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暮色难寻第3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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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楚浩辰回她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即将亲自葬送自己的锦绣前程,即使他已经下了决心,但情绪依然不可避免地有些沮丧。
“doWhile(1){LeavesFly;YangtzeRiverFlows,”他吐出一串复杂的密码。干警依次输入,电脑屏幕闪动一下,没弹出错误提示,但也没进入文件夹视图,而是跳出一个新的视窗,并自动全屏化——视窗上方有一排排数字,页面最下方依然提示密码。
“二层加密,你这个小同学,防范意识怎么那么强?”两个干警都被折服了。“第二个密码是什么,说慢点,别输错了。”
“这是……”叶楚浩辰直勾勾地盯着屏幕,就像是着了魔,语句如柳絮,从他微开的双唇中轻盈地飘出来。“由ASCII码组成的随机密码验证系统,两分钟切换一次密码……为了考验破解者的编程功底,在他们能破译以前谜面就会换掉,但对于懂得的人来说,密码其实就写在谜面里……”
“啊,确实是ASCII码,”两个干警虽然水平有限,但也不是吃干饭的,叶楚浩辰一提他们就看出来了,“等等,这么多数,两分钟能翻译得出来吗?”
“一般的废柴?不能,但我可以,”叶楚浩辰的瞳仁在屏幕上飞快转动,他的语速也随之加快,“这是我的专长——”
“我靠,老陈,这怎么搞——哎哎哎,你干嘛!”
叶楚浩辰本来就没戴手铐,他猛地把电脑拉到自己面前,手指飞舞,极为迅捷地输入了一行字母和数字,敲下Enter键,屏幕又是一变,一个个子文件夹的视窗图出现在人们面前,“这就是你们要找的证据,和Icyking交易的骗保团队数据都在里面,你们可以轻易地定位到他们的居住地和常用账户,包括整个组织的脉络网……还有,我要认罪。”
“啊?”
“我认罪,我入侵了骗保团队的电脑,偷取了他们的重要资料——我听说有个叫Icyking的黑客,在网络上贩卖淘宝ID,这个黑客和我的网名相同。”叶楚浩辰的语速快得让人几乎跟不上,他的双眼灼灼发亮,失意一扫而空,整个人兴奋得就快飞起来,“所以我非常的好奇,我想要抓到这个同名人士,于是我就入侵了他下线的电脑进行实时监视,想要抓到他们和另一个Icyking交易的现场——同时也顺便复制了他们的所有犯罪证据,打算在抓到另一个Icyking后一起向警方举报,噢,顺便,我同时还抓了数据包二手买家,那些信用诈骗团队的资料,都存在这里——刘老师,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样的罪行,大概要判多久?”
刘瑕和他眼神相接,不免为叶楚浩辰此时的快乐微露笑意,但她很快收敛了这些许放纵,用眼神警告他尽快冷静。
“我不知道啊。”她说,尽力做出吃惊的表情,“这样的进展,挺出人意料的——连我都被吓了一跳。”
她的惊吓宣言,使她和两名吃惊到极点的干警多了些共同点,这两人正在疯狂地翻找着文件夹,似乎是想要找出叶楚浩辰说谎的证据,但均都一无所获。叶楚浩辰做出沮丧的样子,但整张脸都在发光,刘瑕的眼神飘向摄像头,猜测着连景云此时的表情。
“不过,如果你说的是真的的话,”她说,“你好像不但没有犯罪,甚至还有可能,获得一面,由专案组送出的锦旗……”
第30章
欺负
“送,当然得送!”
宋队永远都是那么乐呵,在一群东奔西跑准备执行抓捕任务的干警中,他更显得安闲,喜气洋洋地拍着大肚子,“都送,都送——刘老师您这也得送,还有小连,你是我们的福星啊!今年咱们经侦大队的奖金就靠你了,这样的案子多找几个来嘛,我们一定是全力配合!”
叶楚浩辰的文件夹里足足列了六个诈骗团队的罪证,从人员身份到联络方式、赃款去向都一应俱全,整理整理立刻就可以移交检察院准备起诉,联系银行冻结赃款也完全不是问题——一般的金融诈骗,赃款执行难,就是因为赃款转移次数多,追踪难,证据不全通不过银行审核。像叶楚浩辰这样,什么证据都给提供出来,饭喂到嘴边的案子,宋队会不愿意多办?除了张局开会不在,全队都是喜气洋洋,宋队刚才亲自礼送叶楚浩辰出门,一回头把住连景云肩膀就和他定晚上的饭局,当然不可能不拉上刘瑕,“刘老师也来,也来,我必须得给您敬杯酒表达谢意!”
“我傍晚还有个咨询预约,宋队,下次吧,下次有机会一定。”宋队是新关系,刘瑕没让连景云挡驾,自己握手寒暄客气一番,连景云送她出去,身后祈年玉还追上来一定要和她加微信,“我们都老崇拜你了刘姐,必须得加到群里来,不然他们不放过我。”
有这么小一千万的赃款刺激,办公室里热热闹闹一片欢喜,连景云和刘瑕在楼梯间却走得很沉默,从刘瑕出门,连景云就没和她说话,现在出了办公室,应酬的笑意也收起来,双手插袋、神色阴郁,一望即知,他是有情绪了。
他不说话,刘瑕也不说,轻轻松松地和连景云一道走出大楼——看到那辆眼熟的奔驰出现在停车场一角,她这才吃了一惊:沈钦现在,白天也能出门了?
仔细看看车身,她才发现不同:奔驰的车窗本来只是正常的防晒膜,但现在已经变成了黑膜,这样沈钦在后座就获得了完美的遮蔽——他还是不喜欢白天,不过,和之前比又有了进步,此时天色向晚,后车门就开了一条缝,她的手机也震动了一下,*刘小姐^o^*
“你们这也太嚣张了吧。”刘瑕还没回复,连景云就侧身挡在她行进的路上,他比了比奔驰一下,“有必要吗,虾米?”
连景云的脾气一直很好,对她更是基本从未发过脾气,刘瑕注视着他并不答话,但连景云没有在她沉静的眼神里退缩。
“叶楚浩辰的文件夹,不能复制也不能剪切,只有一份孤本存在他的笔记本里,为了预防沈先生捣乱,那天你和叶楚浩辰的第一次对话之后,我就让人拆掉了笔记本的网卡。”他的语气也沉了下来,“这也就是说,文件在你审叶楚浩辰的当天早上就换了过来……你和沈先生之间,并不存在矛盾,恰恰相反,这整个计划,都是你们两人共同的决策。”
也许在犯罪心理学上,连景云和她无法比较,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是个好警察,刘瑕点头承认,“我知道瞒不过你——中午你一来我就明白了。”
“当然,我早就知道,你怎么可能会那样利用沈先生。”连景云说,他的脸色更冷肃——这时候,他不再是那个笑口常开、世故中带了一丝真诚的大男人,他的那份严厉和精明,锐利得就像是一把尖刀,让人望而生畏,即使是好话,被他说出来都像鞭挞。“我只是很纳闷,你为什么要对我撒谎?”
多种复杂的伤痛,在他的声音里透出蛛丝马迹,连景云被她的这个决定伤害到了,不必是心理专家也能看出这点。远处传来响动,在暮色中,沈钦钻出车门,他站在那里,似乎犹豫着不知应不应该举步,刘瑕看了他一眼,决定免去他的自我挣扎与可能的自我谴责:道义上来说,沈钦有过来一同面对的责任,但此刻要他直面连景云的怒火还有些强人所难。
她对手机说,“你别过来,在那里等我。”
连景云的眼神,和她一起落到沈钦身上,当两人再度转回头时,他脸上的怒火已有所收敛。这一丝变化,没有瞒过刘瑕的双眼——这一缕温柔就像是一把尖刀戳在她身上,激起了难得的酸楚与甜蜜:是的,连景云就是这样的人,即使是在盛怒里,他也要照顾到沈钦的心疾。
“沈钦这几天,的确没有联系我,我没有撒谎。”她说,“只是保持了沉默。”
但这并不能回答连景云的问题,他不再肆无忌惮地散发嚣张怒焰,然而怒火并未消失,只是更加沉潜,沉潜进他的眼里,就像是燃烧的冰——像连景云这样的男人,不容易受伤,矛盾能放则放,豁达大气,但一旦被触犯底线,三两句话绝无可能糊弄过去,一句交代不上,当断则断,也不会有半点含糊。
“就事论事,”刘瑕对此,其实也早有准备,她安静地说,“现在的结果,不好吗?宋队他们,躺着破了连环案,保险公司能拿到追回的赃款,被叶楚浩辰卖掉的淘宝ID,那些主人的身份信息也得到了保护,一时行差踏错的小孩得到了一次机会,这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也许有轻微的讽刺——如果叶楚浩辰有勇气承担责任,他就不再需要负责,如果他没有,沈钦会出现为你们破解密码,给出原始档案……没有重大立功,没有积极交代,他最少也会被判十年,而即使用原始资料追到了犯罪团伙,你们也很难追回全部赃款。如果用结果论来判断,现在是最好的结果,需要被惩罚的人被惩罚了,需要被挽回的损失挽回了,需要被帮助的人——叶楚浩辰捐赠到的那些人——得到了帮助,景云,如果你是保险公司的调查员,以你豁达的性格,这样的结果,你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呢?”
连景云不禁微微愕然,他眼中怒火褪去,渐露深思,但嘴角仍倔强地抿成一条线。
“但——”他说。
“但我知道你是接受不了的,”刘瑕轻声说,“也许你也同情叶楚浩辰,但你并不会因此接受针对他的私堂审判。谁能决定他是否有罪?只有法律,警察要做的只是调查出一切真实。我们能跨越这条红线吗?我们能代替法律的威严吗?你不能,我也不能,当然,沈钦也不能。当我们因为他很讨喜,他很有未来,他本是好意而放弃对真相的执着时,我们就已不再是合格的侦探。”
“你从不看超级英雄电影,因为你接受不了义警,这是个很有趣的辩题,你和叶楚浩辰,也许还有沈钦之间的对立,就像是《死亡笔记》里的L和月,在争辩的永远只有一个问题:‘个人的正义,能否成为群体的正义,当我们失去对法律的敬畏时,我们会变成什么?’”
“这就是我对你保持沉默的原因,景云,能看出破绽的人,不止你一个,沈钦的拒绝,我阻止叶楚浩辰口供认罪,让他先输入密码,叶楚浩辰看到二级密码时的惊讶表现——落在有心人眼里都是线索。宋队看出来了,但他不在乎,也许还有人也看出来了,但,不管是出于对叶楚浩辰的同情,还是对于现状的满意,对沈钦的忌惮,他们都没有在乎……”
“但我知道,你会在乎,景云,和他们比,虽然你没有那一身警服,但其实,你才是那间屋子里真正的警察——在你心里,你一直都是警察。”
连景云的肩膀震动了一下,他别过头,不让刘瑕看到他的表情,过了几秒,他抹把脸转过身,声音还有些发沉。
“所以,你选择了保持沉默?”他说,“你也认为,叶楚浩辰不应该为自己的犯罪事实受到审判?”
“我根本不在乎叶楚浩辰的死活。”刘瑕如实说,她似乎听到了远处传来的一声抽气——但连景云的脸色没变,就像是他原本就知道这点,他的眼神在问另一个问题,这是一种失落感的来源:他早知道她不会在乎叶楚浩辰,在这样的事上她从不会有看法,对连景云来说,这件事的解释很简单——在沈钦和他之间,刘瑕选了沈钦。
“对于这种事,我不会有任何看法,”刘瑕说出两人的共识,她注视着连景云,往事历历,快速卷动,仿佛在他身后翻成了模糊的光影,“但我必须处理一个矛盾——如果不利用沈钦帮助我得到的知识,我就无法帮你,但如果要照顾他的情绪,这个案子就永远不会有个结果。我擅自做主,让你们都各退一步,沈钦必须接受叶楚浩辰接受惩罚的风险,不管他心里多么不认可‘一时行差踏错换来无期徒刑’的等式,而你也只能接受叶楚浩辰逃脱审判的风险,景云,这是个不完美的世界,不是每个触犯法律的人,都会受到惩罚,你和我都知道这一点。”
连景云凝视着她,他几乎有些哽住,过了很长的很长的一段时间——也许是十几秒后,他才喃喃地说,“是的,我们都知道这点。”
有那么一瞬间,他伸出手想要碰她,但手在半途中停了下来,过一会才落到刘瑕脸颊上,化作一个轻盈的抚触。他的眼神里似乎含着千言万语,最终随着深深的吸气,又全都化成一笑。
“作为一个现实的警察,我也只能接受这点。”他又笑了起来,“就像是宋队——其实他是个好警察,我想,张老师如果在……他会失落一阵子,但最终,也会为你鼓掌。”
刘瑕不否认连景云的看法,“张局确实是个有弹性的现实主义者。”
“你这是夸是贬?”连景云和她一起往奔驰走,“既然沈他先生来,那我就不送你了——不过,那什么,后续还有一些信息需要支援,到时候我再联系你。”
“好哦——”刘瑕说,她的注意力转向车边的沈钦,“你怎么来了?”
*我来……*沈钦靠在车门上,帽檐压得低低的,低下头不看连景云,*接你。*
“啊?”刘瑕说,“接我?”
沈钦飞快地瞄了连景云一眼,*我想见你。*
“呃……”刘瑕说,连景云退后一步,举起手微笑起来,她瞥他一眼,对他笑一笑,“OK,但我一会还有个咨询,得做完了再去月湖。”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
刘瑕和连景云对视一眼,她举起手无声地道了再见,绕过去开车门——连景云冲她耸耸肩。
他没有马上离开,沈钦也没有转身上车,两个男人在车前形成短暂的对峙,或者又可说是一种沉默的、紧张的交流。沈钦弓着身子靠在车门上,双手环抱腰身,帽檐压低,眼神落在连景云鞋上——但连景云依然可以感觉到他眼神的热度。
*你知道。*刘瑕绕到车头那边时,沈钦突然说,他别过头不看连景云,浑身透着执拗,转眼间换上了另一种低沉的电子音,而不是常用的广播腔。*我喜欢她。*
有一瞬间,连景云想笑,但他又一直还有点生气——他不愿意承认,也许那瞬间,他还有那么一丝恐慌,只有一点点,但确实有。
你喜欢她?你凭什么?你又知道什么?你……
所有的回话,全都压住不说——按照连景云往日的风度,他什么都不会说,只会说声‘加油’。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看看刘瑕的身影,弯下腰稍微凑近沈钦,看到对方本能的一缩,咧嘴一笑,又退回来。
“等你能用自己的声音告诉我,再说吧。”
第31章
小偷
“你看过小迈的录像没有?”
刘瑕从后照镜里瞄沈钦——不知道最后,连景云和他说了什么,沈钦一路上脸色都不太好。
说起来,欧阳迈这个案例也算是‘生不逢时’,刘瑕会接这个案子,多少也是看在他和沈钦的相似,她连知情同意书都要了,结果沈钦之前写情书太过疲倦,那天上午估计都在补眠,那之后就因为叶楚浩辰的事,好几天都没和她联系:这也是刘瑕的要求,她知道连景云一定会问,而她的底线就是不对他说谎。
“啊……”沈钦在人前还不能开口,但在封闭昏暗的后座上和她交谈,已经可以用自己的声音了——被她撩了一句,他倒是精神起来了——不过还是本能地切换回了电子音来吐槽,*当然看了啊,靠,太神了,我觉得他完全可以上达人秀——以后也绝对是个做特工的好料子,真是神了啊,我发现是不是精神病人里多奇才?先有个钱小姐,这先不说了,这个欧阳迈简直是祖师爷赏饭吃,以后就算离家出走都有底气,实在不行就上街走一圈,生活费妥妥儿的。*
宣泄完了对欧阳迈的感想,他又疑惑,*不过,你打算怎么治疗他?他这样的病人我最了解了,你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年纪那么小,也没法当成年人来交流,很多话你说了他也不懂,这样怎么有效咨询?*
“什么样的患者都有办法应对的。”刘瑕说,又从后视镜里看看沈钦:这个病人不就是一样被她套出话了?欧阳迈的今天,就是他的过去,和他谈小迈,其实就是在谈沈钦的童年。“不过,你觉得他是那么难治吗?”
“不容易,”沈钦能识破她第一次、第二次,但刘瑕也不是白白去读了哈佛,第三次第四次就没引起他的警觉,“我看了小迈的资料,他是从父母离婚后开始看心理医生的……其实不能沟通并不是问题,他的心理问题起源在哪里根本不需要推理……”
他的情绪陡然低沉了下去,声音随之更低,像一曲孤寂的大提琴,“问题在于,这个起源的心结,并不是那么容易解决。”
刘瑕没有否认他的说法,“确实,欧阳家为他找的每个咨询师,都知道他的心理问题来自于哪里——父母离婚、生活环境变迁、亲人过世、校园暴力,是幼童心理问题90%以上的来源。咨询师当然改变不了父母离婚的现实,我们只能试着让小迈接受这点,不要和悲伤对抗,尝试找出一种和它共存的方法。”
“但,他会听你的吗?”也许是因为小迈的年纪,又或者是他的处境,沈钦对他的态度是几个案子里最为温存的,“就上次他的态度,好像根本没把你当回事吧?”
“正式咨询过一次,不就知道了?”刘瑕说,她的眼睛弯了起来,“这么说的话,来都来了——你要不要来个现场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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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神偷迈第二次造访诊所时,不仅仅是张暖如临大敌,连欧阳先生都异常紧张,一只手紧紧约束住小迈,儿子的眼神落到哪里,他的目光就落到哪里,“这孩子,就一周时间,病情又加重了——上周回去以后我们就给他请了假,就让他在家里,他要偷爷爷奶奶的那也都随便他,就是家里几个阿姨也都预先打好招呼的了,没想到现在不仅仅是偷,偷完以后他还扔掉,就这么几天时间,家里损失了不少小东西,钱是另一回事,但他是往楼下扔,高空坠物如果伤到人的话,这个责任该怎么算才是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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