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重生手记第42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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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4成熟
权世赟显然没想到蕙娘居然会如此言语,他微微一怔,谨慎道,“是否朝中出现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变化?”
这一问还是问得很有道理的,要知道权仲白才刚回来,对皇上的情况一无所知,如果不是朝中有了变化,蕙娘何必一回广州就这么猴急?在这一点上,蕙娘若拿不出很好的理由,只怕是难以说服权世赟的。
“之前西北的事,大家因挂心仲白的生死,却是遗漏了一个重要的线索。”蕙娘自然也是早有准备,眉头微微一皱,便侃侃而谈,道,“清辉部的腰牌,有十余枚都落入了官家手中,那一带现在更已经是大秦属地了——达延汗乘着罗春部内讧的时机,已经把原来的失地都给占住了……”
只是这句话,便说得权世赟的脸色微微一变,“你是说,燕云卫已经开始调查清辉部了?”
清辉部素来都是武功好手,行走江湖,落败身死的有,但全军覆没的情况还真是很少发生。死了一个人,身上带了有腰牌也不算是什么,这东西又不稀奇,任何一个大户人家都可以私下制造,也都会私下制造。但死了一帮人,死在北地里,而且是死在北戎往关内的路上,身边还没有什么货物的痕迹,这一帮子人不引来燕云卫的注意是不可能的事。就是燕云卫西北分部的干事再无能,再迟钝,等桂含春到京城以后,故事一说腰牌一缴,被封锦甚至是皇上注意到的机会都相当地大。当然,鸾台会也有一些反追踪的手段,但,民不与官斗,从前朝廷那是没捉住清辉部的小尾巴,现在有了一条线索,谁知道燕云卫能查到什么地步?鸾台会在燕云卫内的眼线隶属于香雾部,打探消息可以,但一手遮天地遮盖这个事儿,又或者是指鹿为马地混淆调查结果,他们还没那么大的能量。
“族长叔你也知道,杨七娘和封锦关系密切。”蕙娘蹙眉道,“因昔年仲白也调查过神仙难救,杨七娘本人好像还中过这种毒,所以封锦对我们鸾台会也是特别地注意,一旦有了进展,便在信里给她透露了少许。杨七娘和仲白闲谈时无意间说了几句,她是说者无意,可落在我耳朵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燕云卫暗中调查此事,应该也是有一阵子了。”
权世赟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他哼了一声,终是对权仲白感到少许愤怒,“也是仲白太任性了,闲着无聊,做什么不好,非得要去北戎!这么一摊子事,全是他给惹出来的!”
“唉,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蕙娘也叹了口气,她疲倦地搓了搓脸,“就是这样,还不好十分责怪他。刚见面的时候,我简直是连生撕了他的心都有了……眼下局势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若要提前发动计划,那便等不到皇帝自己去世了。就算一时半会还查不到咱们头上,但防微杜渐,许多伏笔,现在也可以开始打下去了!”
如果要等到燕云卫正式开始查鸾台会了,这才开始计划着干掉几个皇子,那鸾台会的篡位计划基本也等于是一场白日梦了。权世赟的脸色阴沉异常,但到底还是果断地点了点头,道,“虽然现在朝局已经是够乱了,但形格势禁,亦不得不如此行事。我看,就依原计划,先除五皇子,借此挑拨三皇子失宠,四皇子身子孱弱,随时夭折都不会有人猜疑。如此行事,虽说又要激起一番腥风血雨,但却是最为事半功倍的。”
蕙娘没想到权世赟原来私底下早有了腹案,一张口就是一个很完整的计划,就事论事地说,还算得上是极为实用。她不禁感到一阵强烈的头疼,脑中急速酝酿着对策
,面上却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权世赟见了,便奇道,“怎么,这一计我也是酝酿良久,可算是一举多得了。一旦皇三子出局,以两族的亲戚关系来说,杨阁老倾向于皇六子的可能势将大增,有他力保,皇六子登上皇位的可能,岂不是又高了不少?”
的确也还说得上在理……
蕙娘思忖了片刻,终究叹道,“话虽如此,但赟叔你怕是漏算了一点。四子孱弱,六子年小,五子若又去了,聪颖伶俐的三子又怎会轻易失宠?即使我们可以栽赃到宁妃身上,并做得天衣无缝,但皇帝仍是大有可能弃用宁妃,保住皇三子这根独苗。要知道昭明年间,太子身边还有个鲁王在呢,一样是正当盛年,一样是能力卓越。皇上和太子之间且还有心结未解,就是这样,也没有轻易地将太子废去,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因为皇帝身子越发不好,恐怕激起动乱。”
这番话也是在情在理,权世赟不由陷入沉思,蕙娘更是趁热打铁,“更何况,皇五子一旦出事,则宁妃、杨家便有现成的把柄落在皇帝手上,如为长久计。杨阁老有可能壮士断腕,牺牲自己仕途来了结此事……若是如此,则我们也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这却不能这样说,”权世赟倒是摆了摆手。“皇六子争取不到杨阁老,还可以争取争取王阁老么。但你倒是说得对,也不知是谁如此大胆,竟算计了皇五子的性命,如此一来,皇三子倒成了皇帝的心肝宝贝了……”
皇三子身子健壮,早都出去自己住了,又没什么疾病的。如果皇五子去世,基本上作为唯一硕果仅存年纪比较长大的皇子,肯定会被当作准继承人保护起来,到了那时候,鸾台会也就没有能力毒杀他了。其实就是现在,鸾台会估计也有点力有未逮,倒是皇五子因为生母已经出宫了,究竟有点爹不疼娘不爱的意思,年纪又还小,防卫心也不强,鸾台会在后宫宫人中也还有些内线未用,若是用得巧了,还能有机会把他给弄死。两人商议了一番,均未达成统一意见,权世赟有点泄气了,“说是要扫清道路,但皇三子弄不死,皇五子没法弄,这样搞,怎么扫平道路?”
蕙娘遂乘势道,“不如先从皇四子下手也好,一则他身子孱弱,夭折也不令人吃惊;二来,我等还可借此机会放出谣言,也算是故布疑阵,为将来留下地步。”
权世赟如今对蕙娘也算是深信不疑了——这些年相处下来,鸾台会几次难关,错非蕙娘又哪有那样容易度过?现在她身为鸾台会龙首,本人毫不恋权,事事先请问自己,儿子也是常年放在京城,权仲白去了边境,她还亲自快马要把他追回来。种种表现,均可证明蕙娘非是那种登得高位便燃起异心的人,听蕙娘说话,便很能入耳,因皱眉问道,“此话怎说?”
蕙娘便说出一番话来,权世赟听了,倒是有些意动,因沉吟道,“此事还要从长计议,正好你公公也将班师回朝了,等他回来以后再说吧。我也正好回东北一趟,这一阵子会内也是有点乱了方寸,人手调动频繁,有些日常事务亦是耽搁不浅,我不回去,局面也真是乱套了。”
他又若无其事地和蕙娘提起,“是了,你大伯这一阵子身子不好,已经决定回凤楼谷休养了。你公公远在边境,我们通信不畅,见了面你代我提一句也就是了。”
权仲白这边才失踪,那边就把国公府放在东北最得力的支脉给软禁回凤楼谷去了,现在更是毫无放他出来的意思。权世赟该信她的时候没少信,该防范的时候也的确是毫不手软。蕙娘越发肯定了国公府在鸾台会跟前的孱弱——之前的多年运营,不过是人家懒得理你而已。现在要开始实施计划了,立刻就把德妃名义上的父亲给掌握在自己手里,等成功以后,国公府就是想攫取胜利果实,也得找得到国丈爷才行。东北是崔家的地盘不假,可权族的事,怕还轮不到崔家过问。一旦族里要动真格的了,崔家的威慑,很多时候终究也就只是威慑而已……
蕙娘在心底轻轻地叹了口气,面上却做出迷惑神色,道,“实不相瞒,赟叔,我过门以后从未见到大伯父,公爹也很少和我说他们家的事……”
权世赟哈哈一笑,亦是点头道,“我晓得,这都是长辈们之间的事了,和你们小辈无关,你也别多管。只是做个传声筒罢了,是了,这一阵子,你不在京城时,京里自然也发生了许多事,待我一件件说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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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得几天,送走了权世赟,蕙娘打听得杨七娘已经进宫去见过宁妃了,便知她也在为自己的目标努力:若是宁妃不肯携皇三子退出角逐,那么她们母子也就只能成为被扳倒的对象了,虽说蕙娘也颇喜欢宁妃的容貌,但政治斗争就是如此残酷,尤其生在天家者,实力稍弱的,一辈子都只能做他人手中的棋子。譬如和她都没见过一面的四皇子,也许就难免沦为斗争中的炮灰,蕙娘自问对其亦不怀有什么反感,然而莫可奈何之下,亦不能不如此安排。
说句实话,她也是不大看好杨七娘能说服宁妃,概因皇三子已然长大,天分才情显露无遗,现在又是事实上的长子,就是要退出漩涡,都不是那么简单的。即使宁妃被说服了,她又该如何去影响自己的儿子?三皇子现在已经分宫出去住了,可不像是从前,宁妃想要动点手脚,还比较简单。——但不论如何,既然应承了杨七娘,这点时间,也还是要给的。
回京以后,一家人难免相聚天伦,歪哥果不其然,一见到父亲回归,之前的埋怨,也就丢到爪哇国去了。倒是乖哥真如权仲白估计一般,十分生他的气,连着几天,对爹都是爱理不理的。惹得蕙娘直笑,权仲白急得很,却偏偏如老鼠拉龟,不知如何下手去讨好次子。蕙娘便给他出谋划策道,“你不妨去和歪哥谈谈买卖,言说可把许家三柔、桂家大妞中的一个邀来做客,让他来选一个,条件便是为你把弟弟给劝服了。”
“哪有你这样不厚道的。”权仲白是个厚道人。“明明是想探问儿子的心意,却还要扯我当幌子……他今年到底还小呢,等他长大,估计整件事已经尘埃落定了。到时候再提亲事也还不迟,现在谈这个,还早了点。”
“那也不是这样说。”蕙娘倒是挺认真的,“大妞的年纪也快到了,若是儿子对她毫无好感,那也罢了,若是有些欢喜,自然要和杨善桐打个招呼。看看该如何处置,不然,大妞可不会就这样干等着他长大。”
说着,便施展女人的十八般武艺,又是掐又是捏的,到底把权仲白赶去了和歪哥谈买卖,结果歪哥还很有觉悟,权仲白回来时一脸古怪,“他说他听你的安排……”
这孩子现在是越来越精了,已到了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层次,自从上回影影绰绰地知道了一点家里的秘密以后,表面言笑如常,其实心底在想什么,连蕙娘都有点不明白。此时会如此说,已是看破了父母的用意,蕙娘叹了口气,自己去找歪哥,“逗你玩呢,别想那么多了,本来都约好了,要请她们两家人轮流上园子里来玩的。谁先谁后,只看她们家谁先有空罢了……你现在还小呢,几年内,可谈不到别的事。”
歪哥瞅了母亲几眼,低下头并不说话,蕙娘倒有丝急躁,“做什么,现在对娘都不说心事话了吗?真是白养你一场了。”
“其实我早都把心事话说了啊。”歪哥被她一激,竟也说了实话,“桂大妞也好,三柔姐也好,都挺好的,我都成,你们觉得哪个好那就是哪个呗。我们这样人家,谁的亲事不是经过重重考虑,还有谁真是自己做主的?简直笑话。”
他突发成人语,倒让蕙娘不禁一怔,心头一时涌上的,不是欣慰,而是淡淡的失落——就算她曾经也是如此想的,可现在听到一样的话,从儿子口中说出来时,却令她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失落和挫败。
还要再说什么时,歪哥一扭身,早跑得不见人影了。蕙娘站在原地怔了半晌,才回去让绿松给杨善桐下帖子,“也该在她相公进京之前,和她说说话了。”
她顿了顿,又吩咐道,“这几天,也把王家那两个人证和口供、笔录等物,带到冲粹园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相对早,字数相对多!
365敬酒
此时诸女已经十分相熟,见了面亦无需闲话,蕙娘把大妞妞打发下去玩以后,开门见山便问杨善桐,“你相公都和你说了吧?”
虽说桂含沁人还没到京里,但蕙娘等人都要回京了,京中有事总要有人呼应,因此他也是和蕙娘等人预作交代,一旦有事可以直接联系善桐。可见虽然桂含春等人未必知道他的决定,但杨善桐肯定能通过特别途径和丈夫通信的。此时蕙娘一问,杨善桐果然未露讶色,而是微微一笑,坦然道,“嫂子骗得我们好苦。”
这一说,自是已明白蕙娘和鸾台会的真正关系了。蕙娘免不得叹道,“若换做你是我,你也一样会这么做的。”
也不知为什么,当她决定将一切和盘托出以后,心境反而比从前更平和了。竟隐隐有种空灵之感,从前和人谈判时,总是费尽心思去揣测别人的意思,自己亦是很动情绪,话说出口之前,总要再三考虑。但现在,除了同权世赟谈话时,紧张感依然无法退去以外,对着杨善桐等人,她竟是懒于去矫饰言语、玩弄文字,反而很有点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感觉了。蕙娘自己想想,亦觉得讽刺——从前她是多么反感这种算计外的坦然,凡是拥有这种气质的人,如权仲白、杨七娘,她都免不得在心底暗暗地觉得他们有些矫情,名利场中人,何不就算计到底了,又非要表现得这般恬淡,何苦来哉?直到今时今日,才明白这种经历过风霜雪雨以后的淡然,确实是发自内心深处,不是伪装能伪装得来的。
虽说杨善桐平素不大参与政治,但她也确实拥有这种坦然气质,虽然这坦然里带了几分天真,但她到底是和她相公不同,在她们这些人应有的算计之外,她还算是有点儿特别的人味。听了蕙娘说话,她亦没有敷衍,微微一笑,道,“确实,若我是你,只怕我骗人比你还狠些。”
两人闲谈了几句京中局势,反正如今京中还是二党相争,不过这相争,也是争得心不在焉的——杨阁老现在风口浪尖,有顾忌不敢争。王阁老现在少了靠山,怕倒台也不敢争。双方倒是维持了微妙的平衡,大体来说,现在朝政的焦点还是集中在北戎和海禁问题上,对于是否重新开海,朝廷内部也是争论不休,到现在皇上也好,内阁也罢,都没能拿出个明确的表态。
“海禁开不开,在我们来说当然是开好。”杨善桐看了蕙娘一眼,略带试探地道,“就不知我们现在是否还有这个精力关注这件事了。”
杨七娘回京的速度其实一点都不慢,甚至比早出发的桂含沁还快了很多,只晚于蕙娘等人几天。一回京便火速进宫给宁妃请安,杨善桐看在眼里,自然知道计划已经开始实施,杨七娘要去探宁妃的口风了。这时候还分心朝政,也许是徒然无益的举动,她这一问,问得还是很有道理的。
蕙娘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静静地道。“仲白前回入宫给皇帝把脉,回来告诉我,去岁朝廷动荡不休,又有北戎压境等诸多烦心事。再加上他本人不在宫里,封子绣也离京公干,皇上少人管制,多少有些调养不周。本来渐渐痊愈的身子,现在也是有点不行了。”
杨善桐面色微微一变,低声呢喃道,“我说,七娘怎么这么急,这不像是她的性子……”
她遂一整面色,端正望向蕙娘道,“既如此,现在可是有什么事,需要我桂家来做的?”
蕙娘摇了摇头,“若是有事,我会等你相公回来再说的。也不差这么几天么——今日请你过来,其实就是想乘你相公不在,告诉你几件事的。”
见杨善桐挑起一边眉毛,她便平铺直叙,很坦然地道,“我等在广州商议时,桂明润似乎有意把大妞许配给歪哥,当着杨七娘的面对我们提出婚事……当时我想到你多次诉说,大妞的婚事要她自己做主,便没答应下来。你我相交一场,这件事对一般人来说,也许并非什么大事,但我却觉得很有必要让你知道知道。”
她才说到一半,善桐便已经骤然色变,她站起身几乎失态地道,“不!他不会这么做的!这么做,这么做——”
这么做,和昔年杨善桐父母将她的婚事拿来当作买卖筹码的做法,有什么区别么?一样是为了别的利益,来牺牲子女的婚姻利益。以杨善桐的经历和性子,此事,必定是触犯了她的逆鳞!
蕙娘并不说话,待杨善桐渐渐平复了下来,才若无其事地续道,“不瞒你说,桂明润此人精明厉害,心思深沉似海,连我都看不穿他心中的想法,也不觉得我自己能够看穿。然而我也能够看出来一点——此子对于桂家在计划中所处的地位,有几分不满。”
杨善桐并未说话——她都没见到桂含沁,自然没法就此事多说什么,然而观其神色,蕙娘也隐隐瞧出了几分认可,她便沉声道,“有什么不满呢?桂家在计划中承担的风险应该不是很大。当然,若是事情败露,家破人亡也是转眼间的事,但若不灭了鸾台会,他们一样手握了能让桂家家破人亡的把柄。我觉得他不像是对风险不满……那么,便是对桂家在计划中所得到的利益不满了?”
杨善桐依旧不言不语,虽说长相并不相似,但说来出奇,此时她戴着的这张冷漠面具,竟和杨七娘惯有的表情有十足的相似。二人都能丝毫不泄漏心中所想,即使旁观者早已知道其心中必定惊涛骇浪,却难以从她们的表情中,钻研出她们的态度。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蕙娘却懒于去揣摩杨善桐的心思,她满不在乎地继续说,“这一计划,对于我们三家来说,既是危机也是机遇,想要在这千载难逢的良机中占得先手,也不算过分。然而,往上爬,是要付出代价的。任何一宗交易,都是利益的交换……请你过来说这一番话,我也有两重目的,一,我想尽可能地维持联盟的稳定,别让桂含沁打着过河拆桥的主意,二,我也是想要提醒你,在这么重大的政治活动里,子女亲事,是最普遍的筹码。要拉近两家的关系,再没有比说一门亲事更让人放心的了。”
这也句句都是实话——也因此,杨善桐在听说桂含沁是当着旁人的面提出婚事时,才会如此失态。在有杨七娘见证的情况下,若是权仲白和蕙娘当场一口应承了婚事,事后桂家势必绝不能反悔。儿女亲事一旦说定,除非有极大的变故,否则是一定要予以履行的。也因此,在政争中,互相拉拢很常见的手段就是结亲,比如说杨首辅,不是娶了秦家的女儿,他在仕途上也不能进步得这般快。
“我和杨七娘对于用说亲来拉近关系,倒是十分反感。要维持眼下局面,还用不着如此行事。”蕙娘淡淡道,“但若是桂明润想要有所异动……”
“他敢!”杨善桐脱口而出,却又很快地找回了自制力。她摇了摇头,自失地一笑,“当年爹娘说得真是不假,沁哥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功名心热切了点……”
提到桂含沁,她秀美的容颜上虽有怒火,但怒火背后,依然是遮不住的深情——也许是因为蕙娘今天格外的坦诚,杨善桐也没遮掩自己的情绪,“也许男人都是这个样子的,为了自己的大业,平时很看重的东西,现在也都能委屈了……”
她抽了抽唇角,继而又肯定地道,“但沁哥这里,你无需担心。我知道他想做什么,夫妻这些年,我还不懂他吗……此前,我还是有些犹豫,总觉得我不能阻碍男人的雄心壮志,牵制着他,不让他大展拳脚。现在你倒是一言点醒梦中人,要实现雄心壮志,岂能不付出代价……”
她叹了口气,对蕙娘凄然一笑,似乎是自言自语地道,“这些年来,我时常觉得,在花团锦簇之下,我们这些人过的,是一种很惨淡的生活。沁哥越是高官厚禄,我便越是想问自己,这一切究竟值得不值得。到了这份上,我们究竟又在图什么?功名利禄,真有这么重要吗,有了一些,难道还不足够?从前不懂事的时候,望着那些高高在上的公侯夫人,我心底好生羡慕,后来我稍微见过一些世面了,便觉得她们也挺可怜,虽然贵为公侯夫人,但又有多少人,可和自己的丈夫两情相悦、长相厮守。可这么多年过去,当我成为一品诰命的时候,我才明白,从前我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即使是两情相悦、长相厮守,在这样的位置上,依然会有无穷无尽的磨难在等着你。功名利禄,就像是一个大磨盘,人进去了,出来的只是一堆血肉……”
她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掩面道。“大妞的婚事,只会是她被磨走的第一样东西,沁哥若要再往上走,这个家,还不知道要被磨走多少呢。”
这番话,说得惨痛异常,蕙娘一时竟不能语,杨善桐双手掩面,静默了半日,才松手惨笑道,“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女儿也好、儿子也罢,他们这一辈子都要自由自在地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沁哥若要一意孤行,我便带着子女们回西北去,大不了去新大陆……”
她看着蕙娘的表情,忽而顽皮一笑,吐舌道,“放心吧,只是吓吓他而已,沁哥不会勉强我的,知道我绝不会愿意,这件事,他多半也就算了。”
在这一笑里,她显得极为明艳娇憨,恍惚令蕙娘想到了桂大妞——只是比起母亲,桂大妞都少了几分跳脱与大胆。杨善桐自然而然地道,“沁哥这一生,也就是看重我们几个,若是连我们都不站在他身边,他就是做了皇帝又有什么好开心的?你放心好了,这件事,他会妥协的。”
蕙娘轻吁了一口气,亦露出真心笑意,“如此甚好,此事关联甚广,我实在不想节外生枝。”
“我也赞同。”杨善桐又严肃了起来。“废立之事牵连甚广,你我三家如不能全力携手,只怕胜算还未可知。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也不赞成含沁胡乱搅合。”
既然成功以儿女亲事说服了杨善桐,蕙娘现在还不是顺着她的话来说?她赞同了几句,见气氛松散下来,又笑着道,“只没想到你如此合作,我的第一杯敬酒就喝得如此爽快,倒让我准备的罚酒都不好端上来了。”
“哦?”杨善桐眼神一闪,笑吟吟地道,“竟还有罚酒吃么?——我也不吃,端上来给我看看,你道如何?”
蕙娘欣然从命,拍手道,“把二皇子一案的证人带上来吧。”
只此一句话,顿将原本笑意盈盈的杨善桐,说得面色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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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少奶奶走的时候,脸色并不算太好看,蕙娘回转屋内没有多久,权仲白也回了甲一号。他冲蕙娘扬起眉毛,“如何了?”
“有敬酒有罚酒,还能如何?”蕙娘懒洋洋地道。“她是没什么野心的人,对再进一步,未必有更多的想法。又吃了王家这杯罚酒,就是为了王家安好,也会告诫桂含沁不要轻举妄动的……她舍不得她舅舅一家倒台,桂含沁倒未必有这个顾虑。就为了这点,她也得使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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