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第1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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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又怎么肯定他不会改变主意负你?阿娘这么信任他,会不会太盲目?”
  林夫人敛色:“他是我丈夫,我信任他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却认为是盲目?”
  晏衡不置可否。
  林夫人直起腰杆,严肃地道:“你从小到大跟在我们身边,难道没见过他为了救我们脱困,冒着万箭齐发的危险将我们娘俩带出枪林箭雨?
  “没见他也曾恶战之后拖着一身重伤先背着你去附近庄子里找棉衣御寒?
  “他几次重伤,昏迷之前都不忘把我们娘俩托付给可靠属下。
  “你出生时,他高兴得一手抱着襁褓里的你,一手抱着我又笑又哭。
  “你七岁过生辰前夕,敌军偷袭我们,他冒着风雪酣战了一夜,滴水未进,回来时战袍里却还捂着给你找回来的一包酱肘子……
  “我们的情份可不是口里说说,是无数个朝朝暮暮堆积起来的。
  “在一起这么多年,我们没红过一次脸,他几乎没有大声跟我说过一次话,总是念叨着我跟着他太苦了。
  “我说的这些还仅仅只是这十四年夫妻生涯微不足道的一滴,若这些年的相依相守还不能使我信任他,那你说,我还要如何才能相信一个人?”
  晏衡倚在窗台上,望着窗外抿唇未语。
  这些桩桩件件他自然都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他曾经最敬爱的父亲,他会带着他去打猎,手把手教他拉弓。
  会在他犯错时教训他,事后告诉他为什么挨打,也会在他有了点成绩后逢人就大声地说“这是我儿子!”。
  这么样一个人,早就已经令他深深地认为他是他一个人的父亲,是满心里他崇拜的那个人。
  他诚然也认为十四年的朝夕相处,生死相依,不可能会完全抵不上一个分离了十七年的发妻。
  他若是有那么深爱他的发妻,那足能说明他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他若不忘恩负义,便没有任何道理去罔顾陪他多年的继室了。
  可是,若这些都合情合理,那谁又能来解释他把林夫人送离京师的行为呢?
  他也不想罔顾这些,死钻牛角尖,但一切都还缺少些合理的解释,不是吗?
  “他与我先后十五年,成亲十四年,若他的爱护只是逢场作戏,那也做得太累了吧?”
  林夫人站起来,对着烛光望了会儿,然后道:“天色不早,早点歇息吧。”
  晏衡凝眉,说道:“如果我放弃当世子,阿娘来当这个正妃呢?”
  “傻孩子!”林夫人笑了,“我是正妃,你却不是世子,你觉得你日后能活得舒心吗?”
  晏衡没吭声。
  诚然,若让晏弘当了世子,跟前世的结局也不会有分别。
  “就且这样吧。”林夫人拍拍他肩膀。
  晏衡静立半日,最终嗯了一声,起身送她。
  窗外灯笼摇摇晃晃,将一院花枝照出几分清寂。
  隔墙的院子里传来几声咳嗽,不知是谁在这清夜里又染上了风寒。
  晏稀望着林夫人落在地上的影子,渐渐又把脚停住。
  他依然不明白,眼前的她胸怀坦荡,对未来一切充满笃定,她坚定,她自信,她也安然包容着来自于命运里的一些意外。
  从她方才的话里也可见,她未必没有想过与丈夫的情份会有遭受考验的时候,那么即便是被丈夫舍弃,又怎么会想到去寻死呢?
  前世他从始至终没有与她有过这样的一番谈话,甚至压根都没有涉及这样的话题,因而事后对她的死因他自是深信不疑。
  可如今想起来,他并没有亲眼看到她如何割腕,也没有亲耳听到她要离开他前去赴死,他看到的仅仅是她的遗体,难道这里头就不能还有别的内幕?
  换句话说,凭什么她就一定是自尽的呢?
  “阿娘,”他喃喃出声,望着活生生走在前方的母亲。
  林夫人回头。
  晏衡内心里翻腾,不知如何出口。
  假若她不是自尽,那凶手又是谁?
  是他的父亲吗?
  毕竟送林夫人回祖籍居住这句话,是晏崇瑛亲口说出来的,既然作出眼下这样的选择是他们相互商量好的,那晏崇瑛后来为什么他又要送她离开?
  有了这种种,晏崇瑛的嫌疑似乎并不少。
  但就算是他杀的,也得有个理由,若晏崇瑛是寻常人倒罢,他一个踩着万千尸骨过来的人,无数次危机时刻都是林夫人在陪伴他,就是颗石头也捂热了。
  晏崇瑛又不是疯了,即便负她也就负了,他为什么要杀她?
  “气色这么怎么不稳,是不是哪里不妥?”林夫人问。
  晏衡垂眸,接而侧首避开了她的视线。
  仲春的晚风吹到脸上,凉凉地倒是使人清醒。
  是自尽还是被杀害,他尚且只是猜测,没有十足的证据。
  此时此刻他反倒有些盼着沈氏母子到来,如今只有他们到来,前世的谜底才能揭开。
第021章
老油条了
  “当真无事?”林夫人又问道。
  晏衡敛住思绪,收回目光:“我无事。只是还从来没有过兄长,在想日后该如何与他们相处。”
  “这何须紧张?”他克制得太好,令林夫人神情也松下来,“他们都大了,进京不久定然就得议婚。大家各过各的日子就罢了。
  “只一点,那毕竟是你父亲的骨肉,日后你也当敬着他们些,不要任性胡为便是。”
  晏衡想到前世跟那兄弟俩的关系,忍不住道:“也许这世上不会有什么亘古不变的情份,阿娘不必处处替父亲着想。”
  “怎么不会有?”林夫人道,“你将来娶妻,自然是要选个心上人,难不成婚后要学人朝三暮四?”
  晏衡想了下:“我大概不会成亲的。”
  相国寺里的和尚说,他命里不招贤妻,前世里就印证过了。就是非得娶,那不随便挑个笨点的、没那么会来事儿的不就完了么?
  “少胡说!”林夫人道。
  “公子。”阿蛮在外叩响了门板,伴着轻咳声:“王爷来了。”
  母子俩看向窗外。
  林夫人扬唇道:“给我拿着披风呢,是来接我的。”又正色对他:“跟李家那边的事还没完呢,你赶紧反省!还有刚才那些话万不可对外吐露了。”
  晏衡轻咬着舌尖,看着她走出门槛。
  靖王刚踱到门下,迎面道:“你俩说什么呢?老远就见着嘴张个不停。”
  林夫人笑眯眯:“说你坏话呢。”
  靖王轻瞥她,披风塞过去:“那你就自个儿穿。”
  ……
  李南风抄了半夜佛经,照常歇息。
  昨夜里整夜未眠,原本该很快入睡,但历经三十八年的风雨,她素来睡眠不佳,如今是回到这时期,许多从前遗忘了的事情也全浮现到眼前来,因而也还是辗转难眠。
  窗外有圆月,圆月下有春色,有人间,有过去的年华。离开一日,她已经开始想念她的前世。
  她不知道她死后煦哥儿能不能冷静处事?不知道她的儿女会不会也赶来看她的尸首一眼?她想大约还是不会,毕竟他们都恨她害死了他们的爹。
  她又想到今生,跟母亲的两日三吵实在是烦不胜烦,想摆脱她的心情也是切实的,但既然还是母女,不到生死离别的那一刻,又如何说得上彻底摆脱?
  如果说重生还有唯一的好处,那大约是她尚有机会见父兄一面吧。
  但这期盼又如镜花水月般不可靠,因为未来终究须得分别……
  朦朦胧胧里在两世之间转了一遭,醒来时已经是晨起鸟叫。
  “……换上新净的衫子,梳洗完后到太太屋里来。”
  听得是有人在交代事务,她伸了个懒腰,撩开帐子:“谁来了?”
  门外静了静,随后金瓶与疏夏前后脚进来:“姑娘醒了?太太让奴婢来传话,今日好几家的女眷都将到达,少不得都会到咱们这边来拜会,这当中还有余夫人,太太让姑娘梳洗好,也一道出来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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