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校对)第8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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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怨、没有恨、也没有更多留恋,或许那时候不经意的邂逅留个美好的回忆是个不错的结果,帅朗曾经矢志要去追这位清纯的小学妹,可每每相见之时总有那么一份自惭形秽,曾经信誓旦旦一定要约她送她,可后来却自食其言了。这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心里总被一个人的影子挤得满满当当,无法走出那一夜的回忆。
  美好的事,错过,就当没有经过,或许更甚于破坏那份已经定格的美好回忆。
  帅朗胡乱地想着,驶出了几公里,本来被生意兴隆撑起来的欣喜又被这惊鸿一瞥冲淡了。回到五龙景区,停车场上又一车饮料送来了,小皮驾的车,大车上的货正分开码到小货厢上,帅朗捋着袖子,压抑着心里涌起的失落,和司机助手一起分着货,只有在挥汗如雨、疲累交加的时候,那种关于生活、关于将来、关于职业的种种无可奈何,才能稍稍地淡化,才不去想它……
  “告诉我,你们看到了什么?”
  停车场外,景区路边,离着不到五十米就能看到帅朗分货车的地方,奥迪车里的空调把车厢吹拂得凉意丝丝,驾车的是林鹏飞总经理,副驾上坐的是秦苒,后座是叶育民。一路从市区到景区,四十多个景点几乎看遍了,一直以来飞鹏的货是根本不愁出手,不管是助理还是主管,这个市场区域根本就没来过,一个电话就解决问题了。
  “他做得很细,把市场有机分割了,分属于几个不同的人,都是他哥们儿,而他居中做分销。”叶育民道。
  “很下工夫,他投入的人不少,几个区域几乎是盯守,我们稍有动作他马上就会知道。”秦苒说着,不远处那位扛货的小伙和公司里的搬运工根本没有什么区别,更看不出什么特异之处,殊不知正是此人调得飞鹏公司紧锣密鼓准备十天了,就为一击而胜,重夺失地。
  听着两位下属的话,林鹏飞似乎不太满意,追问着:“还有呢?”
  “他故意放开市场,几个边缘景区把绿尔、蓝莓小批发商都放进来了,那几个小代理挺感激他的,至于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协议不太清楚,不过我想不会有,中心区域的市场他不会拱手给人,主要渠道出的还是正浓的货,渥尔玛一直是搭售。”叶育民说着近期的分析。
  “不过这样的话……”秦苒接着道,“时间一长,渥尔玛在景区没准儿还真有一席之地,不管销售和消费都有一种惯性。”
  两个人说完了,都看着林总,这位年过半百、叱咤饮料行业的人物以眼光独到著称,而且韬光养晦,很少与人一争长短。想和飞鹏一争长短的先有沸思特,后有正浓,两家一家倒闭了,一家俯首了,难得见这么一位老总会对一个对手这么重视。比如现在,林总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两位下属的说话,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搬完饮料、抹着一头一脸汗水的帅朗,笑了笑,若有所思地说:“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你们都没有看到。”
  回过头来,看了看两位不解的属下,林鹏飞挪着身子道:“这个时间,我们所有的对手里面,凡吹着空调、打着电话、看着报表的对手哪一位都不足惧……站在一线,站在太阳底下晒着扛货,一边扛货一边还思谋着抢市场的对手最可怕,就像我们当年创业的那一帮子人,没有什么苦吃不了,吃得了现在的苦,看得见将来的路,这种人不可小觑呀……外人虽然说咱们家大业大不在乎,可一个景区和一个车站,几乎相当于我们一个二三线城市的年销量,又是集中供货成本低廉,实在是可惜呀……走,会会这位去,招不到咱们旗下,只好把他永远赶走了……”
  三个人次第下了车,男的西裤、白衬衫,还系着领带,女的工装裙,雪白衬衣打着领结,像两个公司的谈判一样正式,一前两后,迈着自信而潇洒的步伐朝帅朗的分货车走去。
  三个人越走越近,正蹲在车阴影下乘凉,想着极目阁那位小学妹的帅朗,蓦地发现了这三位不速之客,下意识地站起身来。
  没有畏惧,没有恭敬,就那样不卑不亢地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三个人,三个人走到他面前,停了下来。
  这一刻,帅朗知道,摊牌的时候到了……
  明争暗斗这许多日子,终于面对面地站在一起了,秦苒看到这个并不算陌生的人,突然想起来了,那天同样是林总带着人去买回自己公司的出货时,这个人就混在搬运工的人群里,之所以能想起来,是因为这个人很黑的肤色和那双很亮的眼睛,对了,当时他是在幸灾乐祸地谑笑。
  不过没有笑到最后,而且现在也笑不出来了,帅朗很严肃、很深沉,又像很无奈地看着林总一干人。
  已经见过了,这位胖胖的中年人,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得多,脸上永远挂着很亲和的微笑,像随时要和人鞠躬握手一样,不过他这回可没准备示好,双手互扶着放在腹部,在离帅朗两米远处闲适地站着。帅朗突然想起盛设计师的理论,五十厘米是友好的距离,那么离这么远,应该是心里还有所防备。
  对,防备得很严,这几日飞鹏旗下所有批发商都控制出货,除了一些熟客户,百件以上生人一般拿不到货,帅朗让大牛找批发商捣鬼低价收货都没有办到,一直看不明白卖货的这么惜售是什么原因。
  这个时候好像明白了,看着林鹏飞脸上的闲适,看着叶育民脸上的得意和秦苒掩饰不住的微笑,帅朗有点明白了,这是已经胜券在握,准备开始后发制人了。
  怎么制人?严肃之后的帅朗又像懵然一般,似乎对于仨位猝来者的来意无从知晓。
  对手的懵然,当然会给这几位有了几分优越感和成就感,叶育民和秦苒互视了一眼,两个人的微笑中对于帅朗这副打扮和他本人似乎也多了一份怜悯,不过都没有说话,把开口的机会留给林总。
  “认识一下,我姓林,名鹏飞……”林鹏飞友好地伸出手。
  帅朗没动,抬了抬眼皮,似乎有点不识时务地倨傲,不动声色地说:“甭客气,我认识你在先,你查我在后,咱们不光认识,恐怕还很了解了……林总,您这是想干什么?”
  “呵呵……就想见见面,认识认识……没什么其他意思,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意思的话,那就是还想和你聊聊。”林鹏飞缩回了手,不以为忤。而倨傲的帅朗就显得有点不识时务了,即便林鹏飞如此谦和,帅朗翘起嘴角一笑,依然无动于衷地说:“我们好像没什么聊的,你要干吗直接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必客气呢?”
  “你要挡不住呢?”林鹏飞突然问。
  “挡得住就挡,挡不住就跑,我这个摊和你们比起来是小摊,可你们公司和中州市场比起来,也是个小摊,死人救不活那叫没办法,活人也憋不死,那叫有的是办法……”帅朗带着几分不屑地说,似乎在故意激怒林鹏飞,又像不知天高地厚地挑衅,不过这个挑衅里留了足够的余地,那意思就是,我就是个打游击的,你拿我没治。
  这句话没把林鹏飞气着,倒把叶育民气着了,他剜了帅朗一眼,示意秦苒,那意思好像在说,这种货色根本讲不通道理。秦苒状似很无语地摇了摇头,这倒也在她预料之中,人家本来就是推销小厂三无产品的,大不了被打回原形,没有什么损失,说起来还赚了一笔,要再细说起来,景区和车站两个市场让飞鹏吃了这么大亏,还不是赚了一点儿,是赚大发了,就现在这身份,到哪个代理商手里都是奇货可居。
  “这个我相信……不过我想替你想了个更好的办法,不知道你意下如何?”林鹏飞涵养功夫不是一般的好,微笑着说了句很提神的话。帅朗眼睛一动,明显心思动了,就听林鹏飞缓缓道出来了:“这些年手里拿着不三不四牌子,想在中州占一席之地的人不少,不过都倒下了,你是个另类,很聪明,知道一个新品牌站不住市场,就拿我们的品牌来抢我们的市场,这个办法不但没人用过,别人根本想都想不出来……不过你再怎么干也是偷偷摸摸,何必呢,直接找我,说不定我也能给你个分销商身份……”
  哟?成本忒大了,叶育民和秦苒都吃了一惊,飞鹏的代理商市一级光保证金都要十几万,几乎相当于一个专卖权,就这还是适逢其会才能得到,要是有人转让这个分销商身份,价格翻一倍都不止,而林总看来招揽之心很甚,直接开出了这么个有诱惑力的条件。
  帅朗笑了笑,饵抛出来了,不过话似是而非,目的在于勾得你心里痒痒的,帅朗像很笨没有听出话意一般问道:“不是非要偷偷摸摸,没抢市场以前,我就是找你,你会搭理我么?”
  是啊,肯定不会,秦苒笑了笑,林鹏飞也笑了,笑着说:“没错,既然你证明自己的能力了,那你就有这个资格,如果我给你两个机会,一个是到我公司市场部任职,一个是成为飞鹏的签约分销商,你会选择哪一种呢?”
  很大气,林鹏飞睥睨的表情,那是拥富聚财已久养成的大气,辅之以亲和的语气,有一种不容拒绝的魔力,叶育民和秦苒虽有微词,不过在林总面前不敢说出什么不同意见。事实上,私营企业这些老板多少都有点独断,只不过表现形式不同而已,林总的这种独断就体现在用人不拘一格上。
  帅朗没吭声,像是心动了,眼珠子也在动,骨碌碌转着看着林鹏飞,看着秦苒,又看了看叶育民,像有点拿不定主意般的踌躇。林鹏飞笑了笑,觉得自己的话奏效了,飞鹏饮业名声在外,别说总经理亲自点将,就是公司在人才市场树个招兵旗,哪号人才也不缺。要招帅朗这号无业游民,似乎应该是手到擒来才对,林鹏飞笑着加砝:“你可以打听一下,我说话是算数的,我想你应该是有点放不下这两个市场的利润吧,我要劝你眼光放长远一点儿,旺销的季节最多持续三个月,每年秋凉以后这个行业顶多收支平衡,再往冬春,那是赔钱生意……等到明年这个时候,主宰市场沉浮的说不定已经易主了,说不定你连今年也支持不下来。而到我们公司任职,最起码你会有一份旱涝保收的薪水,即便你选择分销,在公司限定的区域内,相当于专卖的位置会给你带来一份长远的利润……怎么样?我能说服你吗?”
  明白了,是以分销或者入职来弥补市场的失利,不管选择哪一种,市场顺理成章地就回到飞鹏旗下了,这么算下来,倒也不错,秦苒明白了林总的意思,没准儿惜才的心思里还有一份委曲求全。
  稍倾,三个人等着帅朗点头的时候,帅朗却摇了摇头,笑而不语,那意思是不接受。
  愣了,林鹏飞意外了,问了句:“你担心正浓?据我了解,你和正浓好像没有什么协议吧?”
  “想守约,和签不签约是两个概念……谢谢您,林总,不过现在我和正浓、渥尔玛都有约定,我这人在别人看来可能有些不齿,可也不至于出尔反尔,听得出您的条件很优厚,也看得您是真心实意,为这个我谢谢您,您的大度很让我这个背后算计的脸红……”帅朗笑笑,自嘲道。
  这下子林鹏飞讶异了,看着帅朗不像矫情也不像自抬身价,看来看去就是看不出像什么来,林鹏飞侧脸看看秦苒、又看了看叶育民,三个人一般般的心思,这位不识时务得厉害,还真以为这块市场在手,别人奈何不得了。
  就着袖子抹了把汗,这会儿站在太阳底下实在不怎么好受,帅朗干脆又蹲到了车阴影下。林鹏飞此时才觉出身处的环境,轻拭了拭额头,早已沁出了一层汗,再看帅朗这么惫懒和不上台面的样子,有点失望地摇摇头,好像不确定地问着:“帅朗,一生能碰到的机会不多,你确定要为了个口头协议放弃这个机会?如果放弃,我们可还要站在对立面上,虽然对于你我有点投鼠忌器,可也并不是毫无办法……真要站到对立面上,你觉得你有赢的机会么?”
  “没有。”帅朗慢条斯理地说,抽了一根烟点上。景区里不让抽烟,不过司机都是钻在车底悄悄抽。一点上烟,他又慢条斯理地看了林鹏飞一眼,烟熏眯眼的样子很欠揍地来了句:“不过你们也没那么容易赢。”
  嗯呜……林鹏飞长长地、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有点被气着了,背后的叶育民终于发话了,提醒林鹏飞道:“林总,咱们走吧,天气这么热,别中暑了,人家根本不领情,咱们还留什么情!?”
  林鹏飞就着台阶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帅朗却是席地而坐,瞧也不瞧的样子。这份不知天高地厚的倨傲让林鹏飞很反感,特别是知道这帮人的出身和使用的半黑半白手段之后,想当然地把帅朗这个态度当成有所恃了,只不过这种有所恃在林鹏飞看来还是上不了台面,永远只是嚣张一时,依凭不了一世。
  可惜么?有那么点儿。林鹏飞驻足,看了看又想了想,掏出张名片示意秦苒给帅朗送去。秦苒接到手里,款款几步踱到帅朗面前,双手持着名片递给帅朗。帅朗笑了笑,接到手里,看了一眼,就听林鹏飞招呼道:“想通了就来找我,位置和机会都留给你,能做成什么样看你的本事了……”
  “呵呵……其实不用想就是通的,林总您别客气,我知道你准备把我们赶尽杀绝。其实无所谓,从我们抢市场的第一天起就准备走,可不能把市场丢了再落个出尔反尔、出卖合作伙伴的小人骂名吧?本来我们机会就不多,以后谁还敢再和我们合作。”帅朗笑了笑,无所谓地说道,“林总,既然赶尽杀绝了,不至于连尊严都不给我们留点儿吧?”
  “好,到时候一定成全你……”
  林鹏飞头也不回,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步履不再迟疑,大踏步走着,落下几步的秦苒怪异地看了帅朗几眼,跟着追上去了。数十米的距离很快就到了,进了车里,空调的凉意还没有退,坐到凉爽的车里才感觉到外面有多热。秦苒给林鹏飞递纸巾擦汗、后面坐着的叶育民也在抹着汗,不过谈了几分钟而已,浑身出了这么多汗,再看停车场里,一直坐在车旁的帅朗,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待下去的。
  扭着车钥匙,发动了车,呼呼的空调风吹着,凉意丝丝,手扶着方向盘的林鹏飞心里某处被触动了,又侧头透过车窗看着刚刚谈话的地方,那位黑黑的小伙子,不知道为什么让他回忆起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那时候也是这样,毒辣辣的日头晒着光脊背,一身汗一身累,走街串巷艰难地挣着钱,苦里累里挣到的不仅仅是钱,还有弥足珍贵的经验,更有那份挺着腰杆走路的尊严。
  “林总,这个人不识时务得厉害,我之前请过他两次,他都拒绝了,根本不和我们谈。”叶育民轻声提醒着,很看不懂这个帅朗有什么值得林总青睐的地方。
  “呵呵……确实不识时务,老话说仗义多是屠狗辈,一点儿没错呀,有些人就能仗义到不识时务,不过万一我有倒台的一天,不知道我的手下里,会不会有这种不识时务的人,要是有这么三个两个仗义之辈,我这几十年就没有白辛苦……”
  林鹏飞莫名其妙地说了句,发动了车,缓缓起步,目视着前方。秦苒和叶育民诧异地互瞪了一眼,敢情林总表面愤慨,内心却很欣赏这种不识时务。说起来也奇怪,俩人已经了解了内情,而了解内情之后,总觉得能把帅朗说动是顺理成章的,此时无功而返,除了觉得这个不识时务的人有点可惜之外,莫名地多了一份尊重。毕竟现在违约的人多了,更何况人家和正浓还只是个口头约定都不愿意违约,就这份仗义都值得尊重。
  只不过仗义归仗义,生意归生意。只过了片刻,林鹏飞回复了林总经理的身份,驾着车,思忖着得失,有条理地安排着:
  “小秦,通知李正义,让他们的人准备好,接货送货别耽搁时间……育民你守着公司,明天早晨出货以前哪儿也不要去,景区、东西客站所有的货马上就要断,一断肯定要引起混乱,你们要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迎接抢货风潮……另外通知一下闫副总,把各批发商手里的存货登记一下,把你收集到的这几个人的照片、车号一人送一份,告诉他们,谁要把货私自给他们,别怪咱们撕毁供货协议……这次釜底抽薪,咱们可是下了血本了,连渠道都给正浓共享了,一定要把这伙人抽得干干净净,让他们在市场上无所依凭,再也没机会兴风作浪……”
  秦苒和叶育民应着,免不了心里升起几分凉意,秦苒和闫副总已经谈下了渥尔玛的省代,小厂家对于飞鹏自然是巴结得紧,至于还有个什么私人代理的,早扔过一边了;而林总也和李正义谈下了渠道共享,代价就是景区和车站的市场,这等于把这伙人手里可能拿到的货源全部掐断了。正如林总所说,帅朗聪明就聪明在拿飞鹏的货抢了飞鹏的市场,接着又用可替换的同质产品坐稳市场,这一次猝然一断货源,即便帅朗再神通广大,也拿不到飞鹏和正浓的一线产品,只要没有这类大牌的一线产品坐庄,剩下的二三流小牌子饮料就不足为虑,更何况帅朗所依仗的渥尔玛也被掐了。
  毕其功于一役的抢滩无声无息地就这么开始了,估计这个时候帅朗还蒙在鼓里。林鹏飞驾着车走得很慢,像在思忖着什么,等两位手下打完电话,莫名其妙地叹了句:“可惜呀,这个时代有问题,出卖和被出卖之间你必须做出选择,很可惜呀,有做生意人头脑的人未必会做事做人……人不卑鄙到骨子里,当不好商人,这一点他不如李正义。”
  这么个感慨法,秦苒和叶育民也站不到老板这个高度,之后是一路沉默……
  其实商业竞争没有那么玄乎,特别是不对等的竞争中,掌握足够财力和资源的飞鹏饮业有其他人无法比拟的优势。林鹏飞一行尚未回到公司,公司大院得到通知的车队已经开拔了,目的地中港高速路段第29号、35号和48号货仓,这是正浓饮业的配货仓库。
  十五点四十分,八辆货柜提前到达,叉车开始上货,飞鹏的车队,上的却是正浓代理的百味系列果汁,两个竞争对手意外地联了手。其实林鹏飞说服李正义很简单,两家的市场份额合起来,占到了全省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业务量,完全有可能在代理领域形成垄断,最直观的优势可以制约到厂家,再大点儿的优势可以左右市场大部分产品的价格……说服李正义,只用了十分钟。
  十六点,刚刚回到公司,出货的传真已经摆到了林鹏飞的办公桌上,是济源渥尔玛厂家的传真,五个货柜,零点以前到达中州。说服这个厂家也没有多难,一听飞鹏排出了年销不低于十万件的销量,厂家恨不得连厂子都划到飞鹏旗下,至于放到中州开拓市场的那位什么姓皮的,厂长说就是个当地的老油条,实在没办法了才用他……现在有办法了,怎么办呢?当然顾不上他喽……
  十七点左右,杜玉芬闻讯风风火火赶回了公司,直奔总经理办公室,把和秘书、财务密谋的李正义堵了个正着,尔后几位属下胆战心惊地退出来,在门口听到了杜玉芬歇斯底里地和李总大声叫嚷,骂李总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而李正义在骂杜副总是胳膊肘外拐的贱货,过了不久杜副总捂着脸抽泣着从李总办公室奔出来,摔门而去……
  也就在同一时间,皮定方第三次没有催到已经拖延了两天的到货,却接到远在济源厂家的电话,不是到货通知,而是催款电话,催促首批五千件渥尔玛饮料的销售款,捎带着还给了个暂停执行代理协议的通知。老皮傻眼了,扔下摊位,火急火燎地到了五龙口景区,半天才从车堆里找到了躲在货厢里的帅朗,这货傻了叭叽正数着当天的结算款,一大包呢。老皮急火了,关上厢门前后一说,帅朗听了,大张着嘴巴,一脸愕然,半晌才憋了句:
  “老皮,你坑了一辈人了,这是报应……我也坑过人,我的报应也来了,我也接到正浓的催款通知了,要咱们结清余款,罗嗦和程拐已经上门闹去了……估计咱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这个猝来的消息和帅朗怪异的态度,让老皮又一次傻眼了……
  一辆白色的马自达戛然而止,刹车停到了奥林花园写字楼的停车场边,这里是高新技术开发区的中心地带,聚集了一帮中小企业的办公场地。说起来都是城市新秀,这里出来的人很能代表中州白领、金领一族,车也不例外,白色灰暗、车漆斑驳的破马自达一停到这儿,在奥迪、蓝鸟、帕萨特、宝马系列名车里,显得很另类。
  还有更另类的,下车的仨人,有点小帅的罗少刚还光着膀子,估计是到了这场合了,才想起形象不佳了,套着汗衫,一头黄毛的老黄趿拉着人字拖。俩人下车,看到阔街高楼,第一句话还是延续着车上的讨论,罗少刚边套汗衫边骂着:“肯定是这俩伙王八蛋合伙挤对咱们……”
  帅朗莫名其妙地接到了催款通知,款倒无所谓,只要不是存心赖账都要给,而这十天从来没有拖欠,很有信誉。关键是在应该给下一天货的时候来个莫名其妙的通知再停了货,明显是卡兄弟们脖子。占一块市场谁都知道得有个拿得出手的品牌,一线牌子除了飞鹏手里的可口、统一、汇源,就剩正浓手里的百事、娃哈哈、红绿茶一类,飞鹏已经是坚壁清野严密防范了,要是正浓出问题,那眼看着全完了……
  对了,这会儿都十八点多了,再过一会儿天就黑了,选在这个时候催款加上停货,让人不怀疑合作方的居心都不可能。老黄脸色稍显为难,一看高耸颇有压抑感的写字楼,多少觉得哥几个和人家实在不在一个档次上了,脚步畏缩了几分,不敢用最坏的恶意揣度着:“说不定有什么意外了吧?咱们还欠着他们十一万的货款呢?钱都没结他敢停了货?”
  “怕什么不敢停?”程拐下了车,拍上车门,肥步蹒跚,边走边说:“你以为这是黑钱见不得光呀?出货有单、上货有签字,说破大天你也跑不了。”
  “那惨了,大晚上咱们去哪儿找几千件货……再说找上怎么换呀?总不能都卖小牌子饮料吧?”老黄发愁了。
  罗少刚却一把揪着程拐训道:“你不平时多拽么?拽得以奸商自居,怎么转悠了一圈这事都没防着?”
  “兄弟哎,这能怨我吗?货源掌握在人家手里,我说了不算呀?”程拐咧着嘴,不乐意了。老黄倒无所谓:“得了得了,别争了,反正都挣了不少,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散伙……”
  “我还没挣够啊……这才滋润了几天?我可是全身心投入了,不能就这么算了吧?咱们虽然挣了点儿钱,可都是辛苦钱,哪像杜姐还有公司这帮子人,坐在家里就把钱收了……”罗少刚咧了句。三个人走着,不料说到这儿,刚到门厅不远的地方,罗少刚想到什么了,把哥俩一手揪一个,不走了,小声道:“喂,还有一笔钱。”
  “什么钱?”老黄道。
  “今天的货款呗,笨蛋。”程拐眼骨碌一转,停下脚步了,一看罗少刚那德行,立马明白了,沉声问:“你他妈想黑了这笔钱?”
  “他们不仁,咱们不义……要不别找了,哥几个分分拉倒。十一万多呢。”罗少刚小声道,恶从胆边生了。
  程拐没说话,讶异地盯着罗少刚,罗少刚眼神很坚定,瞪着眼,那是要一不做二不休了。只有老黄喊了句坏了,然后后悔不迭地直拍额头:“妈的不早说,我把今天的货款已经结给帅朗了,赔大发了……”
  一说这个,老黄后悔更甚了,要是都黑一笔就自己没捞着,那情何以堪,他怀里像揣了一百只老鼠,挠得心痒痒人慌慌。罗嗦小声安慰道:“没事,回头再要回来……走,不找了,反正钱在咱们兜里,找个地儿花去……
  “别别……”程拐赶紧着拦着俩人,劝阻道:“这个事,你们不能自己当家,帅朗一手揽的,得帅朗拿主意……咱哥几个是绑在一块儿的啊,再说这钱和杜姐有关,万一咱们黑了这笔,那得杜姐全赔,坑别人我没意见啊,你就坑帅朗我都同意,可你丫不能坑人家个女人家吧?”
  胖程拐好歹说了句公道话,把罗少刚问住了,老黄也同意回去找帅朗拿主意,不料罗少刚置疑了:“我觉得杜姐也有问题,突然就来了这么件事,怎么说都没说?没准儿就是她算计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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