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校对)第5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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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如此认真地吩咐,桂香和阿津都敛了笑,双双应是。
待得二人出了外面,阿津才敢抚着胸口,长出了口气:“小娘子真是越发有威严了,刚才吓了我老大一跳呢!”
桂香轻轻拍了她的脑袋一下,“明明知道小娘子不喜我们随意议论那些事情的,你还管不住嘴!”
阿津笑嘻嘻:“我晓得,我晓得,小娘子是为了我们好!”
婢女们在外头说笑,刘桢在里屋却笑不出来,没了阿津在旁边插科打诨,她默默地喝着鱼汤,将方才阿津所说的话从头到尾理了一遍,心中的疑窦越来越深。
若说这一切是张氏有意为之,那也未免太着痕迹了,若要说不是张氏做的……那车子突然与众人失散,车夫跌落悬崖,重伤未醒,陶氏动了胎气,再结合先前张氏要带上陶氏,却又没有寻个医婆同行的种种行径,很容易让人有所联想刘桢不由叹了口气。
自从上次于氏和娄氏来闹过一回之后,刘桢就明显感觉到张氏的处事手法有所变化。
毕竟之前张氏即使管理郡守府和豫王府,也都是照着姜主事的指导按部就班,说白了,就是没有自己的风格,然而换宅子的风波过后,张氏就开始树立起自己的威严了,连带处事手法,也逐渐有了雷厉风行的感觉。
这种变化不是不好,随着刘远身份水涨船高,作为他的正妻,张氏要撑起这偌大一个家,就不可能永远善良软弱。
但是这件事……
刘桢又叹了口气。
陶氏没有死,那个车夫也没有死,这种事情可一不可再,许众芳虽然大大咧咧,可陶氏是刘远的姬妾,他也有责任护住对方周全,肯定不会允许自己眼皮底下再度发生这样的事情。
要么不做,要么就干脆做绝,如果真是张氏的手笔,那只能说太失败了。
没能把眼中钉除掉,反倒打草惊蛇,如果陶氏没有小产,那张氏等于白白拉了一回仇恨值。
喔对了,还有宋弘,宋弘小小年纪,却早慧得很,未必不会有所联想。
刘桢心想,从张氏带陶氏上路开始,这一切就是个错误,即使这件事跟张氏一点关系也没有,但这个黑锅她也注定是要背上的了。
虽然事不关己,但是刘桢以她特有的成人思维,免不了总要把每件事都琢磨透了,但这件事她越是琢磨,就越觉得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驿馆条件简陋,她与刘婉刘妆都要共用一个屋子,都说由奢入俭难,三人已经习惯了舒适的环境,突然又要在这种潮湿难耐的地方过夜,实在难以适应,加上刘桢已经睡了一下午,到了晚上就殊无睡意。
入夜之后,外头还乱糟糟的,好似一整夜都有人在奔走说话,刘婉和刘妆也睡得很不安稳,到了隔天婢女来喊她们的时候,三个人眼皮底下都挂着硕大的黑眼圈,连带呵欠连天。
阿津趁着为刘桢端来朝食的时候,对刘桢道:“昨夜主母去为陶姬请医婆了!”
如今医疗条件不发达,穷乡僻壤哪来的医生,说是医婆,多数还带了巫医的色彩,而且就算想请个巫医也不容易,所以她们昨夜才听到那么大的动静。
旁边刘婉听到了,瞪大了眼睛道:“区区一个姬妾,阿母管她作甚!”
刘婉不是非常受刘远喜欢的孩子,但她也知道,孩子越多,老爹分在她身上的注意力只会越少,出于这种隐隐的危机感,加上对母亲地位的维护,她对老爹那些姬妾同样一点好感也无。
刘妆扯了扯她的袖子:“阿姊,她是阿弘的阿母呢!”
刘婉翻了个白眼:“那又如何,宋弘又不是刘家的孩子!阿父收留他们母子,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刘桢没管她们,径自问阿津:“那陶姬如何了?”
她那位继母不会趁机把人给弄小产了吧?
阿津咋舌:“陶姬痛了大半夜,听说痛得一直叫嚷呢,许多人都还以为这回不好了,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才听说已经无事了!”
刘婉嘴快道:“贱命可真耐熬啊!”
刘桢作势要打她:“韩傅姆的教导你都学到狗腹里去了?!”
刘婉偏头躲过:“阿姊,韩傅姆也没教过我们说狗腹呀!”
刘桢简直要被她气笑了,直起身体就要追过去打她,刘婉这才吓得躲到门外去了。
刘桢转头问阿津:“现在已经无事了?那我们今日还能赶路吗?”
阿津不确定:“待婢子去问问。”
阿津蹬蹬蹬跑去问人,等刘桢她们快用完朝食,她才又回来。
“小娘子,主母说陶姬走不动了,要歇息几日呢!”
刘婉哀叹一声:“不是罢!我可腻了这鬼地方了,凭什么要我们全家人等她一个姬妾!”
刘桢白了她一记:“就凭她腹中的孩子也是阿父的孩儿,我们的阿弟!”
刘婉不服道:“就算生出来,那也是庶子,何能与我们相比!”
刘桢已经让桂香搬来樗蒲,准备与刘妆对弈了,闻言好整以暇道:“那你与阿母说去罢。”
“说便说!”刘婉还真就跑去找张氏了。
等到刘桢和刘婉下了三局之后,才见到刘婉一脸恹恹地回转。
“如何了?阿母说何时上路?”刘桢头也不抬。
“说是先待三天,等那陶氏无事了再上路!”刘婉没精打采,她完全不想在这种阴暗潮湿的环境里多停留一刻,奈何人微言轻做不了主。“阿姊,你去同阿母说好不好,她肯定会听你的,这里的气味太难闻了,害得我们昨夜都没睡好!”
“以前我们在向乡住的屋子没有比这好多少,”刘桢道,虽然她也同样不习惯,但她不想纵容自己。“阿母不会听我们的,她自有主张,反正昨日刚下过雨,路也不好走,就听阿母的话罢,你若是无事的话,可以去找大兄或阿槿他们玩儿。”
刘婉撅起嘴,大兄刘楠跟她年龄差距太大,性别又不同,根本没什么好聊的,幼弟刘槿成日跟宋弘玩在一块,就算她现在过去,那两人肯定不是在玩樗蒲就是在投壶,至于长姐和小妹……
她看了专心下棋的两人一眼,只得怏怏地去摆弄她那些衣裳首饰了。
他们在这个小驿馆里一待就是三天,就在刘婉濒临崩溃边缘的时候,张氏才终于发话,说陶氏已无大碍,可以上路了。
众人都松了口气,即使是宋谐这样修养绝佳的文士,面对这样简陋的环境,四周又都是荒山野岭,也是兴不起什么闲情逸致的。
刘远迫切需要宋谐和安正等人去为他出谋划策,至于吴虞和孟行,则暂时被留在衡山郡镇守,棘手的事情大可让孟行出面,而那些难产的世族官家,则由吴虞来对付,他们一人圆滑一人耿直,合作起来更加事半功倍,有他们在,刘远暂时都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先将精力主要集中在咸阳的事情上。
宋谐和安正都知道刘远占据咸阳之后,肯定想要将南阳到咸阳的这段路程也顺便占据下来,否则单单占了咸阳也没什么意义,所以这一路,他们都在留心观察周围的道路,加上张氏等人是女眷,因此车队很默契地被分成两半,许众芳走最前头,刘楠在车队中间,他后面则是张氏他们。
出了陶氏的车与众人失散的事情之后,许众芳便分了一些兵士殿后,免得再次发生意外。
而就在这三天之中,却有一些流言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
“身怀妖子?这是谁说的?”
刘桢嘴里还咬着一块蒸饼,瞪大了眼睛,样子看起来分外滑稽。
出门在外,方便起见,一切以干粮为主,此时的蒸饼是用面团揉合之后加入各种材料诸如果肉,猪肉等等蒸出来的面食,为了储存得更久一点,刘桢现在吃的蒸饼放的是腌肉,口感跟后世的肉夹馍有点类似。
“是医婆说的!”阿津贯来是各种八卦消息的集中地,刘桢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把她叫来一问总是没错的。“据说那日陶姬之所以会突然不适,正是因为被当地的怨魂之气冲撞了,那怨气已经入了她的肚子,只怕会波及腹中胎儿,所以医婆说此子生出来只怕不祥呢!”
刘桢觉得有点好笑,她是不信这些的,但别人不一样,连刘薪都能因为刘远出生的时候他刚好生了场病,就不喜欢这个儿子,更不要说这样玄乎其玄的内容,阿津现在说话的语调和表情,明显是带了一种敬畏的感觉。
她问:“阿母说什么了?那医婆被赶走了吗?”
阿津摇摇头:“没有,主母命人不得胡言妄语,也没有赶走那医婆,说陶姬安胎还需要她,等到了咸阳,再由主公处置。”
照例说张氏的做法是很正确的,但是这种流言,哪里是不让传就真的不传了的,而且越是古怪的内容,大家就越是津津乐道。不过几天,陶氏身怀异子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车队,别说刘婉和刘妆,就连宋谐等人都听说了。
等到众人到了咸阳城,刘远带人前来迎接他们时,刘桢瞧着他望向陶氏的微妙眼神,就知道他也必然听说了这件事。
如果这行人里只有张氏他们,刘远是绝不至于出城相迎的,但是多了宋谐和安正等人就不同了,即使刘远现在事情再多再忙,他也会亲自出来迎接,这是礼贤下士的表现,很多人都知道,但是能做到的人却不多,所以宋谐等人都很感动,双方久别重逢,自然有不少话说。
刘桢就注意到刘远身后多了个中年人,模样陌生,但从打扮上来看也不像个普通随从,果然,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刘远介绍道:“这位是前秦的治粟内史,姓房名羽,字若华,这些时日佐我左右,功劳不小。”
治粟内史是管国库的官员,刘远把秦王宫的珍宝清点出来分给诸侯,房羽功劳自然不小,不过在宋谐安正等人面前,他也不敢托大,听得刘远介绍,连忙拱手见礼,双方又是一番寒暄。
就在刘远忙着与属下们联络感情的时候,刘桢却已经抬起头打量这座巍峨的城池。
咸阳作为帝都的时间不长,仅仅有秦一朝,在它之前,周天子的国都是镐京,在它之后,又有了长安,然而因为秦始皇,使得咸阳城这座古都焕发出与众不同的光彩。
秦王宫并没有如同历史上那样被项羽付之一炬,刘桢单是站在城门口处往它的方向遥望,便已经能窥见其中的瑰丽与壮观,遥想当年,一条条消灭六国,统一天下的诏令便是从此处发出的,遥想当年,秦舞阳与荆轲一道从这里入秦王宫,意欲刺秦王,却因为心中的恐惧与秦王宫的巍峨,在高高的台阶之下就脚软色变了,由此不难想象,这座凝聚了秦国历代智慧与心血的王宫,是何等的壮丽雄伟!
刘桢深吸了口气,勉强平息了一下激荡的心情。
她能够理解为什么刘远一定要抢在其他人前面占据这里了,入了咸阳,将这座城池,这座宫殿据为己有,看着它们臣服在自己脚下,油然而生的,是一股意欲称霸天下的豪情。
项羽看不上咸阳,也厌恶秦人,所以并没有太大的执着,让他选择的话,他宁愿一把火烧了,而不是留着它,其他诸侯看中的,也是秦王宫里的财富,而非一座宫殿的空壳子。
但刘远,却准备将这里作为自己霸业的起点。
旁人或许没有刘桢这么深的感触,刘婉等人听说自己即将入住秦王宫之后,更是将连日来赶路的疲惫和憋闷一扫而空,开始兴奋地与刘妆说起自己将要住在哪个宫室。
等到车马一路来到秦王宫时,刘婉才发现,自己刚才的计划有多么幼稚。
延绵而上的台阶,一级连着一级,起码也有十来丈,光是想想如何爬到最高处,就已经不由自主令人望而生畏了,更不要说高台之上那些连绵起伏如同山峦一般的华丽宫阙,横跨两座宫阙犹似飞虹的阁道,即使看了一眼又一眼,也觉得根本无法将这些景物都收入眼底。
他们站在地面上,敬畏地仰望着这些就像身在云层中的宫殿。
一时间,鸦雀无声。
几个小的看得眼睛都直了,刘婉禁不住喃喃道:“能在这样的宫殿里住,便是死了我也甘愿啦!”
宋弘不以为然地瞥了她一眼,老成道:“若是没有这些台阶,宫阙楼台看起来也就一般,台阶建得越高,方能越显出帝王的威严!”
小小年纪倒是一语中的,刘桢再一次为宋弘的早慧感到惊奇,但她想的却是,这样规模的宫殿建筑群,只怕后世十几个故宫都比不上,这得花费多少人力财力,再加上长城,秦皇陵,阿房宫那些花费,简直无法想象秦始皇到底收敛了天下多少财富,也难怪诸侯会为了秦王宫的财宝心动,不惜千里迢迢赶来勒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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