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锅(精校)第5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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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市十二个消防中队同时接到重大火情动员令。支队总指挥部从市区、郊区几乎调集了这座城市所有的救援力量,都在倾尽全力地向这里赶来。距离最近的北郊武警三中队,四十名留守的队员来不及装备便接到了紧急救援的命令,钻进了闷罐车一路飞驰……
  救援、救援……
  公安局大院,平时难得一见的领导专车都呼啸着进院了,跟着就是紧急搓商和亲临现场,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要站在一线,否则的话,大火烧掉的就不是一幢楼了,怕是连乌纱也要化成灰烬。
  沿着五一路、解放路十数公里,上百名紧急调援的公路巡警声嘶力竭地在为消防车清障,偶有想夺路出来的司机,几个警察指着叱着叫嚣着几乎要动手打人了。几十辆红蓝三色警灯闪着,死死地压在叉路口,生怕关键的时候交通堵塞,各路口被压制的车龙越来越长,都在为救援的队伍让路,车龙静止在这里,车窗里伸出来的人,都在小声地互问着,知道了缘由,没有人再鸣着笛催促,没有人再吆五喝六的叫骂,也没有人再置疑此时嚣张的警察和警车,都在直着脖子,一脸惨然地望着浓烟升起的地方。
  没有人去抢那条空荡荡的路,那是生命的通道。
  救援、救援……
  医院,四处急救中心十七辆救护车稍晚一步向着出事地点疾驰,司机把油门踩到了底,悠长的鸣笛像在挽留即将逝去的生命。灾难面前,生命,再没有尊卑和贵贱之分,滚滚的车轮,在和肆虐的火、在和时间赛跑着……
  ◇◇◇◇
  楼外喧闹、楼内却是一片恐怖的寂静,偶而在墙角隅里,会听到虚弱的呻吟,头顶已经短路烧裸的管线会迸出星星点点的火花,黑暗和烟气笼罩着的楼里,像一个无法容纳生命的绝地。
  蒋迪佳蜷缩着,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在意识即将昏迷的时候,仿佛听到熟悉的脚步、仿佛看到了影影幢幢的灯光、仿佛是在梦里或者什么地方见过一个怪模怪样的动物在向自己爬过来……
  像一只怪模怪样的獾儿从土里钻出来一般。
  迷迷糊糊之下,被人扒下了口鼻上的遮掩物,跟着听到了“扑”的一声,脸上清凉一片,浑身激灵一下子,睁开了眼,黑暗里射来微弱的电筒光,身畔跪着一个人,那人的装束看不清楚,像阿拉伯恐怖分子,脑袋上缠着什么掩着口鼻。
  不过此时,看着活人并没有恐惧。“扑”得又是一声,却是那人灌了一口什么喷在自己脸上,还未等说话,嘴上便被蒙上了一块湿布。
  清水,救命的清水。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却是让脑袋瞬间清醒了,另一只手死死的拽着那人的胳膊。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是简凡!……蒋迪佳一阵惊喜,脸露出来的瞬间,蒋迪佳认出来了。来不及思考,只见得简凡打着微弱的电筒,头裹着布片,手指指上方,附耳轻声说,不要说话,跟着我走,压低身子,别靠近金属的东西,千万别扶楼杆……
  于是,出现了奇怪的一幕……两个人像两只偌大的硕鼠,弯着腰,几乎是爬在地上缓缓移动,一前一后,身前的微弱电筒光所过之处,俱是烟雾缭绕,照不了多远,只有把身体爬到最低才能感觉呼吸稍稍舒服点。上了两层,简凡回头又倒了些许冷水,把蒋迪佳嘴边的湿布再浸一遍,继续向上爬……
  怪怪地,蒋迪佳没敢说话,只觉得怪怪得,好像逃生不应该是向上逃,不过此时已经没有了主意,只是跟着简凡往上爬,偶而简凡还回头拉一把。在这个寂如死地的地方,他成了唯一生的渴望。
  又上了四层,简凡拽着蒋迪佳从紧急通道里钻进楼层,辨着方向,踹开了一间客房,一进门把蒋迪佳拽进来便猛地关上了门。
  这间客房里也有烟了,不过勉强能呼吸。简凡推开卫生间,跟着响起了哗哗的水声,回头一拉脸上的布喊着:“进来……”蒋迪佳终于能大口喘气了,空气里烟味很重,刚喘了几口气,闻言是连滚带爬进来了,如逢甘露一般地把头浸在已经温热的水中,浸了几次,“啊”一声,却是死里逃生后的舒爽。
  一声之后,颓然坐倒在地上。
  微弱的光下看不清简凡,只见得他正浸毛巾,浸着却是凑上来,光耀在她脸上,声音里浑然不见害怕,反倒几分笑意地说道:“喂,我还以为你跑了,弄半天还是搁半路上了啊……挺厉害的嘛,还没给你做人工呼吸你就醒了啊!”
  “你……混蛋!”蒋迪佳一听,怒从心头起,挥手就是一下,只听见“啪”的一声清脆响声,简凡“啊”得一声,却是结结实实挨了一个耳光。
  “干嘛打我?”简凡捂着脸喊了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为什么扔下我跑了?……呜……”蒋迪佳悲从中来,掩面大哭。
  “谁扔下你了,我到厨房找水,回头你就跑了……这么大的烟,捂着鼻子就跑,那不送死吗?你可真行,我喊都没喊住……”简凡悻悻地说道,摸索着找被打掉的电筒。
  刚一起身,却不料黑暗里被蒋迪佳一把抱了个满怀,简凡只觉得湿麓麓的脸蹭到了自己颈上,跟着就是蒋迪佳“哇……”的一声,哭声更大了,抱得是如此的紧、哭得是如此的可怜,连简凡也不好意思再计较刚才的一耳光了。
  “喂喂……咱一会再哭行么?……别搂这么紧,还不到亲热时候……还得继续往上,这儿马上也呆不住了……烟已经透进来了。”简凡顾不上扯淡,使劲分开蒋迪佳的双手。回手捞了块浸湿的毛巾,却不料蒋迪佳放开了手,又是拦腰抱着他了,嘴里惶恐地说了句:“我害怕。”
  害怕是女人的专利,需要保护也是女人的特权,蒋迪佳劫后余生,死死地抱着这根救命稻草。
  “废话,谁不害怕?”简凡没好气地应了声,湿毛巾裹到蒋迪佳的脸上。
  蒋迪佳仍然没有清醒似地,拽着简凡生怕他跑似地说着:“带我出去。”
  “废话,谁不想出去?”简凡更没好气了。拽着蒋迪佳的手捂到她自己嘴上,教着:“咱们现在要找一个安全的上风向的地方藏着,火灾里百分之八十都是被烟呛死的,还有百分之二十是自己吓死的。害怕就跟着我,不想死就把嘴和鼻子捂好。”
  说着自己把头上蒙好,只露着眼睛,搜索着房间里,摸了两块大浴巾浸着水披到了肩上备用,拉着蒋迪佳,俩个人做贼般地弓着腰,顺着来时的路往外走。
  缓了一口气,走得更轻松了。一层,再上一层,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走着,不急不缓,紧急通道里的烟气却是比其他地方的还浓,每走上两层,简凡手拧拧浴巾里水,掬着水往自己和蒋迪佳脸上洒,保持着清醒……走过其中某一层的时候,简凡却是摸索着摸到了扔在这儿的消防斧,看样,是准备好了才去找蒋迪佳,消防斧的旁边还放着一盆清水,这是二十层,蒋迪佳模糊地一看也明白了,那盆是味斗,厨房里调味用的,扑到脸上的水还有沙拉的味道。
  稍做停留,又不知道上了多少层,蒋迪佳是手足并用,跟着简凡一直向上爬着,没有迟疑也没有怀疑,不过越走越感觉呼吸轻松了,一直快到顶部的时候,却被简凡拉着往楼层内部钻,消防斧砸开紧急出口门后,进门便觉得呼吸一下子舒畅了,这里快接近顶层了,封闭着的门没有开,烟气进来的量不大。
  俩人进了这一层幽暗的楼层通道里,电筒耀着的窄窄的甬道,简凡像在辨识着方向,一直拉着蒋迪佳绕着甬道走了几十米才站在一间房间门前,手起斧落,砸开了门,跟着拉着蒋迪佳闪进屋里,砰地顶上了门。
  急步拉开了窗,俩个人趴在窗口,贪婪地大口吸着涌进来的夹着淡淡烟味的新鲜空气。从未感觉到能够呼吸也是如此地幸福。这个西北角上,正处在整幢楼的最上风向,浓烟斜斜地从不远处升腾到了空中,由于风向的缘故,根本灌不到这个窗口里。楼底,四面蜂拥而来的消防车、警车、救护车已然拥在四周,十几道白练似的水龙齐刷刷地喷向起火点……
  “我们能逃生吗?”蒋迪佳轻轻地问道,看着依然在燃烧的底层,心里不禁又回忆起了刚刚经历的恐怖,侧头看简凡,却是夜色中看不清此时的表情。
  “我们还用逃吗?”
  简凡淡淡地回了句。没有答案,话里非常镇静,蒋迪佳跟着长舒了一口气,她知道,恐惧,已经过去了……
第二卷
小警轶事多
第21章
情浓话亦长
  火,依然在肆虐着,火场救援的人越来越多,赶赴到场的民警、巡警开始维持着秩序,为消防车、警车、救护车清障,车场上着火的私车被拖离了现场,市委、市政法委领导亲临现场指挥后,又紧急调拨了市委机关O牌中巴,临时安置从宾馆里逃生出来的住客,离五洲最近的铁路二院,成了伤者的安置和避难场所,十几辆救护车往返穿梭着运送伤者一趟接一趟忙碌着,几十名陆续赶到的消防队、武警队正是整装待发,架设着云梯直插进了六层,四十架水龙的喷射压制下,明火已经渐渐萎缩。
  人群不再惊慌,这个糟糕的晚上,终于在人们的眼里有所希望了。
  而这个糟糕的晚上,并不是所有的事和人都糟糕,最起码在蒋迪佳看来如此。
  二十七层,吸足了新鲜空气,简凡忙活起来了,省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这里是个客房改造成的办公室,居然带着一间小小的卫生间和休息室。翻箱倒柜一番之后,浸湿了床单塞住了门缝,又拖着茶几顶住门,卫生间里的水流了一会便即断水了,不过存下的和办公室还带着的纯净水,足够支撑一段时间了,现在连蒋迪佳也明白了这种应急手法,在火势没有蔓延来的时候,只要保证不呛烟就是安全的,即便是烟进来了,有水浸成简单的过滤布,也可以支撑到冲上天台或者逃生到安全的地方。
  事,其实就是这么简单,如果自己不慌不乱的话,或许今天不会这么糗了。
  干完了这些,简凡像完成了一项重大的工作似的,颓然坐到了窗边,长喘着气,抹着脸,不知道是抹水迹还是汗迹。
  蒋迪佳看得心里颇多感触,讪讪地坐到了他的身边,想想刚才经历过的恐惧、想想俩人从漆黑恐怖的甬道中一路爬到这里,还是有点后怕,如果没有他,那后果是什么,连她自己都不敢去想,想了半天却无法表达一句此刻的心情,只是轻轻地说了句:“简凡,谢谢你!”
  简凡抹着脸坐着,黑暗里只能看见个影子和自己坐到了一起,不以为然地说了句:“别客气,为人民服务。”
  此情此景说出这样的话来,戏谑得紧。逗得蒋迪佳轻笑出来,笑着说道:“噢,我忘了,你现在是人民警察啊,为我服务是应该的,可以不谢的啊。”
  “错了,实习警察,还没转正。”
  “呵呵……那么警察先生,我们现在安全了吗?”
  蒋迪佳问得揶揄、简凡答得调侃,俱像是在开玩笑一般,一问到了安全的问题,简凡却是胸有成竹地说道:“这个嘛,最起码不会被呛死了,这是第27层西北角,整个楼的上风向,烟从里从外都迷不进来。火要蔓延二十层才能到这里,我们从这儿还可以冲到天台上。放心,框架式结构的楼层烧不塌的,所以理论上,已经安全了。”
  “那火要是上来呢?”
  “呵呵……”简凡像傻笑一般,玩味的口气说道:“喂,你也太不相信党和政府了吧,要是坐视这么有影响的一个酒店化为灰烬,别说咱们市里,我看省委里都要有大员挂印罢官回家种地吧?这对经济强市的负面影响多大知道不?咱们可没领导的乌纱值钱。放心吧,我告诉你,用不了一个小时,火就会被压住……哎,其实天灾有一半都是人祸,一急一慌,互相一吓唬,跟着是乱七八糟挤挤嚷嚷,火烧不着都被烟呛晕了。”
  “哟,没看出来,你还有政治嗅觉啊!?”蒋迪佳听得哑然失笑了,不过更放心了几分,放心之下,坐得离简凡更近了几分,笑着问道:“简凡,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害怕?”
  “害怕管什么用呀?难道我和你一起抱头痛哭呀?对了,刚才借哭鼻子功夫还扇了我一耳光,你说吧,这账怎么算?”简凡回头说着,暗影里看不到蒋姐姐的花容月貌,不过近在咫尺,不调戏几句实在可惜。现在才反应过来,刚才又搂又抱又拉着蒋姐姐一路逃命,压根就没什么感觉,心里净害怕得出了一身冷汗。
  这话一提,让蒋迪佳讪讪有几分歉意了,悻悻道:“说对不起总行了吧。”
  简凡一扬头,装腔作势道:“对不起怎么行,不行!伸过脸来,我得还回来。”
  “哇,不会这么小器吧?对我也下得了手?”蒋迪佳惊呼道,也在装腔作势。
  “男女平等,你怎么就例外啦。打得我这么狠,我现在还疼着呢?”简凡道。
  “那给你……平衡一下你的心理。”
  暗夜中蒋迪佳真伸过脸来了,简凡打开电筒,蒋迪佳眨着的眼,俏脸上已经几片污渍,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哭过还是被烟熏得,看得楚楚可怜,简凡真有点忍不住想抱到怀里抚慰一番,不过此时此刻,却是提不起这淫念来,故作姿势地沉声说了句:“那你闭上眼!”
  “嗯,闭上了,你轻点啊,打重了我又要哭了,你还得哄。”
  蒋迪佳不知道为什么说了句玩笑的话,而且带着撒娇的味道,跟着闭上眼睛了,心里却是有点怦怦乱跳,她知道,简凡没胆子也舍不得打耳光这是肯定的。这么做肯定是另有缘故,或者,或者会捉狭地逗逗自己、或者会借机轻薄一下子,从第一次两人见的时候那种目光里就看得到倾慕,从第一次俩人见面蒋迪佳就一直觉得俩人像是会发生点什么?……或许,就在今天么?这个暗室里,只有他和我,还有什么害怕和在乎的呢?
  “你快点呀?”蒋迪佳见简凡半晌没动,催了句。心里窃喜之下又有几分担心,暗忖着,这小子总不会那样那样吧?……如果他要那样那样的话,那我怎么怎么样呢?可这儿只有我们俩人,他要使坏的话,我又能怎么怎么样呢……
  瞬间转了一堆矛盾的心思,就有动作了。一感觉不是脸上来了,也不是手上来了,而是那条湿湿的毛巾上来了,只觉得简凡在仔细地、轻轻给自己擦干净了脸,仔细地帮着自己拢顺了散乱的头发,不无爱怜地从毛巾上撕下布条,给自己细细地挽好头发。
  蒋迪佳心里暖暖地睁开了眼,感动之余又是满心温馨,见简凡正开着电筒看自己,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杰作一般,不无得意笑着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打美女……何况还是你姐。”
  虽然没有发生什么,可比发生了点什么还让人感动,蒋迪佳说着,情不自禁地靠到了简凡的肩膀上。
  不料此言一出,电筒马上灭了,黑暗中听得简凡嗤着鼻子有所不屑地说道:“你不要自我感觉太良好啊,我是擦干净了一会儿出去使劲打!”
  “不会吧,对我这么大怨气呀?那要出不去呢?”
  “那没办法,咱们做对同命鸳鸯吧,你不乐意都不成。嘿嘿……”
  “你这算盘打得蛮精明的嘛,出不出去都是你沾光哦。”
  “谁沾光了?今天只有你沾光了。”
  “我!?有吗?”
  “当然有了,请我吃西餐,一分钱都没掏就跑了,这趟便宜可沾大了。”
  “对……还没买单呢!哈哈……我估计也没人朝我要了。”
  黑暗中,俩人对着话,说得开心地大笑起来,蒋迪佳原来还担心简凡有所怨言,不过这样一听之下,暗暗赞得简凡心眼并没有那么小,也根本不介意这些事,反倒是自己多虑了。靠着简凡,蒋迪佳不经意地伸伸脖子,断了的链子还在,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又抽了抽,却是第一次捂在口鼻上的布,闻着味道怪怪地,诧异地拎着问简凡:“哎,你捂我嘴的这布哪儿来的?”
  “毛巾呀,客房里的。”
  “不是,第一次,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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