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校对)第5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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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祖抄太祖的帝王诗……据说还是太祖皇帝即将一统天下时写的……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这是龚自珍的《己亥杂诗》?太祖皇帝你居然在即位后七八年的时候作出来,这不应景吧?难道是那个时候朝政已然不靖,堂堂开国天子大发感慨?对了,太祖在位时间是不长,很早就退位让太宗登基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皇帝居然说,这是太祖皇帝在祭祀韩皇后之后在一棵冠盖如茵的大树下“偶尔”所作,被周边人悄悄背下来,记入了起居注……
  幸亏我没打算靠抄诗混日子,能抄的名篇几乎都要被你抄完了!
第九十四章
温厚竹君子
  在众多耳熟能详的诗词歌赋中,多喝了几杯的张寿伏案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他甚至还听到了那些贵介子弟的欢呼雀跃,觥筹交错,隐约还有皇帝赏赐什么官职的承诺,以及朱莹那清脆悦耳的笑声。而很快,就连这些声音,也从耳畔渐渐消失了过去。
  直到额头传来一缕刺痛,他才突然清醒了过来,再一看时,自己已经不在那露天的酒席上,而是正躺在一处屋子里的软榻上。
  他支撑着坐起身,茫然四顾,半晌才重新收回目光,有些奇怪地看着面前那个冲自己吹胡子瞪眼的老者。
  “老师?我之前好像是在国子监里,还见到了皇上……难道我是做梦?”
  “什么梦,白日梦!”葛雍恨得并起食指中指在张寿的额头上又戳了两下,见人捂着额头,依旧有些浑浑噩噩,他就没好气地说,“你呀,皇上特意在国子监给你们开庆功宴,你倒好,酒过三巡鼾声四起,睡了个昏天黑地!”
  张寿顿时讪讪:“昨夜一宿没合眼,所以一个没留神就睡过去了。”
  葛雍顿时无语。他没好气地扯了扯胡子,这才沉着脸问:“莹莹之前送你来时告诉我,你在皇上面前说,八月十四那天晚上众人齐心协力,于是方才把那二三十个临海大营的乱军一网打尽。我问你,你说的这些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假的。”张寿非常爽快地迸出了两个字。
  见葛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便诚恳地说:“老师,我知道这是欺君之罪,但那时候我这么说了,莹莹附和我,我就知道,她之前应该也是这么说的。不是我要把功劳分润其他人,平心而论,除了张琛,这些人虽说是贵介,但大多在家中也不过是不受重视的子弟而已。”
  “他们平日走马章台,斗鸡遛狗,不务正业,不学无术,如果一直这么下去,也许将来就是个浪费粮食的废物,说不定还会闯出什么大祸。可他们既然当初能在翠筠间留下来,甚至硬着头皮学算经,哪怕不如陆三郎那样有天赋,可终究还可以挽救。”
  “既然如此,用些许功劳激励他们上进,用皇上的肯定和嘉许换取他们回头,应该有效果。一个平民,浪子回头只是拯救了他自己和家人。而一个贵介子弟,浪子回头,不止是拯救他自己,挽回了家声,而且可能惠及更多人,因为他们为恶则祸害一方,为善则造福一方。”
  “当然,我知道这就算出乎善心好意,其实也是不对的。所以我想写一封谢罪书,老师能帮我呈送给皇上吗?”
  张寿刚说完这话,就只听到一阵响动,侧头一看,他就只见隔帘高高打起,然后露出了一张他完全没想到的脸。在最初的惊愕过后,他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能趿拉鞋子下榻,苦笑长揖谢罪道:“真没想到,皇上居然也会听壁角。”
  “嗯,听你一席真话,朕觉得听壁角也不错。”
  皇帝见自己曾经的老师葛雍用不善的目光看着自己,分明是责备他说好不出来,却还随随便便现身,他却只当没瞧见。他若无其事地从门内出来,随即笑眯眯地端详着张寿。
  “之前看你好梦正酣,朕想着九章堂还没修缮,总不能让你继续呆着,就索性叫人用马车载你到葛府。话说你倒大胆,之前居然在朕面前耍花招,难道没想过花七会如实禀报?”
  “当然想过。”
  张寿已经从睡眼惺忪的状态中彻底回过了神,当下直言不讳地说,“但臣抱着一丝侥幸,所以想试一试皇上是否不会拆穿臣那点谎言,赌一赌莹莹是否也会这么说。臣以为,那些人未必需要真金白银甚至官职的奖赏,也许只需要皇上一句话的嘉赏,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小小年纪,心眼不少,但心眼却不错!怪不得在之前九章堂前,面对那种突发状况,你不是作壁上观,而是灵机一动,想到了那么个办法。否则朕要是真的一冲动,命人把太祖题匾给劈开了,结果却找不到所谓的密卷,那时候就是气得杀人也是白搭。”
  张寿顿时干笑:“臣记得皇上那时候面对出首之人,淡然若定,安之若素,处断公道,怎至于如此?”
  “那可不一定,你看到的,说不定是朕想让你这么认为的。”
  皇帝嘿然一笑,随即就冲着一旁的葛雍说:“老师,朕没摆卤簿就跑出来,肯定有一大堆人正等着劝谏,朕就先回去了。张寿今天那个妙断太祖题匾藏密卷的好办法,估计能让周勋和罗毅日后对他的态度好一点,你帮朕测试一下是否可行,可行就回头试试。”
  “虽说宫中古今通集库里太祖手迹堆了一屋子,不差什么密卷,但朕有点好奇。对了,还有那件事老师您别忘了。”
  见皇帝冲着自己使劲眨了眨眼睛,还一脸此事需保密的样子,原本准备拉着张寿一块参详的葛雍只能叹了口气,继而委实不客气地说:“知道了知道了,你一个日理万机的天子,赶紧回去吧,别闹得太后跑我这儿要人!”
  眼看皇帝呵呵一笑,就这么转身便要扬长而去。就在这时候,张寿终于忍不住开口叫道:“皇上之前说,如果周大司成恳请,能让他进宫临摹太祖皇帝手迹?那……”
  他后半截话还没说出口,皇帝就头也不回地说:“你也想看?可以,等你立下一桩别人无可置喙的大功再说,否则,朕倒是无所谓,那些阁老尚书们就能把你烦死!好好努力吧,很多人都很好奇莹莹四处宣扬的你这个温厚竹君子!”
  直到出了房门,皇帝看到院子里阿六正陪着两个少年站在那儿,分明是张寿的两个学生,而一见他出来,三人连忙行礼不迭,他就呵呵一笑,在几个卫士上前拱卫之后,大步离去。然而,直到离开葛府上马,他那漫不经心的表情方才收了起来。
  十六年了,当初寺中一场惊变后诞生的孩子们,居然一个个都这么大了!
  哎,想当初永辰八年,他亲政时,也才张寿这样的年纪,那时候他在干什么?好像是想着把满朝文武全都大清洗一遍,换上他看得顺眼的人,想让太后看看自己的雄才大略吧?然后接下来就闯出一连串乱七八糟的大祸,太后差点没气得打死他这个逆子……
  从这一点来说,张寿确实算得上是个温厚君子……
  果然是当初赵国公朱泾说的,乡野间长成的孩子更坚韧?
  他的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快掐出狗脑子了,至于刚开始启蒙的三皇子和四皇子,则是还看不出好坏……他要不要把他们也扔到乡下或是军中去磨砺一下?
  想当初太祖皇帝差点给皇子皇孙定下这么个民间军中的历练制度了!
  话说回来,赵国公朱泾那场仗拖了这么久,也应该有个结果了……
  心思千回百转,皇帝终究跃上马背,在数百骑兵的簇拥下,于长街上呼啸而去。
第九十五章
葛氏术语手册
  葛府书房里,没了碍事的皇帝,葛雍盯着张寿,刚刚那满脸没好气的表情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笑眯眯。他甚至犹如从前逗自家小孙儿似的摸了摸张寿的脑袋,眼见关门弟子有些尴尬地忙不迭躲开,他也不以为忤。
  “你昨天夜扫九章堂,捣腾的这一出算是得罪了国子监很多人。可今天有人出首告发周勋,你没有因为一点恩怨就对他落井下石,结果不但撇清了干系,反而还让周勋不得不记你的情,做得好,没给我老人家丢脸!”
  “而对皇上说假话,出自善意,也知道谢罪,总算弥补得过去了。”
  张寿顿时暗叫侥幸。在国子监那会儿,他固然发现皇帝似乎并没听出他话里的破绽,但本着谨慎为原则,他确确实实是打算回头请葛雍帮忙递个谢罪书上去的!
  他觉得自己此时说什么都有些标榜自己的味道,当下只能干笑以对。
  而葛雍显然也没有揪着这么一件事不放的意思,毕竟,皇帝说的那一茬,他不好拉上张寿帮手,但他很感兴趣的是张寿测定牌匾是否空心的办法!
  “皇上既然让我来测定太祖牌匾是否空心或者有暗格,那我得先好好问问你此法的原理。如果真的好用,只用来对付一块太祖题匾,小题大做了,判定有人是否在铸造金锭和银锭时造假,那才最有效果。来,具体说说你是怎么想到的?”
  张寿只能干笑。阿基米德定律可不就是相传阿基米德在判断皇冠是否纯金时,冥思苦想后许久,方才灵机一动得出的?
  他想了想,到底还是决定仔细解释一下:“老师,无论是阴沉木也好,金银也好,只要同等质料同等重量,那么它们的大小应该是同等的。但因为这些东西的外形,不像九章算术中提到的阳马鳖臑之类的那般规则齐整,所以无法计算实际大小。”
  自诩算学宗师的葛雍当然明白张寿的意思,略一思忖就点头道:“有道理,继续说。”
  “既然计算不出大小,我们就只能用别的方法来计算和比较。所以,水就成了一种很方便的判定标准。因为同样大小的物体入水,那么排开水的大小应该是同样的。如此通过在水池边刻痕标记,就可以很方便地比较物体实际大小……”
  张寿一边说一边想,要想完全解释这一原理,光是数学还不够,简单的物理学知识乃至于什么质量、密度、体积、浮力等等术语,都有必要拿出来,否则日后对不是葛雍这等精通算学的人解释起来,那无疑大费周章。
  九章算术里的那些拗口术语也是一样,最好能请葛雍出本书,推广一下四棱锥三棱锥矩形正方形立方体之类的相关术语,否则光是阳马和鳖臑之类的,那真是毫无直观性。
  就如同罗司业徐黑子和那些个国子博士一样,等闲人看到听到那两个字,根本一头雾水。
  而葛雍已经恍然大悟:“很好,我明白了。如果那牌匾不是阴沉木,而是金丝楠木之类的软木,就要麻烦多了,少不得要绑一块重物入水。当然,此等办法不能完全保证准确,只能说是大致准确,因为物体入水,很容易溅水花,出水则容易带出水珠,刻痕也未必精准。”
  “老师说的是。”张寿呵呵一笑,随即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
  “我回头会让人安排一下,尽快测定一下太祖牌匾到底有没有空心暗格……说实话,我觉得没有。”
  张寿暗想。我也觉得没有,否则太祖怎么会在宫中留下满屋子手迹,还能让楚宽这样的阉宦视若珍宝,世代薪火相传?
  葛雍说过正事,继而就不满地冷哼道:“对了,小莹莹之前也跟了皇上过来,但被我撵回去了,她昨天晚上把你娘安置在齐老头那房子里了,哼,忘恩负义的小丫头!”
  知道母亲并未借住在赵国公府,张寿不禁大为感谢看似大大咧咧的朱莹。曾经阅尽千帆的他可以不在意赵国公府的富贵,但吴氏很难做到。大小姐能这么心思细腻,实在是难为了。
  心念一转,他连忙对葛雍问道:“老师,我之前带来过的阿六,还有小齐和小呆呢?”
  葛雍这才意兴阑珊地说:“都在门外呢,我吩咐了带他们去客房,结果那两个执意和阿六在外头等你,显见是不放心你。”
  张寿闻言连忙快步出门,随即把两人连带阿六都给叫进了屋子。
  还不等他特意拎出邓小呆给葛雍做个介绍,就再次得到了一声冷哼:“少来这套,小齐我之前是见过了,小呆我也早就见过了,否则我知道融水村有你这么个关门弟子?上次我在清风徐来堂就发现陆家老幺似乎有点算学天赋,刚刚听皇上说,何止有一点,你运气真不错!”
  “气死了,我老人家名义上收了那么多学生,除了你小子,有半徒之份的顺天府尹王大头,竟找不到几个有算学天赋——就算有,也都忙着做官上进,可你小子居然轻易碰到三个!”
  张寿没想到桃李满天下的葛老师竟然在嫉妒自己的学生运,除了笑别无他法,可葛雍因为想到王大头,突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当下便指着不孝弟子继续喷。
  “顺天府尹王大头今天早上特意派人送信给我,说他昨天晚上召见小呆,小呆还献了个什么柱形图和折线图,说是统计赋税、人口、收入、支出非常直观,又是你捣腾出来的吧?有什么新花样也不知道先给我这个老师看,你这是先斩后奏上瘾了是不是?”
  我这不是来不及,昨天晚上先回村了吗?我哪想到邓小呆区区一个令史,堂堂府尹竟然会没事就见他,更没想到邓小呆动作这么快……
  张寿心里这么想,却也只能无奈地斜睨了一眼心虚低头的邓小呆,随即就乖乖站着挨喷,最终赶紧保证,以后若有新想法,一定先和老师商量。
  有了这样的保证,葛雍总算出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轻轻吁了一口气。等到邓小呆有些惶恐地提出想回顺天府衙,齐良也说要回去看看吴氏安顿得如何,他就大度地一摆手,让两人先离开。至于木头人杵在角落一动不动的阿六,他扫了一眼就不管了。
  “阿寿,你记住,以后和太祖皇帝这四个字有牵涉的人也好,东西也好,你少碰。这次太祖题匾的事件除外,毕竟,你是莫名其妙被卷进去的。”
  张寿没想到葛雍竟会警告自己,距离太祖皇帝相关事宜远一点,不由得有些惊疑。然而,他正等着葛雍进一步解释,这位当朝帝师却干咳一声,岔开了话题。
  “小齐的府试名次,要不是顺天府尹王大头在御前强硬至极地驳了很多人,说不定会被人中伤。算科入府试也不知道他能坚持多久,所以,你在国子监是否能站住脚跟很重要,所以,我才很赞许你今天在国子监的那番作为。”
  “王大头的算学天赋相当不错,也算你半个师兄,小呆今天回去之后,肯定会把你今天这太祖题匾的事好好对王大头说,嘿,比起那什么折线图柱形图,这测定东西是否空心,是否掺杂质的办法更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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