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遗事(精校)第1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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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开始有一点使年轻的法兰西人吃惊了。“再见!骑士……”看见他走开有一点迟疑,她对他道:“来亲亲我。”
显然她心软了;随后她以一种坚定的声调向他道:“再见!骑士……”
夫人派人去找费拉泰拉。她对他说:“要为我报仇。”教廷官员开心死了。“她要有把柄给我了;她永远是我的啦。”
两天以后,天热得不得了,塞内切半夜到林道去乘凉。他在这里看到罗马整个上等社会。就在他要上车回去的时候,他的跟班喝醉了,差不多不能回答他的话了;车夫不见了;跟班结结巴巴告诉他,车夫同一个仇人争吵去了。
塞内切笑着说:
“啊!我的车夫有仇人!”
在他返回家时,他走过考尔索,才走了两三条街,就见有人在尾随他。有四五个人,他站住,他们也站住;他走,他们也跟着开始走。塞内切心想:“我不妨换一个方向,从另一条街穿到考尔索。哼!这些粗人不值得我绕道走;我有武器。”他亮出他的刺刀,握在手里。
这样想着,他走了两三条偏僻的、越来越寂静的街。他听见这些人加快了步子。这时,他抬起头,看见面前有一座小教堂,花玻璃窗透出奇异的光彩。主持教堂的是圣·方济各宗的修士。他奔向大门,举起刺刀的把子用力敲着。那些似乎在尾随他的人离他五十步远。他们朝他跑过来。一个修士开开大门;塞内切钻到教堂里;修士拿铁杠子又关住了大门。就在同时,这些凶手拿脚踢门。修士道:“不信教的东西!”塞内切送了他一个塞干。他说:“他们一定是跟我作对的。”
起码有一千支蜡烛照亮这座教堂。
他向修士道:
“怎么!这时候还在做祭事!”
“大人,这得到至高的京城红衣主教的特许。”
一座华严的墓碑占据圣·方济各在里帕小教堂门前整个狭窄的空地。人们唱着超度死人的诗歌。
塞内切道:
“谁死啦?是一个亲王吗?”
修士回答道:
“当然是,因为什么也没有省:不过这一切、这银钱和蜡烛,还不全糟蹋了;司祭长告诉我们,死人临死没有做忏悔。”
塞内切走过去,看见徽饰是法兰西式样;他加倍好奇了;他完全走过去,认出是他的家徽!还有一行拉丁碑文:
Hobilis
homo
Johannes
Nobertus
Senec
egues
decessit
Romae.
“让·诺尔贝尔·德·塞内切贵人、骑士,死于罗马。”
塞内切寻思:“我是有荣誉参加自己丧仪的第一个人……我看只有皇帝查理五世给过自己这种快乐……不过,教堂里的气氛我受不了。”
他又给了管圣器的执事一个塞干。他对他道:“神甫,放我从你们修道院的后门出去吧。”
修士道:
“很愿意。”
塞内切一只手握着一管手枪,才一进街,就开始飞快跑了起来。不久,他听见后面有人追他。来到他的公馆附近,他看见门关着,有一个人在前面。年轻的法兰西人心想:“是进攻的时候了。”他正准备一枪打死对方,忽然认出是他的听差。他向他喊道:“开开门。”
门开了;他们赶快进去,又把它关好了。
“啊!先生,我到处找你;消息糟透了:可怜的让、你的车夫,叫人拿刀砍死了。杀他的那些人直咒骂你。先生,有人要你的性命……”
就在听差说话的时候,八支喇叭枪同时把子弹射进了一个开向花园的窗户,撂倒了塞内切,死在他的听差旁边;他们每人中了二十多颗子弹。
两年以后,坎波巴索夫人在罗马被人敬奉为有最高虔心的典范;许久以来,费拉泰拉大人就当上红衣主教了。
饶恕作者的错误。
◎这是一座小教堂,在罗马的河西区,建于一二三一年。“教堂”两个字是译者添上去的。​
◎白努瓦十三(1649-1730),本来的名姓是奥尔西尼,一七二四年当选为教皇。​
◎圣·艾尼安公爵(1684-1776),本来的名姓是包维里耶,是路易十五的一个外交家。​
◎“骑士”是介乎男爵与最低级的“盾士”之间的贵族称谓。在中世纪,“骑士”是一种光荣称号,渐渐不骑马比武作战的,也可以享有这种身份了,最后,可以买卖了。​
◎菲力普·奥尔良公爵(1674-1723),路易十四死时(一七一五),路易十五不到六岁,王室推他做摄政王。他过着最荒淫的生活,情妇多到不可胜计。​
◎节日是三月三十一日。​
◎巴斯维尔(1753-1793),热心大革命,一七九二年,奉命在那不勒斯公使馆工作;一七九三年来到罗马,在街头宣传革命,暴徒当场把他杀害了。​
◎邦韦努托·切里尼(1500-1571),意大利的雕刻家。​
◎荒唐人物,卡尼拉克侯爵是其中一个,除寻欢作乐之外,不知其他。​
◎考尔索,意思是“大街”,在罗马有两条叫考尔索的大街,如果单称考尔索,就指从人民广场开始的考尔索·翁拜尔托而言。​
◎京城红衣主教,代教皇专管罗马教区的红衣主教。​
◎查理五世晚年退居修道院,死前曾为自己举丧。​
◎喇叭枪的枪口像喇叭,可以同时放出几颗子弹。​
法尼娜·法尼尼——教皇治下发现的烧炭党人末次密会的详情
这是一八二七年春天的一个夜晚。罗马全城轰动:著名的银行家B公爵,在威尼斯广场他的新邸举行舞会。为了装潢府邸,凡是意大利的艺术、巴黎和伦敦所能生产的最名贵的奢华物品,全用上了。人人抢着赴会。高贵的英吉利的金黄头发而又谨饬的美人们,千方百计以获得参加舞会为荣。她们来了许多。罗马的最标致的妇女跟她们在比美。一个少女由她父亲陪伴着进来,她的亮晶晶的眼睛和黑黑的头发说明她是罗马人。人们的视线全集中到她身上,她的一举一动都显示出一种罕见的骄傲。
可以看出,舞会的华贵震惊了前来赴会的外国人。他们说:“欧洲任何国王的庆典都赶不上它。”
国王们没有罗马式的宫殿,而且只能邀请宫廷的命妇。B公爵却专约漂亮的妇女。这一夜晚,他在邀请妇女上是成功的,使得男人们几乎眼花缭乱了。值得注目的妇女是那样多,要就中决定谁最美丽可就成为问题了。选择一时决定不下来。最后,法尼娜·法尼尼郡主,那个头发乌黑、目光明亮的少女,被宣布为舞会的皇后。马上,外国和罗马的年轻男子,离开了所有别的客厅,聚到她待着的客厅里。
她的父亲堂·阿斯德卢巴勒·法尼尼爵爷,要她先陪两三位德意志王公跳舞。随后,她接受了几个非常漂亮、非常高贵的英吉利人的邀请。可是她讨厌他们的虚架子。年轻的里维欧·萨外里似乎很爱她,她仿佛也更喜欢折磨他。他是罗马最头角峥嵘的年轻人,而且也是一位爵爷。不过,谁要是给他一本小说读,他读上二十页就会把书丢掉,说看书让他头疼。在法尼娜看来,这是一个缺点。
将近半夜的时候,一个新闻传遍舞会,相当轰动。一个关在圣·安吉城堡的年轻烧炭党人,在当天夜晚化装逃走了,当他遇到监狱最后的守卫队时,竟像传奇人物一样胆大包天,拿一把匕首袭击警卫。不过他自己也受了伤,警卫正沿着他的血迹在街上追捕。人们希望把他捉回来。
就在大家讲述这件事的时候,堂·里维欧·萨外里正好同法尼娜跳完舞。他醉心于她的风姿和她的胜利,差不多爱她爱疯了,送她回到她原来待的地方,对她道:“可是,请问,到底谁能够得到你的欢心呢?”
法尼娜回答道:“方才逃掉的那个年轻烧炭党人。至少他不是光到人世走走就算了,他多少做了点事。”
堂·阿斯德卢巴勒爵爷来到女儿跟前。这是一个二十来年没有同他的管家结过账的阔人。管家拿爵爷自己的收入借给爵爷,利息很高。你要是在街上遇见他,会把他当作一个年老的戏子,不会注意到他手上戴着五六只镶着巨大钻石的戒指。他的两个儿子做了耶稣会教士,随后都发疯死掉。他也把他们忘了。但是,他的独养女法尼娜不想出嫁,使他不开心。她已经十九岁,拒绝了好些最煊赫的配偶。她的理由是什么?和西拉退位的理由相同:看不起罗马人。
舞会的第二天,法尼娜注意到她的一贯粗心大意、从不高兴带过一次钥匙的父亲,正小心翼翼关好一座小楼梯的门。这楼梯通到府里四楼的房间。房间的窗户面向点缀着橘树的平台。法尼娜出去做了几次拜访,回来的时候,府里正忙着过节装灯,把大门阻塞住了,马车只好绕到后院进来。法尼娜往高里一望,惊讶起来了,原来她父亲小心在意关好了的四楼的房间,有一个窗户打开了。她打发走她的伴娘,上到府里顶楼,找来找去,找到一个面向点缀着橘树的平台,有栅栏的小窗户。她先前注意到的开着的窗户离她两步远。不用说,这屋子住了人。可是,住了谁?第二天,法尼娜想法子弄到一把开向点缀着橘树的平台的小门钥匙。
窗户还开着,她悄悄溜了过去,躲在一扇百叶窗后面。屋子靠里有一张床,有人躺在床上。她的第一个动作是退回来,不过她瞥见一件女人袍子,搭在一张椅子上。她仔细端详床上的人,看见这个人是金黄头发,样子很年轻。她断定这是一个女人。搭在椅子上的袍子沾着血,一双女人鞋放在桌子上,鞋上也有血。不相识的女人动了动。法尼娜注意到她受了伤,一大块染着血点子的布盖住她的胸脯,这块布只用几条带子拴住。拿布这样捆扎,一看就知道不是一个外科医生干的。法尼娜注意到,每天将近四点钟,父亲就把自己锁在自己的房间里,然后去看望不相识的女人,不久他又下来,乘马车到维太莱斯基伯爵夫人府去。他一出去,法尼娜就登上小平台,她从这里可以望见不相识的女人。她对这个十分不幸的年轻女人起了深深的同情。她很想知道她的遭遇。搭在椅子上的沾着血的袍子,像是被刺刀戳破的。法尼娜数得出戳破的地方。有一天,她更清楚地看见不相识的女人:她的蓝眼睛盯着天看,好像在祷告。不久,眼泪充满了她美丽的眼睛。年轻的郡主眼巴巴直想同她说话。第二天,法尼娜大起胆子,在她父亲来以前,先藏在小平台上。她看见堂·阿斯德卢巴勒走进不相识的女人的屋子。他提着一只小篮子,里头装着一些吃的东西。爵爷神情不安,没有说多少话。他说话的声音低极了,虽说落地窗开着,可法尼娜仍听不见。没有多久他就走了。
法尼娜心想:
“这可怜的女人一定有着一些很可怕的仇人,使得我父亲那样无忧无虑的性格,也不敢凭信别人,宁愿每天不辞辛苦,上一百二十级楼梯。”
一天黄昏,法尼娜把头轻轻伸向不相识的女人的窗户,她遇见了她的眼睛:全败露了。法尼娜跪下来,嚷道:
“我喜欢你,我一定对你忠实。”
不相识的女人做手势叫她进去。
法尼娜嚷道:
“你一定要多多原谅我。我的胡闹和好奇一定得罪了你!我对你发誓保守秘密。你要是认为必要的话,我就决不再来了。”
不相识的女人道:
“谁看见你会不高兴?你住在府里吗?”
法尼娜回答道:
“那还用说。不过我看,你不认识我。我是法尼娜,堂·阿斯德卢巴勒的女儿。”
不相识的女人惊奇地望着她,脸红得厉害。她随后说道:
“希望你肯每天来看我。不过,我希望爵爷不晓得你来。”
法尼娜的心在怦怦地跳。她觉得不相识的女人的态度非常高尚。这可怜的年轻女人,不用说,得罪了什么有权有势的人,或许一时妒忌,杀了她的情人?她的不幸,在法尼娜看来,不可能出于一种寻常的原因。不相识的女人对她说:她肩膀上有一个伤口,一直伤到胸脯,使她很痛苦,她常常发现自己一嘴的血。
法尼娜嚷道:
“那你怎么不请外科医生?”
不相识的女人道:
“你知道,在罗马,外科医生看病,必须一一向警察厅详细报告。你看见的,爵爷宁可亲自拿布绑扎我的伤口。”
不相识的女人神气委婉温柔,对自己的遭遇没有一句哀怜的话。法尼娜爱她简直发狂了。不过,有一件事很使年轻的郡主奇怪:在这明明是极严肃的谈话之中,不相识的女人费了大劲才抑制住一种骤然想笑的欲望。
法尼娜问她道:
“我要是知道你的名字,我就快乐了。”
“人家叫我克莱芒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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