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校对)第18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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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别人给自己的称呼,顾香生自己反倒有点忍俊不禁:“公主安好,我从前在家中排行第四,小名阿隐,公主挑一个喊便是。”
嘉祥公主柔柔一笑:“那我唤你阿隐罢,你也可以直接唤我的小名柔光。”
顾香生见过的公主不少,打过交道的更多,还从未见过如此温柔没有架子的公主,而且不是装出来的,以公主的地位,也用不着故作温柔,这令她一下子便有了好感,几句话下来,两人就聊得不错。
嘉祥公主还亲自为她介绍在场的女客,有某某王妃,某某郡王妃,某某国公夫人,还有朝中大臣的女眷,饶是顾香生记忆力再好,这么多人看下来,也有点头晕眼花,但总算将人都认了个大概。
“是不是有些记不住?无妨的,等会儿若是有人过来给长公主请安,我再为你介绍一次。”嘉祥公主见了便笑道。
宴会开始,歌姬先上场献舞,赛宠的还要往后放一放,顾香生便与嘉祥公主小声聊了起来,后者对她在邵州的经历很感兴趣,顾香生不免多说了些,嘉祥公主听得一脸羡慕向往:“难怪陛下要封你为济宁伯,便是与男子相比,你也不遑多让啊,我若是有你这样的勇气和能耐便好了!”
顾香生笑道:“什么勇气能耐,那都是被逼出来的,若是可以,谁不愿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嘉祥公主便叹了口气:“说得也是。”
顾香生见她欲言又止,仿佛有难言之隐,却因刚刚相识,也不好交浅言深,问起别人的隐私,便只能不说话。
送上来的热食源源不断,其中有一道烤鸭十分美味,近似于后世的片皮鸭,皮脆肉嫩,她们都多用了几筷,嘉祥公主也恢复笑容,方才的叹息声似乎只是顾香生的错觉。
见众人都吃得差不多了,长公主便命人将筵席和歌舞撤下去,又将隔开男女宾客的屏风撤去,这才真正进入赛宠的高潮。
公主府下人训练有素地将场中铺上几条红毯,各家带来的宠物需要从规定的地点出发,抵达规定的终点,中间还有一些胡椅苹果之类的人设障碍,最后以越过障碍最少,抵达终点最快的宠物为胜。
这是最常见的玩法,素来为达官贵人所热衷,还有人现场开了盘口下了赌注,偶尔也会有冷门的情况出现,这样的游戏在魏国南平那些地方也有,顾香生不算陌生。
各家带来的宠物五花八门,最常见的自然是猫和狗,还有人带小猪或狐狸的,现场登时热闹起来,平日里正襟端坐的贵人们,此时个个兴奋起来,挽起袖子恨不得亲自下场,连带站在外围的女客们也都伸长了脖子,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场中,同样兴致勃勃。
不过这屏风一撤,男女客再无隔阂,时下民风开放,齐国比魏国又要更上一层,更何况又是大庭广众之下,不必避忌,但顾香生瞧见了夏侯淳的目光也正往这里瞧,登时便有几分兴味索然,她虽然不怕对方,可也没必要跟这种蛮横不讲理的人死磕,便借口更衣,对嘉祥公主打了声招呼,起身往前院走去。
出了这里就是前院的园林,时下达官贵人的宅第布局大抵如此,她索性站在廊下看池边的锦鲤,竟也看得津津有味。
冷不防不远处有人道:“四娘。”
声音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顾香生下意识循声望去,微微一愣,微笑寒暄:“安乐侯,好久不见。”
仿佛被这个称呼刺激了一下,一瞬间魏善的神色掠过一丝黯淡,也跟着点点头:“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尚可,多谢关心。”
两人之间实无别的话可说,即便是少年时那一段时光里,她和魏善也远远谈不上知交,后来入了魏宫,她理所当然站在魏临一边,与魏善天然就是对立的立场,非为私怨,只因皇权。
如今时过境迁,彼此都算是齐国降臣,谁也没比谁高贵,但也没有因为曾经同是魏人,就有许多话题可讲。
有什么旧可叙呢?难道聊刘贵妃当年怎么陷害她,还是聊魏临是如何扳倒魏善而登上皇位的?
不知怎的,顾香生忽然涌起一股好笑的感觉,却丝毫不带半点讥讽,而是想到了一句话。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他们现在,可不正是如此?
然而顾香生心境平和,不代表别人也能彻底抛开过去。
看着她微微卷起的嘴角,魏善不知怎的就觉得有些刺眼,忍不住道:“你可知你弄出那火弹,会令多少魏国百姓死于非命?将来若是魏国有何不测,你于心何安?”
第123章
顾香生没料到他竟会问出这种问题,好笑反问:“你娘还好吗?”
这话乍听起来有点像在骂人,魏善不防她会问这种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好是愣了一下。
顾香生却接着道:“我离开魏国的时候,刘贵妃依旧待在她的麟德殿里,虽然被软禁起来,但起码性命无忧,她从前为了你,屡屡设计陷害魏临,魏临自然恨极了她,现在几年过去了,她和同安公主都还好吗?你有没有关心过?”
魏善皱起眉头:“我自然会设法将她们救出来!”
顾香生:“你想怎么救?你现在连魏国疆土都拱手送人,难道去求齐君救人吗?刘贵妃为了你,可算是将自己后路也给切断了,你在外面造反那几年,可曾想过你母亲和妹妹的安危?”
魏善怒道:“这一切还不都是魏临逼的!若非他蛊惑先帝,将我逼得走投无路,我如何会这么做!先帝明明是属意于我的,否则他又如何会废太子!你以为这些年在外头,我就不牵挂母亲和妹妹的安危吗,魏临那种睚眦必报的性子,就算她们侥幸得活,还不知道要遭受什么折磨呢!”
顾香生摇摇头:“单凭这一席话,你就远不如魏临。败了便是败了,再找任何借口也是枉然,魏临占了名分之先,性情又足够隐忍,先帝加诸在他身上的那些猜忌怀疑,他都默默承受下来,换了你,只怕早就忍不住了,他能得皇位,自然是应有之义。”
魏善冷笑:“你都被他舍弃了,还能为他说话,这份情意可真是令人感动,可惜他远在千里,莫说听不见,即便听得见,身边有了新人的他,也不会为你有半分动容!”
顾香生淡淡道:“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他动容与否,跟我又有何干?你总是这样,魏善,我们自少年时相识,虽然谈不上至交好友,可我对你也算有几分了解。刘贵妃虽然老谋深算,对你却极尽爱护,你也因此养成容易冲动的性子,少年时尚且还能谈得上真性情,但随着年纪渐长,这份冲动却渐渐变为极端,刘贵妃给你灌输你也有权争夺皇位的想法,却没有教你相应的能力,魏临虽为太子,从小却没了娘,处境的艰难反而令他谋算隐忍强你百倍,这是你争不过他的原因。便是重来一次,结局依旧如此。”
她无视魏善越发阴沉的神色,继续道:“成王败寇,自古皆然,既然没有自戕的勇气,选择了归降当顺臣,那么自此以后就彻底抛掉过去,好好活着。看在过往交情上,我提点你一句,别自作聪明又满怀怨念,否则被人看出来,谁也救不了你。”
魏善冷笑:“不错,我现在是降臣了,我输给了魏临,但起码我没有拿着魏国百姓的性命当儿戏,我没有让他们为了我自己的私欲拼死抵抗到底,你呢,顾氏火弹一献,立时闻名天下,你道魏国人会怎么看你?因为跟魏临的私怨,便将怨气发泄到百姓身上,助纣为虐,不知你午夜梦回时,可会梦见血淋淋的残肢断首向你索命?”
一个人颠倒黑白,竟能至于此,顾香生觉得方才和他说话,完全是个错误。
自己认为相逢一笑足以泯恩仇,别人却未必这样认为。
魏善虽然也降了齐国,但他从未真正清醒认识过自己的处境,总还留恋在过去的繁华里,甚至认为自己打从一开始就时运不济,方才会沦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被刻意扭曲,顾香生并不生气,反而觉得遗憾和怜悯。
遗憾的是少年时光一去不复返,当年冲动却还保留几分纯真的益阳王,如今早已面目全非,怜悯的是魏善的遭遇非但没有将他磨砺得像夏侯渝那样心智坚强,反而变得越来越喜欢钻牛角尖,心性也随之偏狭,这就注定了他如今的结局。
“你方才提到的火弹,我是从一本古籍上所见,并未隐瞒其配方。当日邵州官员,乃至参与制作火弹的工匠都知道,别说齐国想要,就是魏国想探听配方,也不是没有法子。另外,它现在只能用于守城,无法用于攻城,就算齐军现在要攻打魏国,这种东西也暂时派不上用场,即便想要改进为适合攻城的火弹,也需要耗费起码数年时间,不是动动嘴皮子就可以的,只怕在那之前,反倒便宜了魏国。”
她平淡地说完这番话,不想再与对方多加纠缠,转身欲走。
身后却忽然有人接下她的话:“安乐侯,你分疆裂土划地为王时,何曾想过魏国的百姓?你向邵州求助要求邵州将万人敌卖给你时,你何曾想过可能会因此丧生的人命?你将江州拱手送人的时候,又何曾考虑过魏国百姓的意愿?别人能指责她,唯独你魏善没这个资格!”
这声安乐侯叫得分外讽刺,顾香生不回头也知道是谁。
夏侯渝款款走来,面上带着客套疏离的笑容,字字句句,如针刺血,刺得魏善如鲠在喉,无话可说。
遥想当年在京郊猎场上,他是意气风发的益阳王,倍受皇帝宠爱,更隐隐有取太子而代之的呼声,而夏侯渝不过是敌国质子,名为皇子,实际命如草芥,无人关心,只会怯懦躲在顾香生身后,连魏善也不曾多看他几眼。
然而时移世易,数载光景过去,彼此身份却互相调换,世事之奇妙,莫过于此。
此时的夏侯渝,模样已经变得让魏善完全认不出来了,印象中那个柔弱无能的少年,几时也变得这样咄咄逼人,跟顾香生如出一辙?
夏侯渝见魏善无言以对,冷笑一声:“依我看,安乐侯还是先管好自己罢,若是将来齐国能吞并魏国,其中一定少不了你分疆裂土拖后腿的功劳,说起来陛下还该谢谢你才对!一个兄弟阋墙导致魏国内乱的人,怎么就敢厚颜无耻高高在上地指责别人,当真要令人笑掉大牙!香生姐姐,咱们走罢。”
说罢他再不看对方一眼,拉起顾香生便走。
二人一直走过这条路又拐了个弯,见魏善没有不知好歹跟上来,夏侯渝这才缓下脚步,语带责怪:“你何必与疯狗说那么多,万一他想趁私下没人对你做点什么,借此污你名声,那如何是好?”
顾香生:“我也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下回远远见了他避开了就是。”
夏侯渝兀自发扬老太婆风格,絮絮叨叨个没完:“我打从一开始就觉得此人并非善类,从小被他娘宠得无法无天,自以为天下都要围着他转,明明不占长也不占嫡,都不知道哪来的脸争皇位,还一副振振有词理直气壮的样子,以后少和这样的人碰面了,省得有心人也拿你们俩作文章,陛下是个多疑之人……”
顾香生只觉得耳朵边上嗡嗡嗡,像有五十只蜜蜂在边上飞,她终于有点理解孙悟空对唐僧啰嗦时的感受了,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行了,别说了,我晓得了,夏侯老妪!”她忍不住去捏他的嘴巴,不明白这人在人前明明装得话忒少忒端庄严肃,怎么私底下竟能啰嗦成这样,小时候也没看出这种潜质来呀!
夏侯渝被她喊作老妪也不以为意,反是笑嘻嘻将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握紧:“现在那里头在赛宠,进去也没什么意思,听说今日惠和郡主府上客居的僧人灵空也被请来了,正在后堂歇息,稍后说不定要露面,届时可以过去看看热闹。”
顾香生问:“灵空是何方神圣?”
惠和郡主她倒是知晓的,方才嘉祥公主给她介绍过,父亲是当今皇帝的兄长,原先封寿王,因病早逝,仅余一女,便是这惠和郡主,郡马唐缜则是礼曹侍郎。皇帝念她幼年丧父,孤苦无依,虽然是郡主位分,给的却是公主的用度俸禄,算是格外优待。
夏侯渝笑道:“你这消息也太落后了,灵空近来在京城可是大有名气,据说他看相断命,从未不准,不过每月只看一个,满京城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欲见一面而不得,要不你道这次赛宠宴怎么那么多没带宠物的人来,他们不单是给隆庆长公主的面子,更是想一睹灵空风范的。”
顾香生奇道:“你也给他看过?”
夏侯渝:“没有,所以才要去看看热闹。”
二人说说笑笑,从假山后面绕到边上的杏树下,正准备去那边看看刚开的桃花,便听得树上忽然传来悉索动静。
夏侯渝反应很快,当即就将顾香生拉退了几步,同时抬头往上看。
树上枝叶繁茂处,分明蹲着一个人。
“谁?下来!”夏侯渝沉下脸色斥道。
“五兄,你小声点!”那人从枝叶后面探出头来,熟悉的面孔令夏侯渝化惊怒为惊愕。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在守株待猪,你们若想在这里看,就别出声,不然就走远点,可别坏了一场好戏!”他嬉皮笑脸道,目光掠过两人交握的手,笑容瞬间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顾香生注意到了,想将手抽回来,却被夏侯渝紧紧握住。
对方正是桓王夏侯潜,也就是那天他们去的那个马行的幕后东家,因为与夏侯淳的矛盾,夏侯潜还把明月这匹通灵性的马直接送给了顾香生。
她曾听说这位桓王玩世不恭,行事荒诞,虽然没少受皇帝训斥,可稀奇的是,皇帝越是训他,却反倒越喜欢他,颇有种寻常人家父亲对儿子又骂又爱的感觉。
“什么猪?”夏侯渝听糊涂了。
“一头蠢猪!”夏侯潜却不欲与他们多说了,作了个手势:“快快,他们来了,你们找个地方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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