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福第2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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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氏这里却是让丫鬟替他更换起床褥来。
沈雁一面听着顾世子与沈宓寒暄,一面打量着厅堂。
这里的家俱摆设都是新的,顾家是新贵,就是有传家的物事也留在祖籍没搬过来。于是整间厅堂看着锃亮锃亮的,虽然奢华贵气,但到底显得浮夸,跟沈府里沉静低调的景象又是不同。
默默打量了一圈,先前那管家就来了,把戚氏授意的话一说,顾至诚面上便现出些不豫之色。
沈雁并猜不出来这是赶巧还是戚氏不想见她,毕竟他们登门也并未提前告知。不过即使是故意不见,她也一点儿都不在乎。意思到了就行了,何况沈宓人缘不错,他与顾世子之间融洽了,戚氏那边便闹不出什么大事来。
“那就去把颂哥儿唤出来。”顾至诚想了想,转头与沈宓道,“我想既然二爷看得起颂儿,特地过来这么一趟,颂哥儿总得出面回个礼。大家街里街坊的,又还是小儿女,往后来往必然频繁,在下以为暂且可以不避这么多,就是不知道二爷意下如何?”
沈雁过来了,又没有合适的人出面招待,终是不合适。大家平日里在坊内也是一处玩,如今特地因着顾颂而来,自然也没必要特别设防。顾至诚这么说,显然是担心以沈家这样的门第,再有沈雁终归是女儿家,沈宓会不会对此有着计较。
沈宓平日在屋里不拘小节,又是来赔礼的,便说道:“没有什么不妥。”
管家又回到后院来的时候,戚氏正准备走,听说丈夫要顾颂出去陪客,立即道:“这里还落着伤,怎么能出去?”
管家很为难。
毕竟接连两番地推辞,很不合礼数。
戚氏自己其实也知道的,可就是不服这口气。又不知顾颂呆会儿见了沈雁,会不会又被欺负?
顾颂默了会儿,便就扶着桌子站起来:“我出去应个卯就回来。”
于是没多会儿,顾颂就顶着还没消肿的屁股挪到前堂来了。
他看了眼沈雁,弯腰给沈宓行礼。
沈宓连忙将带来的药给了他身边的人。
顾至诚脸色总算露出些霁色,让丫鬟们搬了好些瓜果零食,让他们俩去侧厅说话。正堂与侧厅只隔着道敞开的帘栊,如此既可以自在聊天,他们俩的举动又能够尽收眼底。
侧厅里有张胡床,平日里大概作炕头用,做工倒是很精致,也不很高,上头还摆着张小方桌。
顾颂得了父亲示下,并不能立即离开,只得率先走了进来。他也不跟沈雁打招呼,一进门,便就木着张脸坐了上去。许是对沈雁防备得紧,以至忘了屁股上的伤,刚刚坐下去又呲着牙跳起老高。
沈雁哈哈笑起来。
顾颂咬牙瞪她,红着一张脸下了胡床,装作看旁边架子上的墨兰。
沈雁的笑声引来了那头沈宓和顾至诚的目光。沈宓远远见着二人这模样,知道是沈雁嘲笑顾颂,额上不由冒汗,到人家家里来了还这么嚣张,这丫头正该华氏那句,唯恐天下不乱。
顾至诚行武出身,素日不拘小节,望着沈雁爽朗的样子,倒是由衷笑起来:“令嫒真是性情中人。”
好个性情中人。沈宓额上的汗又密了些,干笑着岔开话道:“方才顾世兄说到西北的军情……”
侧厅这边,沈雁止住笑,提着裙子坐上胡床。
桌上果盘旁放着只刻着繁复图案的银斑指,盘龙舞凤,很古旧的样子,她凑近些看起来。
顾颂扭头看见了,一把将斑指夺回去,“这是我的!”
不就看看嘛,有什么了不起。
沈雁斜眼睃着他,端起桌上的茶啜了口,然后掉头去打量着屋里摆设。
她本来就没打算跟他多说话,她一个二十好几岁的灵魂,跟个别扭孩子能有什么话题?
两人各据一方,十分安静。
如此过了片刻,顾颂又扭头看了她一眼,兴许是觉得这样沉默着并不太好,便转了身,清了清嗓子。
沈雁托腮盯着门上雕的三国演义的图案,眼都没往这边转一下。
三国的故事她听得很多,眼下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正厅那边二人的谈话上。
眼下二人由西北军情说到了各大军营的兵力,又从兵力说到战后这些年的民生,如今又聊到了太子被废之后下一任的皇储。当然这些属于敏感话题,两人都很心照不宣的点到为止,又改口说到了礼部衙门的琐事上。
顾至诚道:“子砚兄才华横溢,在这员外郎位置上只怕也呆不长久。据闻上个月广西粮荒,皇上对广西巡抚很是不满,似有将礼部郎中郭沁调去替任之意。郭大人一走,礼部这边的缺位自然会要动动的了。”
沈宓前世官至吏部侍郎,中间的确也做过礼部郎中,不过这却是在他出狱回来之后的事。
沈雁记得,三个月后,户部主事卢锭罢职入狱,罪由正是因为贪墨这广西赈灾粮款!卢锭是沈宓原先同在国子监的同窗,二人关系十分要好,卢锭入狱之后,大理寺的人从沈宓在衙门的公案下也找出一叠银票,而这些银票上都盖上了赈灾粮款的戳印。
沈宓因此被牵连进去,关监收押。华氏上下奔走,最后连嫁妆都贡献了出来。沈宓二十天后被放回来,回来当夜华氏就死了。而两个月后,沈宓被官复原职。
而沈雁则在沈宓临终前被亲口告知,他这桩案子,是有人设计的。
这是沈宓死前对她说的唯一一句话,也是这句话,使她下决心去为沈宓找证据证明清白,最后发觉自己针对了这么多年的敌人原来是错误的,华氏的死跟沈宓入狱密切相关,如果说这是个局,那背后的人针对的是谁?是华氏,还是沈宓?这背后设局的人又会是谁?
如果是来自朝堂政敌,那么沈家绝不会装聋作哑。
可如果是沈家内部,是沈夫人,那他们又为什么要这么做?仅仅是因为看不上华氏的出身,以及她未曾给沈宓生儿子,就要害自己的儿子丢官入狱?即使沈宓入狱后沈家当年的态度并不如华氏急切,她也想象不出来,会有什么样的动机,使得他们这样不顾一切。
第030章
温情
如今的沈府在沈雁眼里,是座漫布着迷雾的城,她得一层层揭开这些人的面目,才知道对手在哪里。
而她偶尔听到的朝堂的这些事,又像一根根手指,在撩动她心里的某根弦。
眼下顾至诚提到的广西灾荒,这不正是她目前需要寻找的一个突破口吗?
“……惭愧,朝中德才兼备者甚多,子砚才疏学浅,焉敢好高骛远?”
沈雁出神的当口,那边厢沈宓已回话了。
而顾颂见沈雁对自己的举动毫无反应,不免有些脸热,眉头也皱紧了,顿了下,走回胡床边来,挥开要伸手帮忙的丫鬟,从床底下斗橱里拖出只软枕垫在床上,又压了块锦帕在上头,轻轻挨了上去。
沈雁被这声音扰回了神,看着面前别扭的顾颂,不由想起他身边那个宋疆。想了想,她沾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说道:“你知道东汉时的湖阳公主吗?”
顾颂垂头看了眼,正是“湖阳公主”四个字。
顾家世代行武,乘乱世而发家,虽则到顾颂这里已是第三代,但时间未久,根基未深,加上开国之初举国上下对武将功臣的歌功颂德,文史上未免疏于修习。顾颂生于锦绣,如今读了三年书,也是因环境之故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字虽认得不少,这些典故却是不熟。
他戒备地盯着沈雁,不说话。
沈雁笑了笑。
沈宓正好与顾至诚一前一后走进来,“雁姐儿,我们该告辞了。”
沈雁便站起来。顾颂盯着那桌上字看了眼,跟着站起,也要相送,被沈宓劝下了。
顾至诚一面伴着走向门外,一面说道:“在下深敬子砚兄为人,两府既同坊为邻,更该好生亲近。往后若不见外,子砚兄不妨常来吃茶。”
“一定一定。”沈宓抱着拳,与沈雁告辞出了去。
顾颂对着湖阳公主四个字默了半日,叫了丫鬟道:“请谢先生过来说话。”
沈宓父女回了府里,华氏自有番询问。
听说那顾世子并不如戚氏般蛮横无礼,华氏脸上才好了些。
谢雁还在想着那广西灾荒的事情,她跟沈宓道:“父亲近来还和卢叔一块儿钓鱼么?”
沈宓笑道:“怎么没有?昨儿他还约我休沐那日去沈家庄子里来着,我都已经约好你三叔了。”
沈雁听闻,立马缠住他手臂道:“我能不能跟你们一块儿去?我可以帮你们打猫。”原先沈宓去钓鱼的时候,她常给他做这种事来着,庄子里猫多,而且很凶,时常能在人眼皮子底下把钓到的鱼叼走,简直跟五城兵马司里那帮专门压榨老百姓的家伙没什么两样。
“不准去。”华氏在上头瞪了眼。“出去就是闯祸,你还是呆家里省心些。”
沈宓为难地看着沈雁。
沈雁伸手比出个十字到他眼前晃了晃,“那十两……”
沈宓飞快捉住她两只手,跟华氏讨好道:“让她去吧!有我们大人在哩,保准不会闯祸。”
华氏横了他俩一眼,转身进了屋。
离休沐那日还早,倒是华正晴的回信很快来了。
信上说家里都好,大家都很思念他们云云。沈雁也很思念她们,这个就不消多说了。
华钧成近来正在赶着秋季的丝织,甚少呆在家里,华夫人前几日在后园子里赏月时着了凉,不过已经好了。沈雁在拍华府养着的那几尾金鱼长大些了,那只大狸花猫居然也有了身孕,华家姐妹因为少了沈雁在府里,最近有些无聊,于是去庄子里住了几日。
华正晴的语气闲适温柔,即使隔着十几年,即使隔着上千里地,也让人能够感受到她身上那股温婉。
信里并没有提到华家差事的事。
她把信锁进书架的暗格里。
不是因为这有多么秘密,而是因为珍惜重回到手的温情。
她最近往鲁家去的多,已不大往柚子胡同去玩了。如今她即使还顶着个九岁小姑娘的身子,内心却不是,莫说跟那帮小屁孩们混在一起很搞笑,就是不因着这个,以她后来学到的那些个规矩,她也在外头跟她们痛快玩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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