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名字的故事(校对)第2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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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离开这里了,那我们在那不勒斯见面,你去老城区找我……”
尼诺做了一个“不”的手势,态度非常坚决。
“你们不要走!”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好像是一句威胁,一句对命运的命令。
我最后跟他打了一个招呼,顺着楼梯向上跑去,我很懊悔自己没有检查一下那个信封里有什么。
家里的气氛很糟糕,斯特凡诺和农齐亚在交谈,莉拉不是把自己关在了洗手间,就是关在自己的房间里。我进屋的时候,他们俩都用一种带着敌意的目光看着我。斯特凡诺开门见山,沉着脸很不客气地说:
“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和那位在搞什么鬼?”
“什么意思?”
“她说她在伊斯基亚岛待烦了,想去阿玛尔菲海滩。”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农齐亚也插了一句,但不是通常那种充满慈爱的语气:
“莱农,你不要让她想七想八,我们有钱,但也不能把钱从窗子扔出去。现在又提到阿玛尔菲,这又是哪一出呢?我们已经付了在这里住到九月的钱。”
我生气了,我说:
“你们搞错了!莉娜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怎么能决定她的事情。”
“那你现在就去跟她说说,让她好好想想,”斯特凡诺也爆发了,“下个星期,我会回到这里,我们一起过圣母升天日,我们会玩得很开心,现在我不想看到她胡搅蛮缠。操!你觉得我应该把你们带到阿玛尔菲去吗?假如阿玛尔菲也不行,那我带你们去哪儿呢,去卡普里吗?然后呢?别折腾了,莱农。”
他的语气让我害怕。
“她在哪儿?”我问。
农齐亚指了指卧室。进到她的卧室之前,我确信她已经准备好了行李,已经铁了心要离开,即使挨揍也要走。但当我推开房门,发现她竟然还穿着睡衣,躺在凌乱的床上。房间和往常一样,乱糟糟的,行李堆在一个角落里,是空的。我晃了晃她,说:
“莉拉。”
她嘀咕了一句,睡眼惺忪地看着我,问:
“你去哪儿了?你见到尼诺了吗?”
“见到了,这个是给你的。”
我有些不情愿地把那个信封给了她。她打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一张纸。她看了之后,整个人忽然振奋起来了,就好像打了一针兴奋剂,困倦和不适一扫而空。
“他说什么?”我很小心地问道。
“不是写给我的。”
“那是什么?”
“是写给娜迪雅的,他要和她分手。”
她把那封信放到了信封里,然后还给了我,让我帮她藏好。我手里拿着那封信,感觉有些迷茫。尼诺要和娜迪雅分手?
为什么呢?为什么莉拉要求他那么做?就是为了要占上风吗?我非常非常失望。他放弃了加利亚尼老师的女儿,就是因为他要和这位肉食店的老板娘谈情说爱!我什么也没说,看着她在那里穿衣服,打扮自己。最后,我还是忍不住问:
“你为什么要对斯特凡诺提出那个荒谬的请求,要去阿玛尔菲?我不明白你想干什么。”
她微笑着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们从房间里出去。莉拉过去亲了亲斯特凡诺,很愉快地偎依着他,我们决定陪他到港口,我和农齐亚坐着机动三轮车,他和莉拉坐着“兰美达”摩托。我们在等船的时候吃了一个冰激凌,莉拉对她丈夫很温柔,交代了很多事情,还答应他每天晚上都会打电话给他。在上船之前,斯特凡诺把一只手臂搭到了我肩膀上,在我耳边嘀咕了一句:
“对不起,我当时真是太生气了。这次没有你,我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那是一句非常客气的话,但我也听到了言外之意:你跟你朋友说说,拜托了!假如她再使劲儿拽的话,绳子总有一天会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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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封信上写着娜迪雅在卡普里的地址。斯特凡诺乘坐的那艘汽艇刚刚离开,莉拉就拉着我们来到了烟草百货店,我和农齐亚聊天时,她买了一张邮票,把地址抄在信封上,把信寄了出去。
我们在弗里奥闲逛,我当时太紧张了,一直在和农齐亚说话。我们回到家里之后,我把莉拉叫到了我的小房间里,跟她开诚布公地说了我的想法。她默默地听着,但有些漫不经心,就好像一方面她知道我跟她说的这些事情的严重性,另一方面,她又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我对她说:“莉拉,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觉得你在玩火自焚。现在斯特凡诺高高兴兴地回去了,假如你每天晚上给他打电话,他会更高兴。但是你要小心:他过一个星期就会回到这里,会一直待到八月二十号。你想你能这样继续下去吗?你想你可以拿别人的生命开玩笑吗?你知道吗?尼诺已经不想继续上学了,他想找一份工作。你跟他说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让他离开他的女朋友?你要毁掉他吗?你们想毁掉自己吗?”
听到最后一句话,她忽然爆发出一阵笑声,但笑得有些不自然。她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对我说,谁知道呢。她说我应该为她感到高兴,这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为什么呢?因为她只是一个鞋匠的女儿,只有小学毕业的水平,而且已经是卡拉奇家的人了,但她战胜了我老师那个精致高雅的女儿,她要更加精致;因为我上的那所学校里,学习最好的男生,也可能是整个那不勒斯、全世界最优秀的男生——这当然是根据我之前说的说法,离开了那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只是为了讨她的欢心。她在说这些时,带着一种越来越明显的讽刺,就好像在向我揭示她的一个残忍的报复计划。我当时一定满脸不悦,她应该觉察到了,但她好像没办法停下来,她一直在用那种语气说话。她是说真的吗?在那时候,她真实的感受是什么?我感叹了一句:
“你演的这出戏给谁看啊?给我看吗?你想让我相信,尼诺为你会做出任何疯狂的事情?”
她眼睛里的笑意消失了,脸色阴沉下来,马上换了种语气说:
“不,我是在欺骗自己。根本不像你想的那样,我是那个为他疯狂的人。这种感觉之前从未有过,我很高兴现在我能有这种感觉。”
她好像觉得非常难堪,连一声招呼也没打就去睡觉了。
我也筋疲力尽,在半睡半醒之间,我尽力说服自己:她最后一句话是真的,前面的都是在演戏。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我有了其他证据。首先,在星期一我就明白了,皮诺奇娅离开之后,布鲁诺的注意力真的转移到了我身上,他现在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他要在我面前表现得像尼诺在莉拉面前一样。我们下海游泳时,他很笨拙地把我拉到他身边,想吻我,让我喝了一大口海水,我不得不咳嗽着马上回到岸上。我讨厌他,这一点他应该能感受到。我们在晒太阳时,他过来躺在我身边,就像一条被棒子打了的狗,我会很客气,但态度坚决地告诉他:“布鲁诺,你很可爱,但我和你之间只能是普通朋友,不可能有别的感情。”这时候他会很沮丧,但并不会放弃。
在莉拉和斯特凡诺通话结束后,那天晚上,我们四个人又一起到沙滩上散步,我们坐在冰冷的沙子上看星星,莉拉用手肘撑着沙滩,尼诺枕着她的肚子,我枕着尼诺的肚子,布鲁诺枕着我的肚子。每个人都看着群星,用种种溢美之词赞美上天的宏伟杰作。不,并不是每个人,莉拉就没有,她一直沉默着,当我们把那些溢美之词,还有感叹和惊异的话说完,她说,夜晚的天空让她害怕,她看不到任何上帝的杰作,只能看到一块块玻璃碎片在一潭沥青里闪烁。这些话让我们都沉默了。她总是习惯于最后一个说话,作总结性的发言,这让我非常恼火,因为这样她就有更充足的时间思考,用只言片语,就能让我们之前未经太多思考说的那些话化为乌有。
我感叹说:“害怕什么啊?夜空多美。”
布鲁诺马上表示支持我,尼诺却迎合了莉拉的观点。尼诺轻微动了一下,示意我从他的肚子上移开,他坐起来,开始和她聊了起来,就好像只有他们俩。他们说着天空、庙宇、秩序和混乱。最后他们站起来,一边说着话一边消失在黑暗中。
我依旧躺在那里,用手肘支撑着身体,少了尼诺热乎乎的身体作枕头,布鲁诺的头压在我的肚子上,让我很难受。我说对不起,然后捋了捋他的头发。他起来了,用手臂环抱住了我的腰,把脸贴到了我的身上。我说别这样,但他还是把我推到了沙滩上,用嘴在寻找着我的嘴唇,而且一只手按住了我的胸部。我用力地推开他,大声说别那样,我非常不客气,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我不喜欢你,我已经告诉你了。”他非常尴尬地停了下来,坐起来,用很低沉的声音说:“你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吗?”我跟他解释说,那不是可以用数量来衡量的东西。我说:
“这不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也不是可爱不可爱的问题,对于我来说,有的人会吸引我,但有的人却不会,都是我发自内心的感受。”
“你一点儿也不喜欢我?”
我叹了一口气说:
“不。”
说完这个字,我就哭了起来,边哭还边说着类似这样的话:
“你看到了吧?我无缘无故地哭呢,我是个笨蛋,你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值得的。”
他用一只手指抚摸我的脸颊,又一次想拥抱我,他低声说:“我想送给你很多很多礼物,你这么漂亮,值得拥有很多礼物。”
我马上愤怒地抽身而出,对着黑暗大喊着,声音撕心裂肺:
“莉拉,赶紧过来,我要回家了。”
那两个男孩陪我们一直走到家门口的台阶那里,然后离开了。我们在上台阶时,在黑暗中,我迫不及待地对她说:
“你想去哪儿去哪儿,你想干什么干什么,我再也不想陪你了。布鲁诺已经是第二次对我动手动脚了。我不想单独和他在一起,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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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时候,我们会用一些毫无意义的话、荒谬的做法掩盖我们真实的感情。现在,在抵抗了一阵之后,我开始逐渐顺从布鲁诺了。当然,我仍然不喜欢他,即使是安东尼奥,我当时也没有特别喜欢。在我们生命的不同阶段,对男人能不能产生感情,通常是看他们符不符合我们心目中的男人形象。在布鲁诺·索卡沃的生命的那个阶段,他非常慷慨,也很客气,对他产生一点感情也是很容易的,我拒绝他和他本身讨厌不讨厌没有任何关系,实际上我针对的是莉拉,我想让她有所顾忌。我想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以及她让我陷入的处境,我想让她对我说:“好吧,你说得对,我错了,我晚上再也不和尼诺消失在暗处,我再也不让你和布鲁诺单独在一起,从现在开始,我要表现得像一个有夫之妇的样子。”
但实际上她并没有这样说,她只是说:“我会和尼诺说说这件事,你看吧,布鲁诺再也不会烦你了。”一天又一天过去了,我们还是在早上九点和那两位男生见面,晚上半夜的时候才分开。星期二的晚上,莉拉和斯特凡诺打完电话之后,尼诺就说:
“你们还没见过布鲁诺的房子,想上去看看吗?”
我马上回绝,说我肚子疼,想快点回家。尼诺和莉拉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这时候,布鲁诺什么也没有说。我感觉到了他们的不悦,尴尬地说:
“要么改天吧。”
莉拉没说话,但当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感叹了一句:“你就是不想让我如意,莱农。”我回答她说:“假如斯特凡诺知道我们俩单独去了他们住的地方,他不仅仅会怪你,也会怪我。”不仅仅如此,在家里我还挑拨农齐亚,让她对女儿的行为感到不满,让她批评莉拉晒太阳的时间、游泳的时间、晚上在外面游荡的时间都太长了。最后我表现得好像要缓和她们母女俩之间的关系,说:“农齐亚太太,明天晚上您来和我们一起吃冰激凌吧,您会看到我们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莉拉非常愤怒,她说她一整年都关在肉食店里埋头工作,她有权享受一点儿自由。农齐亚也失去了耐心,说:“莉娜,你在说什么?自由?什么自由?你已经结婚了,你应该意识到你丈夫的存在。莱农可以自由一些,但你不行。”她女儿听了这话,摔门就走了。
但是第二天还是莉拉赢了:她母亲依然待在家里,我们出去给斯特凡诺打电话。“十一点整,你们必须回到这里来。”农齐亚拉着脸对我说,我回答她说:“好吧。”她用一种意味深长、审视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她现在很警惕:她是来监管我们的,但她没有好好监管我们,她害怕我们会搞出什么乱子,但她想着自己的青春都白白牺牲了,觉得没办法阻止我们出去玩。我向她保证了几次:“十一点整回来。”
跟斯特凡诺的电话打了最多一分钟,莉拉从电话亭出来,尼诺又问我:
“今天晚上,你没有问题吧,莱农?要不要来看看我们住的地方?”
“来吧。”布鲁诺也试图说服我,“你们来喝点儿东西,待一会儿就回去。”
莉拉表示同意,我什么都没说。那栋房子从外面看起来很老,保养得也不好,但房子里面很新:地窖又干净又敞亮,装满了葡萄酒和香肠,还有大理石台阶,上面是铁艺的扶手,房门看起来很结实,上面装着熠熠生辉的金色把手,窗棂也是金色的,房间很多,摆放着电视、黄色的沙发,厨房里是天蓝色的橱柜,卧室里那些衣柜看起来像是哥特式教堂。我第一次清楚地感觉到:布鲁诺家确实很有钱,要比斯特凡诺一家有钱。我想,假如母亲知道“索卡沃香肠”厂的老板的儿子追求过我,而我在他家里做过客,我非但没有感谢上帝的恩赐,没有想办法嫁给他,还拒绝了他两次,她一定会打死我的。从另一个方面,正是因为我想到了我母亲,想到了她的那条瘸腿,才让我更觉得自己配不上布鲁诺。这个房子让我觉得胆怯。为什么我会在那里?我在干什么?莉拉表现得很自在,她常常笑,我感觉自己好像发烧了一样,嘴里很苦。我开始说“好的”,仅仅是为了避免说“不”带来的尴尬。你想喝点儿这个吗?你想听这张碟片吗?你想看电视吗?你要吃冰激凌吗?我忽然意识到时间已经很晚了,但尼诺和莉拉又消失了,这让我觉得非常不安,他们去哪儿了?他们有没有可能关在了尼诺的卧室里面?有没有可能莉拉在这方面也没有尺度?有没有可能……我不愿再想下去。我站了起来,对布鲁诺说:
“太晚了。”
他非常客气,但还是有一丝忧伤。他低声说:“你再待一会儿嘛。”说第二天他很早就要离开,要去参加一个家庭聚会。他还说他一直到下周一才能回来,有好几天看不到我,他会觉得非常难受。他轻轻地握住我的一只手,说他很爱我,还有其他类似的话。我轻轻抽出了手,他没有再尝试别的身体接触。他一直在说着他对我的感情,他通常是沉默寡言的,这时候却滔滔不绝起来,我没有办法打断他。最后我终于有机会说:“我真的该走了。”这时候,我抬高了嗓门喊道:“莉拉,拜托了,出来吧,已经十点一刻了。”
过了几分钟,他们俩出现了。尼诺和布鲁诺陪着我们找了一辆机动三轮车,布鲁诺向我们道别,就好像他不是回那不勒斯待几天,而是要去美国,一辈子不回来了。在路上,莉拉用一种讨好的语气对我说,就像是宣布一个重大新闻:
“尼诺对我说,他很欣赏你。”
“我一点儿也不欣赏他。”我马上不客气地回答了她,我很严肃地对莉拉说:
“假如你怀孕了呢?”
她在我的耳边说:
“没有这个危险。我们只是拥抱接吻。”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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