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与黑(精校)第4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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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给我二十个法郎,”两人中的一个对于连说,“我就把我一生一世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讲给你听。都是‘呱呱叫’的。”
“不过,若是你说谎呢?”于连说。
“不会,”他答道,“有我的伙伴在这里,他看到我得了二十个法郎就眼红,若是我说假话,他不会不揭穿的。”
他讲的事叫人听不下去,说明这家伙胆大妄为,要钱不要命。
他们一走,于连简直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对自己的痛恨已经消失。自从德·雷纳夫人走后,他一直痛恨自己的软弱,现在,这种折磨他的痛苦已经变成了忧郁。
“如果我能少受表面现象的蒙蔽,”他心里想,“我就看得更清楚:巴黎‘沙龙’里的人不是像我父亲这样的正人君子,就是像劳改犯这样的坏蛋小人。‘沙龙’里的人总是有理,他们早上起床,从来不用费尽心机去考虑:今天怎么吃得上晚餐呢?他们自吹是好人,当了陪审官,就趾高气扬地宣判偷银餐具的穷人有罪,但是他们却不知道,穷人是饿得要昏倒了才去偷东西的!”
“但是如果有个法庭,审判的是得到或者失掉高官厚禄的案子,那么,这些‘沙龙’里的好人犯下的罪,和这两个劳改犯为了得到一顿晚餐而犯下的罪,不是一模一样的吗?……”
“世上没有‘天然的公平’,这种‘公平’不过是老掉了牙的奇谈怪论而已,那天紧紧追查我的代理检察长,他的祖先不就是靠路易十四没收别人家产而发的横财吗?法律禁止你做某件事,做了就要受罚,只有这才算是‘公平’。没有法律以前,没有‘公平’,只有‘天然’,狮子力大,这是‘天然’,饥寒交迫的人需要吃穿,这也是‘天然’,总而言之一句话,‘天然’就是‘需要’……大家尊敬的人,不过是犯罪时侥幸没有被当场抓住的坏蛋而已。那个控告我的起诉人,还是靠犯罪发的财吗?……我犯了谋杀罪,我公平地被判了刑,但是,判我死刑的瓦尔诺除了没有杀人以外,对社会的危害难道不比我厉害一百倍吗?”
“好啦!”于连不生气了,忧郁地接着想,“我的父亲虽然贪财,还是比这班人好得多。他从来没有爱过我。我的死刑更使他丢尽了脸。他爱财如命,这个毛病被夸大其词地叫做‘贪婪’,但我给他留下了三四百金币,这种贪婪的天性却不可思议地使他得到了安慰和安全感。一个星期天,吃了晚餐后,他会拿出金币来给玻璃市眼红的人看。‘只要能得到这笔钱,’他的目光会问他们,‘你们哪一个不肯砍儿子的头呢?’”
这种哲学思想也许不错,但会使人觉得活还不如死好。就这样过了漫长的五天。他对玛蒂德客气而温和了,他看得出她妒忌得要命。有天晚上他当真想死。德·雷纳夫人走后,他的心灵陷入了痛苦的深渊。他对现实生活和想象世界都毫无留恋。待在牢里不动,有损健康,使他的性格也像德国大学生那样脆弱而容易激动。他失掉了男子汉的丈夫气,不能用一句不入耳的骂娘话,把盘踞心头的痛苦扫地出门。
“我爱过真理……真理在哪里?……到处都是虚伪,至少是说话不算数,甚至连德高望重的大人物也是如此。”于是他的嘴唇露出了厌恶的神气……“不行,人不能相信人。”
“德夫人为孤儿募捐,对我说某某王公大人捐了十个金币;其实她在说谎。谁又不说谎呢?就连拿破仑到了圣赫勒拿岛……他宣布他的儿子做罗马王,说话又哪里能算数!”
“天啦!一个像他这样伟大的人物,在大难临头、应该严格尽责的时候,居然也堕落到说话不算数的地步,何况其他等而下之的人呢?”
“真理在哪里?在宗教信仰中……对的,”他极端藐视地苦笑了一下,接着又说,“在马斯隆、弗里莱、卡斯塔内德这些人的嘴里……也许在真正的基督教里?但教士得到的好报并不比圣徒多……不过圣保罗还可以训诫,可以谈话,可以使人谈到自己,这也是一乐了……”
“啊!如果有真正的宗教……我是多么傻!只要我看见哥特式的大教堂,令人肃然起敬的彩绘玻璃窗,我软弱的心就会想到彩画上的教士……我们会息息相通,因为我的心灵需要他……但我实际上看到的却是不修边幅、装模作样的人……除了装束不同,简直就是个德·博韦西骑士。”
“但真正的教士是马西荣、费奈隆那样的人……马西荣为杜布瓦祝过圣。圣西蒙的《回忆录》使我误解过费奈隆;不过,一个真正的教士到底……可以使亲切的心灵在世界上找到一个交流的地方……我们就不再孤独了……这个好教士会和我们谈到天主。哪一个天主呢?不会是《圣经》里那一个,那个专横暴虐、渴望报复的天主……而是伏尔泰那个公平、善良、无所不在的天主……”
他回忆起了那本他背得烂熟的《圣经》,不免心情激动起来……“不过天主成了‘三位一体’,又被教士过分滥用之后,怎么能叫人相信呢?”
“孤独生活吗!……多么痛苦啊!……”
“我会发疯,会不讲理,”于连想到这里拍拍脑门,“我现在在牢里是孤独的;但我过去在世上生活并不孤独;因为我有过强烈的‘责任’感。我给自己规定的责任,不管对不对……都像一棵结实的大树,哪怕风狂雨暴,我也有个依靠;我会动摇,我站不稳。到底,我不过是个人……但是我并没有吹倒冲走。”
“是监牢潮湿的空气使我感到孤独……”
“为什么我诅咒别人虚伪,自己也要欺骗自己呢?使我痛苦的不是死刑,不是地牢,也不是潮湿的空气,而是德·雷纳夫人走了啊。假如在玻璃市要见到她,不得不在她家地窖里躲上整整几个星期,我会有什么怨言吗?”
“我同代人的影响得逞了。”他苦笑着高声说,“离死只有两步,一个人自言自语,我还要口是心非……啊!十九世纪!”
“……一个猎人在树林里开了一枪,猎物应声落地,他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靴子踢翻了一个两尺高的蚂蚁窝,把蚂蚁和幼虫都踢得老远去了……蚂蚁即使会思想,也不明白猎人的靴子是怎么回事;它只知道一个可怕的、又黑又大的东西,快得不得了地闯进了蚁穴,只听到一声巨响,只看到红色的火焰……”
“……就是这样,死亡、生存、永恒,对人是非常简单的事,但对感官太小的动物却难以理解……”
“一只蜉蝣在夏天早上九点钟才出生,下午五点就死了;它怎么能知道黑夜是什么呢?”
“让它多活五个小时,它就能看到,也能知道什么是黑夜了。”
“我也一样,二十三岁就要死了。让我再活五年,我就可以和德·雷纳夫人一起生活……”
他像魔鬼一样大笑起来。“讨论这些大问题,真是发疯了!”
“首先,我是自己欺骗自己,仿佛旁边有人在听我似的。”
“其次,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使我忘记了生活和爱情……唉!德·雷纳夫人不在这里;恐怕她的丈夫不会再让她到贝藏松来,以免搞得名声扫地。”
“瞧!这才是我感到孤独的原因,并不是公正、全能的好上帝存心不良,渴望报复……”
“啊!如果上帝存在……唉!我会跪倒在他脚下,会对他说:‘我罪该万死。’但伟大的天主,仁慈的天主,宽大的天主,把我心爱的那个女人还给我吧!”
这时,夜已经很深。他平静地睡了一两个小时之后,富凯来了。
于连感到自己决心已下,性格坚强,就像一个看透了自己灵魂的人。
于连离世
“我不忍心请可怜的夏斯-贝尔纳神甫来听我的临终忏悔,”于连对富凯说,“他会三天吃不下东西的。还是给我找一个皮拉尔先生的朋友,找一个与阴谋诡计无缘的冉森派教士来吧。”
富凯等他开口说这句话,几乎不耐烦了。还好于连处理一切都很得当,符合外省的规矩。有了德·弗里莱神甫先生帮忙,虽然听忏悔的神甫挑得不尽如人意,于连在监牢里还是受到了圣公会的保护;如果他有心越狱的话,他并不是逃不走的。不过监牢里的空气太坏,对他产生了坏影响,使他的头脑糊涂了。这倒也好,德·雷纳夫人一回来探监,他反而觉得更幸福。
“我头等重要的事是对你尽到责任,”她说时紧紧地拥抱着他,“我就从玻璃市逃出来的……”
于连在她面前没有一星半点自尊心,他把自己内心的虚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她对他既亲切又可爱。
晚上,她刚走出监狱,就把那个紧跟于连、寸步不离的教士找到她姑母家里来;因为教士一心想得到贝藏松上流社会少妇的信任,所以德·雷纳夫人很容易支使他去布雷-勒奥修道院做一次九日祈祷。
没有什么语言能够原原本本地说出于连的爱情疯狂到了什么地步。
德·雷纳夫人一方面用金钱买通,另一方面既利用、又滥用她姑母信教虔诚的名声,居然一天可以探监两次。
玛蒂德一听到这个消息,妒忌得发疯了。德·弗里莱先生向她承认,无论他的力量多大,也找不到什么借口,可以不把一切规矩放在眼里,让她去看她的朋友每天超过一次。玛蒂德只好打发人去盯梢,要了解德·雷纳夫人的一举一动。德·弗里莱先生千方百计、挖空心思向她证明:于连其实配不上她。
说来也怪,她受的折磨越多,反倒越发爱他,几乎每天都要和他大闹一场。
于连尽心竭力,一直到死,都不能对不起这个可怜的年轻小姐,因为他如此荒唐地玷污了她的名声;但是随时随地,在他心里占上风的总是对德·雷纳夫人的疯狂爱情。他不能用站不住脚的理由瞒过玛蒂德,说她的情敌探监是无害的,这时他心里就想:“这台戏快要收场;纸包不住火也无所谓了。”
德·拉莫尔小姐得到了德·夸泽努瓦侯爵的死讯。原来非常有钱的德·塔莱先生对玛蒂德不在巴黎,居然说出了不堪入耳的话;德·夸泽努瓦先生去找他更正事实,于是德·塔莱先生就拿出一些写给他的匿名信来,信里精心编制的细节使可怜的侯爵隐约看到了事实的真相。
德·塔莱先生甚至大开玩笑,毫无分寸。德·夸泽努瓦先生又是愤怒,又是痛苦,要求赔礼道歉,条件提得太高,百万富翁下不了台;宁愿选择决斗。决斗中愚蠢得到了胜利;于是,巴黎一个前程似锦的青年不到二十四岁就呜呼哀哉了。
他的死在于连日渐枯竭的心里,留下了荒唐而病态的印象。
“可怜的夸泽努瓦,”他对玛蒂德说,“他对我们真是通情达理,老实正派;你在你母亲的客厅里不给他面子,照理他应该恨我,找碴儿跟我吵架;因为受到轻视之后,接着来的总是恨得要命……”
德·夸泽努瓦先生的死,改变了于连对玛蒂德的安排打算;他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向她说明,她应该接受德·吕兹先生的求婚。“这个人胆小,不算太虚伪,”他对她说,“他当然会加入求婚的行列。比起可怜的夸泽努瓦来,他的野心更不表面化,更不会放松,他家又没有公爵领地,因此,他不会反对娶于连·索雷尔的寡妇。”
“一个无情人的寡妇,”玛蒂德冷冷地答道,“因为她已经活够了,不到半年,就看见她的情人爱另外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还是造成他们不幸的根源。”
“你这就不公道了:德·雷纳夫人来探监,正好使为我请求特赦的巴黎律师振振有词;他可以描写凶手怎样得到受害者的照顾。这会起作用的,也许有朝一日,你会看到我成了戏剧中的角色呢……”
气得发疯而又无法报复的妒忌心,继续不断而又毫无希望的痛苦(因为,即使于连能够得救,又怎能重新得到他的心呢?),死心塌地单恋一个不忠实的情人而感到的羞愧,把德·拉莫尔小姐投入了痛苦的沉默中,无论是德·弗里莱先生殷勤体贴的关怀,还是富凯耿直坦率的照顾,都不能使她脱离苦海。
而于连呢,除了玛蒂德侵占的时间以外,他生活在爱情中,几乎没有想到明天。说也奇怪,这种极端真诚、毫无虚假的爱情居然有不可思议的感染力,使德·雷纳夫人也能分享几分无忧无虑、又善又悲的甜情蜜意。
“从前,”于连对她说,“我们在韦尔吉树林里散步的时候,我本来可以像今天一样幸福的,但是我勃勃的野心却使我向往着虚妄的他乡。那时,你可爱的胳膊离我的嘴唇也像今天一样近,我却没有把你抱在怀里,反倒为了明天而离开了你;为了建功立业,我进行了数不清的钩心斗角……一切都是枉费心机,假如不是你到监牢里来看我,我死了也不知道什么是幸福。”
有两件事打扰了他平静的生活。听于连忏悔的神甫虽然是个冉森派教徒,也不能置身于耶稣会的阴谋之外,不知不觉竟成了他们的工具。
一天,他来对于连说,如果他不想犯自杀罪,就应该尽可能活动,去得到特赦。“既然教会对巴黎的司法部门有很大的影响,那有一个轻而易举的办法:就是大肆声张地悔过自新,皈依宗教……”
“大肆声张!”于连跟着他说,“唉!这从哪里说起!我的神甫,你怎么也像传教士一样演起戏来了……”
“不!你的年纪,”冉森派教士认真地接着说,“上天给你的讨人喜欢的面孔,你无法解释的犯罪动机,德·拉莫尔小姐为你不惜牺牲一切的勇敢行动,甚至你的受害者对你表示的出人意料的友谊,总而言之,一切的一切都使你成了贝藏松年轻女人心目中的英雄。她们为你忘了一切,甚至忘了政治……”
“你的悔悟会在她们心里引起震动,会留下深刻的印象。你对宗教会起很好的作用,耶稣会在相同的情况下也会像我一样做的,不过,我也不能因此就不这样做呀!即使他们这次不能得逞,下次还是要做坏事的!但愿他们不至如此……你的悔悟使人流下的眼泪,可以抵消伏尔泰反宗教作品印上十版的腐蚀作用。”
“这样一来,”于连冷冷地答道,“我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还算什么人呢?我有过野心,我并不怪自己;那时,我不过是按照时代的要求行事而已。现在,我活一天算一天。如果我还做出什么卑鄙的事来,那在全国人眼里,我成了什么人呢……”
另外一件扰乱了于连心灵的事情,是德·雷纳夫人干的。不知道哪个工于心计的女人说服了这个天真而胆小的夫人,使她认为义不容辞该到圣克卢去,跪倒在国王查理十世面前求情。
她曾做出过牺牲,和于连分开;抛头露面去救于连,若在这次分开之前,她会觉得比死还难受,但在这次分开之后,在她看来就不算什么了。
“我要去见国王,我要公开承认你是我的情人;人命关天,于连的生命应该高于一切。我会说你是出于妒忌才要我的命的。可怜的年轻人在同样的情况下,请求慈悲为怀的陪审官或国王开恩,得免一死的并不少啊……”
“我不要见你了,我要把牢门关上,”于连叫了起来,“如果你不发誓不做这种使我们两个人都当众出丑的事,明天我就一定会失望得自杀的。去巴黎绝不是你自己的主意。告诉我这是哪个女人使的诡计……”
“我剩下来的日子已经不多,让我们快活地度过短暂的余生吧。不要再抛头露面了,那会使我的罪行欲盖弥彰的。德·拉莫尔小姐在巴黎很有办法,你要相信她会尽全力的。在外省,有钱有势的人都反对我。你的活动只会使那些阔佬生气,尤其是那些日子好过的中间派……不要让人笑话,那些马斯隆、瓦尔诺之流,还有成百成千比他们更强的人。”
监牢里的污浊空气对于连说来,变得不可忍受了。幸亏宣布执行死刑的那一天,阳光普照大地,鼓起了于连的勇气。在光天化日之下走路,使于连觉得轻松愉快,好像航海后登陆一样。“行了,一切顺利,”他心里想,“我并不缺少勇气。”
人头落地之前最富有诗意。他从前在韦尔吉树林中最温柔的时刻,现在像潮水奔腾般涌上心头。
死刑进行得很简单,没有惊人之举,他也没有冒充好汉。
两天前,他对富凯说过:“情绪么,我不能说没有;监牢这样丑恶,这样潮湿,使我时常发烧,连自己都不认得自己了;但是害怕么,不会,没有人会看到我吓得脸煞白的。”
他事先做好了安排,到了他末日的早上,要富凯把玛蒂德和德·雷纳夫人都送走。
“要她们坐同一辆驿车走,”他对富凯说,“要马不停蹄地跑。她们两个不是倒在对方的怀里,就是双方互相恨得要命。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这两个可怜的女人总可以减少一点伤心的痛苦。”
于连曾经要求过德·雷纳夫人发誓活下去,好照顾玛蒂德生下的儿子。
“谁说得准?也许我们死后还会有感觉呢。”有一天他对富凯说,“我喜欢长眠,既然人总是用‘长眠’这个字眼,那就让我在高山顶上那个小山洞里长眠,好从高处遥望玻璃市吧。我对你讲过,多少个夜晚我藏在这个山洞里,我的眼睛远望着法兰西的锦绣河山,雄心壮志在我胸中燃烧;那时,我的热情奔放……总而言之,那个山洞是我钟情的地方,它居高临下,哪个哲学家的灵魂不想在那里高枕无忧地安息呢?……好了!贝藏松的圣公会没有什么东西不可以换钱的;如果你会走门路,他们会把我的尸体卖给你……”
富凯做成了这笔伤心的买卖。夜里,他一个人待在房里守着他朋友的尸体,使他大吃一惊的是,他看见玛蒂德走了进来。几个钟头以前,他不是把她送到贝藏松几十里外去了吗!?她的眼睛失神,目光迷惘。
“我要看看他。”她对富凯说。
富凯没有勇气说话,也没有站起来。他指着地板上一件蓝披风;下面盖着于连的遗体。
她跪下来。回忆博尼法斯·德·拉莫尔和玛格丽特·德·纳瓦拉女王的往事,无疑给了她超人的勇气。她发抖的双手揭开了披风。富凯转过脸去。
他听见玛蒂德急促地在房里走动。她点着了几根蜡烛。等到富凯鼓起勇气来看她时,她已经把于连的头放在她面前的一张大理石小桌上,正在吻他的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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