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罪(精校)第17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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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我……”
  “不说吧,还不知道是你?你还知道你有爸呀?是不是觉得自己个是石头缝里蹦出来滴……臭小子,过年都不回家……”
  “爸……儿子是领导干部啦,又是刚上任,做样子也得做呀,过两天就回看你去。”
  “拉倒吧,一看又是路过瞧瞧,还耽误生意呢。我说余儿,爸后来才想着不对劲啊,你这下乡当所长,这媳妇可咋弄?要是三年五年回不了城,那不得黄啦……”
  “哟,爸,你想那么远干什么?刚参加工作,从你的管束下脱身,巴着让媳妇管着啊?”
  “不是,这你不懂……不娶老婆不养儿,你没责任心呐。在这个上头你得听爸的啊,爸当年就是混了今天不想明天,有了你才觉得有责任啦,得好好干活挣钱……啊,哎对啦,爸又想了个办法,你要不好意思主动找,咦,就装个病啥地躺家里,那小女娃就来瞧你来啦……”
  “哦哟,爸,这事随后再说,我这段时间忙得厉害。”
  “忙啥?”
  “乡里出了几个贼,把老百姓牛偷走几头,正找他们呢?”
  “王八蛋,羊头崖穷成那样还要去偷东西,抓住得枪毙……我说余儿啊,这事办得对,你这所长没白当,觉悟提高了,哎那抓住了没有啊?”
  “不太好抓,这不正找着嘛。”
  “一定能抓住,我相信我儿子。”
  “哇,爸,我在您心里的形象是不是现在拔得挺高呀?”
  “高倒不高,不过这事难不住你吧?你从认识钱就开始偷爸的钱,从上学就开始逃学,从懂事起就开始给爸找事,爸就觉得你不给别人找事就不错啦……有人给你找麻烦,惹我儿子,那他不是找刺激么?”
  “……”
  余罪听着,开始脸红了,开始心跳了。知子莫如父,这些曾经的缺点也成了现在父亲夸奖的优点。要反证的就是,要说惹事,谁他妈能惹得起我儿子!?
  放下了电话,余罪的脸有点发热,曾经那些狗屁倒灶的事他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做出来的,可现在让余所长想起来,真够难为老爸这当家长的了。
  他发动着了车,准备回二队,那里还有队员在等着。他现在隐隐约约地抓到了点什么,也许是心里那点不值钱的同情在作祟,不忍再看到乡里人失望;也许是曾经没有被冠之以优秀的标签,总想往那个方向努力;对了,也许是尴尬地面对老爸的次数太多了,总也想,有那么几次骄傲地站到老爸面前。
  那辆车,消失在城市的流光溢彩夜色中,孤独地驶向一个确定的方向……
  ……
  笃笃的敲门声起,请进的声音传来时,余罪轻轻推开了门,然后看到了马秋林苍老但睿智的面庞,一老一少,相视而笑。
  “马老,对不起,让您久等了。”余罪很少有客气,即便对于许平秋,也从来没有客气过。
  不为别的,就为这种不计得失的敬业,余罪也觉得应该得到尊重。作为一名已经过气的盗窃案专家,他完全可以拿着薪水颐养天年了。
  “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恐怕要让你睡眠不足了。”马秋林歉意地道着。
  “没事,我们这几天吃得睡得都不错。”余罪笑道。两人坐到一起了,马秋林向来废话不多,拉开了做了几日的地图。余罪以一种钦佩的眼神看着,直竖大拇指。从案发地开始,全省北边各地市,几乎都插上了标签,相当直观的一个盗窃踪迹。
  “这绝对是一个团伙作案。”马秋林道。
  “人员应该很庞大,从制作原料、盗窃、接应、销赃,已经成了一条龙了。”余罪道。
  “案例上曾经有过家族式犯罪,整村整姓都牵涉一类犯罪,比如贩毒村、贼村、卖淫村……这一例能隐藏这么久,我想有这种倾向。”
  “没错,不过像这样的犯罪,应该有一个灵魂人物。这种异地盗窃、异样销赃,能跨越几市的手法,不是谁都想得出来的。不但选择点都是我们警力薄弱地带,而且手法很多都在钻警务防控的漏洞。”
  “对,这个灵魂人物是关键,也许就是老七,也许另有其人,不过应该不是贺名贵。”
  “对,不是他,他不符合对这个一号嫌疑人的描述,不过他们应该有某种关联,应该在利益上。可是这种关联恐怕正常的途径已经查找不到了,翼城市的地方公安全面介入,二队留在翼城的人手太少,一失去地缘优势和侦察先机,他们接下来会寸步难行的。贺名贵在当地是富商,他的人脉可能已经开始动了。其实他很清楚咱们在查什么,否则就不会主动去说明情况了。”
  马秋林笑了,这样少年老成,很多废话就可以省了。余罪也笑了笑,对于富人的能量,他比谁都清楚,已经较量过了。权与法的天平上,不一定什么时候都会向正义倾斜。
  “接下来你们也会很难,要查的地方很多,而且可能遇到很大阻力。最担心的是,这仍然是一个猜测,我们可能一无所获。”马秋林道,看着余罪的表情。
  “一无所获,无非仍然是一无所有,和现在没有什么区别。我没什么可在乎的。”余罪道。
  马秋林笑了笑,搬着一大摞资料放到余罪面道:“那就好,我也没有。一起干吧。”
  两个人的讨论和观摩开始了,余罪不无惊讶地发现,两人在思路上契合点太多,都是从犯罪的手法、嫌疑人行为模式入手,在猜测他的性格、行为习惯、他可能的藏身之处、他可能留下的踪迹。这些就是接下来有待于去验证的猜测,要从车辆、通讯、嫌疑人的供词、案发地,这些纷乱的信息中,找到这个迄今为止仍然只有一个“老七”绰号的真相。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人在一个细节上争论,是从于向阳那里诈出来的贺名贵的通讯记录。余罪坚持这个可以做筛选的模板,而马秋林坚持放弃,太庞杂了,这个生意人涉及到全省七八个地市,工作量不敢想像。最后的结果是握手言和,备选。
  两个小时过去了,两人又在车辆的排查上争论了。余罪建议加大排查力度,指出了几个可能出现的路口,马秋林否决了,案情还没有扩大到引起足够的重视,没有上级领导的重视和命令,跨地区警力协作不可能实现。余罪撇着嘴,也放弃了。
  之后的更繁琐,要从已知的羊头崖乡三个嫌疑人、翼城市两个知情人,一共仅有五个外围人员的交待,加上车辆、通讯的排查,交叉比对出其他嫌疑人的藏身之处,为下一步的抓捕提供准确信息。这一点,余罪也不敢打包票了。
  这个思路是直接跳出现在的侦破范畴,兵锋直指罪魁祸首,马秋林知道有多难,不敢再压更重的担子了。
  黎明时分,最黑暗的时刻,即便在二队也只剩下的这一间会议室的灯光。在听到车声响起来的时候,余罪伸伸胳膊,一个懒腰一个哈欠,笑着问着马秋林道:“马老,就看到这儿吧……孙羿他们回来了,我得准备上路了。”
  “路上小心,家里会在技术上、信息排查上支援你们。可惜呀,咱们的信息库建设相比现实的发展,是相当落后的,基础工作还得靠人工完成,辛苦你们了。”马秋林仍然是歉意地道。
  余罪起身时贱贱地笑了,笑着问马秋林道:“我们年轻,辛苦点说得过去,马老您这么辛苦,我就有点想不通了?”
  “想不通什么?”马秋林问。
  “我们图什么呢?我在羊头崖吧是所长,还说得过去。现在追到这程度,我都不知道我图什么?马老您这年纪和身份,根本不必这么熬着了。”余罪道。
  “非要让我说什么,只有一种了——兴趣。”马秋林笑着道,精神很亢奋,他解释道:“有句话叫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当了一辈子警察,和贼打了一辈子交道,不管你愿不愿意,你的兴趣会自然而然地转移到这些未解之谜上,难度越大,你们的兴趣会越高。就像现在年轻人沉迷于游戏、沉迷于小说一样,这种沉迷,本身就是一种乐趣。你呢?不一定就为找回几头牛吧?如果是那个目的,王镔指导员自己就解决了。”
  “我说不清,不过我喜欢和手段高明的人打交道,在抓到他们的时候,我发现我很享受那种成就感和智商上的优越感。”余罪贱贱一笑,掩门而去。
  马秋林讪然一笑,放下了手头的活,靠着椅背惬意地微笑着。他知道,这娃和他当年一样,也沉迷了。
  清晨,薄雾冥冥的时候,孙羿、吴光宇、董韶军加上一个停职的张猛,和余罪、四名乡警组成了一个临时小组,悄无声息地出发了。
  目的地,不详。据邵万戈所知,涉及的地方太多。
  任务,不明确。连邵万戈也不清楚,这一步究竟会有多大的效果。
第32章
无力回天
  笃笃笃……
  郑忠亮小心翼翼地敲着夏所长的办公室门,做贼似的看看四下。还好,没人注意,省城刑警搬走了,所里片警各忙各的,肯定没人注意到郑忠亮同志已经怀上鬼胎了。
  没办法呀,所长那么高屋建瓴一说,他这当小屁警的不听就是没有原则,不服从就是没有大局意识,这大帽子可戴不起。思忖间,传来了所长醇厚的男中音,他应声而进,轻轻地掩上了门,夏明辉所长期待地看着他,出声问道:“有什么新情况?”
  任务就是汇报省城这个刑警调查组的新情况以及新进展,谁让郑忠亮有同学这份优势呢。郑忠亮笑着趋到了所长办公桌前,压低了声音道:“所长,据我这三天零八个小时的观察。”
  “发现什么了?”所长的态度更期待。
  “什么也没发现。”郑忠亮咬着下嘴唇道。
  啪……所长气得一拍桌子,吓得郑忠亮哆嗦了一下,赶紧地补充着:“就是有点小情况,不知道您爱听不爱听。”
  “有话说完,有屁放干净。”所长瞪上眼了。
  “哎……”郑忠亮觍脸笑着一点头,数上了:“他们这几天查了刘晌、徐胖子、高小成,还有……对,还有何老粗那家,主要就是核对账目,清查货源。”
  “有什么发现没有?”夏所长问。看来非常关心此事。
  “根本不用发现。那账记得是一塌糊涂,把咱们市里经侦上和税务上去的人,气得直骂娘,直接就封了他个停业整顿。货源更不说了,他们自己个都说不清从哪儿来的货,哪儿的都有,反正吧就是一团糟,连调查组的也头疼呢!”
  郑忠亮道,拣着重要的说。不管怎么着,总得满足领导的胃口以及好奇,否则关上门给讲原则,那可比在学校风纪队厉害,要穿小鞋滴。
  说了一番工作,又说了一番生活,再说了一番已经有人被调回省城了,几乎是搂了底朝天,所长才放郑忠亮离开,就这还千叮万嘱,千万别让对方发现。
  瞧这话说得,就跟当卧底了似的,郑忠亮想着怪怪得,退出了所长办。他还不死心地悄悄贴上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哟,有电话哟,好像叫谁,把刚才的他说的情况在电话里说了哟。听到脚步声了,郑忠亮吱溜一跑,快步跑到了楼梯上,回头时,看到了所长警惕地拉开办公室门瞧了瞧,又关上了。他暗道侥幸,赶紧地,找个凉快地歇着去了。
  “哎哟,俄滴神呐……这地下工作干滴。”
  不一会儿,郑忠亮钻在胡同外小卖部跟前,抽着烟思忖着。反正这事吧,干得他一肚子不舒服。作为所里有幸被抽调走的民警之一,即便身处其中,即便他曾经研究过周易八卦,也猜不透,这事究竟是一个什么情况。
  调查组已经扩大的调查范围,可和刚来没有什么区别,还是似是而非。哪家屠宰场手脚也不干净,可哪家也不会给你留下真凭实据。查来查去,市局的经侦、税务、工商、畜牧、都介入了,销赃什么的查不清,可偷税漏税、非法经营算是坐实了,现在查封的,可有好几家了。
  边走边想,一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一支烟抽完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临时工作的地点,新修的技侦业务综合楼。他在门前踌躇了片刻,心里有点愧意地进去了……
  ……
  啪……解冰把一摞纸质的资料摔到了桌上,轻轻地吐了句不常用的词:“无耻!”
  表情很愤懑,目光很恼火,周文涓看了眼,知道解组长遭遇入职以来的两难境地了。这边刚查出点苗头,那头税务上封账、经侦上封场,捎带着传唤嫌疑人。三诈两唬,不是非法经营就是偷税漏税,不是吓得经营户关门就是不见人了。
  人家这么敬业,调查组可就形同虚设了,人家处理意见出来了,还用查什么?
  赵昂川拿起了组长扔下的资料,是一份南关屠宰场的调查记录。根据经侦上的调查,该屠宰场日均屠宰量多少多少,能确认的货源地多少,经查实,存在漏交税费多少,处理结果是暂时封存该场的账目,下一步将会同税务部门查实该场存在的其他问题。
  措辞很得体,行文是向上级汇报的格式。他皱了皱眉头,一旁看着的周文涓指摘着,看用到“基本属实”、“可能存在”、“作进一步深入调查”等等之类的口吻,都是经过推敲的文字,你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可毛病就在于,人家已经接手查了,还查得这么细,总不能省城的再从人家手里抢过来查实一番吧。而且依照地主保护的惯例,估计就查,漏出了马脚也给捂上了。
  “解组长,怎么办?咱们可成了吃闲饭的了。”赵昂川道着,二队的重案抓捕队员,可从来不擅长当刀笔之吏的小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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