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重生手记第24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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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权仲白是在秋末冬初时离京的,这一两个月,宫里没有什么大的活动,蕙娘也不能贸然进宫请见——原来和她关系还算亲密的牛淑妃,现在摆明是被吴兴嘉给挑唆得很不待见她,以及她的亲戚权瑞婷了。而抛掉这一层关系,蕙娘在宫中就没有多少亲眷友人了。权仲白这一走,倒像是把他的体面也带走了一样,众人顿时就感受到了人情冷暖的压力。
  “如今要解决这个问题,也有几种办法。第一种,是直接把碍事的人……”蕙娘做了个手势,“这倒是对日后布局,有利无害。若做得干净一点,也疑不到咱们头上来。”
  这做法是有点太激进了,云管事先看了良国公一眼,见良国公摇头不语,便也道,“这不成。”
  蕙娘在知晓了真相以后,态度一直不错,交办的几件事,办得都很妥帖,看得出来,是用了心思在里面的。因此云管事对她的态度,也终于渐渐软化下来,不复猜忌与反感,从前可能直接就否了这个提议,现在他愿意解释两句了。“她身份贵重,这件事不能由着我们京城司擅自做主,起码,还得问过老家的意思。”
  “这一阵子,老家也烦心呐。”良国公叹了一口气,“世赟你父亲——”
  “是又犯了老毛病,现在都是大哥做主。”云管事面上也闪过了一线阴霾,“年年冬天都要犯病,现在康复过来的时间,是越来越长了。大哥……”
  他似乎不愿意在蕙娘跟前过多地暴露自己和老家的分歧,顿了顿,便道,“就是老家那里点了头,可她身份特殊,所用都是老人,我们的线根本到不了她身边。再说,宫中主位,不论是饮食还是医药都有人监视,除非仲白回来亲自出手,否则毒杀是绝无成功可能的。”
  蕙娘便道,“从前仲白对我说,燕云卫在密云那些货里,发现了一些……”
  便把那会发光的矿石已泄露出去的事,告诉了出来,云管事并不以为意,显然是早知道了这一点,倒是听蕙娘说起时,冲她笑着点了点头,显然是很赞赏她的诚实。
  “那是好东西啊。”他用了一口茶,“也是祖宗传下来的宝贝,前朝秘药,赐大臣毒酒,用的就是这物事。我们也是近年来有了突破,不知付出了多少条人命,才把这条矿脉给挖通了。把纯度更高的矿石给采了出来,可惜,倒被仲白那小子给坏了大事,那串珠子,也就这么废了。”
  鸾台会献上石珠是冲着谁去的,有什么用意,是婷娘计划的补充,还是本身就是一个独立的阴谋。蕙娘脑海里有一连串的问题,此起彼伏,她几乎是难以遏制地想把这些疑惑给吐露出来。云管事说到这里,倒是一笑,他这时倒很有长辈的架子,戏谑地拿手指点了点蕙娘。“不能不说,你们家仲白,虽然性格古怪,但心思也真是缜密灵巧,他是不好权力,手里始终没有自己的人使,不然,也不会到你过门以后,才派人去查这石头的来历。恐怕你们也是早有研究,你们听说它是从西北采来的,就真当这产地是在西北了?嘿嘿,你也不想想,密云一案,虽然爆炸之后,原石已被炸散,泄露可能微乎其微。但我们总要有点预防手段吧?就这么大剌剌地把珠串给献上去,是唯恐皇家不能顺藤摸瓜?你的人在西北就是查上一百年,也查不到什么线索的,侄媳妇,我劝你倒是早些把他们喊回来,倒没准还能派上点用场呢。”
  这一番话,就像是一盆夹了冰的雪水,劈头盖脸地将蕙娘给浇晕了,她脑袋一时都被雪水里的冰,给砸得嗡嗡作响。云管事这番话里,实在是夹杂了太多信息:别的就不说了,权仲白在钻研神仙难救的事,就算从前没暴露,她在尚且不知道权家秘密的时候,也已经一五一十地给透了个底儿掉。但她指使桂家那支私兵去西北的事,连绿松尚且都不知道,云管事怎么就如数家珍地说出来了?鸾台会对她和权仲白私底下的小动作,到底知道多少,又不知道多少?
  心底再惊惧,面上却仍是撑得滴水不漏,蕙娘的表情很有几分尴尬,“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从前四弟那个样子,我们肯定是要对付会里,把会里当个敌人来看——”
  “不知者无罪,这怪不得你,”云管事并不介意,他宽厚地一摆手,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之前说起这事儿的时候,话赶话,也忘了和你提了。你们家从前那个赘婿焦勋,在半道上中的,的确是神仙难救——”
  他和良国公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笑起来,蕙娘心头一阵冰冷,却不能不跟着陪笑。云管事在笑中,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几眼,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续道,“其实,也都是误会,都是巧合!除掉焦勋,的确是会里的意思,却只是随手而为罢了。明人不说暗话,你们两个也算是青梅竹马,从小一块长起来的。万一他日后回到京城,你心里还有个什么情分、什么惦念,那都是不必要的牵扯。一条命而已,说灭了也就灭了。本来谁也不知道,他就这么去了。也不会惊扰到你,没想到他就能遇到仲白,这件事,就能传到你们小夫妻耳朵里,让你们倒白担心了。估计还以为,会里是看中了宜春号,想要巧取豪夺……这不必担心,那可是没有的事儿。”
  权家最看重的,当然是媳妇们的忠诚了,蕙娘现在是狠不下心离开这个家庭,所以才要受他们的制约。可万一她对焦勋余情未了,越性一个发狠,把夫家给卖了,儿子也不要了,自己同焦勋去双宿双飞,那权家人岂不是就只能抓瞎了?对这世上所有人来说,焦勋都是那样微不足道,偏偏对权家来说,他就是潜在的威胁。再结合绿松所说,焦勋身边似乎也有卧底,蕙娘哪里还猜不出来,这件事究竟是怎么操办的?
  再想深一层的话,只怕从前,她要坐产招夫继承票号的时候,权家打的就是杀人夺产的主意,所以才在她和焦勋身边都预备了人手。焦子乔的出生,在多重意义上都改变了她的人生,只是从前,蕙娘觉得是打乱了她的步调,而如今再看,也许是救了她的命也说不定呢!
  她望着良国公同云管事,心底好似有一汪油在沸,那火气被煎熬得向上直蹿,仿佛能顶开她的天灵盖,直冲出来往这两人身上浇去。可歪哥、乖哥、老爷子、两位母亲……这些人就像是一块块石头,牢牢地堵住了火山口,蕙娘思量再三,到底还是找到了一个最符合她身份的反应。
  “让他去南边,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她眉头微蹙,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快。“他那样身份,也配让我惦记?从前那是没有办法,不得已而为之……小叔你们也是太小瞧我的眼界了吧。”
  焦勋和权仲白之间,正常人肯定都知道如何选择。云管事欣然道,“小心没过逾的,世侄女走到我这一步,就知道这个道理了。”
  三人无意间将此事说破,也是节外生枝了,更棘手更紧要的问题,还在宫中。只是倾谈半日,都没有个结果,蕙娘之前多话,那是有点试探云管事的意思,她是明知鸾台会不会去取牛淑妃性命的。现在说到戏肉上开始动真格了,她便不大开腔做主,只留云管事和良国公掰开来揉碎了分析局势,可不论怎么分析,却都十分棘手:牛家人再蠢笨,也晓得二皇子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皇子要多了,二皇子也许就没那么值钱了,因此婷娘和牛淑妃的矛盾,是无法可解,根本糊弄不过去的。想要耍巧宗抄捷径,难。
  要正面迎战,那就更难了。连孙家,都不过是暗地里为小牛娘娘埋了个伏笔,这会他们自己也好,小牛娘娘也好,都恨不得能栽进洞里去,避过这股风头。婷娘在后宫毫无根基,又无宠爱,难道还能越过杨宁妃、牛贤嫔,去和牛淑妃开战?就算鸾台会能够给她很大的帮助,这也不是说搞倒就能搞倒的,牛淑妃虽然跋扈,但没有大错,起点小冲突,顶得了什么用?
  单个扳倒牛淑妃不成,那就只能把整个牛家都扳下台……可这种事,动静就大了。鸾台会有这个能量,有这个决心吗?
  这一次会议,开得毫无进展,散会时大家的心情都不大好,蕙娘就更别提了——她多少能明白云管事的用意,这位小叔,在接纳她融入鸾台会之前,总得找到机会,给她一点下马威吧。可明白云管事的用意,并不代表她就能避开这个下马威的冲击。前一阵子,她才有了一点乐观的态度,认为她始终还是能从这一支桂家军里汲取一些可用的力量,可这会,她又有点惊疑不定、疑心重重了。桂家兵?别说这一支私兵了,就是整个桂家,怕都已落在鸾台会的掌握之中了,她还想从桂家兵里寻人用?
  可若连这一支兵都不能信任,她又该去哪里找人?这不是钱,有足够的手段,一文钱在转瞬间就能变成百文、千文。一个人没有经过长时间的考验和了解,能为你所用?鸾台会用了上百年时间才发展到这个地步,她有多少时间?十年?二十年?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她的企图只要露出一星半点,让鸾台会察觉到她有成为一个威胁的可能……
  云管事提到焦勋时那轻描淡写的语气,到现在都还烙在她耳朵里呢!
  蕙娘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强着自己,把心思从这些恼人的担忧中抽离出来,心不在焉地惦记起了焦勋:他和孙侯船队一起出海,怕是已经走到南洋一带了吧?身上带的那张银票,却始终都没有被兑过,宜春号在海外的几间分号,也从未听说过他的消息。其实以他的本事,没了赘婿身份,反而更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最怕是他身边那个内间,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焦勋的性命,终究是了断在了茫茫大海之上。而这一次,非但没有人来救他,连他的死,都不能为外人所知了……
  可这思绪,也只能占据她片刻心思,没过多久,歪哥下学进来,乖哥也被乳母抱到了屋里,蕙娘便全心和儿子说笑,也逗乖哥爬行玩耍。眼看到了傍晚,又有权夫人娘家来人送节礼,她这里亦免不得要命人招待来客等等。
  腊月将至,各亲眷间走动得就频繁一些,至晚,焦家忽又打发一批人来,送了些洞子货并河鲜等等,还有些四太太、三姨娘给蕙娘预备的可心物事,以及给哥儿们预备的玩物。这是娘家亲人送的礼,蕙娘历来是亲自查看收纳的,几个大丫环也都在跟前凑趣,莺声燕语的,倒是略解了她的愁怀。一会儿石榴道,“这是给姑娘预备的鞋垫儿?”
  一会儿玛瑙又说,“这可是为姑娘绣的白绫袜,啊,这是拿北边羊毛打的毛线袜,虽然不好看,但可暖和,姑娘您试了好,咱们明儿也给您打。”
  一会又有人搬了几盆花进来,石英手里拿着一张单子也跟着走进来,笑盈盈地道,“老太爷给您送的盆栽。您看,这单上都写着呢,君子兰、牡丹……都能赶在节下开花,还有这些清水养的水仙几盆……”
  她忽然诧异地道,“咦,这盆兰草却是哪里来的,单子上可没写呀?”
  说着,便去翻单子,“这是隔年了的老生兰了吧,这样茁壮,可这会都开花了,早了点吧?还能开到节下!许是送错了也未必——”
  一边说,石英一边偶然抬眼看了看姑娘,她立刻就怔住了——
  从来都喜怒不形于色的姑娘,今日却难得地把讶异写在了脸上,她的眼神,长久地停留在了这一地的盆栽上,眼波流转间,思绪竟不知飘向了何处,竟连两个儿子的呼唤,都没能惊回她的神儿……
  她也不由得追随着姑娘的视线,望向了那盆余出来的蕙兰花。
  这一盆峨眉春蕙,郁郁葱葱、娉娉婷婷,虽是隔年,却开得极为精神,哪管屋外白雪纷飞,它依然执着而热烈地,为这一间屋子,点缀上了零星的春意。
  作者有话要说:两百章撒花!重要的章节里,有人要回归了吗?
  他的命运会是如何呢,和贞宝MM一样吗哈哈哈。
卷四:咫步隔天阙,而今从头越
☆、201情网
  一出苏州,立刻就连着遇到风浪阵雨,海船走得更慢,虽说船大颠簸也小,但却难以在节前赶到广州,只能看着元宵节前能不能赶到了。承平十年的这个春节,权仲白是和许于飞一路在海上过的,许于飞这些年来在家闷坏了,难得能够出门散心,自然是意兴湍飞,他和权仲白都颇为务实,不搞吟诗作赋那一套,但赏着风浪,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也颇有意兴——至于晕船么,这两人都是久走江湖之辈,区区风浪,自然不放在眼里。这个年虽然过得简朴,但却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但余下有些旅客,却未必有这样的筋骨了,海船本来行走数日,便要在大的港口停靠上一日半日,卸货下客等等,如今港口和港口之间,往往要走上十多天工夫,天天在海上漂着、晃着,不论是最下等的通铺,还是最上等的套房,都有人晕船呕吐,更有些人还上吐下泻,闹得船上听差,也是叫苦不迭,倒完了这个夜壶,又要去拎那个夜壶。好在这样的大海船,随船都有几个初通医术的水手,也备了这样常用的草药。一时间尽还敷衍得过来,不必权仲白出面医治。
  别人是否受苦,许于飞自然是漠不关心,但他也是有心人,在苏州见到达贞宝以后,便对达家姑娘上了心。当时权仲白并未出声招呼,他自然没有多事,但许大少自有小厮傍身,略微吩咐几句,什么事情打听不来?——达贞宝上船晚,也和许大少一样,只得了一间二等的舱房,她是女客也不便抛头露面,上船后便闭门不出,活像是压根不知道权仲白也在船上似的。双方虽在一艘船上,但却并未交流往来,反而形同陌路,连擦身而过的机会都没有。许于飞不知她的来历,自然越发好奇,此时捎信回京去问也来不及,只好巴望着权仲白自己吐口谈开,他也好揣摩揣摩权仲白对达家的态度。
  这么做当然不止是喜弄是非,也是想知道达家这么做究竟是何用意——别的落魄侯爵世家,自甘下贱,把族女送给当权者做妾,尚且还要遭人耻笑呢。这原本是妻族的达家,忽然把一个女儿家塞到这艘船上来,难道还真是想要给权仲白添个如夫人?即使权仲白真的肯纳,这样的做法,也会在京城交际圈内,激起轩然大波,更别说他的夫人焦氏,能否容得下这个身份尴尬,一进门就似乎不止于如夫人地步的达氏女了。达家的行事,不至于会这么愚蠢吧?
  当然,这也是建立在达家原本就存有这个念头的基础上的推论,瞧达家女身边只带了两三个家人服侍,一上船就闭门谢客的样子,也不像是有心过来碰权仲白的,许于飞自然颇为纳闷——虽说有这样正儿八经的理由,让他去关心这事的进展,但要说他不好奇权仲白的桃色故事,那也是假的。达姑娘要是真不知道权仲白在船上,那也就罢了,这妻子族人就在身边,权仲白就自己不过去,遣小厮过去随手照应一二,难道还能坏了他的名声不成?偏偏他也做出无知无觉的样子,从苏州出来这大半个月,两人竟是么有半点交集,就是如今,达贞宝分明是犯了晕船症,似乎已有数日水米不进了,两边也是一个不来求援,一个不去关心,就这么形同陌路。连许于飞这个局外人,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再怎么说,那也是娘家人,”那天谈起来,许于飞便把达贞宝患病的消息告诉权仲白,“一路不闻不问,总不大好吧?这事要没闹出来也罢了,要是日后被你泰山他们知道,难免要埋怨你有了新人忘旧人,对妻族凉薄了一点。”
  从权仲白的反应来看,他是真不知道达贞宝患病的事——许于飞是嘱咐过小厮过去打探达家人的一些细节,那听差上了心,遇见了就顺便多嘴一句,权仲白要是从未令桂皮过去打探,倒是真可能一无所知。他有些诧异,“患病了?什么病,怎么没请船上的大夫。”
  “那是大夫也就罢了,几个连脉都不会把的水手,如此粗人,能进姑娘的舱房么?姑娘家禀赋柔弱,晕船引来大病可就不好了。”许于飞也不好多说,见权仲白没有多事的意思,便点到为止。“不过,那也都是别人说的,是否如此,且先看看再说吧。”
  权仲白嗯了一声,若有所思,“真要不行,自然也会来找我的。我这次南下,不欲惊动太多,子羽你想必也是一样吧?”
  许于飞这才明白了权仲白的意思,他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孟浪了,他南下接人回京的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大张旗鼓地把人接回去,是还怕牛家不够警觉么?他哈哈一笑,连声道,“子殷说得是,子殷说得是。”
  也就不再过问此事,从此便绝口不提达家的这位姑娘了。
  权仲白其实也知道许于飞是不愿多管闲事,不然绝无可能这么容易地就被他敷衍过去,但他也很难解释达贞宝此人的微妙之处。眼下把许于飞的口给封住了,他得了清静,却依旧不去关怀达贞宝,只是在心中暗暗推算着自己南下的日程,也算着从京城到苏州,一般都要用去多少辰光。
  只是海船走得慢,而且这艘船又时常停靠港口,这一路下来用去的时光,足够一艘快船从通州码头到苏州打个来回了,达贞宝完全可能是在得知消息以后从容追来的,也有可能是在天津上了另一艘海船,走到苏州来换船继续南下的。要从这时间上去推算,就颇有些大海捞针了,权仲白随意一想,想不出结果,也就丢开了不论,只一心沉吟着自己到了广州之后的行止。
  事不关己,他当然能沉得住气,但达姑娘可能真真切切是病得厉害了,又过了几天,眼看广州已在眼前时,达家的下人,便求到了船管事头上,船管事只好来求权仲白,“说是请咱们靠岸时寻个大夫,但难得这两天天好,加把劲就赶到广州了,在这儿咱们只停两个时辰,货一卸完就走。倒是来不及请人,这位姑娘身份也是尊贵,又和您有亲戚,您瞧着,是否方便出手开个方子?——这抓药的工夫,倒应该还是有的。”
  权仲白当然不可能当着外人的面,拒绝为达家人扶脉,他也没有回绝的意思,颔首答应了下来,还道,“不止是她,还有别人若病情严重的,也可以和我说,我就一道开了方算了。”
  “那些贱命的苦哈哈,哪能劳动您的大驾。”管事的一边点头哈腰,把权仲白往门外请,一边颇有几分谄媚地拍权仲白的马屁,“您这身份,那是该给皇上、娘娘们开方用药的,那些人,哪有消受这份福气的命!”
  “人命无贵贱,话也不好这么说。”权仲白淡淡地道,“若谢管事你病得沉了,难道也还要把你的身份,和皇上比过了,再想着请大夫的事么?”
  他随口一句话,倒是刺得谢管事面色通红,再不敢多嘴多舌,把权仲白引到达贞宝屋前,便停下来做了个把守的姿势,并不往里进去。权仲白也懒得和他多说,敲门进去时,果然见到达贞宝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呼吸浅而急促,倒不像是晕船,是有了大病的症候了。
  权仲白力求低调,船上当然少有人知道他的身份,达贞宝随身带的两个下人看来也不知情,对他颇有戒备之意,态度冷淡中带了高傲。权仲白也不多说,给达贞宝扶了扶脉,便道,“吐得太多,连水都不喝,痰堵淤积。”
  他让人把达贞宝扶着翻过身来,猛地一拍背,又指点那丫鬟,“使劲给她搓腰上肋下这一块,搓得越热越好。”
  这么搓了半天,达贞宝自然已清醒过来,只听得哇的一声,又是一场大吐,吐无可吐时,终于吐了好些浓痰出来。而后又是一番漱口,一边早有人备下米汤,给她喝了半碗,达贞宝当时便已能靠着床半坐起来,精神头要好得多了。
  两人经此一事已经相认,自然也要叙过别情,达贞宝略做休整,又吃了一点东西,便出来前厅给他行礼。她有些不好意思,“若非姐夫,我这一条命都要交待在船上了!也是天不绝我,哪想得到都到了这样天涯海角一般的地方,都能从天上掉下个姐夫来。”
  权仲白就问她,“好端端的,怎么往广州跑?你一个大姑娘家的,四处乱跑可不是个事儿。一路上遇到的麻烦,还能少得了吗?就要出来,怎么也得多带几个人吧,就这么两个下人,一老一小的,恐怕不顶事。”
  达贞宝面上浮起一层红晕,她先不说话,只是略有些猜疑地瞅了权仲白一眼,好像在试探他的心情,又沉吟了半晌,才是一咬牙,低声道,“唉,这一场大病,把银两都要花光了,也不瞒姐夫……我……我是偷跑出来的!”
  权仲白唔了一声,微笑道,“你这份胆量,倒是颇得你姐姐的真传,只是她体弱,年纪也小,虽然胆大,但也没这么出格过。”
  “姐夫你这就是说笑了。”达贞宝面上闪过一丝黯然,随即又勉强一笑,“姐姐什么身份,当然不可能随意出走,就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姐姐妹妹们想。倒是我……这又不算是守寡,又不算是没说亲,现在也有十□岁了,在京里也说不到什么好人家,当然是说走就走,也犯不着再想那么多了。”
  这话里隐隐约约,已经是暗示了自己离家出走的原因,权仲白却并未揪着话缝往下细问,只道,“那到了广州,你打算如何落脚?”
  达贞宝面上又是一红,她局促地低下头去,“原本手头有银子,想在客栈住下,寻我娘舅……如今,银两都花费殆尽了,说不得,还请姐夫助我几两,一旦找到娘舅,必定如数奉还。”
  权仲白点了点头,又侧着头想了一想,忽然呵呵笑出声来,颇有几分感慨。他喃喃自语道,“季青啊季青,你还真是把你二哥给吃得透透的。”
  这话突如其来,达贞宝自然是一脸莫名其妙,权仲白又瞅了她一眼,再也不掩饰心中的不屑,他低沉地道,“宝姑娘,你仓促离京,究竟是因为家里人要给你安排一门不可心的亲事,还是惧怕福寿找你的麻烦?皇室公主,这杆枪,也是你们说用就用的?惹下了这么大的麻烦,你以为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福寿就只能闷声吃下这个哑亏了?”
  达贞宝一脸愕然,似乎根本就不明白权仲白的心思,权仲白也懒得和她再周旋下去了,他道,“季青算计人心,真有一套功夫,你还以为他是真心帮你们么?其实你们达家,也不过就是他手里的一杆枪罢了。他这一套布置,你看不出什么破绽,只觉得处处都天衣无缝,不过占了一个巧字而已。只要按部就班这么走来,以我的为人,未必会对你生疑,一定尽力照料你这无依无靠的可怜人。更出于对你的同情,一旦知道你是为婚事离家,必定不会向达家通风报信,反而会为你遮掩……如此一来二去,就算我们之间清清白白,日后在你家人跟前,也都再说不清楚了,是也不是?”
  他不等达贞宝回答,甚至懒得去看达贞宝的反应,只续道,“自然,你和你姐姐生得很像,我把你带在身边,朝夕相处,也许就日久生情。不说为你休妻,甚至是纳你进门,把你留在广州做个外室,也是大有可能。到时谁能说你什么?谁能说达家什么?倒是我权仲白要背上行事孟浪的名声,但这也没什么,权某毕竟有这个名声在,谁也不会和我较真的。”
  他顿了顿,又道,“你和福寿交好,福寿转眼就给焦氏赏东西,巧。往好处想,那是福寿小孩子心性,一心看焦氏不舒服,便从你这里刺探了一点密事去,想要给焦氏添点堵。我一南下,你就在苏州上船,巧。为了让我往好处想,你是直等到今日,才等到了一个揭破身份,前来相认的时机……不论是谁给你出的主意,还是你自己做的主,都不算是不缜密了,我的确很难揪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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