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下(校对)第9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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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到来的时候,它也感知到了,所以,抽出来几条绿芽,在香火缭绕中显得格外的青翠。
  很多,很多年后……这些绿芽渐渐长大,最后居然垂到了地面,在大殿里生根发芽,最终将整座大殿包拢起来,有大儒起名曰——春发生!
  入学先学《礼》,这是徐元寿坚持的。
  不过,徐元寿教授的《礼》不是朱熹改良之后的《礼》,而是《汉礼》。
  他认为朱熹的礼,不适合现如今的大明朝。
  在这个野蛮的世界里,一味地禁锢人的探索欲,追求欲,个人意志是不利于个体存活的。
  灭人欲,存天理是朱熹的一贯主张,不过,这六个字并非出自朱熹之口。
  事实上,这一概念在《礼记·乐记》中已经出现,其中说道:“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于是有悖逆诈伪之心,有淫泆作乱之事。”
  这里所谓“灭天理而穷人欲者”就是指泯灭天理而为所欲为者。
  朱熹自己也说“饮食,天理也,山珍海味,人欲也,夫妻,天理也,三妻四妾,人欲也。”
  这就说的很清楚了,朱熹认为人们应该珍惜上天赐予人类的本能,这些本能就是天理,相反,如果一味地追求本能之外的欲望,就是在走向自我毁灭……
  如果在太平年月里,每个人都自我约束,这是对的,然而,自我约束,对于乱世中的人们来说,就代表着自我否定,也代表着逆来顺受。
  这样做是不成的……尤其是在云昭这种强盗眼中,明显是不成的。
  天下大乱,需要的是反抗者,云昭甚至认为野心家出现在乱世不一定就是坏事。
  在坏无可坏的情况下,天知道野心家能否走出另外一条可以让人有尊严的活下去的路。
  朱熹之前的《汉礼》就要自由的多了,而读书人要是没了野心,还叫读书人吗?
  读书自古以来就有克制人欲望的作用,因为他们往往想的太多,太会计划……也从书中学会了太多为自己解释的借口。
  所以,不如武将,泼皮,农夫们横下一条心干到底的决心。
  总之,云昭在亲身经历了这次难民潮之后,对世界有了新的看法……这些看法,让他抛弃了昔日所遵守的所有道德要求,在极端的环境里面,云昭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不介意吃人。
  春天来了,秦岭给了人们珍贵的馈赠,不论是春草发出的嫩芽,还是小溪里游来游去的小鱼,亦或是刚刚交配完毕后体力衰竭的野兔,甚至一些从泥土里爬出来的肥硕的虫子,都是人们的食物。
  那些跟随者母鸭子,在水塘里游来游去的小鸭子,黄黄的,毛茸茸的,总能给人活下去的希望。
  云家庄子这些天来有很多人在成亲!
  本乡本土的人结成亲家总能获得更多的祝福,本土人与外乡人的结合,也就显得寂寥一些。
  当然,云氏给每户成亲的人家中会送去一斗粮食,五尺棉布,一小坛子酒,多少能让婚礼有些模样。
  福伯到底没有看上住在牛圈里的那个妇人,哪怕那个妇人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一样不满意。
  所以,换上单衣的福伯,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去新粮食地里查看庄稼长势。
  洪承畴走了之后,乡民的胆子就大了很多,于是,蓝田县的界碑就被移栽到了商南黑水镇以南……两个月后,官府没有追究,反倒送来了今年的夏税的催缴文书,黑水镇的,名字赫然在蓝田县的催缴名单上。
  于是,素来贪心的农夫们,就把蓝田县的戒备分别又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又挪移了一下。
  这本来不算什么大事,直到长安县的农夫自发的将蓝田县的界碑向自己方向挪动,并且一日三移动这样的事情发生之后,西安知府张道理这才发来一道整饬文书,明明白白的告诉云昭这样做乱规矩,不可取。
  长安县令感受了严重的羞辱,亲自带人来到长安县与蓝田县的边境处,无论他怎么责问,边境处的士绅,农夫都众口一词,坚称自己是蓝田县人,而非长安县人氏。
  即便长安县令告诉众乡绅,在蓝田县,到了今年夏收的时候,士绅们也要开始缴纳赋税。
  士绅们对此依旧无动于衷!
  长安县令只好长叹一声回到县衙,几次三番提笔准备弹劾云昭,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默认了目前的局面。
  对那些士绅而言,只要官府答应带着众人重修水利,将他们大量的旱地变成水浇地,官府收取的那点钱粮对他们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再说了,自从蓝田县饿不死人的好名声传出去之后,周边没有土地的佃户纷纷逃离了原有的主家,跨过边境直接来到了蓝田县,为士绅们耕种肥沃的土地,
  耕种一年,主家取四,农夫自留六成,这样的条文,已经被蓝田县大部分士绅所接受。
  不接受的人家很少,不过,在蓝田县百姓眼里,这些人的报应来得很快,总是会在最短的时间里遭灾。
  这些灾祸从被土匪打闷棍,再到家里的儿子被人绑票,再到家里无端的着火,总之,这道乡规民约很快就在蓝田县成了传统,且无人敢犯。
  云氏放开了山林,任何人都能进到山里去觅食,只要别闹出火灾来就成。
  云氏开放了山林之后,其余有山林的人家也就放开了山林,最仁慈的甚至还允许百姓进入山林砍伐一些枯死的树木,背出来买柴。
  云昭对于大明世界的百姓养活成本之低有了一个清楚地认知。
  一个饿的半死的流民,进入山林之后,不出十天,就能面色红润,身体健康的出来。
  这些人甚至能辨别蟾蜍卵跟青蛙卵,吃蟾蜍卵会死人,吃青蛙卵仅仅是皮肤起点不起眼的疙瘩罢了。
  他们还知道什么蛾子能吃,什么蛾子不能吃,最恐怖的是,这个春天,云昭跟着流民吃了不下百十种可以吃的野菜……有些品种的味道……很好吃!
  到了暮春时分,草木旺盛,蓝田县的存粮分发的就越发少了,树叶子里面撒点粮食就能解决一个人的吃饭问题。
  所以,粮库里还留存的一万多担粮食就成了所有人心中的神殿。
  他们似乎只要看着那些高大的粮仓,心里就很高兴了,只要那些黄澄澄的粮食被管事的官员带领库丁们摊在太阳底下晾晒,路过的人都会忍不住抬起胸膛,走路都充满了力气。
第九十三章
春江水暖鸭先知
  四月底的时候,刑部公文通过西安府知府衙门下达到了蓝田县。
  直到这个时候,云昭才想起来,自己这个知县还有断案子的权力。
  虽说刑名一道自然有人主持,上报知府衙门的文书却是要云昭用印的。
  所以,蓝田县大名鼎鼎的少年知县,第一次来到被云福修缮一新的蓝田县县衙查问大狱。
  原以为这里会冤狱丛生,结果,云昭查验了整整一天,也没有发现什么漏洞,至少,从文书上来看,判词都是四平八稳,且证据确凿,待在监狱里的人也多是罪有应得。
  除过犯人在看押期间死亡率高了一些,似乎没有什么大问题。
  对于犯人死亡这件事,云昭从最开始觉得不人道,到现在已经能够泰然处之了。
  不是因为别的,当外边的百姓都一大群一大群的死,囚犯的生命在这个时候就显得格外廉价。
  进入大狱亲自视察的时候,里面的人还有力气高呼‘冤枉’这让云昭很是欣慰,至少,这些人还有力气,且中气听起来也没有什么问题。
  看过卷宗的云昭拿着卷宗一个个的问罪犯,罪犯们一个个也没有了狂呼‘冤枉’的底气。
  除过因为欠钱,缴纳不起赋税的人被云昭当场释放之外,云昭对于刑事案件的犯人,大多采取了无视的态度。
  因为斗殴这种小事进来的人早就出去了,而犯了杀人这种事情的犯人也早早被押解西安府了。
  整个县衙大狱里,最多的是偷盗!
  这些人云昭准备不问青红皂白,先打五十大板然后再放出去。
  他没有精力处理这种小事情,不管盗贼偷东西的原因是什么,总之,抓到偷盗的,打一顿板子不算冤枉。
  至于女监,里面根本就没人,在蓝田县,女子犯案,根本就到不了县衙,亲族们担心女子被脱掉裤子打板子丢人,在乡里就已经处理掉了,而处理的唯一方式就是——沉塘!
  不过,自从云昭不允许再把人丢池塘里污染水源的禁令下达之后,据说乡里面又发明出一种刑罚——叫做卷席筒!
  云昭不知道被沉塘痛苦还是卷席筒更加残酷,却无力改变这一点,这他娘的也是乡规民约里约定成俗的,根基之深,甚至超越了《大明律》!
  看热闹是大明百姓的习性,当三十七个犯了偷盗案子的盗贼被结结实实的打了五十大板之后,人群里叫好的声音就没有停止过。
  血肉横飞是一定的,云昭却不允许把人打坏!
  然后,这群盗贼被打过板子之后,又被理解错误的蓝田县百姓拖去游街,且不准他们穿裤子!
  深夜时分,云昭依旧在看土地册簿,这才是云昭最看重的东西,大明世界里的百姓大多是佃农,也就是说他们基本上除了自己本身之外,没有任何生产资料。
  这样的人群,天生就是被奴役的对象,且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只有当李洪基,张秉忠这样的人声名鹊起之后,他们才有改变身份的可能。
  同样的,他们要以自己的生命为改天换命的代价。
  门口有人咳嗽……
  云昭抬起头,发现县丞章天雄以及主簿刘学礼,典吏何诚道三人一人手里端着一盘子点心,笑眯眯的站在门口。
  云昭笑着邀请三人进来,钱少少端来茶水之后,就站在云昭身后等着给蓝田县的四大巨头添茶倒水。
  “县尊真是勤勉啊……”
  为首的章天雄先是感叹一声,似乎非常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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