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大秦(校对)第2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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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八章
君臣交心
  明明是温暖的夏初时节,白栋却感觉颈后起了一阵寒风,骇然回头,刚才还要与自己肩头碰肩头蹲在帐前侃大山的赢老头儿忽然变成了老狐狸,笑得阴沉无比。
  “君上何出此言,臣冤啊!”
  白栋悲愤万分,想不到自己如此掩饰,还是瞒不过老家伙那双眼睛,还是太小看古人了啊,当年夺宫取位的改革家又岂会是善与之辈?入梦学艺的说法或许可以骗骗这些脑袋里灌满了封建迷信思想的家伙,若说鬼谷子费了这样大的力气,只是教给了自己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奇技淫巧,也未免太小看了赢连。这老家伙隐忍不发,直到今天才摊牌,也算是为自己留足了面子,他究竟想如何?
  “小子,过来坐吧。”
  不叫爱卿了,赢连笑着冲白栋招了招手,群臣已经散去,范强又跑回去修他的帐子了,这是要私聊的节奏。
  “说说看,寡人今天召集群臣同吃你的油炸鬼,是否另有深意?”
  “君上当是要昭示自己并非独享之人,免得那些做史官再做批评之语。”
  “嗯,算你小子聪明,猜中了一些,还有呢?”
  赢连笑得越发深沉了:“别说你看不出,否则不是寡人观人不详,就是鬼谷先生择徒不当,白白辜负了他的一番苦心。小子,寡人要听真心话!”
  “臣下天资鲁钝,实是看不出君上另有深意,君上又何苦逼迫呢?”白栋咬咬牙,决心硬扛也要扛过去,老头儿太阴了,可怕至极。
  “什么也不做,就没有人可以窥探你的喜好,窥探不到你的喜好,就无法知道你的弱点,你就立于了不败之地。道家所谓的无为、儒家所说的垂拱而治,就是这个道理。反之如果你一动,就会被人发现弱点,对你不利……小子,好一番说辞啊?嬴渠梁能够结识你这个兄弟,真是好大的福气。”
  赢连笑吟吟地望着白栋,好像玩弄猴子于掌心的大头和尚。
  “什么!”
  白栋真想放声大哭,识人不明啊!还当嬴渠梁是个讲义气的好哥们儿,那天一时意动多说了几句,想不到这货竟然跑去告诉老爹了,这就是后世传诵的君臣知己之交、改时代之风潮的贤者?嬴渠梁,你可坑死我了!
  “不要怪我儿。那是寡人在热毒最甚时,执他之手要他说出心中所想,是否欲谋君位。渠梁天性至孝,怎敢隐瞒寡人?只得说出‘无为’之念,寡人再次追问,以父子大义相逼,他才说出有高人指点……白子,你这位高人站在了渠梁身后,莫非是对赢虔不满?或是要早早谋下一个拥护新君的大功,待寡人身后,做我大秦第一权臣?”
  果然如此,白栋慨叹一声,嬴渠梁不愧被后世称为秦孝公,为了孝道出卖朋友,似乎应该原谅他?
  “君上,臣下不敢当白子之称。当日对仲公子所言,也不过是卖弄一点见识而已,道家说无为,天下士子知者甚多,仲公子‘身在山中,不识山貌’臣下最多算是个旁观者清,哪里又有什么高人玄妙可言?臣的家中有老母幼妹、生活艰难,不过是要博一点小小的富贵,尽孝道、为妹友而已,做权臣这种极度危险的事,还是让更有能力的人来担当吧。臣下不干,死也不干!”
  “哈哈,哈哈哈!”
  赢连就这样蹲在阴影里静静地听着白栋说话,听他说到动人处,终于还是忍耐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好,好一个身在山中、不识山貌,好一个旁观者清啊?这样新奇的话语,恐怕也只有你才说得出来,寡人为什么就会如何开心呢?真是好生奇怪。小子,你家中有老母幼妹寡人知道,你大可不必因此有何顾虑,秦国需要人才,你就忍心辜负鬼谷先生的教导?看看你的师兄庞涓,那才是世之大丈夫,虽是我大秦之敌,却让寡人为之敬佩,你就不想学学他,以有限之人生,做无限之大事?小子,你就真能忍耐得住?”
  这是魔鬼的引诱!快抿起嘴巴不要接话!老家伙太狡猾了,接下去一准会被他带进沟里。白栋决定硬扛到底,怎么说也是大秦的有功之臣,又与你两个儿子是融血的交情,你还真能打老子的屁股?
  赢连又是恐吓、又是夸奖、又是引诱,可谓刚柔并出施尽了手段,没想到白栋是软硬不吃,干脆闭口不言,老头儿眼睛转了几圈,只好曲线救国。
  “小子,寡人虽然贪吃,还不会被你区区一根油炸鬼勾引到有失国君仪态,今日召集群臣,故作放浪之态,其意深远。想来你也猜到了罢?数十年来,老秦国无一日不思恢复故土,以雪往日耻辱;寡人卧薪尝胆十余年,终于让老秦国有了一战之力,可是这一战,老秦国胜了吗?回答我,别装死!”
  白栋无奈,只得回答:“老秦国没有胜,但也没有败,面对魏武精锐,还能阵前夺帅的,舍老秦其谁?”
  “答得巧妙,可惜啊……老秦似乎没有败,其实已经败了。”
  赢连叹道:“阵前夺帅是何等的风光,发举国之兵征取河西,又是何等的雄壮,可是这一仗却让寡人伤重几死,让老秦国再无养兵之力!小子,你可知道一月间升至公大夫,是老秦百年来无有之事?寡人封你高官显爵,不是因为你救了寡人之命,是因为你的壮面之法救了大秦国。小子,寡人今天不逼你,你不要做高官权臣,那就由得你去。但是你要实话实说,今日的老秦要如何行事才是正理王道?”
  “家师说过,当一个人力气就要用尽的时候,就是最危险的时刻。聪明人就应该停下一切行动,与仇人做好朋友、好兄弟,然后静静地休息,直到力气完全恢复的一天,才会再次拿起剑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白栋笑道:“君上其实已经有了决策,又何必再考验小子?如今休养生息才是正经的道理,十年生聚教养,三千越甲可吞吴啊!小子只是不明白,君上已经是勾践了,又何必要逼臣下做文仲?臣下还是愿意做范蠡,如果有足够的家财、有美人陪伴,就会立刻逃得远远的,越远越好,范蠡泛舟五湖,我就泛舟大海!”
  “你也不怕淹死!臭小子,就你机灵,就你不贪恋权位是吧?不用急着说明,寡人还不是勾践那种薄情寡义之辈,你担心什么?”
  “小子没有担心什么,君上今天端着豆汁,吃着小子亲手做的油炸鬼,苍苍白发,蹲在阴凉之处,和蔼的就像一位邻家伯伯,小子怎么会怕?小子以为老秦群臣也已猜到了君上的想法……君上,老秦国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对麽?”
  白栋边说边拍着胸口,做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笑容越来越天真烂漫,就像个天真无邪的邻家孩子:“君上,小子猜得对不对?有奖励没有?”
  “你这个懈怠不端的臭小子,真是令寡人……”
  赢连哭笑不得,伸出的手指几乎就要戳在了白栋的额头上,眼中神色百变,终于还是露出一抹温柔:“好了,寡人不逼你了。你和渠梁、少官都做了兄弟,还要叫我君上麽?这里不是朝会,也没有外人,叫声顺耳的让寡人听听如何?”
  “赢伯伯……”
  至此白栋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千万别小看古人的智慧,战国也不好混啊。还好今天自己应对得当,又赶上赢老头儿英雄迟暮,换了是他野心勃勃的青年时代,恐怕自己就要落个‘不为我所用、当为我所杀’的悲惨结局。
  “寡人希望你记得这一声赢伯伯,日后若是渠梁当政,寡人不望你挺身而出为国梁柱,只望你还记得与我儿结拜之情,多多帮他做成一个遍布生机的大秦,你能做到麽?”
  “赢伯伯,别的话我都忘记了,小子就记下了您这一句话。您大可放心,日后的大秦,必然是遍布生机,家家有炊烟、户户不绝粮,山东六国之民,早晚要以入秦为荣,我老秦人再也不会是西方戎狄,而是真正的中原贵族,不对,要比他们跟为尊贵!”
  “好,好,好!”
  赢连叫了三声好,猛然起身,目光明亮地望着白栋,死死盯着他看了半晌,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小子,寡人知道你还有更多的秘密,不用一一献于寡人,将来给我的儿子也是一样。哈哈哈!走罢,听说你的酒量不好,我老秦人不会喝酒就是个笑话,到寡人的军帐中来,今天不醉不归,醉了也不归,就睡在寡人帐中好了。范强,你也一起来,你我君臣有十六年没有相对共饮了吧?今天就是十六年前,寡人的军帐就是魏国馆驿,我老秦烈酒,可不比魏酒差了。”
  “君上说得没错,我老秦烈酒,自然是天下第一。”
  人影一闪,范强出现在面前,深深看了白栋一眼,这个老宦官却没多说什么,只是也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拍肩膀的动作还是白栋‘发明’的,如今是越来越流行了……
  第四十九章
有子若长城
  苍白的阳光从那扇小小的牖窗透射进来,房间内光线暗淡,气氛沉闷,白越氏坐在床边,紧紧抱着草儿,小丫头早就哭得稀里哗啦了,嘴里就是重复着一句话:“人家不嫁、不嫁!”
  “老叔,白越氏明知您是为了草儿好,可还是不能答应您。草儿不愿嫁,我这个做娘的就不会逼她,等她有一日想要嫁人,就是那人残废了肢体、是个疯子白痴,那也是草儿的选择,我这个做娘的只有替她开心……”
  “这丫头,还是想不通啊……”
  老白龙长叹一声:“多好的姻缘,就这样错过了,以后怕是要后悔的。也罢,草儿是你的碎娃子,我这个做老叔的还能逼她麽?等卫家接亲的人来了,我来出面,退了他的聘礼就是。”
  “谢谢老叔。”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谢就不用了。娶妻也有娶妻的规矩,卫家这样不纳吉、不问礼、碎女子的生辰都不曾要过,就下了聘礼要来抬人?如今想想,人家也是没把咱白家人看在眼里,是老叔我自家轻贱,只想着卫家的财势能为族人带来好处,想都不曾想清楚就找来你家,现在看来,错的是老叔我,草儿这孩子不因卫家财势所动,是个好孩子。家中无父,长兄为父,这事本来就该平安郎点头才好,她没做错!白越氏,其实该说谢谢的是我老头子,白家人幽居大山数十年,老了老了,我却动了趋富近贵的心思,这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老叔言重了,您是为了屹石村上百名族人,错不在您!”
  “是我的错,你也不用安慰老叔。”
  老白龙惭愧啊,早就过了知命之年,今天却让个还没成年的小丫头给教育了,真是坐不住,红着老脸,起身就要离开,不想刚要起身,房门便被人敲响。敲门人很懂礼数,是在隔两下叩一下,并不急促,可是这人的力气实在太大,还是震得尘土飞扬,好像是要拆房子。
  “不是村里人,我去开!”
  老白龙也有些怒了,卫家人直接下聘要抬人也就罢了,用这种方式上门接人,未免太瞧不起白家。老秦人可没一个孬种,他也是上过沙场的老军,还做过十夫主呢!
  “草儿不嫁,聘礼就请你们收回吧,白家……”
  “老家伙,谁要娶咱的草儿妹妹,要讨打麽!”
  打开门就要逐客,猛然听到话音不对,抬头看了一眼,连老白龙这种身经百战的老兵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眼前人身高马大,一张恐怖至极的饼子脸上满是大大小小的疙瘩,身上披着战甲,手里拎着青铜连枷,正瞪眼看着自己,这是人?别是大山里的山魈树怪成了精,要来吃人的吧?
  “哇!”
  草儿泪眼模糊地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这张恐怖至极的大脸,顿时尖叫一声钻进了娘亲怀里。小姑娘真是吓坏了,就没听到大脸怪人刚才说些什么,这个肯定不是人!是哥哥故事里的海岛怪物,好可怕!
  倒是白越氏临危不惧,一面安慰女儿一面打量站在门前的大汉;看着身形长大样貌瘆人,脸上还是稚气未脱麽,而且他在对女儿笑,虽然笑容可怕了一些,却似乎没什么恶意。
  “这位小哥儿,你方才叫草儿什么?”
  站在门前的汉子嘿嘿一笑:“娘!当然是叫妹子了,还能叫什么?别怕啊娘,儿子来接您了。”
  “娘?”
  老白龙和白越氏都听呆了,原来这不是恶人,是个傻子。
  “少官让开,胡言乱语什么?要是吓坏了老娘,看白兄弟如何肯饶过你!”
  来得居然还不止一人,有人拨开了这个大傻子,相继走入这间小小的茅屋。只见一个青衣落落,样貌比女孩子还漂亮几分;一个满脸冷酷,行走间都带了森森寒气;还有一个正是刚才抽口训斥傻大个儿的,算是这行人中最正常的一个,虽然也是一身甲胄,脸上却是一团和气,瞪了傻大个儿一眼,对白越氏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娘,我是白崇,这个是李敌、那个敲门的家伙叫公子少官,都是您儿子最好的兄弟。这次受国君之命,要接您和草儿妹子去栎阳享福去,君上还说,屹石村的白姓族人这些年受苦了,都是寡人的不是,要我们一并接去呢。”
  “什么!你们是平安郎的兄弟?叫我娘亲!”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白越氏再也无法保持落落大方的仪态,放开女儿,步履蹒跚地走到白崇面前。脑中只想着儿子有消息了,平安郎的兄弟来接自己了,什么国君、栎阳城,却不是她关心的事情。
  “哥哥?”
  草儿早就擦干眼泪,跳到了景监面前。李敌冷冷的,公子少官看着像个怪物,就这个人看着最顺眼,像是个邻家的大姐姐,小心翼翼地打量几眼景监,问道:“大哥哥,你们都是哥哥的好朋友麽?真的要接草儿和娘亲离开村子?”
  没去过栎阳,可从哥哥的故事里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叫做城市的地方,那里有吃的,有玩的,还有好多好多人,不像屹石村,看来看去就是这些熟面孔;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哪个不是展翅的雏鸟儿,都想着要飞向天空呢?
  “国君!你们是说……平安郎……”
  老白龙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而且还是一个美丽无比、最怕破裂的梦。是平安郎麽?那个离家避祸的小子,居然引来了这些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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