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尔斯泰传(精校)第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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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面伟大,开始便似一部史诗式的长篇小说的,有《Ha-dji-Mourad》(一九○二年十二月),叙述一八五一年高加索战争时底杂事。在写本书的时候,托尔斯泰正在最能把握他的艺术能力底阶段。视觉(眼睛的与心灵的)是非常完满。但可怪的是人家对于故事并不真正感到兴趣。因为读者觉得托尔斯泰亦并不对此故事真有什么兴趣。在故事中显现的每个人物,正好获得他恰当的同情,而作者对于每个人物,即是在我们眼前显露一下并不有何长久的动作的,亦给他一个完满的肖像描写。但为了要爱全体,他终于没有什么偏爱。他写这作品,似乎并无内心的需要,而只是为了肉体的需求。如别人需要舒展他的肌肉一般,他需要使用他的智的机能。他需要创作,他便创作了。
别的具有个人气质的作品,往往达到了悲怆的境界。自传式的作品即属此类,如《一个疯人底日记》(一八八三年十月二十日),追写一八六九年托尔斯泰精神困乱时最初几夜底恐怖。又如《魔鬼》(一八八九年十一月十九日),这部最后的最长的短篇小说,好几部分含有一切最优的特点,不幸它的结局极无聊。一个乡下的地主,和他的农人底一个女儿有了关系,却另外结了婚,和乡女离开了。(因为他是诚实的,他又爱他的年青的妻子。)但这乡女“留在他的血液里”,他见了她不能不生占有她的思念。她追寻他。她终于重新和他结合;他感到自己不复能离开她:他自杀了。书中各个人物底肖像——如男子是一个善良的,懦弱的,壮实的,短视的,聪明的,真诚的,勤奋的,烦闷的人,——他的年青的妻子是传奇式的,多情的,——美丽的健全的乡女,热烈而不知贞操的,——都是杰作。可惜托尔斯泰在他的小说底终局放入在实事中没有的道德思想:因为作者实在有过同类的艳史。
五幕剧《黑暗中的光明》,确表现了艺术方面的弱点。但当我们知道了托尔斯泰暮年时的悲剧时,这部在别的人名下隐藏着托尔斯泰及其家人底作品将何等动人!Nicolas
Ivanovitch
Sarintzeff和《我们应当做什么?》底作者到了具有同样信心的地步,他试着要把它实行。但这于他是绝端不可能。他的妻子底哭泣(真诚的呢还是假装的?)阻止他离开他的家族。他留在家中,如穷人般过活,作着木工。他的夫人与儿女继续着奢侈的享用与豪华的宴会。虽然他绝对没有参加,人家却指摘他是虚伪。然而,由于他的精神的影响,由于他的人格底光辉,他在周围造成了不少信徒——与不幸者。一个教堂司祭,信服了他的主义,放弃了他的职位。一个世家子弟为了他的主义而拒绝军役,以致被罚入纠正纪律的队伍中。而这可怜的托尔斯泰底化身,Sarin-tzeff为怀疑所苦。他是不是犯了错误?他是否无谓地陷别人于痛苦或死地?末了,他对于他的悲苦底解决,唯有让那为他无意中置于绝路的青年底母亲杀死。
在另一短篇《无所谓罪人》(一九一○年九月)中,我们还可找到托尔斯泰最后几年底生活,同样是一个因了无可自拔的境遇而受苦的人底忏悔录。在闲豫的富人之前,有被压迫的穷人:可是他们双方都不觉察这种社会状态底可怕与不合理。
两部剧本具有真实的价值:一是农村小剧,攻击酒糟底为害的:《一切品性之所从来》(很可能是一九一○年作)。人物底个性极强:他们的典型的体格,他们的言语底可笑,都是描绘逼真。那个在末了宽恕他的窃贼底乡人,在他无意识的伟大与天真的自尊心上,是又高尚又滑稽的。——第二部却另有一种重要,是十二景的剧本,名:《活尸》。它表露为社会荒谬的现象所压迫着的善良而懦弱之士。剧中的主人翁弗狄亚(Fedia)为了自己的善性与道德情操而断送了一生,他的这些情操隐藏在放浪不羁的生活之下:他为了人类底卑下与对于自己底蔑视而痛苦到不堪忍受;但他无力反抗。他有一个妻子,爱他,秉性善良,安分守己,极有理性,但“缺少这使苹果汁发沫的一颗小小的葡萄”,缺少这令人遗忘一切的“在生活中的跳跃”。而他正需要遗忘。
“我们都处于我们的环境中,他说,我们前面有三条途径,只有三条。做一个公务员,挣得钱来加增你生活底卑劣,这使我厌恶;也许是我不能这样做……第二条路,是和这卑下奋斗:这必得是一个英雄,我却不是。剩下第三条:忘记自己,喝酒,玩,唱歌:这是我所选择的路,你们看这条路已引我到什么地步……”
在另一段中:
“我怎样会陷于绝境的呢?第一是酒。并非我感到喝酒底乐趣。但我永远怀着这种情操:在我周围的一切都不应当的,我为此羞耻……至于要成为贵族底领袖,或银行底行长,这是那么可耻,那么可耻!……喝过了酒,我们不复感到羞耻了……而且,音乐,不是歌剧或贝多芬,而是酒店中的音乐,在你的灵魂中灌注了多少生命,多少精力……还有美丽的黑眼睛,微笑……但这些东西愈是魅人,事后愈令人羞耻……”
他离开了他的妻子,因为他觉得使她不幸而她亦不使他快乐。他把她留给一个友人,他爱她,她亦爱他,虽然没有明言,且这友人与他亦有相似之处。他自己隐避在下层阶级中;这样,一切都好:他们两个是幸福了,他呢,——尽他所能的使自己幸福。但社会绝对不允许人家不征求它的同意而行事;它强迫弗狄亚自杀,如果他不愿他的两位朋友被判重婚罪。——这部奇特的作品。含有那么深刻的俄罗斯色彩,反映出一般优秀人士在革命所给予的巨大的希望消失以后,如何的失望与消沉,这是一部朴实无华的作品。其中的性格完全是真的,生动的,即是次要的角色亦是如此:(年轻的妹子对于恋爱与婚姻问题底道德观念;勇敢的Karenlne底面目,她的老母,保守派的贵族,在言语上非常强硬,在行为上非常迁就的人;)甚至那些酒店中的舞女,律师,都是如实有的人物一般。
我所搁置不论的,是那些道德的与宗教的作用占了首位的作品,在此,作品底自由的生命被阻抑了,虽然这与托尔斯泰心理上的清明状态并无损害:
《伪票》;长篇的叙述,差不多是一部长篇小说,它要表现世界上一切行为——不论是善是恶——底连锁。两个中学生犯了一桩伪票罪,由此发见出许多的罪恶,愈来愈可怕,——直到由一个被害的可怜的女人底圣洁的退让,对于凶手发生了影响,更由这凶手一步一步追溯到造成罪恶的最初的人犯。题材是壮丽无比,简直近于史诗一般的题材,作品可以达到古代悲剧中那种定命的伟大。但本书底叙述太冗长了,太琐碎了,没有宏伟的气概;而且虽然每个人物都有特点,他们全体是类似的。
《儿童的智慧》是儿童之间底一组语录,(共有二十一条对白,)题材底范围极广,涉及宗教、艺术、科学、教育,国家等等。辞藻固然极为丰富;但那种方法令人厌倦,同样的意见已经重复说过多少次!
《年青的俄皇》幻想着他不由自主地所给予人的痛苦,是集子中最弱的一篇作品。
末了,我只列举若干断片的东西:《两个巡礼者》,——《祭司伐西利》,——《谁为凶手?》等等。
在这些作品底大体上言,我们很感到托尔斯泰直到逝世为止,一直保有他的智的精力。当他陈述他的社会思想的时候,他显得是徒托空言;但每当他在一件行为,一个生人之前,他的人道主义的幻想消失之时,便只有一副如鹰目般的目光,一下子便参透你的衷心。他从没有丧失这清明境界。我认为他在艺术上唯一的贫弱,是在于热情方面。除了极短暂的时间以外,我们有一种印象,似乎艺术之于托尔斯泰不复是他生命底要素;它是一种必须的消遣,或者是行动底工具。但是他的真正的目的却是行动而非艺术。当他任令这热情的幻象把他激动时,他似乎感到羞惭;他斩钉截铁地结束了,或如《Feodor
Kouzmitch老人底日记》般,他完全放弃作品,因为它颇有把他重行和艺术结合的危险……正在创造力丰富的时候,他竟为了这创造力而痛苦,终于把它为了上帝而牺牲,这不能不算是一个大艺术家底独一无二的例子。
一九一三年四月
亚洲对托尔斯泰底回响
在本书最初几版刊行的时候,我们还不能度量托尔斯泰底思想在世界上的回响。种子还埋在泥土中。应当等待夏天。
今日,秋收已毕。从托尔斯泰身上长出整个的支裔。他的言语见诸行动。在伊阿斯拿耶·波里阿那底先驱者圣·约翰之后,接踵而来的有印度底救主——圣雄甘地(Maha-tma
Gandhi)。
人类史上毕竟不乏令人叹赏的事迹,伟大的思想努力虽然表面上是归于消灭了,但它的原素毫未丧失,而种种回响与反应底推移形成了一条长流不尽的潮流,灌溉土地使其肥沃。
一八四七,年青的托尔斯泰十九岁,卧病在嘉尚(Ka-zan)医院,邻近的病床上,有一个喇嘛僧,面部被强盗刺伤很重,托尔斯泰从他那里第一次获得无抵抗主义底启示,为他将来在一生最后的三十年中奉为圭臬,锲而不舍的。
六十二年之后,一九○九年,年青的印度人甘地,从垂死的托尔斯泰手中受到这圣洁的光明,为俄罗斯的老使徒把他的爱情与痛苦来培养成的;他把这光明放出鲜明的火焰,照射着印度:它的万丈光芒更遍映于全球各部。
但在涉及甘地与托尔斯泰底关系以前,我们愿将托尔斯泰与亚洲底关系大体上说一个梗概;没有这篇论文,一部托尔斯泰传在今日将成为残缺之作。因为托尔斯泰对于亚洲底行动,也许在历史上将较对于欧洲的行动更为重要。他是第一个思想上的“大道”,自东至西,结合古老的大陆上的一切的分子。如今,东西两方底巡礼者,都在这“大道上”来来往往。
此刻我们已具有一切为认识本题所必需的方法;因为托尔斯泰底虔诚的信徒,保尔·皮吕各夫(Paul
Birukoff)把所有的材料都搜集在《托尔斯泰与东方》一书中。
东方永远吸引着他。极年青的时候,在嘉尚当大学生,他便选了东方语言科中的亚剌伯·土耳其语言组。在高加索从军的几年中,他和圃教文化有过长久的接触,使他获有深刻的印象。一八七○年后,在他所编的《初级学校读本》中,发见不少亚刺伯与印度底童话。他患着宗教苦闷时,圣经已不能满足他,他开始参考东方底宗教。他对于此方面的书籍浏览极多。不久,他即有把他的读物介绍给欧洲底思念,《圣贤思想》集便是这个思想底结晶,其中包括着圣经,佛,老子,克利歇那(Krishna)底言论。他早就相信人类一切的宗教都建筑于同一个单位之上。
但他所寻求的,尤其是和亚洲人士底直接的关系。在他一生最后十年中,伊阿斯拿耶与东方各国间底通信是非常密切的。
在亚洲各国中,他感到在思想上与他最接近的是中国。但中国思想却最少表白出来。一八八四年时,他已研究孔子与老子;后者尤为他在古代圣贤中所最爱戴。但托尔斯泰一直要等一九○五年方能和老子底国人交换第一次通讯,而且似乎他的中国通信者只有两人。当然他们都是出众的人物。一个是学者Tsien
Huang-t'
ung,(译者按:此人不知何指;)一个是大文豪辜鸿铭,他的名字在欧洲是很熟知的,北京大学教授,革命后亡命日本。
在他与这两位中国的优秀之士底通信中,尤其在他致辜鸿铭底长信中,托尔斯泰表示他对于中国民族所感到的爱恋与钦佩。近年来中国人以高贵的温厚态度去忍受欧洲各国对他所施的暴行这事实尤其加强了托尔斯泰底情操。他鼓励中国坚持它的这种清明的忍耐,预言它必能获得最后的胜利。中国割让给俄国的旅顺这一个例子,(这件事情使俄国在日俄战争中付了极大的代价,)肯定了德国之于胶州湾,英国之于威海卫,必将归于同样的结局。那些盗贼终于要在他们中间互盗。——但当托尔斯泰知道不久以来,暴力与战争底思想,在中国人心中亦觉醒起来时,不禁表示惶虑,他坚求他们要抗拒这种思想。如果他们亦为这种传染病征服了,那末必将临着空前的大劫,不独是在“西方最犷野最愚昧的代表者德皇”所恐怖的黄祸这意义上,但尤在人类至高的福利这观点上。因为,古老的中国一旦消灭之后,它的真正的,大众的,和平的,勤勉的,实用的智慧(Sagesse),本应当从中国渐渐地展布到全人类底智慧,必将随之俱灭。托尔斯泰相信必有一日,人类生活将完全改变;而他深信在这递嬗中,中国将在东方各民族之首,居于最重要的地位。亚洲底任务在于向世界上其余的人类指示一条导向真正的自由的大路,这条路,托尔斯泰说,即是“道”。他尤其希望中国不要依了西方底方案与榜样而改革,一一即不要把立宪制度代替它的君主政治,不要建设国家军队与大工业!它得把欧洲作为前车之鉴,那种地狱一般残酷的现状,那些可怜的无产者,那种阶级斗争,无穷尽的军备竞争,他们的殖民地侵夺政策,——整个文明底破产,欧洲是一个先例,——是的!——是不应当做的事情底先例。固然中国不能长此保持它的现状,受各种暴行底侵犯,它只有一条路应当走:便是对于它的政府与一切政府底绝对的无抵抗。它只要无动于衷地继续耕它的田,只服从神底律令!欧洲将在这四万万人底英雄的清明的无抵抗前面降服。在田野中平和地工作,依了中国底三教行事:儒家,教人排脱暴力;道教,教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佛教,则是牺牲与爱:人生底智慧与幸福底秘密尽于此矣。
在托尔斯泰底忠告之后,我们试观今日中国所做的事;第一他的博学的通讯者,辜鸿铭,似乎并未如何领悟:因为他的传统主义是很狭隘的,他所提出的补救现代世界狂热底万能药,只是对于由过去造成的法统,加以绝对忠诚的拥护。——但我们不应当以表面的波涛来判断无边的大海。虽然那些旋起旋灭的党争与革命,不能令人想到托尔斯泰底思想,与中国圣贤底数千年的传统如何一致,然而谁能说中国民族竟不是与托尔斯泰底思想十分接近呢?
日本人,由于他的热狂的生命力,由于他对于世界上一切新事物底饥渴的好奇心,和中国人正相反,他是在全亚洲和托尔斯泰发生关系最早底民族(约于一八九○年左右)。托尔斯泰之却取着猜疑的态度,他提防他们的国家主义与好战天性底执着,尤其猜疑他们那么柔顺地容纳欧洲文明,而且立刻学全了这种文明底害处。我们不能说他的猜疑是全无根据:因为他和他们的相当密切的通讯使他遭了好几次暗算。如年轻的Jokai,Didaitschoo-Iu日报主笔,自称为他的信徒,同时又自命为把他的主义与爱国情操联合一致的折衷派,在一九○四年日俄战争爆发时,他竟公然指摘托尔斯泰。更令人失望的是那个青年田村,最初读了托尔斯泰底一篇关于日俄战争的文字,而感动得下泪,全身颤抖着,大声疾呼地喊说:“托尔斯泰是今世唯一的先知者”,几星期之后,当日本海军在对马岛击破了俄国舰队时,一下子卷入爱国狂的漩涡,终于写了一部攻击托尔斯泰底无聊的书。
更为坚实更为真诚的——但与托氏真正的思想距离很远的——是这些日本的社会民主党,反对战争的,英雄的奋斗者,一九○四年九月致书托尔斯泰;托尔斯泰在复书中感谢他们的盛意,但表示他痛恶战争,同时亦痛恶社会主义。
可是无论如何,托尔斯泰底精神已深入日本,把它彻底垦植了。一九○八年,正值他八秩诞辰,他的俄国友人向全世界托尔斯泰底朋友征文,预备印行一部纪念册,加藤寄去一篇颇有意义的论文,指明托尔斯泰给予日本底影响。他的宗教作品,大部分在日本都有译本;这些作品在一九○二——一九○三年间据加藤说,产生了一种精神革命,不独日本的基督徒为然,即是日本的佛教徒亦莫不如此;且由此发生了佛教刷新底运动。宗教素来是一种已成法统,是外界底律令。那时起它才具有内心的性质。“宗教意识”从此成为一个时髦名辞。当然,这“自我”底觉醒并非是全无危险的。它在许多情形中可以引人到达和牺牲与博爱精神全然相反的终局,——如引入入于自私的享乐,麻木,绝望,甚至自杀:这易于震动的民族,在他热情底狂乱之中,往往把一切主义推之极端。但在西京附近,好几个托尔斯泰研究者的团体,竟这样地形成了,他们耕田度日,并宣扬博爱底教义。以一般情形言,可说日本底心灵生活,一部分深深地受着托尔斯泰底人格的感应。即在今日,日本还有一个“托尔斯泰社”发行一种每期七十面底颇有意义而浸淫甚深的月刊。
这些日本信徒中最可爱的模范,是年青的德富健次郎,他亦参加一九○八年底祝寿文集,一九○六年初,他自东京写了一封热烈的信致托尔斯泰,托尔斯泰立刻答复了他。但德富健次郎等不得收到复信,便搭了最近期出口的船去访他。他不懂一句俄文,连英文也懂得极少。七月中他到了伊阿斯拿耶,住了五天,托尔斯泰以父辈底慈爱接待他,他回到日本,这一星期底回忆与老人底光辉四射的微笑,使他终生不能忘怀。
他在一九○八年底祝寿文中提起此事,他的单纯洁白的心倾诉着;
“在别后七百三十日与距离一万里底雾氛中间,我还依稀看到他的微笑。”
“现在我和妻和犬生活在小小的乡间,在一座简陋的房屋中。我种着蔬菜,刈着滋生不已的败草。我的精力与我的光阴完全消磨在刈草,刈草,刈草,……也许这是我的思想底本质使然,也许是这困阢的时代使然。但我很幸福……只是个人在这情境中只能提笔弄文,亦是太可怜了!……”
这个日本青年,在他的卑微纯朴幸福的生活状态上,在他的人生底智慧与勤劳的工作上,较诸参与祝寿文集的一切托氏底信徒都更能实现托氏底理想,而触及托氏底内心。
俄罗斯帝国底回教徒共有二百万人,故托尔斯泰在他俄国人底地位上,颇有认识他们的机会。而他们在他的通信中亦占据了重要的地位,但在一九○一年前,这种通信尚属少见。是年春天,托尔斯泰底被除教籍与致神圣宗教会议书感服了他们。卓越的坚决的言辞对于回教徒们不啻是古犹太先知爱里升天时底嘱言。俄罗斯底Baschkirs人,印度底回教僧侣,君士坦丁堡底回教徒写信给他,说他们读到他斥责整个基督教底宣言,使他们“快乐至于流泪”;他们祝贺他从“三位一体底黑暗的信仰”中解脱出来。他们称之为他们的“弟兄”,竭力使他改宗。一个印度回教僧,竟天真地告诉他说一个新的救世主(名叫Chazrat
Mirza
GulamActimed)方在Kaschmir觅得耶稣底坟墓,打破了基督教中《复活》底谎言;他并且寄给他一张所谓耶稣坟墓底照相,和这所谓新救世主底肖像。
托尔斯泰对于这些奇特的友谊,怎样地报以可爱的镇静,几乎没有讥讽(或悲哀)的表示,这是我们难以想象的。不曾看到托尔斯泰在这些论辩中所取的态度的人,不能知道他刚愎的天性,涵养到如何绝端温和的地步。他从来不放弃他的殷勤的情意与好意的镇静。倒是那些与他通讯的回教徒愤愤然斥他为“中古时代底基督教偏见底余孽”。或是那个因为托尔斯泰不承认他的新的回教救主,以种种说话威吓他,说这位圣人将把受着真理底光辉的人分作三类:
“……有些人靠了他们自己的理智而受到的。有些人由于有形的信号与奇迹而受到的。第三种人是由于剑的力量而受到的。(例如法拉翁Pharaon,摩西逼得要使他喝尽了红海底水方能使他信仰上帝。)因为上帝所遣的先知者应当教导全人类……”
托尔斯泰从不以斗争的态度对付他的含有挑战性的通讯者。他的高贵的原则是无论何人,受了真理,永远不可把各种宗教底不同与缺点作准,而是应当注意沟通各种宗教与造成宗教底价值的特点。——“我对于一切宗教,努力抱着这种态度,尤其是对于回教。”——他对于那个暴怒的回教僧,只答道:“一个具有真正宗教情操的人底责任,在于以身作则,实践道德。”我们所需要的尽在于此。他佩服摩罕默德,他的若干言论使他感服。但摩罕默德只是一个人,如基督一样。欲使摩罕默德主义与基督主义成为一种正当的宗教,必须放弃对于一个人或一部书底盲目的信仰;只要他们容纳一切与全部人类底良心与理智符合的东西。——即在包容他的思想底适当的形式中,托尔斯泰也永远留神着不怫逆他的对手底信仰:
“如果我得罪你,那么请你原谅我。我们不能说一半的真理,应当说全部,或者完全不说。”
他的丝毫不能说服他的质问者。自是毋容提及的事。
至少,他遇到别的回教徒,明白的,自由的,和他表示完满的同情:——第一流中有著名的宗教改革者,埃及底大教士Mohammed
Abdoul,一九○四年四月八日从开罗(Caire)写信给他,祝贺他的被除教籍:因为这是贤圣之士底神明的报酬。他说托尔斯泰底光辉温暖了聚合了一切真理底探求者,他们的心永远期待着他的作品。托尔斯泰诚恳地答复了他。——他又受到驻君士坦丁堡波斯大使MirzaRiza
Chan亲王(一九○一年海牙和平会议波斯首席代表)底敬礼。
但他尤其受着白勃(Babisme)运动底吸引,他常和这派人物通声气。其中如神秘的Gabriel
Sacy于一九○一年自埃及致书于他,这是一个亚刺伯人,改信了基督教以后又转入波斯底白勃主义。
Sacy向托尔斯泰陈述他的主张。托尔斯泰答言(一九○一年八月十日)“长久以来白勃主义已使他感到兴趣,关于本问题的书籍,他已读过不少”;他对于它的神秘的根据及其理论认为毫无重要;但他相信在东方可以成为重要的道德律:“白勃主义迟早将和基督教底无政府主义融和。”他曾写信给一个寄给他一部白勃主义书底俄国人,说他确信“从现在各种教派——婆罗门教,佛教、犹太教,基督教——中产生的一切合理化的宗教箴规必能获得胜利。”他看到它们全体底倾向是“会合到普遍地合于人间性的唯一的宗教”方面去。——他得悉白勃主义流入俄国感染了嘉尚地方底鞑靼人,大为喜悦,他邀请他们的领袖Woi-ssow到他家里和他谈了很久,这件事故有Gussev底记载(一九○九年二月)可考。
一九○八年底祝寿文集中,一个Calcutta地方底法学家,名叫Abdullah-al-Mamun-Suhrawardy,代表了回教国,作了一篇称颂备至的纪念文。他称他为yogi,(译者按此系印度的苦修士,)他承认他的无抵抗主义并不与摩罕默德底主义相抵触,但“应当如托尔斯泰读圣经一般,在真理底光辉中而非在迷信底云雾中读可兰经。”他称颂托尔斯泰之不为超人,而是大家底兄弟,不是西方或东方底光明,而是神底光明,大众底光明。随后他预言托尔斯泰底无抵抗主义与“印度圣哲底教训混合之后,或能为我们这时代产生出若干新的救世主。”
这确是在印度出现了托尔斯泰所预告的活动的人格。
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印度是在完全警醒的状态中。除了一部分博学之士——他们是不以向大众传布他们的学问为急务的,他们只醉心于他们的语言学中,自以为与众隔绝,——以外,欧洲尚未认识这种状态,它亦毫没想到在一八三○年发端的印度民族心魂在一九○○年竟有如此庄严伟大的开展。这是一切在精神领域中突然发生的繁荣。在艺术上,科学上,思想上,无处不显出这灿烂的光华。只要一个泰戈尔(Rabindranath-Tagore)底名字,便在他的光荣的星座下,照耀着全世界。差不多在同时,吠擅多派(Vedantisme)教义受过Arya-Samaj(一八七五)Da-yananda
Sarasvati辈底改革,Keshab
Chunder
Sen并把Brahma-Samati作为一种社会改革底工具,藉为调和基督教思想与东方思想底出发点。但印度底宗教界上,尤其照耀着两颗光芒万丈的巨星,突然显现的——或如印度的说法,是隔了数世纪而重新显现的,——两件思想界底奇迹。一个是Ramakrishna(一八三六——八八六),在他的热爱中抓住了一切神明的形体,一个是他的信徒Vivekanan—da(一八六三——一九○二),比他的宗师尤为强毅,对于他的疲惫已久的民众唤醒了那个行动底神,Gita底神。
托尔斯泰底广博的知识自然知道他们。他读过Daya-nanda底论文。一八九六年始,他已醉心Vivekananda底作品,体味Ramakrishna底语录。Vivekananda于一九○○年漫游欧洲的时候没有到伊阿斯拿耶·波里阿那去,真是人类底大不幸。作者对于这两个欧,亚二洲底伟大的宗教心魂没有尽联合之责,认为是一件无可补赎的憾事。
如印度底Swami一样,托尔斯泰受过“爱之主”
Krish-na底熏陶,且在印度不少人敬礼他如同一个“圣者”,如一个再生的古Rishio《新改革》杂志底经理Gopal
Chetti在印度是一个崇奉托尔斯泰思想的人,他在一九○八年底祝寿文集中把托氏和出家的王子释迦牟尼相比;且说如果托尔斯泰生于印度,他定能被视为一个Avatara,一个Purusha,(宇宙心魂底化身,)一个Sri-Krishna,但是历史底无可移易的潮流已把托尔斯泰从苦修士对于神的梦想中转移到Vivekananda,或甘地底伟大的行动中了。
命运底奇特的迂回!第一个导引托尔斯泰到这方面去,而以后又成为印度圣雄底左右手的人,这时候当和达玛路以前的圣保尔一般,是反对托氏思想最猛烈的一员,他是C.R.Das,我们能否假想是托尔斯泰底呼声,把他引入他的真正的使命?——
一九○八年终,C.R.Das处在革命的立场上。他写信给托尔斯泰,毫不隐蔽他的强项的信心,他公然指摘托尔斯泰底无抵抗主义;可是他向他要求为他的报纸Free
Hindostan作同情的表示。托尔斯泰答了一封长信给他,差不多是一篇论文,在《致一个印度人书》(一九○八年十二月十四日)底题目下,散布于全世界。他坚决地宣传他的无抵抗主义与博爱主义,每一部分都引用Krishna底言论作为他的论证。他对于科学底新迷信和对于古代的宗教迷信同样痛加抨击。他责备印度人,不应当否认他古代的智慧而去承袭西方的错误。
“我们可以希望,他说,在这佛教与孔子主义的广大的世界内,这新的科学偏见将无立足之地,而中国人,日本人,印度人,彻悟了承认暴力的宗教谎言之后,立刻可具有爱底律令底概念,适合于人类的,为东方底大师以那么雄伟的力宣示于世界的。但科学底迷信代替了宗教迷信来慢慢地侵吞东方诸民族了,它已征服日本为它摆布着最不幸的前途。在中国,在印度,一般自命为民众领袖的人全受了科学迷信底魅惑。你在你的报纸上提出你所认为应当指导印度底动向的基本原则如下:抵抗暴力不单是合理的,且是必需的;不抵抗既无补子自私主义亦有害于利他主义。”
“……什么!你,宗教情绪最深刻的民族底一员,竟相信了你的科学教育而敢把你的民族自远古以来即已主张的爱底律令,遽行弃绝么?暴力底首领,真理底敌人,最初是神学底囚犯,继而是科学底奴隶,——你的欧罗巴老师,感应给你那些荒谬的言论,你竟反复地说个不厌吗?”
“你说英国人底制服印度,是因为印度不以武力来抵抗暴行?——但这完全是相反!英国人所以制服印度人,正因为印度人曾承认而现在还承认武力是他们的社会组织底基本原则之故,依了这个原则,他们服从他们各邦底君主;依了这个原则,他们向这些君主,向欧洲人,向英国人争斗。
“一个商务公司——三万人,而且是最无用的人——竟制服了二千万人底一个民族!把这个情形说给一个毫无成见的人听罢!他将不能懂得这些说话底意义……依数字而论,制服印度人的不是英国人而是印度人自己,这论断岂非是很明白确切的么?……
“印度人所以被暴力所制服,即因为他们就生存于暴力之中,现在还是依了暴力生活而不认识切合人类底永恒的爱底律令。
“凡是追寻他的所有物而不知他已占有的人,是愚昧而值得怜悯的!是的,不认识包围着他们的,所给予他们的爱的福利的人是愚昧而可怜的!”(Krishna言)
“人只要度着与爱底律令协和的生活,这是切合他的良心而含有无抵抗与不参加暴力底原则的。那么,不独一百人不能制服数百万人,即是数百万人也不能制服一个人。不要抵抗恶,不参加恶,不加入行政司法,纳税,尤其是军队!——那时,无论何物,无论何人也不能制服你了!”
一段Krishna名言底申引,结束了这俄国教导印度底无抵抗主义宣道:
“孩子们,把你们被蒙蔽的目光望着更高远之处罢,一个新的世界,充满着欢乐与爱的世界将在你们面前显现,一个理智底世界,为“我的智慧”所创造的,唯一的实在的世界。那么,你们会认识爱对于你们底赐与,爱向你们提出底条件。”
托尔斯泰此书落到一个年轻的印度人手里,他在南非洲Johannesburg地方当律师。他名叫甘地。他被这封书大大地感动了。一九○九年终,他致书托尔斯泰。他告诉他,十年以来,他在托尔斯泰底宗教精神中所作的奋斗。他请求他允许他把他的致C.R.Das书译成印度文。
托尔斯泰对于他的“温和与强暴之战,谦卑与博爱和骄傲与暴力之战”表示祝福。他读到了Hind
Swaraj底英文本,为甘地寄给他的;他立刻领悟这种宗教的与社会的经验底价值:
“你所讨论的,和平抵抗这问题,具有最高的价值,不独对于印度,且对于全人类亦是如此。”他读了Joseph
J.Do-ke著的甘地传,为之神往。虽然病着,他还是写了几行动人的言辞寄给他,(一九一○年五月八日)当他病愈时,一九一○年九月七日,在Kotschety——他出家逃亡以至病殁前一个月,——他又写给他一封长信,这封信是那么重要,虽然冗长,我决意把它差不多全部附录在本文后面。它是,它将是,在未来人士衣服中,是无抵抗主义底经典,托尔斯泰思想上的遗嘱。南非洲底印度人于一九一四年在GoldenNumber
of
Indian
Opinion上发表了,那是一册研究南非洲和平抵抗运动底杂志。它的成功同时亦是无抵抗政策底首次胜利。
同时,欧罗巴大战爆发了,互相屠杀: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奇特的对照。
但当暴风雨过去,野蛮的骚扰渐渐地平息时,在废墟残迹之外,人们听到甘地底精纯坚决的呼声,如一头云雀一般。这声音,在一个更响亮更和谐的音调上,重新说出了托尔斯泰底名言,表明新时代人类希望底颂曲。
罗曼·罗兰
一九二七年五月
托尔斯泰逝世前二月致甘地书
致南非洲Johannesburg,
Transvaal,
M.K.Gandhi
“我接到你的Indian
Opinion报,读悉关于绝对无抵抗主义底论见,不胜欣慰。我不禁要表示我的读后感。
“我阅世愈久,——尤其在此刻我明白感到日近死亡的时候——我愈需要表白我心中最强烈的感触,我认为重要无比的东西;这是说无抵抗主义,实在只是爱底法则底教训,尚未被骗人的诠解所变形的学说。爱,或者以别的名辞说沟通人类心魂底渴望,是人生底唯一的,最高的法则。……这是每个人知道,在心底里感到的。(在儿童心中尤其明显。)他只要没有受世俗思想底谎言所蒙蔽,他便会知道这点。
“这条法则曾被人间一切圣哲之士宣扬过;印度人,中国人,希伯莱人,希腊人,罗马人。基督尤其把他表白得明显,他以确切的辞句说这条法则包括一切法则与一切先知者。而且,基督预料到这条法则有被变形底可能,故他特别暴露那种危险,说那些生活在物质的利益中的人要改变它的性质。所谓危险者,是那些人自以为应以暴力来保护他们的利益,或如他们的说法,以暴力来夺回被人以暴力夺去的一切。基督知道(好似一切有理性的人所知道的一般)暴力底运用,与人生最高的法则,爱,是不相容的。他知道只要在一种情境中容受了暴力,这法则便全盘摧毁了。全部的基督教文明,在表面上虽然似乎非常灿烂,其实它时常在推进这种显而易见的,奇特的矛盾与误会,有时是故意的,但多半是无意识的。
“实际上,只要武力抵抗被容受,爱底法则便没有价值而且也不能有价值了。如果爱底法则没有价值,那么除了强权之外,任何法则都无价值了。十九个世纪以来的基督教即是如此。而且,在一切时间内,人类常把力作为主持社会组织底原则。基督教国家与别的国家中间底异点便是在基督教中,爱的法则是表白得很明显确切的,为任何宗教所不及,而基督徒们虽然把暴力底运用认为是合法的,把他们的生活建立于暴力之上,但他们仍旧庄严地接受这法则。因此,基督教民族底生活是他们的信仰与生活基础之间的矛盾,是应当成为行动底法则底爱,与在种种形式下的暴力之间的矛盾。(所谓暴力底种种形式是:政府,法院,军队,被认为必需而受人拥护的机关。)这矛盾随了内生活底开展而增强,在最近以来达到了顶点。
“今日,问题是这样:是或否;应当选择其一!或者我们否定一切宗教的与道德的教训而在立身处世之中任令强权支使我们。或者把一切强迫的纳税,司法与警务权,尤其是军队,加以摧毁。
“本年春天,莫斯科某女校举行宗教试验,那时除了宗教科教员之外,还有主教也亲自参与;他们考问女学生,关于十诫底问题,尤皆是第五诫:“戒杀!”当学生底答语正确的时候,主教往往追问另外一句:“依了上帝底律令,是否在无论何种情形下永远禁止杀戮?”可怜的女郎为教员们预先教唆好了的,应当答道:“——不,不永远如此。因为在战争与死刑中,杀戮是允许的。”——但其中一个不幸的女郎(这是由一个在场目睹的证人讲给我听的)听到这照例的问句“杀人永远是一件罪恶么?”之后,红着脸,感动着,下了决心,答道:“——永远是的!”对于主教底一切诡辩,年轻的女郎毫不动心地回答,说在无论何种情形中,杀戮是永远禁止的,而这在旧约中已经如此:至于基督,他不独禁止杀戮,并且禁止加害他的邻人。虽然主教是那么庄严,那么善于说辞,他终竟辞穷,为少女战败了。
“是的,我们尽可在我们的报纸上唠叨着谈航空进步,外交阴谋,俱乐部,新发现,和自称为艺术品等等底问题,而对于这少女所说的缄口不言!但我们决不能就此阻塞了思想,因为一切基督徒如这女郎一样地感觉到,虽然感觉底程度或有明晦之别。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救世军,日有增加的罪案,失业,富人们的穷奢极侈天天在膨胀,穷人们底可怕的灾祸,惊人地增多的自杀事件,这一切情形证明了内心的矛盾,应当解决而将会解决的矛盾。承认爱底法则,排斥一切暴力底运用。这是近似的解决方法。因此,你在Transvaal底活动,于你似乎显得限于世界底一隅,而实在是处于我们的利益底中心;它是今日世界上最重要的活动之一;不独是基督教民族,世界上一切的民族都将参预。
“在俄罗斯,也有同样的运动在迅速地发展,拒绝军役底事件一年一年地增加,这个消息定会使你快慰。虽然你们的无抵抗主义者与我们的拒绝军役者底数目是那么少,他们毕竟可以说:‘神和我们一起,而神是比人更强。’
“在基督教信仰底宣传中,即在人们教给我们的变形的基督教义形式中,即在同时相信战时屠杀的军备与军队是必须的情形中,也存在着一种那么剧烈的矛盾,迟早会,很可能是极早地,赤裸裸地表白出来。那么,我们必得或者消灭基督教,——可是没有它,国家的权威是无从维持的,——或者是消灭军队,放弃武力,——这对于国家亦是同样重要的。这矛盾已为一切政府所感到,尤其是你们的不列颠政府与我们的俄罗斯政府;而由于一种保守的思想,他们处罚一切揭破这矛盾的人,比着对于国家底其他的敌人,处置得更严厉。在俄国我们看到这种情形,由于你的报纸,我们亦看到你们的情形。各国政府明知威胁他们的最严重的危险之由来,他们所极力护卫的亦不止是他们的利益。他们知道他们是为了生或死而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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