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成长实录第19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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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下的调令,我从天水出来的时候也是才收到的信。”含沁也明白小五房这边,几房兄弟都出门在外,消息肯定不大灵通,便为善桐解释。“那边的意思,似乎是权家也有意思说他们家的七姑娘做权神医的续弦。我们桂家再好,也比不上他们权家是京城名门望族,权神医又有出息。再说二哥还破了相了……再说,这件事越发说破了,要是小四房大爷退休回老家,那肯定是说给桂家。但现在进京入阁就不一样了,十有八九,不过是顺水应酬一下我们,免得吊了这么久,轻飘飘又说一声不要了。二哥跑完这一趟回来,应该不久就是自由身,再加上你们小四房一家和许家结了亲。听说现在许家和牛家生分得很厉害……十有八九,你们是要和桂家重新热乎起来的,到时候上门一提,一拍即合的事。你别担心,等过了国丧,这门亲事就准成了。”
  他这长篇大套地分析局势,一套一套地都透着道理,极是宽慰人心的。就是细加寻思,也觉得断无不成的道理,善桐却全没有往心里去。她嗯了一声,便又轻声确认,“这么说,桂二哥要到明年开春才回来啦?”
  见含沁点了点头,善桐不知怎么,竟一点也没有讶异着急,她轻轻地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反倒是含沁纳罕起来,在善桐跟前又晃了晃手指,稀奇道,“怪了,平时你不是总缠着我东问西问的,恨不得把天下事都问出来。连我的米铺买卖都问得细细致致的,怎么今儿你吃哑药了?还是就想我陪着你在这里吃风啊?”
  善桐看了他一眼,半真半假地说,“那我就是要你陪着我吃风呢?你陪我不陪?”
  含沁抱起手臂,略带不解地看了善桐一眼,先还笑,“三妮,你发什么疯?”
  可后来见善桐神色肃穆,这笑声渐渐地也变小了,他斜睨着善桐,果然陪着她也沉下脸来,端坐着不动。两人居然就这么默对着坐了许久,含沁才从怀中掏出个表来看了看时间,道,“虽然你伯母不在,可你也不能一出门就是一天吧?难道真要在这吃一下午的风?傻妮子,你以为你不会生病?”
  说着,见善桐依然不言不动,他犹豫了一下,便小心地来推善桐的肩头,好像碰她一下,会要了自己的命似的,手伸到了半空中,又慢了下来,一点点地向善桐的肩头接近。善桐看着他这滑稽的样子,看着他从半撩起的眼皮底下接近着自己的那份狡黠和小心,不知为什么忽然一阵鼻酸,她赶忙深吸了一口气,将这酸涩又压了下去,没等含沁碰到自己,便轻声问,“要是……”
  含沁一下就收回了手,蓦地又坐直了身子,小心翼翼、谨谨慎慎地观察着善桐的神色,他素来慵懒随兴,似乎什么事都没法令他紧绷起来,可如今他毕竟也感觉到了一些什么,终于露出了凝重表情。可毕竟平时惫懒惯了,这表情挂在那清秀而瘦削的脸上,竟带了几分滑稽,善桐看在眼里,不禁又扯了扯唇角,才轻声道。“要是桂二哥还是和杨七娘说了亲,小四房还是看上了他做女婿,你说,他会怎么办呢?”
  含沁又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他笑嘻嘻地挥了挥手,安慰善桐。“你又何必去想那么多,”他说,“这明摆着的事,人家是阁老家的千金小姐,嫡女身份。我二哥虽好,可却是内秀,外头看来,又是个嫡次子,又是破了相的,就是身份也不如权神医高贵。你当杨家七姑娘有你的慧眼,一眼就能看出我二哥的好来?这门亲事,必定是不成的。”
  “可要是成了呢?”善桐便执拗地追问,“要是杨棋她就是看上了桂二哥,小四房就是愿意和桂家结亲,看不上权家呢?”
  含沁面上的笑意便消失了,他忧虑地看着善桐,咬着唇低声道,“那,二哥必定会尽力打消七姑娘的念头的。”
  他顿了顿,又道,“你放心,以二哥为人,一定会尽力而为,是决不会有负于你的。如若终究不成……那也一定是他无计可施,连最后一点办法都想过了,这才——”
  善桐点了点头,了无笑意。“我信二哥人品。”她慢慢地说,“虽说不算今年那一眼,我已经有三四年没见他,可我还是信他的人品。我就想知道……桂含沁,你想让我喜欢上你,为什么不直接来和我说呢?”
  含沁面色刷地一下就变了苍白,他几乎是反射性地要站起身来,但善桐比他站得还快,她颜色肃穆,慢慢地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想不通……你为了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布置呢?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置的?我什么都想不明白,桂含沁,你能告诉我,你为了什么?”
  含沁猛地又被她的话语镇住,这张欢快而欣悦,慵懒而调皮的面孔,第一次露出了如许深沉睿智的神色,他张大眼望着善桐,掂量地、不安地、深思地,似乎在沉吟着该如何回答善桐这一番答话,但善桐已经受够了谎言,见含沁不答,她便重又坐下,将手摆到桌面上,端端正正地摆出了谈判似的姿势,自己开口道。“仔细想想,从一开始见面,你就有意将我和二哥送做一堆。嘻嘻哈哈间,推波助澜,似乎很热心促成这门亲事。”
  “当然,这也不是没有别的解释。”她缓缓地道。“你亲戚不多,和老九房关系也尴尬,我要是能嫁进桂家,对你来说是亲上加亲,再加上二哥的媳妇,肯定是老九房的主母,以后两房来往,自然会更加亲密。对你的好处,那是不用说的。”
  “一开始没想那么多,也就没在意你的话,就觉得你对我好,虽然咱们不是血亲,却比一般的血亲还要亲近。你待我总是特别体贴,特别亲切,咱们俩在一块,我就什么都能说,什么都想说。后来……”她轻声说,“我年纪大了,有些不该有的小心思了,我第一个想到了你,告诉了你,你当时和我说的那一番话,我现在还记在心里。你让我再别和桂二哥见面了,连私底下都不能,免得事情不成传扬出去,坏了我的名声。有什么事,你自然会居中传话。”
  含沁又露出了轻微的讶色,他轻轻地挪动了一下姿势,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似的,忍不住伸手就捂住了胸口,然而他却也坐了下来,以一种反常的,克己的冷静,静听着善桐续道,“你待我好呀,我从没想过你会有什么心眼对我,我就信了。此后几年我都真没见到二哥,没听到他的消息,没见过他的面,我都快忘了二哥的长相了。其实现在想想,也挺好玩的,面都见不到,我还说什么喜欢呢?长相都忘记了,声音也不记得了,连他的整个人在心底都成了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要是再有三四年见不到面,这份喜欢也终究就会这样淡忘了吧?”
  她注视着含沁,越看越是笃定,越说声音越轻。“但你呢,这几年来我能见到的男丁也就只有你了,我总有个由头要见你,明知现在我都十五六岁了,我不该私底下和男丁随便说话了。我是官家女儿,我有我的礼教大防要守。可我和桂二哥之间的约定,吊住的不但是二哥,还是我。我得跟进桂家的婚事,我得惦念二哥的近况,我说过的话不能随便不算数,我就一直要溜出来见你,这些年来,我们见面的次数多得我都记不清了……每一次你都送我东西,费尽心思淘来的小玩意儿,珍贵难得的吃食……就连天癸来潮的时候,在我身边的人都是你。”
  她不禁自嘲地一笑。“我也真是瞎了眼了,我怎么一直都没看明白,原来不知不觉间,我最熟悉的少年郎,最亲近的少年郎,其实不是桂二哥,却已经是你了呢。”
  “你又待我这样好,又这么热心帮忙我和二哥的婚事,我一直以为你是把我当作了亲妹妹来看待。可现在想想,又似乎不是如此,我要是有个亲妹妹,我可绝不会第一面就想着把她和别人凑成一对,这种事有违礼教,也不知多难操办,”善桐轻声说,越分析越笃定。“万一不成,彼此伤心不说,并且后果极难收拾……这个道理我从前不明白,是因为我还小,可你不可能不明白啊。含沁,你这么做,图的是什么呢?你每回在石板下摸摸索索,刻了那么个妮字,是为了什么呢?你明明能看到我来,可却并不停手,故作看不到的样子,是有意要勾引我问,勾引得我有一天弯下身来瞧吗?你把你的心意遮掩得好吗?一点都不好,我迟早有一天会明白过来的,你……”
  她有点说不下去了,掩藏了许久的泪意,竟一瞬间就要决堤。“你这样又吊着我,又不许我和桂二哥见面,你这样把你变成我一生里最亲密的一个同辈,你,你是想让我喜欢上你?你是怕没有了桂二哥,年纪稍长几岁,我就要守男女大防,再不能和你说话,久而久之,两个人也就渐行渐远?”
  她胡乱地猜测,然而不知怎么回事,这话出了口,似乎就是不证自明的答案。善桐连含沁的神色都不愿看,她顿了顿,努力维持着冷静继续问。“可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你就没想过,也许我和二哥的婚事就那么顺顺当当地成就了下来,你的一番苦心终究成了空?”
  她没给含沁回答的时间,就又沙哑地问,“就算是现在这样,就算我明白了你的心意,你就不怕我终究还是喜欢二哥,还是一心要嫁入桂家?”
  “就算我发觉了你的心意,这才也明白我真正中意的人是你,可你想过没有。我们家如今位居二品,我娘的为人你难道不清楚,她对你喜欢不喜欢,你看不出来?你又凭什么那么肯定,我会冒着和家人闹翻的危险,一定要嫁给你,做你的娘子……”她的泪水终究盈满了眼眶。“到了那一天,我可是什么都没有了,桂含沁,就算一切成真,就算什么都依着你所能想到最好的安排来办,我真能嫁到你家,你娶到的也是个和家人决裂,一无所有的新娘子。你可得不到我爹娘的半点帮助,说不定我的陪嫁,还没有你米铺的一年出息来得多,你家里人丁稀少,没人帮扶,应当要娶个对你有用,有帮助的妻子,而不是一个废人,一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你、你不明白这点吗?”
  在一片朦胧中,她似乎见到含沁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看着也似乎要哭了,紧紧地抿着薄唇,却依然是一语不发。善桐只好哽咽着问完了横亘心头最大的疑惑,“那,那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处心积虑地安排呢,沁表哥,你……你是为了什么,费这么大的心机!”
  长长的寂静,几乎将她的眼泪都要冻住,而后,她听见了桂含沁轻轻的叹息声,他倾过身来,轻柔地拭去了善桐眼里的泪水,轻而坚定地问。“你还不明白吗?杨善桐,我就是为了你啊。”
  善桐再忍不住,她猛地推开了含沁,双手一叠,顿时伏在桌上,无声地痛哭了起来。
149、无法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甚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而哭,但善桐的确哭得无比伤心,似乎就连发觉自己不过是母亲心目中的一枚棋子时,她的情绪都尚且未曾到达这样濒临崩溃的高点。无数张面孔,无数个时刻在她心头胡乱转动着,一时是桂含春清朗的声音,“任谁改,我都未改。”一时又是含沁气急败坏,沉下脸来数落她的严肃面孔,桂太太、王氏、老太太、父亲……她已经全然乱了方寸,连自己都难以明白自己的心思,而含沁居然冷眼旁观,也不曾出声,也不曾按上她的肩头抚慰,要不是善桐还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声在一边微然起伏,她简直都会怀疑含沁已经径自离去,将她就这样丢在了亭子里。
  忽然间,她的思绪又漂浮到了从前刚回西北,刚见到桂氏兄弟的时候,善桐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怀念那个灰色的冬天,那个在她记忆之中总带了阴沉晦重,天色阴暗寒冷彻骨的冬天。其实回头这么想想,她赫然发现自己的一生竟少有开怀大笑,无忧无虑的时刻,或许太早太早,那样懵然无知的童年时代便已经褪了色,她的人生一贯如此,在那一层鲜亮的表皮之下,拥挤着无穷无尽的缺憾、昏暗、遗憾与不甘,她所要办成的每一件事,都充满了崎岖与烦难,一帆风顺的滋味,居然距离她是这般遥远。就连此时此刻,要成就自己的婚事,也似乎必须付出绝大代价,必须难比登天。
  她猛地又回过神来,将破碎的理智一片片捡起,渐渐地住了泪水,掏出帕子来仔细清理着脸颊,就好像在清理着疮痍满目的内心。可泪痕重重,鼻音浓重,她才开口试着清了清嗓子,含沁便递过了自己的手帕。
  “擤擤鼻子吧。”他说,语调虽然经过极力的伪装,似乎想要显得若无其事,但到底还是带了一线紧绷,一线难以确定的试探。
  善桐却还是一如既往,被含沁这坦然的态度逗得噗嗤一声破涕为笑。她接过帕子响亮地擤过了鼻子,又看了含沁一眼,见他已经大致回复了平静,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板板正正地盯着她瞧,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团起帕子,嗫嚅道,“洗干净了再还你。”
  含沁耸了耸肩膀,似乎在说:这样小的事,你自己做主就好。而善桐深吸了一口气,又挺直了脊背,摆出了那张惯常的,无动于衷的面具。她似乎又得回了对情绪的控制权,又似乎是已经被另一个杨善桐统治,被另一个源自直觉、由本能引领的杨善桐,穿戴进了自己的躯壳里。她听见自己问,“我到底好在哪里?值得你这样来争取?”
  她仔仔细细地看着桂含沁,就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瘦削高挑,猕猴一样灵巧而调皮的少年,似乎想要从这张脸上看出另一个桂含沁来。可不管怎么看,这都还是她熟悉的那个‘沁表哥’,她早知道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心机深沉,是个一等一的能人。她早知道他心中早有定计,为人又灵巧,一旦有机会,便绝不会让它溜走,他所想要得到的东西、的人,如果不是她杨善桐自己,就算是天边的明月,善桐都会毫不犹豫地压下重注,赌含沁一定会弄到手中。他如果想要得到“杨善桐”,那么做出这种种布置,又算得了什么呢?
  含沁却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若我没有这样争取,你可能中意了我吗?”
  善桐略微思索,便肯定地摇了摇头。
  她和含沁之间的差距,看着虽浅,但却是一条难以跨越的深沟。他是庶子承嫡,身份敏感,在族中少不了口舌是非。家事菲薄,上无长上,过门后若是含沁欺男霸女、败家嫖赌,甚至没有谁能名正言顺、耳提面命地管束得了他。再加上含沁虽然有五品世袭官身,但职官地位到现在也就是五品,有他婶母有意无意的压制,将来在官位上要想往上一步,肯定是难于登天。更别说母亲不喜含沁脾气,父亲虽然似乎欣赏含沁,但也还没有欣赏到不顾种种不利因素,硬是要把女儿许配过去的地步……善桐不是个天真的小姑娘了,如果不是这样安排,如果不是含沁将自己如此密集地渗透进了自己的生活,就算可能对含沁有过浮念,这浮念也会在日复一日单调的生活中逐渐消散。没有共同的秘密,没有数不尽说不完的话题,就算是见了面,也不过是点头之交,他们的生活注定就像是泾水与渭水,就算短暂相交,也终究是泾渭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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