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罪(精校)第19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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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哟哟……我把你这臭小子……”老余气得胃疼,余罪赶紧地,倒了杯开水,招呼了两位进门的客人,再坐到父亲面前时,他觍脸笑着劝着:“哎爸,我是一时生气骂了她两句,您别生气,大不了我回头真找她道歉去。”
  “道不道歉吧,这个丫头也真够闹心,也不看看她妈是什么人,也不看她自己考了多少,让她妈给她找门路要上大学去。哎哟,现在这当儿女的,父母的苦他是一丁点都不知道。”余满塘拍着大腿,感叹道,估计这桩难为的事,要嫁接在他身上了,免不了操心的。
  “那爸……您什么想法?”余罪好奇地问着。
  “我有想法管用么?没办法呀!倒是有学校要……你知道一年学费多少?三万多。就那人家还不愿意去……唉,把你贺阿姨给愁得呀……哎余儿,你说有没有可能,也把她送警校去?”余满塘看到儿子,突然灵光一现道。
  “啊?!”余罪吓得下巴掉了。
  “对,这好像是个路子,你这臭小子进警校,出来还就像个人了,这不现在都成人才啦……哎,收不收女警呀?”余满塘期待地问着。
  “不可能了,招生早结束了,这都八月份了,好多学校都开学了。”余罪道。
  “那你……找关系问问呀?嗨,你什么表情?贺阿姨的事还不就咱家的事,你总不成真跟一个小丫头片子置气吧?”余满塘催着儿子。
  “哎哟,爸呀,你儿子是派出所的挂职所长,不是局长、厅长呀。”余罪哭笑不得地道,老爸不依不饶了,直催着:“该花钱又花不着你的,这点忙也不帮呀?”
  “你让我怎么帮?”余罪给逼着了。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帮!可总不能看着你贺阿姨着急吧?”余满塘道。
  父子俩争执着,余罪败下阵来了,在水果店里使劲地挖空心思想着,谁能帮这一把,不过……考个二百多分,可让人家怎么帮呀?好不好意思说出口都是个问题。
  他装模作样打了个几个电话,其实都是躲在门口瞎扯,等一会儿再回过身来时,很正色地告诉老爸:“爸,这样您看成不?今年你再操作,什么都误了……你和贺阿姨说,让她劝劝丫丫,补习一年,明年不论他考多少,我这当哥的都给他想办法。要上不了好点的学校就上警校,要上不了警校,就去当兵去……真的,别不信呀,我现在手下一小民警,他爸是一县里的武装部长,大不了明年把户口给她迁羊头崖乡去,这个我就能办了……”
  “哎对呀。”老余想了想,看了看当所长的儿子,这才省得,近水楼台先得月还是真有的,他一兴奋,又拨着电话把这一好消息告诉贺阿姨了。
  哎呀,看着老爸那兴冲冲的样子,我非常能理解。老爸还像以前那样子,总是无条件的信任儿子,哪怕儿子说得是瞎话。
  能办了这事吗?现在还挂职滴,年底扶正,明年再提一级也才科长,可能吗?
  余罪扪心自问,他知道,可能性太小了,几乎微乎其微!不过这个时候,就装也得装着,拖也得拖着,好歹拖段时间再说。
  看样子缓兵之计玩得不错,老爸乐呵呵地放下了电话,对儿子赞口不绝。余罪是个见风使舵的性子,顺着口又吹嘘了一番当兵当警察多容易多容易之类的话,标杆竖得就是鼠标、李二冬之流。那俩老爸见过,你说那样的都能当了警察,丫丫要去了,直接就是警花级别的了。
  几句下来,把老爸哄得乐呵了。不过副作用转瞬即来,老爸电话上和贺阿姨吹嘘了一番还不成,生拉硬拽着儿子要去贺家,连赔罪加上描绘远景得一起办喽,余罪愁眉苦脸,死活不愿意去。可老爸说了,你贺阿姨可真不错啊,以前你不成材,爸都想着干脆咱爷俩娶他娘俩,你贺阿姨都没意见。怎么着?还没阔呢,脸就变了?
  余罪忙不迭地答应着,哀求老爸别满嘴跑火车了,赶紧地,陪着老爸去认错去了……
第56章
且莫笑我
  乡下的时间过得更快,像村汉树荫下的闲话,像婆娘纳着鞋底时候的八卦,不知不觉换了几茬,转眼间春风拂过,遍地青绿,又转眼间鸟语花香,到了仲夏。
  话题最多的自然是新换的乡长和派出所长,本来乡长带领村里搞红叶林项目,家家出工都有了收入,这算是好多年不遇的好事。可偏偏有了个更出彩的所长,春耕时拉了几卡车平价化肥,哎哟,这可治了乡下人的心病,不但能买,还能赊、还能换,家里经年的存粮换成了急需的化肥,甭提让庄户人家有多高兴了。过不久又运来几车白花花的大米,哎哟,比走乡串户换大米,净往里头掺沙子的那些孬种强多了,两厢比较,还是警察办得像人事。
  “花婶,我听说拴子家白发了两袋大米,一百多斤涅,能吃到秋上啦。”
  “人拴子是警察,抓贼还立功了呢。你跟人家比啥?”
  “这当警察揍是好啊,关平他媳妇开那小卖部,不用下地干活都有零花钱啦。”
  “眼红啥呀,你不生个警察,净生丫头片子。”
  “丫头片子也能当啊,明儿跟老镔说去,城里还有女警呢,咋我家丫头就不行啦?”
  一群膀厚腰粗的婆娘围着井台子,洗菜的、涮衣的、淘米的,趁着一起干活的时候唠会,偶尔间谁说句笑话,听得众婆娘肆无忌惮地大笑着。说着的时候,指导员王镔骑着辆破自行车从家里到所里上班路过了,一下子被几位大婶们拦下了,直拽着王镔道:“老镔,等等。”
  “咋啦,柳桃嫂?”
  “你所里还有大米吗?给我换点,上回换我回娘家了,你哥他……你又不是不知道,榆木脑袋,一点玉米舍不得换……咦,老镔,你咋了嘛?换点大米你还端架子?”
  指导员苦脸、皱眉,这拒绝的话咋就说不出来呢,这是第几个找他走后门想换点大米的,他已经记不清了,他难为地道:“嫂子,这是所长他们优惠给咱乡里人的,不是都两批了吗?不知道还有没有啊。”
  “咋就没有,下回来先紧着我家啊。”嫂子不依不饶了。
  “还有我家,我们也要点,那大米不错。”其他婆娘也凑上来了。
  王镔胡乱应着,跨上车走,还有几位追着强调了好几遍,老远才把人甩掉了,他这一口气憋得就不舒服了。本来是好事,一件盗窃耕牛的案子让羊头崖乡派出所名扬全省了,他觉得就问鼎今年的优秀基层派出所都十拿九稳,那事之后他对这位年龄不大的所长也是非常看好滴,不过接下来就不像样了——
  四月份他和狗少策划了一项大行动,一次贩运了四十吨尿素、碳胺、磷肥,把羊头崖以及相邻的两个乡铺遍了,直接的后果是乡农技站也找他们进货;一贩就上瘾了,没过几天又组织贩大米去了,贩回乡里是半卖半换,把大米变成乡里不值钱的高粱、玉米,再贩出羊头崖乡。王镔知道这是挣两地的差价,本来放在别人身上无可厚非,可偏偏是乡派出所的所长,而且是立下功勋的所长。王镔觉得这事呀,就得罪人,也得说出来,再不能这么下去了。
  拿定了主意,快到乡派出所时,看到了门口聚集了一帮子人,几位乡警都在。他心里一咯噔,以为又出事了,赶紧地加快速度,到门口支好车,却发现一干乡警,正围着一辆破烂不堪的微卡,一看就是哪儿淘来的黑车,估计是李逸风开来的,他拍着车吹嘘着:“就这车,别看破,柴油滴,劲大呢……比我那现代车牛逼多了,以后你们收货就开上这车啊。”
  “风少,没牌照,你这是黑车。”李拴羊惊讶地道。
  “新车跑山路多浪费,再说咱这地方又没交警,怕个屁呀。”李逸风不屑道。
  “风少,这车花了多少钱?”李呆问着,明显动心了,再破也比摩托车强。
  “好几千呢……刮了、碰了反正不心疼。跟你们说啊,我正和咱们所长商量呢,秋后咱们好好干一场,还是所长有眼光,尼马这么穷的地方吧,他愣是能整出钱来……这个这个……集合。”吹嘘着的李逸风看到指导员来了,一缩脑袋,准备溜,不料王镔吼了声:“逸风,跟我来。”
  众乡警战战兢兢,躲的躲,溜得溜,李逸风却是有点心虚地跟着王镔的脚步进了所里,到了办公室,指导员坐下气愤愤地一拍桌子就骂上了:“干什么?一次两次不想说你吧,你不觉得太不像话了?搞得满所乌烟瘴气。”
  “没有啊,叔,我都不常来。这儿啥的不好,空气肯定好,什么时间乌烟瘴气了?”李逸风梗着脖子,反驳了句,一看王镔脸色不对,又缩回去了。王镔教训着:“你倒不常来,来人就让所里,换大米、换化肥的,一下把警力全抽调走了是不是?”
  “不给他们找点活,他们在所里不也是扯淡?”李逸风道。
  “业务知识学习,在你嘴里叫扯淡?”王镔火大了。
  “咱们执法,您老抽他两皮带就成了,还学习啥?”李逸风道。
  一句话气得王镔要拍案而起,不过马上又被气笑了,所里这个惫懒狗少,不但敢胡干,而且敢胡说,其实实情还真是如此,学习的行政强制法、治安管理处罚,在这里大多数时候根本用不上。他想了想,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教导着:“逸风啊,不是叔找你茬,你是人民警察,顶着国徽,穿着警服换大米、卖化肥,合适吗?”
  “政府还卖地呢?警察换大米有什么不对?”李逸风道。
  吧唧,王镔随手拿着一本文件资料摔李逸风脸上了,李逸风讪讪闭嘴了。王镔脸色刚一缓,李逸风又不知趣地说上了:“叔啊,往年走乡串村送化肥,不但高价,还有假滴,我们今年给乡里的,可全是平价,就说厂里直接拉回来的挣了点运费,可乡里人得多大实惠你算过吗?还有大米,往常是四斤半玉米换一斤大米,在所长英明指导下,现在三斤六两玉米换一斤大米,叔啊,不是我说你,再过两年,咱们所长的光辉形象,在乡里肯定要压您一头。”
  王镔不说了,闭着眼,苦着脸,使劲地拍着自己的额头。你说摊上这么一个所长、这么一警员,怎么着也让你哭笑不得。他估计就现在民主评议,恐怕贩大米的所长比他的支持率要高得多,要不就枉费所长动那么大的脑筋了。
  “叔,没人管,咱们既没有公款乱消费,更没有组织黑社会,有什么问题呐?给了乡里这么大实惠,谁敢说不是为人民服务?这年头为人民服务也不能免费不是,咱们办案还要经费呢。”李逸风道,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理直气壮。对嘛,这总比偷鸡摸狗的事强吧?
  也是,王镔知道恐怕凭一己之力,挽不回这个势头了。他想了想,翻着李逸风,李逸风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蓦地,指导员扑哧一笑,他也跟着笑了,赶紧地掏烟。不料王镔推拒了,换着口吻道:“好,就算你说得对,那你准备一直在乡里贩大米?当二道贩?”
  “啊?”李逸风一摸后脑勺,愣了,未来是什么样子,好像还没有憧憬过。
  这就是了,王镔找到切入点了,掏着口袋里一张皱巴巴的文件,铺平喽,给了李逸风。李逸风一看,愣了,是一张县公安局的下行文,要开始破案大会战的动员文件。他翻着白眼不解了,工作上的事,他不懂已经很多年了。
  “看最后,活动的第三阶段,要展开各地旧案、悬案、命案的集中清理,从省厅到各地市,都发了悬赏令。这次悬赏是对内的,不管你是个片警还是个民警,只能有能力,都可以毛遂自荐。只要能办了案,警员提队长、科员提科长,职位上个档次,那是非常容易的,这可是个好机会啊。”王镔道,眼光里很有期待和深意。
  李逸风一听这么拉风的事,眼睛亮了下,不过马上黯淡了,弱弱地把文件一放,难为地道:“叔,我这德性,作案都作不利索,别说办案了,人家不会呀?”
  “你不会,所长会呀。盗窃耕牛案办得多漂亮?”王镔点睛之笔来了一句。
  “对呀,要拉上余哥就牛逼了。”李逸风眼睛又亮了。
  “上回你爸就说了,娃有出息了,这回要真来一把,你都不用靠你爸的关系,自己都能往上迈个台阶。那是多光荣的事,不比你组织换大米强呀?”王镔点拨着。
  李逸风的眼睛更亮了,无意识地咬起手指来了。指导员慢条斯理地点了棵烟,抽着,看着李逸风表情,轻描淡写地道:“小余你也知道,是被贬这儿来的,那是浑身本事啊,真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露个脸,帮你一把……你说上个台阶,还不跟玩一样?”
  “哎,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李逸风兴奋地道,看到大展身手的机会了。
  “你忙着贩大米、贩化肥呢。”王镔笑着道,直催着来了句:“去吧,叫上你余哥,到县局揭英雄榜去。现在不知道沁源县公安局的人大有人在,可不知道咱们羊头崖乡派出所的,不多。”
  “哎,好嘞。”李逸风一揣文件,乐滋滋走了,刚出门又返回来了,一看他面有难色,王镔问了句,他难为地道:“所长这几天回不来呀?”
  “又去哪儿了?”王镔头大了。
  “拉了一车高粱卖去了,他说下周才能回来。”李逸风道。
  王镔脸上那个苦呐,那个无奈,摆了摆手:“去吧,那就等高粱卖完再办吧。”
  “成,我先回县里问问去。”李逸风乐得屁颠屁颠跑了,已经听到了他在院子里嚷着,老子要破几件大案给你们瞧瞧啊,谁跟着我干,我发补助,等我当了局长,把你们都提拔一下。
  指导员起身,关上了门,把让他心烦意乱的声音全关到了门外……
  ……
  余罪一直在家里呆了三四天才准备回所里上班。每次都是老爸催上几次他才懒洋洋地走,每次走的时候,总觉得家里不像个家,二十年放在什么地也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了,可在自己家里,就没什么变化,光棍爷俩二十几年,还是光棍爷俩。
  收拾好了自己的小房间,自己的、老爸的换洗衣服已经叠得整整齐齐,又扫净了院子,把院子里积着的垃圾倒了一车,要走的行装已经收拾好时,老爸风风火火地回来了,又和往常一样,水果几样、烧饼一包,生怕儿子路上挨饿一样,每回包里总是塞得满满当当,到了所里,肯定又便宜了那拨光棍汉子。
  “爸,别带这么多,吃不了。”余罪站在车旁,难堪地道着,回家像住店,而离家每回像永别。
  “吃不了慢慢吃,羊头崖那地方穷的,连个打火烧的都没有……看把我儿子都饿瘦了。”余满塘说着,放好了带回来的一包,又奔回家里,让儿子且等等。
  余罪坐到了车上,保持着那种幸福得有点难堪的表情,老爸可不明白乡警的生活有多滋润,自打搞了点外财,小酒小肉天天有,哪像老爸这么辛辛苦苦的当奸商,对了,辛苦……辛苦这个词在余罪的眼中,仿佛就是父亲的化身一样,每每看到他忙碌地搬扛,看到他心疼的倒掉坏水果,看到他乐滋滋的数零钱,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泛起。
  虽然无可名状,但他知道,那滋味是苦的。老爸这号快奔五年纪的人,他更希望看到像城市里的老头一样提着鸟笼遛遛弯,打打门球,跳跳秧歌,不管干什么,总也比熬在店里挣那一块一毛的辛苦钱强。
  可他办不到,等有那种能力的时候,他不知道老爸还能不能等到。
  阿呸,想这些干嘛,余罪呸了口,骂着自己,等抬头时,却发现正呸在老爸的脚边。老爸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勃然大怒,吧唧一耳光:“跟谁学得,都当领导了,还像个小流氓?再这表情,小心我扇你。”
  余罪捂着脑袋,哭笑不得了,连连认错了,老爸却是把准备好的一小罐子塞到儿子手里,脸上满是得意表情,余罪掀开一看,浓重的咸味几乎能闻到,他异样地问着:“什么呀?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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