  “那些成品的图纸,也不是一般工匠能接触到的。”
  “如果将来识文断字,学会各种足以堂堂正正谋生的手艺,在天工坊里有了一份工作之后,这些孩子还要被所谓的父母长辈,又或者对他们谈不上多少恩情的旧主要挟,做什么刺探以及别的腌臜活计,那么,臣也没办法,只好发现一个就绑一个送去衙门法办了。”
  “当然,如果成为能够主导一个项目的领军人物,臣相信,他们已经足以和这时代任何一个精英媲美,那时候,他么的眼界就应该不至于再局限于那种明争暗斗的领域了,有道是,燕雀焉知鸿鹄之志?”
  楚宽一下子就听明白,张寿竟然是在影射他当初在兄长要挟他做事后的那番决断!他一面暗叹这样一个明明各方面都和他很投契的人,为什么就不能和他成为知己,一面在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要再游说一下皇帝,让张寿能够走进藏有更多太祖遗稿的古今通集库。
  而皇帝听张寿详细阐明对那座济民善堂的未来打算,他的眉头终于渐渐舒展了开来。虽说张寿这是从司礼监那儿虎口夺食,但这样的虎口夺食,对他并没有什么不利之处——顶了天是司礼监失去了一个基础,但那本来就是某些人自找的!
  而且,善堂不善,传出去的话,这个污点不是司礼监的,而是他这个皇帝的!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动声色地看向一旁的三皇子:“三郎,你觉得如何?”
  三皇子听张寿这般说,心里只觉得十分赞成,可父皇突然问到自己,他就意识到,父皇大概不那么希望看到他一味赞成,而是希望借他的嘴来挑挑毛病。因而,他绞尽脑汁想了一想,最终开口说道:“父皇,这次济民善堂出事,司礼监固然有责,但罪只在一小撮人。”
  “但最重要的是,善堂这种行善之所,没有监察也会沦为藏污纳垢之地。老师这主意固然非常不错,但儿臣觉得,是不是要派一个监察的人?而且,监察的人不能是固定的,而应该一定期限轮换一个,如此方才有监察之效,就如同朝廷的御史一样。”
  朱莹没想到三皇子竟然这么说,一时眉头倒竖:“所谓监察的人也不是没有私心的,看看朝中那些御史就知道了,乌七八糟的人还少吗?太子殿下说要轮换派人监察……这监察的人从哪挑?怎么保证他们能够大公无私?”
  皇帝见三皇子被朱莹问得面色发红,他就没好气地说:“莹莹,你又欺负三郎!”
  “我哪敢欺负他!”朱莹顿时叫起了撞天屈,“我是就事论事!做事难,监察更难,阿寿你说是不是!”
  张寿见朱莹竟然和三皇子抬杠,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尤其是看到两个人这会儿都一脸委屈,他就不得不做和事佬,笑着提出了一个终极解决方案。
  “其实很简单,挑一个肯定会认认真真监察做事的人就行了。比方说,太子殿下自己,又比方说,四皇子。”
  “至少,皇上应该能够确信,以太子殿下和四皇子一贯的正义感,绝不会纵容善堂中有什么藏污纳垢之事。当然,宗室之中也不至于没有其他合适的人,之前跟随四皇子一块在慈庆宫读书的江都王那个侄儿郑钥也不错,大宗正举荐其他正直宗室也可行。”
  还能这样?
  三皇子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但随即就连连点头道:“老师说的是,四弟虽然毛病很多,但素来眼里不揉沙子,绝对不会放纵人的!郑钥也是个好孩子。宗室有点事做,那就更好。”
  皇帝原本还觉得三皇子终于成长起来了,可看到张寿轻飘飘地反将一军,他还是不由一阵牙疼。虽然原则上已经决定答应张寿,但他还是想要为难人一下。
  “那这善堂,你打算交给谁?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你家阿六一面当着你最得力的护卫,一面还居然兼管家的活,难不成你现在还要让他再去管着善堂里二百多个孩子?就算能者多老,好像也不应该被你这样当成牲口使唤的吧?”
  “皇上说笑了,阿六如果是牲口,那也是千里马。不过,他如果去管善堂,那么甚至用不着一年,善堂里的孩子都会变成锯嘴葫芦。那倒是当兵的好材料,但臣要的是思路活跃的工匠学徒,不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哑巴。”
  张寿这一次却直接拿着不在现场的阿六开涮,见皇帝顿时一乐,三皇子一脸赞同,朱莹则是笑得花枝乱颤,反而是楚宽和花七反应平淡,他这才慢条斯理地说:“而且,皇上太小看臣了,臣又不是什么事都必须要出动阿六。比方说这座善堂……”
  “臣连名字都打算继续沿用从前的,只要换一个经管人就够了。比如说……家母。”
  没人误会张寿这说的是生母张寡妇,毕竟,人死了都已经很多年了,而吴氏这个养母一直以来的存在感都很薄弱,更多时候都是依附张寿而存在的。
  所以,听到这样一个人选,皇帝不由得先犹豫了片刻。
  而张寿没有给皇帝驳回自己这个人选的机会,当下就举出了自己的理由:“家母出身贫寒,当初阿六也是她好心捡回去的,所以她一定能够设身处地为那些被弃孤儿着想。而她固然从来没有管过这么大的事情,但是,她和赵国公府常有走动,非常敬重太夫人和九姨。”
  “以太夫人和九姨的人脉阅历和智慧,在很多方面都能够指点她。而最重要的是,京城不少富贵人家都常有做善事的习俗,寒冬舍粥、舍药、舍寒衣,但俗话说得好,授人以渔,不如授人以渔,让贫儿学会一技之长。而且,善堂这种事物,确实需要整顿,否则隐患太大。”
  “臣通过阿六了解了一下,这家济民善堂背后的虽说是司礼监,但并不是说,这学堂中的人就是读书不干活,而是半工半读。他们都是从小就做力所能及的活,据说这是为了让他们不忘本。但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有教会一群读书认字的孩子,他们能比常人多做些什么。”
  “而且,因为经管的人是司礼监的关系,济民善堂中大多数都是男孩,只有极少数是女孩,就算是这些女孩子,平日也并不和那些男孩子一块读书,从小做的就是那些打扫做饭之类的杂活,包括照顾更小的孩子们,每日做得就是仆妇的活。可以说,所谓老师也从来不让男孩子把女孩子当成伙伴,而是把相同出身的她们视作为牛马,不许他们有任何往来。”
  见朱莹脸上已经明显露出了怒气,张寿就一字一句地说:“可众所周知,弃儿难道还会男多女少?不,按照大多数百姓重男轻女那根深蒂固的念头,一定是男少女多,那么济民善堂本来该人数更多的女孩子们,却去了哪儿?”
  “如南城汪四那种恶贯满盈之徒,他那善堂里卖给青楼楚馆乃至于那些私窝子的女孩,安知不是从诸如济民善堂这种所谓做慈善的地方来的?退一万步说,司礼监养大幼童是为了宫中需要内侍,但宫中才需要多少内侍?难道宫中不是更需要宫人?”
  “所以,司礼监的这家济民善堂,从根子上就已经歪了!他们甚至没想过去买一些纺车,让女孩子们从小学习纺织,由此让她们能渐渐自力更生,自食其力,而是让她们一辈子仆妇做到底,而善堂里的仆妇,就是这样来的。这座善堂从来就不善,济民二字更是无从说起!”
  楚宽没想到张寿竟然如此敢说,哪怕知道人肯定是仗着皇帝对其多有容忍,一旁的三皇子也不会坐视,可这样的畅所欲言,就连他现如今也很少这么做了。
  于是,哪怕知道自己和张寿仍然不是一路人,他还是轻声说道:“皇上,阉割火者,乃是太祖皇帝从起事最初就深恶痛绝的制度,所以方才会严格限制阉宦数量。而司礼监没办法突破数量这一重枷锁,因而就不免把精力放在了质量上。”
  “就如同当初我收的那个随侍……他便是品学兼优,却不愿意入宫为内侍的。”
  听到这里,皇帝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好了,都不用说了,这座善堂,就别再留给司礼监了,但若是还如同从前一般光景,别怪朕收回!至于司礼监……攘外必先安内,三郎,你好好想一想怎么处理,这是朕给你的一道功课!朕已经清理过一次,不耐烦再来第二次了!”
第七百一十七章
同心,异心
  家里虽说进了贼人,但从皇帝那儿讹诈到了一座善堂以及内中两百多个孩子作为补偿,张寿自然心满意足。而朱莹气急败坏地从怀柔皇庄赶回来,找皇帝诉苦时又恰逢张寿在,那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告退离开的时候脚下生风,那真是畅快到了极点。
  于是,之前才大发雷霆的天子眼看人家准小两口成双入对地并肩离开,他不禁酸溜溜地说:“你们说,有没有可能让这两个人彼此之间误会一场?”
  花七已经领会到了皇帝此时那点恶趣味,却是先轻轻后退一步,随即就足尖点地,悄无声息地消失得没了影。而楚宽同样不想掺和到皇帝这非常滑稽的设想当中,可他就不像花七那样好运地及时逃之夭夭了,因为皇帝直接就朝他看了过来。
  于是,之前才被皇帝指着鼻子大骂了一顿,在张寿看来差点就没被推出午门斩了的楚公公,此时却是直截了当地说:“皇上恕罪,张学士之前那般拼命转圜,这才暂息了皇上雷霆之怒,奴婢不论是从哪一点来说,都不可能落井下石。”
  “你还好意思说!”皇帝本来只是开玩笑,可此时楚宽这么直言不讳,他就不禁怒道,“还有,把奴婢这两个字给朕收起来!朕是让你在慈庆宫伺候三郎笔墨,但那是让你给他当能够诤谏的师友,没让你把那些诚惶诚恐的徒子徒孙都往门外推!好了,你给朕下去!”
  三皇子在旁边迷惑不解地看着,眼见楚宽倒是依言退下,但父皇那张脸就更黑了,他犹豫许久,心想父皇刚刚那关于张寿和朱莹的话题万万接不得,既如此,还不如继续说楚宽。于是,他忍不住低声问道:“父皇,楚公公他……”
  “什么都别说了。你也好,别人也好,还能比朕更了解他?”皇帝恼火地哼了一声,最后淡淡地说,“三郎,皇帝是孤家寡人,因为太多人都会倚仗你的宠信作威作福,很少有人能不变。朕很幸运,遇到了一个始终一如往昔的表兄朱泾,还有……”
  “还有就是楚宽。”
  虽然很恼火,但皇帝还是吐出了这么一个名字。见三皇子少有地露出兴致盎然听故事的表情,可当他仔细端详时,这孩子却又慌慌张张地板起了一张严肃的脸,他就笑道:“是不是很奇怪刚刚朕为什么一进来就发火?其实,朕听到了楚宽对张寿说的话……”
  当皇帝正在教育太子的时候,张寿和朱莹也并肩出了慈庆宫。虽说还没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但昨夜发生了这么一连串事情,哪怕他们都毫发无伤,但心情却不可能没有起伏。因此,两个人走着走着,朱莹就不由得轻轻拽住了张寿的袖子。
  “昨天晚上听说有乱民围过来的时候,我那会儿就想,该怎么杀出重围,该怎么突破路上重重拦截赶回京城,会不会浑身浴血冲到你面前,把你吓一大跳……结果最后是我自己被那帮战斗力贫弱的家伙吓了一大跳。”
  原本以为是一场艰难的战斗,结果却是大小姐率领一群全副武装的精兵强将,迎战一群高喊口号的赤脚农人……而且高喊口号的那个战五渣还被第一时间干掉了,其余人等被喝问了一番后,就慌忙痛哭请降。换成是张寿自己,他也觉得自己会在错愕之后怀疑人生。
  可这会儿,他知道朱莹并不需要自己对昨夜这件事评论什么,听完就笑眯眯地开了口。
  “我之前对娘说过,你生来就是个幸运的姑娘,这份幸运一定会长长久久陪你到永远。所以,我在你来之前才会对皇上说,我要是带人去接你,那才是给你添麻烦。”
  朱莹这才想起自己刚刚见皇帝的时候,一时嘴快也说了添乱两个字。她有些不好意思,索性干脆一把拉住了张寿的手,这才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皇上就是没安好心,让你去怀柔那边接我,一来说不定打算进一步诱敌,二来说不定还有别的筹划……反正你拒绝,我又自己回来,那就最好了!阿寿你是很有胆色,但你是美玉,没必要去和石头碰。只要是有一丁点风险的地方,我就不想你去。”
  “你知不知道,那次大哥硬赶你去沧州……我都快气疯了,所以后来才会也去了沧州!”
  张寿想想朱莹后来追着来了沧州,他就不由得笑出了声。
  虽说这是在宫里,不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但不得不说,朱莹这动作仍然显出了大胆。可她既然都不在意,他就更不在意那些各式各样的目光了。
  而两个人默契地谁都不谈大皇子——更不谈大皇子到底是不是这场荒谬闹剧的主谋。反正在他们心目中,废后已死,二皇子生死未卜之下就已经“被死亡”了,那么这些事情不是大皇子干的,也是大皇子干的……毕竟乱民连口号都是这么喊的。
  至于三皇子这个太子和四皇子,以及两人背后的母妃和母族,那是绝对没有这个实力的。而所谓的太子党,那还根本就没有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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