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福第19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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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雁看他可怜,遂把饭菜也搬到墨菊轩来。
她只知道他为着政事烦,却不知还有沈观裕这一桩,遂说道:“通政司里又不是只父亲一个人,您犯得着这么忧国忧民么?”
“你哪里知道?”沈宓看着一桌子菜,放了筷子,叹起气来。
叹完见她目光灼灼望着自己,想起她素日慧黠,便就道:“这事现如今越变越复杂了。”
说罢,遂把徐国公被参这段内幕细细与她说了,然后道:“这皇后与我已然结下不可化解之仇,我若是眼睁睁看着他们得逞,着实心下不甘。可若是阻止,那么老爷只怕又要受皇后母子诸多拿捏。我竟是进退两难。”
沈雁听说这段内幕,也不由愣了愣。
五城营这个位置她一直是预备了落到楚王手上的,这从当晚她提出让楚王去请出皇帝时就已经想好了,楚王自然也是瞧中了这个缺所以才会不遗余力地从旁相帮,她本以为这事会很顺利,毕竟目前看起来的确也是楚王这边占有优势。
可她哪能想到沈观裕会从旁出谋划策——不过细想想他也不可能不出手,皇后拢住他就是为了让他做她的智囊,即便沈观裕不齿皇后为人,可他已然湿了脚,若是不出力,那么下场跟叛变也没有什么分别?发挥不了作用,皇后依然会向沈家下手。
而他既然已经趟了这趟混水,自然只能帮着郑王成功登上太子之位了。如此将来郑王成功了,他好歹也能搏个翻身的机会。等到郑王登上帝位,那个时候就是大伙知道是沈观裕从旁谋划的结果,那也没有什么要紧了。
谁还能指责他辅佐新君有错不成?
许久之前她就担心过会跟沈观裕成为对立的两方,没想到如今还真成现实了。
让五城营落到皇后手上当然是不可能的,除了楚王郑王,旁的人也不会有这个胆子去争,可她又怎么去跟沈观裕斗?沈观裕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他只不过是在做一个处在漩涡之中的人该做的事罢了。
沈宓作为儿子,当然也不可能站出来跟自己的老子斗。
更何况,这次在对付刘俨的过程中,沈观裕的坚定态度着实让她动容,如不是他以辞官相挟,皇帝未必会那么痛快地下旨斩立决,到眼下这个时候,恩怨都根本已经扯不清了,她和沈宓又怎么能毫无顾忌?
“吃饭吧。别想了。”
沈宓叹了口气,夹了块鱼腹肉给她,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说完又道:“吃完饭跟我下两盘棋再走,你母亲还不让人来叫我,今儿多半是不会让我回房了。”
沈雁无语地望着他:“我看是您自己不想回房吧?”换成她是他,这个时候只怕也很想独自静一静。不过再想想,华氏踢他出来,只怕也是看出来他有烦心事,所以才顺势这么做吧?他们夫妻十余年了,这点默契应该还是有的。
“怎么可能?”沈宓瞥了她一眼,然后又压低声:“说这么大声,想让你母亲听到么?”
吃完饭沈雁便果真留下来陪他下棋。
但沈宓明显心不在焉,下着也没多大劲,好容易熬他到打哈欠,她便立即下地穿了鞋,回房去。
沈宓的心情她非常理解,于是五城营这事她决定还是先观望再说一则楚王那边为了达到目的必然会想方设法,他们那么多人,总归会想到办法的,这就不必她操心了。二则她与沈宓也还要避嫌,沈宓是避免有人怀疑到沈观裕身上去,她则是要避免有人把沈宓牵扯进去。
再者,她隐约觉得沈观裕这么落力地出这个主意有些不大合理。
虽然是说被逼无奈不得不盼着郑王好,可力度未免也太大了,起码会利用到勋贵矛盾这点就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假若那个庞定北真接掌了五城营,那跟几个国公府的梁子就结深了,以沈顾两家如今的交情,这对沈家有什么好处?
可是从他相助郑王提出任命庞定北这事来看,又着实是在用心帮他,他一面杀着刘俨,一面又帮着郑王往五城营里插自己的人,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因着刘俨这一死,宫中朝上虽然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却已经硝烟四起了。
既然朝堂上下这么热闹,各大衙门里又岂会安静得下来。
午饭后闲暇时分,通政司里趁着司正大人提前下了衙,公事房里几名通使便就泡了浓香的铁观音,铺开四开那么大的书纸,摆上瓜子花生侃起山海经来。
沈宓本还有些琐事,但是往日与之关系不错的同僚周盂德执意相邀,便也就加入了进来。
第255章
队友
说了轮皮毛之后,坐在南边的李通使便就说道:“五城兵马司虽则都被人们私下里称为流氓地痞,但对朝廷来说,没有这些流氓地痞来对付那些刁民还真是不成。尤其五城营的人驻守东西南北中五城,可以京师京处民风民情都能掌握到手。
“咱们大周开国未久,很多事情都是需要掌握在手的,这五城营看着不比五军营、神机营还有三千营,可是它的特性却是那三营没法比。所以我猜这次,皇上必然还会挑个如安宁侯一般的心腹重臣来任此职。”
北边坐着的刘通使伸手拍了拍他胳膊,谑笑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安宁侯安宁侯的?你就是想要拍皇后娘娘的马屁,好歹也看看会不会得罪荣国公府成不?”说着他往座中的沈宓看去一眼。
大伙如今知道沈家与顾家同住一个坊内,而且两家互有往来,而四大国公府功勋盖世,第一代的国公爷那可是能与内阁元老一样在皇帝面前直言说不的,如今的荣国公可不正好就是第一代国公爷?李通使这话让刘通使这一捅破,大伙顿时就觉得有些不当了。
沈宓执杯抿了口茶,拿了颗花生剥着。
李通使也看了眼沈宓,哼笑道:“荣国公府?莫说荣国公府,现如今任何一家勋贵都不同往昔了,如今社稷已定,平定边疆虽然重要,可发展稼穑农桑才是朝廷接下来的首要大事,将受大肆重用的乃是文臣。
“想当年徐国公还跟先帝同桌吃饭同碗喝酒来着,他这次闹出这种事,乃是给吾皇及先帝脸上抹黑,皇上未曾说什么,那是看在当年勋贵的功绩份上,可咱们当臣子的心里却也有着一杆秤。
“自古以为君为臣纲,就没臣子能越过皇帝去的理儿!只要皇上想治谁,就是那人再风光再威武,比如咱们座中得宠的某些人,如今恃宠生骄,以为满朝文武他家独大,可要真逆了龙麟,皇上要治也是一样治。否则君威何在?”
李通使语气铿锵,简直掷地有声,许多人点起头来。
周盂德看了眼沈宓,又皱眉望着李通使:“李兄这话若是经皇上来说,是无什么错处,可是李兄也不过是个四品小官,不知道这口气如何这般强硬?”
李通使待要反驳,东边坐着的宋寰却伸手将他按住了,睃了眼沈宓之后说道:“那照李兄这么说,这历史上乱臣谋逆之事都是假的了?”
“自然是真。”
李通使拂了袖子,倾身向他:“可是宋兄想想,这臣子谋逆为的是什么?还不都是不甘居人下,眼红着皇权在手吗?史上那么多谋逆的乱臣,都是为着皇权二字而来,至于那些治不服臣子的昏君,只不过是无驭下之能。又岂能说皇帝训臣子训得不对?
“譬如咱们圣上,乃是承前启后的旷世明君!自然是以仁德服天下的,不施不代表不能为的。”
座中许多人听了这话,倒是又不觉点了点头。
沈宓眯眼望着门外,神情已有些漫不经心。
各人静声抿了口茶,又剥了两颗花生,刘通使道:“那么照李兄看来,最近呼声颇高的庞世子,究竟有无可能胜任这总指挥使一职?”
李通使屈指轻击了几下桌面,得意地扫了眼四下,说道:“我听说这庞世子的儿子曾经做过郑王的陪读,这次徐国公府突然缠上这官司,我觉得跟钟粹宫脱不了干系。
“而这层皇上也未必不知道。如今楚王究竟捧谁咱们并不知,按说这次就算让庞世子担任也无不可,但是这庞世子能力平庸,安宁侯正是因为屡屡给皇上添麻烦才导致这恶果,这庞定北若是当任,只怕也免不了闯祸,所以我猜,皇上应当并不是很属意此人。”
刘通使闻言点头。
宋寰则是眉头微蹙,若有所思地回味着他这番话。
大家的手都不由往盘子里伸来。有些话题私下里聊聊可以,但终究不宜深谈,身在朝堂若是连这点自律都没有,那么便不必指望混出什么名堂来了。
一片剥啄声里,宋寰忽然放下茶碗,望着沈宓:“咱们这里头,就数沈兄学识最为渊博,底蕴也最为深厚。方才李兄抛砖引玉,不如现在就请沈兄来说说对于庞定北与徐国公这桩公案的看法?”说完他笑着望向众人:“就是不知道沈兄肯不肯赏面赐教我等?”
通政司里都是有背景的人,素日这些人也是被沈家盛名给激出傲气来了,虽不至于个个都如宋寰般怨念深沉,但终归还是想有机会能够见识并批驳一番的。
如今宋寰开了这个头,便如同送了个台阶给他们,当即就有好几个人说道:“大家同僚一场,沈兄若是这个面子都不给,那就太不够意思了。我等洗耳恭听沈兄高见。”
李刘二人平日与宋寰交情最好,一向也唯宋寰马首是瞻,平日里没少暗地里给沈宓设暗绊子,这李通使更是对自己的才学有几分自负,方才高谈阔论便是有心想要显摆显摆,这会儿听宋寰说自己乃是抛砖引玉,不免有些不痛快。
但当看到众人兴致这般高昂,望向沈宓那双目光里倒是又浮出几分嘲弄。
刚刚话都让他说尽了,他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话说?说的浅了,便及不上他这般犀利,说的深了,岂不就正好抓他的把柄了。
周盂德看向沈宓的眼里却有一丝忧虑,他与沈宓相处的时间多,对他的心智谋略都是有底的,但这个时候让宋寰架到了半空,不答的话有傲慢无礼之嫌,大家都是同僚,又都是读书人讲脸面,总不好公然这么回绝。
可若是答的话,前方又明显摆着深坑在那,也没有傻到非要往下跳的理。因而便就正色出来给沈宓解围:“朝政之事,还是少议为妙——”
“周兄何必急着出头?”宋寰抚杯,“小弟问的是沈兄,莫非周兄觉得自己比沈兄更有见地?若是这般,那咱们先且听听也无不可。”
周盂德一口气堵在心里,瞪着他竟是有些下不来台。
“周兄喝茶罢。”沈宓将他扯着坐下,塞了杯茶到他手里,然后看着宋寰,“宋兄一味追沈某的态度,不知道你是否有什么打算?”
宋寰沉下脸来,“大家同僚闲座聊天,宋某何曾有什么打算?我看是沈兄心虚不敢应战罢?”
他这里话音刚落,李通使也已慢条斯理地接话:“宋兄这话有道理,我看沈兄恐怕是羞于腹内草莽,无锦绣文章可呈,又生怕言语有失,导致沈家地位不保罢?真不知道一个靠逢迎谄媚得来的恩宠又有什么好值得保的!”
他话音刚落,宋寰就立望往他瞪去一眼。
沈宓却是几乎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这里正愁不知怎么奚落宋寰为好,他这里倒自行送梯子来了,遂就望着他们,说道:“二位兄台这话倒让在下无可反驳。
“既是闲坐聊天,可见无关紧要。既是无关紧要,宋兄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至于心虚,我与宋兄皆为前朝旧臣之后,要说心虚,阁下面对这墙上圣贤之像不比我更心虚?沈家若说在下这恩宠乃是谄媚得来,那真不知道宋家恩宠又是如何得来了。”
李通使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把以投降叛敌出身的宋家扯了进来,顿时脸上一僵望向宋寰,宋寰面色发青,一言不发瞪向沈宓,但即使他不说话,旁人也看出来李通使这忙帮的有多不讨喜了。
沈家虽然是前朝遗臣,可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沈家还算是没有很辱没读书人三个字的,只不过他们重新入仕的时侯早了些,而在前朝担任过要职的沈观裕又确实侍奉过两国君主。但人家到底没到叛国投降的地步,这点真要追究起来,沈家真可以算是干净了。
周盂德望着他二人此状,先前的火气顿时烟消云散,微微含笑抿起茶来。
沈宓见得众人无话,知道这股火势已压得差不多,也懒得再留下来撕破脸面,便就与周盂德等人道:“诸位兄台慢坐,我去去净房。”说完起身而去。
座中某些人见好戏看不成,生怕又惹得宋寰冒火,各自对了个眼色,于是也就纷纷起身,各作各事去了。
李刘二人终于也再坐不住,道了声失陪然后起身。
最后就只剩下了宋寰独自坐在桌旁。
看着满桌子狼籍,再想起先前沈宓那番软中带刺的回话,宋寰脸上依旧觉得火辣不堪,前后两次被无情奚落,这种侮辱他焉能受得?
咬牙望望门外,沈宓站在廊下与周盂德谈笑风生,那日宋萍的话顿时便浮现在脑海里——他虽然觉得宋萍那话有些轻描淡写,也并未曾与沈宓结下过什么深仇大恨,但眼下看来,除了给沈宓些苦头吃吃,已经没有办法让他内心平衡起来了!
他盯着手上的茶凝神片刻,忽地拂拂袖子站起身,走到自己位上拣了两本奏折,然后整整衣襟,抬步往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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