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白(校对)第611部分在线阅读

赵显拍了拍老头的肩膀，眯着眼睛说道：“老大人放心，在打仗上面，本王还没有输过。”
杨志点了点头，摇头退出了崇政殿。
赵显转过身去，双手都拢在袖子里，直视龙椅上的皇帝陛下，然后缓缓开口：“陛下，临安城里这几天谣言四起，到处都在说我肃王府的不是，有些人恨不能得臣而诛之，陛下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年仅十六岁的小皇帝，心理素质毕竟还是差了一些，他咽了口口水，声音微颤。
“想……想来是有人私通北齐…诋毁皇叔…”
第887章
摊牌
崇政殿的御阶总共有九阶，每一个台阶不偏不倚高九寸，寓意皇权至高无上，而皇帝的龙椅在这九个台阶之上，按照道理说，小皇帝应该是可以俯视台下众臣的，但是不知为何，此时这位隆武帝与台下的肃王殿下对视，仿佛是在仰视一个巨人一样，巨大的压力让这个年轻的天子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这种巨大的压力，就连他的父亲，成康帝赵睿也没有给他带来过。
赵显眯了眯眼睛，轻轻叹了口气：“陛下既然知道了这么一件事，那么王霜在前线大败的消息想来陛下也已经知道了，陛下身为大启天子，对此事如何看？”
赵寿咽了口口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是从小受正规皇室教育长大的皇子，还是成康帝没有夭折的皇子，自小便被当作太子抚养，因此心中对皇权早就有了一个固有的印象，那就是皇权至高无上！
赵寿的父亲，成康帝赵睿，哪怕轻轻咳嗽一声，这位肃王殿下也要吓得一哆嗦，凭什么到了自己这里，便要看臣子脸色行事，做一个傀儡皇帝？
更为过分的是，自己连皇宫也出不去，没有半点自由！
这些都还是次要的，更让这位皇帝陛下寝食难安的，来自生存的危机，他很清楚，自己这位肃王叔，跟自己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他迟早有一天会对自己下手，赵寿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或者第二天从寝宫爬起来的时候，会不会面对一柄寒光闪闪的青丘刀！
就连自己的母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在肃王叔手里！
所以，哪怕知道肃王叔正在让大启强大起来，赵寿也必须要反抗，他不可能老老实实的待在深宫里头等死。
因此，早在他十来岁的时候，便开始秘密谋划想要在临安城里翻盘，本来他被赵显看的死死地，没有半点机会，直到有一天，他说通了仍旧对成康帝忠心的陈公公，凭借着陈公公，又联系到了一直在外漂泊的娘舅萧子俊，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手中才总算有了一些可以动用了力量，让他在赵显的注视下，有了些许动弹的余地。
但是肃王府太强大了。
从皇城兵马司，再到临安禁军，十二门兵马司，甚至是临安府衙的官兵，一切的一切，只要稍稍涉及到兵权的地方，都被肃王府牢牢把持，他看不到半点机会，因此他想要翻盘，就只有唯一的一个选择。
那就是暗杀赵显！
只要杀了赵显，肃王府便有可能变成一盘散沙，到时候自己拉拢一批人，分化打压一批，这些肃王府的旧臣们查不到凶手，或许就会分崩离析…
当然，这只是这个小皇帝自己的妄念，假若赵显真被他给弄死了，那么肃王府属下那些如狼似虎的武将们绝不会去管什么凶手不凶手，而是会第一时间冲进皇宫里来，把他给生撕了，然后把小世子捧上皇位。
不过，小皇帝毕竟是个少年人，书里面说君君臣臣，他相信自己毕竟是皇帝，能够镇的住除了赵显之外的臣子们。
所以他就这么干了。
不过很可惜，大部分刺客还没有接近肃王府，都被宗卫府给处理掉了，唯一一个险些成功的，便是上一次长生公主大婚的时候，不幸的是，赵显在那次刺杀中虽然受了伤，但是侥幸捱了过来。
这让赵寿一度感到绝望，不过前段时间前线兵败的消息传过来，又让这个小皇帝看到了曙光，他开始在背后谋算，想要把这件事在临安城里渐渐闹大，虽然不可能一下子扳倒肃王府，但是总会让赵显的名声受损，如果操作得当，甚至可以利用那些文臣，限制肃王府一部分权力。
事情总要一步一步做。
但是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你努力了，就一定会有回报，小皇帝已经很努力了，他在有限的活动空间里，尽可能的想要对赵显这个庞然大物下手，因为他太过无力，所以赵显起先都没有察觉到他，现在，肃王府这个庞然大物，终于发现了他。
赵显缓缓闭上眼睛，轻声开口：“陛下是我大启天子，前线兵事传到临安来，陛下总该有个反应才是。”
小皇帝深呼吸了几口气，鼓起勇气看向赵显，颤声道：“皇叔是先帝……指派的辅政大臣，朝中军政，一向由王叔做主，王叔这几年东征西讨，战无不胜，前线哪怕…小有溃败，想来，想来也能够很快逆转局势……”
这几句并不是很长的话，仿佛抽干了赵延寿的所有气力，他颓然坐回龙椅上，浑身再没有半点力气。
一个礼部的年轻官员有些看不下去了，出班拱手道：“肃王殿下，您虽然是陛下长辈，但是毕竟君臣有分，岂能这般咄咄逼人？”
赵显理都不理这个年轻人，继续抬眼看向小皇帝，微笑道：“承陛下吉言，先皇庇佑，昨天夜里，肃王府收到了前线传来的紧急军报，本来应该立刻送到陛下那里，但是想到今日大朝会，臣便趁着这个机会，将前线的军情告知陛下与朝堂诸公。”
赵显说着，从衣袖里取出一份薄薄的白纸，慢悠悠的念道：“隆武七年三月中，王霜领征北军与林青麾下临安禁军，将北齐郭瀚所部十万人，前后合围，激战数日之下，我军大获全胜，北齐郭瀚所部全灭，我大启共战死九千七百七十余人，重伤五千余人，轻伤近万。”
念完这一张薄薄的白纸之后，赵显转过身子，瞥眼看向崇政殿里这些或者愕然，或者愣住的文臣们，缓缓开口：“诸公，我军在前线大胜，诸位怎么不见一个笑脸？”
其实，现在朝堂中的这些文官，不少人正在怀疑赵显手里这一份薄薄的白纸，是不是肃王府伪造出来的，北齐强势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在战场上被南启将士打了个十比一的战损？
龙椅上的小皇帝也愣在了当场，过了几个呼吸之后，才反应了过来，他从御阶上走了下来，走到赵显面前，一揖到底，恭声道：“皇叔真乃无双国士，朕朝中有皇叔，万事无忧矣……”
赵显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个侄儿，微微眯了眯眼睛：“陛下，此战过后，北齐亡国不远，日后史书上记起这一笔，陛下便是我大启开国以来，第一个开疆拓土的帝王。”
小皇帝面色严肃：“此都是皇叔劳苦，朕岂敢居功？”
赵显呵呵一笑：“陛下，这份军报传回来之后，临安城里的谣言想来也该散了。”
小皇帝义愤填膺，咬牙切齿道：“朕本来就不信这些市井谣言，皇叔这么些年来攻必克，战必胜，岂是这些升斗小民能够议论的，回头定然让宗卫府的人好好查上一查，定然不能轻易绕过这些在背后作祟的小人！”
赵显点了点头，笑呵呵的说道：“是不能放过这些在背后作祟的小人，说起来这件事情，臣其实查到了幕后主使。”
这个年轻的南启天子心里一惊，勉强挤出一个笑脸：“皇叔查到了？是谁在背后污蔑皇叔？”
赵显面无表情：“此人背景极大，臣也不敢轻易得罪，不能在这里说，等会散了朝，臣亲自去后宫告知陛下。”
第888章
陛下因何造反？
说完这句话之后，赵显便转身，自顾自的退出了崇政殿，转身前往后宫去了，他并没有去隆武帝的寝宫等他，而是去了后宫的凌虚阁里头，静静的坐在凌虚阁偏殿的矮桌旁边，等待小皇帝下朝。
当年成康朝的时候，凌虚阁是成康帝最喜欢待的地方，平时也在凌虚阁处理政事，等到夜深了就干脆睡在这里，当年赵显也常常混迹在这凌虚阁里，可是到了隆武朝之后，当今的隆武帝似乎并不喜欢这个略显矮小的凌虚阁，很少会到这里来。
赵显一个人在凌虚阁里静坐，不时有宫女过来给他端来一些点心，大概等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一身朝服的小皇帝慌慌张张赶到凌虚阁，对着坐在下首的赵显弯身行礼：“有劳叔父久等了。”
赵显抿了一口茶水，也不起身，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小皇帝，声音平静：“陛下这么快便下朝了？”
十日一次的大朝会，通常要商议的事情很多，开到中午都是极其正常的事情，在成康朝的时候，大朝会经常会开到下午，成康帝便会跟那些臣子们一起共同进午饭，这一点还在临安城里被传为佳话。
小皇帝低头道：“侄儿还年幼，朝堂上没什么可以让侄儿处理的东西，叔父是长辈，不能让叔父久等，因此侄儿便提前走了。”
赵显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矮桌对面：“这里没有外人，咱们便暂且抛开君臣身份，臣便厚着脸皮，再给陛下当一回叔父。”
小皇帝一边在矮桌对面坐下来，一边陪着笑脸道：“叔父这是哪里话，当年可是父皇把侄儿带到叔父府上，让侄儿磕头认的叔父，叔父一辈子都是侄儿的叔父。”
赵显闻言，又想起了当年赵睿让赵寿给他磕头的场景，心中隐隐有些发痛，他闭上眼睛，端起桌子上的苦茶抿了一口，浓厚的苦味让赵显清醒了一些，这位肃王殿下缓缓睁开眼睛，看向面前这个面容有七八分相像成康帝的南启天子，声音平缓：“陛下，陈公公死了。”
赵显这句话说的很平常，就如同一家人坐在一起唠家常一样，但是在赵寿听来，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这位南启天子，本来是端着一杯茶的，听到这句话之后，如遭雷殛，手中的茶杯重重跌在桌子上，茶水洒了满桌子都是。
赵显呵呵一笑：“看来陛下跟这个陈公公感情很深。”
小皇帝努力挤出一个笑脸，涩声道：“陈公公这些年虽然待侄儿不是很好，但是毕竟也是一同在深宫里生活了许多年的老人，前些天侄儿还见他身强体壮的，骤然听闻死了，自然有些惊讶。”
“他身体好得很。”
赵显语气平淡：“是我让人把他给杀了，就在昨天晚上，放心，念在他这么些年给赵家做事的份上，没让他受罪。”
小皇帝紧咬牙关，嘴唇就快沁出鲜血了，不过他还是强自忍住，咬牙道：“杀的好，能让皇叔动手杀他，这个陈公公必然犯了十恶不赦的罪过。”
赵显放下手中的茶盏，深深地看了一眼小皇帝，然后缓缓开口道：“罢了，不提这个陈公公，方才在朝堂之上，臣与陛下说过，这临安城里有一个幕后黑手在使坏，现在臣就跟陛下说一说这个幕后黑手的事情。”
赵寿缓缓闭上眼睛，心中一片冰冷。
现在这个样子，很显然，这位肃王叔已经知道了自己在背后的所作所为。
赵显用手敲了敲桌子，轻笑道：“说是使坏，其实还要更严重一些，前些日子臣那个妹子大婚，也是这个人在背后用人，想要暗杀于臣。”
说着，赵显指了指自己的右臂，声音平淡：“现在，臣的右肩上还有一个伤口，不曾全部愈合，那贼人用的匕首上涂了毒，险些要了臣的性命，现在伤口每天晚上都还在隐隐作痛，让臣不得安睡……”
“皇叔不要说了。”
小皇帝缓缓睁开眼睛，看向面前这个已经蓄了胡须的肃王叔，浑身都在发抖。
他声音嘶哑：“皇叔都知道了？”
“本来知道的不多，但是有了头绪之后，宗卫府还算有些作用，又查到了七七八八，到现在，该知道的，臣都知道了。”
赵显脸上的笑意收敛，他的面色严肃起来，淡淡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南启天子，声音漠然：“陛下…因何造反？”
“因何……因何造反？”
赵延寿豁然起身，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皇叔，惨笑道：“朕是大启天子！这江山是父皇留给朕的，你只是一个臣子，你现在问朕为何造反？”
赵显仍旧坐在矮桌的另一边，面色淡然：“臣是先帝钦定的辅政大臣之一，现在朝中仅剩臣一人辅政，陛下还未亲政之前，臣便是我大启最高话事人，现在陛下要暗中加害于臣，不是造反是什么？”
赵延寿浑身都在发抖，他用手指着面前的这个肃王殿下，咬牙道：“你问朕为何造反，朕现在告诉你，朕为何造反！”
“朕想要活着！”
这个年轻的南启天子气喘吁吁，咬牙大声道：“从朕登基以来，每日里都在你画的圈圈里过活，被你关在皇城里头充作你的囚徒，甚至朕想要见母后一面，都害怕给你知道，每日里过的胆战心惊。”
赵显面色平静：“本王没有阻止你见太后娘娘。”
“可是朕心里害怕！朕怕你觉得朕不规矩，朕怕你提着青丘刀进宫来，一刀杀了朕还有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