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校对)第16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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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笑,许久不见而生出来的淡淡隔阂好似也跟着消散了。
周枕玉拉着她坐下来:“你怎么会被安排到这里来?我本以为使君娘子会让你坐在下首的。”
顾香生摇摇头:“我这两日都在复始楼,未曾出来过,也正有些奇怪,旁边这些女眷,怎的好像从未见过?”
周枕玉低声道:“你自然从未见过,她们都是从前在下属州县被表彰的节妇。”
“什么?”顾香生这两日忙着翻阅史籍,睡眠不足,现在耳边听着绵绵丝竹之声,原是有些昏昏欲睡,结果瞌睡虫全被周枕玉这一番话给吓跑了。
崔氏请来一群节妇赴宴,还特意安排在她周围,难道是想借机告诉她,女人就应该像这些节妇一样安分守己,遵从妇道吗?
顾香生觉得既荒谬,又有些啼笑皆非。
更好笑的是,约莫在崔氏眼里,像周枕玉这样没有嫁人,却成日抛头露面的药铺当家人,也被归入了“不守妇道”的范畴,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
她抬起头,正好与朝这边望来的崔氏对上视线。
后者面色冷冷淡淡,目光之中似乎隐含嘲讽,从她身上扫过,随即又与旁边的女眷说起话。
与她说话的女眷,是宋暝的妻子钱氏。
崔氏无所顾忌,钱氏却不敢,她从丈夫那里几番听说顾香生的厉害,知道对方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女子,但座席安排非她作主,她只能找着由头与顾香生搭话示好,不着痕迹撇开自己的干系。
“焦先生上回让外子转送于我的茶花,我一直悉心照料,今年开得也好,可我另外又买了几盆,花期却总是很短,不如您送的那一盆,您几时有空,能否莅临指点一番?”
顾香生对钱氏也很客气:“指点不敢当,嫂嫂若是得空,我便上门叨扰。”
钱氏笑道:“那可太好了!”
她顿了顿,又对崔氏笑道:“我与焦先生离得远,说话不方便,能否请崔娘子将焦先生的座席稍稍挪过来?”
崔氏心下不快,正欲说话,便见徐厚匆匆过来。
“娘子,郎君有请焦先生过去入席。”
崔氏的眉毛高高挑起:“男女有别,焦氏为女客,如何能与男子同堂并坐。”
徐厚心想您没来之前,焦娘子都不知道与郎君宋司马他们同堂并坐过多少回了,现在再来追究,会不会晚了一些?
他眼珠转了转,带上为难之色:“可这是郎君之命,小的也不敢违逆……”
崔氏长这么大,还从没被人这样当众打脸,弄得下不了台。
她脸上火辣辣的,仿佛都能感觉到旁人看好戏的眼光了。
“你去回了使君,就说焦氏既非命妇,又无家人在邵州任官,不宜抛头露面,多见外男,以免妨碍名声。”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勉力冷静地说出这句话。
这下子,在场女眷如何还不知道使君娘子瞧不上焦氏?俱都望向顾香生,也有的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暗暗存了看好戏的心思。
钱氏想打圆场,那头顾香生却已起身:“多谢崔娘子回护关心,只是我方才正好身体有些不适,久坐唯恐失礼,只得就此告辞,先行离席,还请主人家恕罪则个。”
说罢既不应徐澈的召,也不管崔氏的回答,施施然就走,竟是潇洒得很,令人目瞪口呆。
崔氏看着她的背影,还想出声呵斥,却被青芫使劲一拉袖子,拼命暗示摇头,只得将满腔怒火勉强压下,强自忍到筵席结束,曲终人散,方才怒气冲冲地去找徐澈。
“娘子,娘子,您先冷静些再说!”青芫追在她后面,却已经阻止不了崔氏,后者找到徐澈,两人直接大吵一架,又是不欢而散。
好不容易方才有点起色的关系,伴随着这一次争吵,完全荡然无存。
当晚,徐澈又宿在书房,而崔氏则用剪子死命剪着自己手里头的单衣,很快便将那件单衣剪得面目全非。
而那原本是为徐澈准备的。
“娘子,您别这样!”青芫急得团团转。
“我对他千般好,也比不上那女人的一根毫毛!”崔氏满面泪痕,“我也真是犯贱,为他裁什么衣裳,办什么宴会呢,现在好了,全邵州城的人都知道焦氏落我面子,给我脸色看,都知道我这堂堂刺史之妻,还比不上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娘子,您快放下剪子,仔细伤了手!”看她这样,青芫也很难受,又不知从何劝起,“您,您听我说,我曾仔细查过,发现焦氏这人,着实有些古怪!”
崔氏冷笑:“她都能让徐澈神魂颠倒了,可不是古怪么,若不是会迷魂术,那就是狐媚变的!”
青芫哎的一声:“婢子说的不是这个,是她的来历有古怪!”
第109章
听见这话,崔氏不由一愣,也顾不上伤心愤怒了:“怎么说?”
青芫:“先时婢子曾找徐厚闲聊,听徐厚说私下没人的时候,郎君称呼焦氏为阿隐。”
崔氏闷哼:“好不亲热,竟连小名也知道了,若说他们没有私情,怕是鬼都不信!”
青芫:“娘子且听婢子继续说,焦氏的闺名单一个芫字,正好与我同名,若有个小名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徐厚说,上回焦氏携一个年轻郎君到刺史府来作客,他亲耳听见那郎君喊焦氏为香生姐姐。”
崔氏蹙眉:“怎的又多一个名字?”
青芫:“可不是?婢子也觉得奇怪,便私底下去打听,发现那年轻郎君像是齐国人,两三天前就走了,身份来历似乎也有些蹊跷,再多的却不晓得了。”
崔氏起身来回走动,嘴里念念有词:“焦芫,阿隐,香生姐姐……”
青芫的脑子倒比她灵光多了:“婢子想着,若郎君在邵州才认识了焦氏,当时娘子又不在邵州,以郎君的身份地位,想要收用焦氏,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何必弄得暧昧不清,观郎君对那焦氏的行止,似乎有几分旧情,几分尊敬,二人关系,绝非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听她将焦氏和徐澈的关系描绘得如此亲密,崔氏心头不舒服极了,忍不住撇撇嘴:“你到底想说什么?”
青芫:“我想说的是,郎君曾在魏国为质,会不会早在魏国就认识了焦氏?”
崔氏心中一动,越想越有可能,她也不是瞎子,女人的直觉最为灵敏,从徐澈对顾香生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来看,若说两人没一点过往,打死她都不信。
“这么说,那个焦氏会是魏国人,她也不一定姓焦。”
青芫点点头:“对,婢子正是这个意思,咱们不妨仔细查问一番。”
崔氏皱眉:“可就算问出来,又有什么用,那焦氏是不是魏国人,跟咱们有何关系?”
青芫:“焦氏从魏国来到南平,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过往,也不想别人知道她的来历,所以才会隐姓埋名。”
崔氏彻底明白了,她腾地起身:“不错,若能知道她的来历,我们再以此要挟,迫她主动离开邵州,这就一了百了了!”
青芫:“婢子正是这个意思,不过纸包不住火,我怕郎君知道了之后会迁怒娘子……”
崔氏冷笑:“怕什么,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到时候要走也是她自己走,谁也强迫不了,他能拿我怎么样!”
顿了顿,又对青芫道:“不过你私下打听的时候,还是要隐秘些的好,别被徐澈发现了。”
青芫:“娘子放心,婢子省得。”
若说忠心,青芫果真是一等一的,她本是崔家的奴婢,陪着崔氏一并嫁入徐家,办事能力极强,崔氏也对她推心置腹,许多事情都离不开她。主仆二人定计之后,青芫便开始着手调查,先是从焦氏来邵州的时间查起,很容易就问到她是从席家村过来的。
席家村连接的山路通往玉潭镇,玉潭镇则是魏国的边境小镇,如果焦氏不是在席家村凭空出现,那么她就的确是从魏国来的。
徐澈在魏国为质时,基本就没离开过魏国京城,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那么他就算认识焦氏,应该也是在这段时间内发生,也就是说,焦氏很有可能是魏国京城人,而且还出身不低,否则又何必隐姓埋名?
想要弄明白这件事并不难,崔氏她们根本无需跑到魏国去,当年跟着徐澈从魏国回来的人如今还在,一部分留在南平京城的徐宅里,还有几个如今依旧充任徐澈的马夫,徐澈是个念旧重情的人,只要这些人还能做事,愿意留在他身边,他就还继续用着,这反而给了崔氏调查的机会。
经过仔细查问,崔氏发现,当年徐澈在魏国时,与不少世家子弟关系都不错,其中就包括如今的魏国丞相王郢之子王令,万春公主之子周瑞等,另外还有同在魏国为质的齐国皇子夏侯渝,因着徐澈的风仪容貌,在魏国上层也十分受到青睐,魏国公主就曾三番几次纠缠不休,更有灵寿县主,顾家四娘子等人与之过从甚密,时常结伴去京郊玩耍,关系熟稔。
崔氏留了个心眼,一一问起那些女子的闺名,这年头女子闺名并未广泛流传,可若喊的人多了,也不是什么秘密,譬如那位魏国公主,姓魏名霁,封号同安,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
关于顾香生的身份,徐澈也曾交代过知情的人不宜声张,但一来崔氏与青芫事先商量,并不开门见山,而是旁敲侧击地试探,二来那些被探问的人并没有太大的戒心,偶尔露出来的口风,也足以让崔氏她们了解到真相了。
这个真相足以让崔氏她们一整天都缓不过劲来。
“顾……香生?”崔氏几近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表情还处于恍惚之中。“淮南王妃?”
她如何会不知道淮南王妃?非但知道,当时听说她早亡的消息,崔氏还很为她唏嘘了一阵。
同为正室元配,身份出身也差不多,崔氏对顾氏有着几乎天然的亲近感,魏临被废太子时,顾氏嫁为正妃,当他登基时,顾氏却已经去世了,可以说陪丈夫吃尽了苦头,却没有享过一天的福分,当女人当到这份上,也的确是够倒霉的。
但崔氏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倒霉鬼”,如今就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还跟自己吃过饭,说过话。
淮南王妃顾氏,排行第四,人称四娘子,大名香生,小名阿隐,改头换面之后,便成了焦芫。
这真是活见鬼了。
青芫的吃惊不下于她:“为什么,淮南王妃当得好好的,却要诈死跑到这里来呢?”
崔氏皱着眉,想到对方与徐澈的暧昧不清,再多的同情也不翼而飞了:“难道对徐郎念念不忘,趁机诈死过来见他?”
青芫摇摇头,人家好端端的淮南王妃,甚至是未来皇后不做,为何要跑到这里来作妾身未明,受人指指点点的寡妇?
再说徐澈能出任邵州刺史,那也不是他说了算的,而是朝廷的决定,顾氏再神通广大,总也不可能事先就得知消息,知道要来这里找人吧?
这其中必然有她们所不知道的原因。
崔氏说完那句话,也觉得不太妥当:“无论如何,她既然选择隐姓埋名,肯定就不希望自己的身份被人知晓,我们可以将消息传回魏国那边,让魏国派人来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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