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83开始(校对)第18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18/1178

  “那也不行,万一没保靠呢,你以后光屁股啊!”
  “可外面下雪呢……哎哎……”
  张桂琴听不进这个,拽着儿子就走。
  许非没办法,只得载着老妈,冒着大雪,赶到鞍城最大的一家百货商场。
  到地方一看,差点没吓死,队伍有几十米长,一直排到街边。俩人赶紧占位,没多久身后又挤挤压压的甩过一条尾巴。
  排队的满脸急切,买到布料的欢天喜地,怀里抱的肩上扛的,跟全家梭哈一样。时不时还有几个闲汉,小声招呼着:“收布票了,收布票了!”
  这一切,都源于前几天的一纸通知。
  商业部发的告示,宣布从今年12月1日起,全国临时免收布票、絮棉票,而且明年也不再印发——这说明施行了三十年的布票,即将寿终正寝。
  由于这个年代的政策多变性,有人信,有人不信,但甭管怎么着,先抢了再说。
  这大概是某些人的一种天性,核泄漏抢盐还记着么?抢回去一看,妈蛋的,非典抢的还没吃完呢!
  “您可真是我亲娘诶,这天儿陪您出来挨冻……”
  许非蜷的跟个糖三角似的,雪不停地下,北风一个劲的吹,鼻涕一个劲的流,这叫一夜风流。
  俩人不知道排了多久,才堪堪进了大门。张桂琴瘦弱的身体里爆发出极大的能量,一下子冲到柜台前,“还有布么?”
  “就剩白布,格子布和被面了。”
  “一样给我两丈!”
  后面的立马不干,纷纷往前挤,“你凭什么要那么多?”
  “你都买了,我们还买么?”
  “同志,别给她……都闪开,让我过去!”
  许非撑开双臂,挡住后面的人潮,觉着自己就像一只被大象强暴的小蚂蚱,忙喊:“同志,维护一下秩序,发生踩踏事故就不好了!”
  售货员一听也对,喝道:“干什么呢?排队排队,往后撤!”
  国营商店售货员的权威独一无二,大伙不情不愿,到底往后退了退。随即,对方才开始摊布,量尺寸,剪裁。
  说格子布、被面布,都是老百姓的叫法。所谓被面布,就是印有花鸟图案的大红布,特喜庆,一般结婚才会买。
  一匹三十米,每样裁了两丈,张桂琴掏出一大把钱,毫不犹豫付了款。
  好容易挤出来,许非把三捆布绑在车上,自己在前面把着,张桂琴在后面推,娘俩冒着大雪,一步一个坑。
  何苦呢?
  他无可奈何,又觉得十分滑稽,问:“妈,你是不把咱家家底都花了?”
  “……”
  车子明显晃了晃,老娘弱弱回了句,“还剩,还剩不少呢。”
  呵呵,你就当我信了。
  俩人折腾一起,到家已经中午了。正赶上许孝文从团里回来,见状吓了一跳,“这怎么了?”
  “说布票废除了,大伙都抢着买布,我也买了点。”
  “这叫买了点?你花了多少钱。”
  “也没花多少……”
  张桂琴毫无底气的报了个数,她现在冷静下来,也有点后悔。
  许孝文顿时火大,虽没到倾家荡产的地步,但花好几大百买一堆布料,纯属有病嘛!
  “你是不缺心眼啊,听风就是雨,脑袋让驴踢了?”
  他指着媳妇就骂,毫不顾忌孩子在场,“这么多布,啥时候能用完?嚯,这还有被面,给你儿子结婚都够了!”
  “别说你儿子,我儿子结婚都够了。”许非幽幽蹦出一句。
  “滚一边去!”
  许孝文正在气头上,管不了媳妇儿,还管不了儿子么?他见许非真要闪,马上又道:“给我回来,有事跟你说!”
  “咱们到外面演出定了,月末去没沟营,他们新年有个联欢会,钱给的挺大方,你也跟着去。”
  “我不去,我又不会说书。”他拒绝。
  “你傻啊!多一人,分钱的时候咱家就多个人头,不用你上台,帮忙搬东西还不会么?”
  “就是,你这段没啥事,出去走走也挺好。”
  张桂琴理亏,自然顺着丈夫,“顶多一个月的事,然后就过年了,这钱不挣白不挣。”
  “我告诉你啊,你大爷可是点名叫你去,这是关照你懂不懂?别不识抬举。”
  呃,行吧。
  爹妈齐上阵,还把单田芳搬出来,他不去也得去了。
第十八章
演出
  走穴这回事,并非近代才兴起的。古时那些曲艺人到处演出,酒楼卖唱,其实就是走穴的前身。
  单田芳和媳妇儿跑江湖,俩月就挣了四千多块,然后就被举报了,曲艺团勒令他回城,并罚了八百块钱。
  他在自传评书里说,回去是最后悔的决定。
  当然这事说不准,时也命也。
  眼下到了十二月底,曲艺团经过半年多的准备,派系已定。三芳各带一队,都接到了演出邀请,每队十几个人。
  没沟营这边的单位正是纺织厂,财大气粗,接待的很有规格,食宿都不错。
  一行人上午抵达,晚上有一场演出,明天还得去奉天,那边有三场……等省内这一趟跑完,基本也就过年了。
  “大爷,啥时候能到啊?”
  “不远,前面就是了。”
  “前面……嚯,住楼房啊,我还头一回见着住楼房的。”
  裹得像个粽子的许非抬头一望,不远处立着一片新楼,在白剌剌的日头底下冒着白剌剌的霜气。
  今儿天冷,仨人都是一步一喘,好容易进了楼,单田芳啪啪一敲。
  门打开,露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眼睛很大,嗓音清朗,与年纪完全不符,“快进来快进来,外头冷吧?”
  “这天是挺邪乎,估摸要下雪。”
  单田芳摘下帽子围巾,换了拖鞋,这才端端正正叫了声:“师叔,您还好啊?”
  “好,有什么不好的。”
  “师叔,孝文来看看您。”
  许孝文也跟着叫了声,又介绍道:“这是我家小子,来,快叫人!”
  呃……
  许非就很纠结,妈耶,你们俩都叫叔,那我得叫啥?他一犹豫的功夫,对方先开了口,笑道:“你拜师了么?”
  “还没有。”
  “哦,没拜师就不算门里,我们各论各的。”
  “……”
  许非瞄了眼许孝文,自己真要喊一嗓子袁老师,老爹能当场灭亲。算鸟,他也恭恭敬敬行了礼,“见过叔爷!”
  这位不是别人,正是评书大家袁阔成。
  话说在旧社会时,所谓的江湖不是红帮青帮,也不是梨园妓院,而是那些算卦相面、行医卖药、杂技戏法、相声坠子、评书大鼓的行当。
  这些才是真正的江湖门,各有各的讲究,各有各的辈分。
  真要算起来,单田芳其实是西河大鼓门,刘兰芳是东北大鼓门,袁先生才是正儿八经的评书门,在建国前就开始说书,辈分极高。
  他这会还没去京城,长期住在没沟营,单田芳带团演出,于情于理都得来拜会。至于带着许非,那纯属私心作祟,想让前辈认识认识。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18/1178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