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校对)第19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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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抬起头,微微一笑:“回来就好,你瘦了不少,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头罢?”
这话居然说得很是和颜悦色,跟方才对夏侯淳的态度大相径庭。
夏侯淳正暗自腹诽,却见老爹眉头一皱,朝他望来:“你怎么还不退下?”
“还请陛下允许我随军参战,臣愿马革裹尸,将功折罪!”他重重叩首。
其实夏侯淳压根不认为上次邵州两败,自己要负主要责任,因为他觉得如果没有自己那两场仗,后面邵州根本不可能那么轻易就弃城投降,他辛辛苦苦眼看就要摘桃子了,桃子反而被夏侯渝和夏侯沪这两个混蛋给摘走。
皇帝哼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竟要靠耍赖来谋取差事么?朕让你随军参战,你就去军中当个马前卒,半点职位都没有,谁都可以使唤差遣,你可愿意?”
夏侯淳一噎,他当然不愿意,说是随军参战,但怎么也得有个参将才行罢?
皇帝见他不吱声,不耐烦挥挥手:“行了,先退下罢。”
夏侯淳也不敢当真死赖着不走,挑战老爹底线,闻言只好告退,临走前还不忘瞪夏侯渝一眼。
夏侯渝就暗自摇头,以陛下的脾性,在正常情况下,就凭夏侯淳这么一副七情上面的模样,想当太子基本是没门的。
皇帝将书案上的奏疏合上,慢悠悠道:“这次渤州的事情,朕大概听七郎说了一些,当地官员大户与海盗互相勾结,为祸乡民,打劫商船,谋取海运暴利,这些可都属实?”
夏侯渝:“回陛下,属实。”
皇帝:“七郎主张徐徐图之,从当地官员和大户下手,通过交好大户与官员,让他们去治理海盗,你却主张快刀斩乱麻,搜集三方勾结的罪证,将罪魁祸首先斩首示众,再查抄了与之有关的两户当地望族。”
夏侯渝:“是。”
事实上,正是因为夏侯渝和夏侯洵两人在处理这件事情上发生了分歧,谁也说服不了谁,导致各行其是,原本面上交情还过得去的兄弟,因为这件差事而产生裂痕,夏侯洵那头刚与官员大户们交好,转头却被夏侯渝一股脑破坏了,若说他心里不介怀,那是不可能的。
这次先一步回到京城,夏侯洵便已经在皇帝面前告上一状了。
听他应是,皇帝挑了挑眉:“七郎主稳,你却主乱,虽然最后将海盗一网打尽,但同样也令得当地人心惶惶不安,你有何话可说?”
第132章
夏侯渝不见慌乱:“是,臣有话要说。渤州天高皇帝远,素来由当地望族把持,便是朝廷委任的官员去了,也只能选择入乡随俗,与当地望族打成一片,否则别说施政惠民,则根本寸步难行,这原本就是不合常理的。”
“七郎的法子,与当地官员无异,春风化雨,徐徐图之,这不能说他们错了,但依臣看,收效甚微。我们去渤州,固然可以仗着皇子的身份,令当地士族对我们假以颜色,上演一出好戏,给我们制造海盗贼寇已除的假象,然而只要我们一走,这些寇匪又都会死灰复燃。究其根由,只因当地望族早已树大根深,枝叶繁茂,非狂风雷霆无以扫之!”
皇帝玩味:“这么说,你还觉得自己做对了?”
当时夏侯渝和夏侯洵离京之前,他就授予两个儿子可以事急从权,调拨府兵的权力,印信同样是一人一半,也就是说,必须两人都同意调兵,才能调得动。想也知道,夏侯洵主稳,夏侯渝要动刀枪,他肯定不同意,两人在渤州必然发生了很不愉快的事情,以致于夏侯洵先回京面禀的时候,就在皇帝面前不动声色狠狠告了一状。
得亏皇帝不是那等偏听偏信的人,不然现在等待夏侯渝的,也许就是一纸治罪的诏书了。
幸而结果并不算差,夏侯渝杀鸡儆猴的效果是达到了,贼匪一网打尽,与之勾结的那两户望族也悉数落网,族长直接杀了,族人则押送至京城问罪,其他人都被吓坏了,纷纷坦白从宽,连带先前那些态度暧昧不清的官员,同样也不敢再左右摇摆。
不过随之而来的,是一封接一封弹劾的奏疏,自渤州发来,摆在皇帝案前,状告夏侯渝草菅人命,危害百姓。
老实说,就连皇帝也没料到夏侯渝会如此胆大妄为,拿着自己的那一半印信,不知怎么就忽悠了当地府兵都尉出兵,真不知该说他敢作敢为,还是鲁莽冲动。
夏侯渝叩首:“若臣能在渤州待上几年,或许会选择七郎的法子,但我们这次去,至多不过一两个月,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剿灭贼匪,一绝后患,便只能用雷霆手段,臣在渤州时听闻京城有变,不由担心陛下安危,心中惶急,故而行事也多了几分莽撞,差事办得不算好,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哦了一声:“既然你也觉得自己有罪,那便给你两年时间,让你回去将残局收拾好再回来,如何?”
夏侯渝没想到皇帝会这样说,一时竟愣住了。
见他难得露出吃瘪的表情,皇帝终于畅快一些,手指点点他:“现在知道怕了?朕让你去渤州收拾烂摊子,你却给朕弄出一个更大的烂摊子,这份罪过要如何弥补?”
夏侯渝委屈道:“臣办砸了差事,陛下想怎么罚,臣都无二话。”
实际上夏侯渝并非当真莽撞,他在渤州的时候,就已经摸清皇帝的思路,如果皇帝想要用夏侯洵的法子,那也不必特地派他们两个过去了,士族与贼匪勾结,竟连官员也不敢管,还要反过来讨好他们,这本身就是目无王法的表现,说白了,这些人仗着自己是土皇帝,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更不把皇帝当回事。
这些年来,皇帝一直致力于扶持寒门,打压士族,自然不肯放过这个发作的由头,所以夏侯渝的做法,看似蛮横,其实反倒合了皇帝的意,这件事传到京城之后,当即便有不少士族出身的官员兔死狐悲,为那些渤州士族求情,但皇帝一概不理,因为他很明白,如果不借着这个机会将这股士族的势力打压下去,以后只会更难收拾。
包括并吞吴越和南平之后,皇帝下令将当地士族迁至京城,又选拔一些人入朝为官,同时在吴越、南平等地重新划分行政区域,将这些地方纳入科举的范围,甚至是顾香生提议建藏书楼的事情,也被他活学活用,分别在原先的吴越和南平京城各建两座书楼,以供当地学子读书进学之用,寻常进去阅览书籍的,需交一定费用,但若是在乡学、县学等表现优异,或者身具功名者,则可免费进入,甚至还可以被书楼邀请题名留字,供后人瞻仰。
读书人求的无非是个名,这样一来,无疑大大满足了他们的虚荣心,顺带激励那些寒门子弟上进求学,这些人没有背景根基,考上功名之后,能依靠效忠的自然就只有皇帝,正所谓学会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皇帝要与士族抗衡,靠的自然也是这些人。
皇帝的这些用心,非但孔道周看出来了,夏侯渝也看出来了,所以他才会在渤州放手施为,而不必担心被皇帝怪罪,只要有皇帝给他撑腰,其余那些弹劾,其实也不足为虑。反过来,如果皇帝觉得不好,那有再多人帮忙说好话,又有什么用呢?
换作以往,如果有人被训斥了还敢摆出这么一副委屈的面孔,不说旁人,就像刚刚的夏侯淳,皇帝也绝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不过此刻对着夏侯渝,他虽然同样是骂,却透着一股亲昵劲儿,一股父亲对儿子,长辈对晚辈的亲昵,夏侯渝若还不趁机打蛇随棍上,那他就不叫夏侯渝了。
果不其然,皇帝听见他这副委委屈屈的面孔,非但没有大发雷霆,反而笑了起来:“你还委屈了不成?朕问你,你听见宫里出事,怎么没像你七弟那样赶紧回京来,反倒还要坚持把差事办完?莫不是在你心里,朕的安危还比差事重要?”
当时的情况下,夏侯渝那些兄弟们,除了老三有贼心没贼胆,老八见机得快悬崖勒马之外,但凡有点胆量算计的,听见宫里出事,个个都往里头赶,就算夏侯洵这种身在外地的,也都匆匆回京,生怕错过时机,被人抛在后头。
唯独夏侯渝,还坚持将渤州的差事办完,虽然只迟了两天出发,但时间宝贵,这两天的差别大了去了,历史上因为晚了一步而错失皇位的例子也不是没有,所以大家觉得,夏侯渝此举,不是缺心眼,就是死心眼。
但夏侯渝不这么认为。
“陛下明鉴,当时听说宫里出事,臣五内俱焚,恨不得插翅飞回来,但差事是差事,陛下让臣办差,臣就必须将差事办好,如此方才不辜负陛下的信任。表孝心的方式有许多种,像大兄,七郎那样自然孝心可嘉,八郎那样因为担心陛下而发疯的,同样其情可悯。”
他假装没听见皇帝的冷哼声,继续道:“兄弟们能干,有他们在陛下身边,臣也尽可放心,先将差事办好,方能对得起陛下对臣的一番寄望。自古忠孝两难全,臣只能择一为之,幸好陛下安然无恙……”
皇帝居高临下,可以看到夏侯渝脸上病色未去,看着比往日憔悴许多,加上面容惨淡哀戚,毫无作伪,令人看了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行了行了,朕也没有当真怪罪于你!”夏侯礼的声音缓和下来,甚至朝他招招手:“起身说话,太医说你染了时疫,一条小命差点就丢在半路了,乐正,给他弄张胡椅来。”
夏侯渝慢吞吞地爬起来,动作看着迟缓不少,饶是夏侯礼这个当皇帝又当爹的铁石心肠,心头也不由得为之一软。
“回来之后你好生养着,这些日子就不要往外跑了。”
夏侯渝恭声应是,又抬头笑道:“还是陛下心疼臣!”
夏侯礼没好气:“把眼泪擦擦,男人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原本长得就女气了,再作这种小女儿之态,成何体统!”
见夏侯渝摆出一副恭聆圣训的态度,皇帝顿了顿,又道:“今日小朝会上议定了一件事,朕决意对魏用兵,齐军已经陈兵边境,集结完毕,不日便可出兵。”
夏侯渝吃了一惊。
方才他在外面,见众人出来是面色郑重,就知道朝会上一定说了什么事,却也没想到居然是对魏宣战。
但仔细想想,这似乎也不出意料。
吴越和南平现在都已经纳入齐国版图,齐国志在天下,首先需要面对的拦路虎就是魏国,解决了魏国,大理那些也就不在话下。现在借着起火事件,皇帝顺便把那些不安分不和谐的声音给收拾了,内部没有人敢在这种时候跳出来反对,打仗的时机的确是最好的。
那些世家士族正担心皇帝下一个会对他们开刀,皇帝却转而针对魏国去了,他们乐得矛盾转移,为了讨好皇帝,自然也会竭尽全力帮忙备战,因为如果能够把魏国拿下来,他们得到的好处也不会小,这是两相得利的好事。
皇帝道:“朕本还想让你随军出征,长点见识,不过现在看你病怏怏的,只怕是出去没两天就得被人抬着回来了。”
夏侯渝闻言,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在旁人看来,伐魏是一份天大的功劳,但夏侯渝却不愿沾惹。
且不说输赢,便是顾及顾香生的感受,他也不会去碰这件事。
人生一世,总该有所为有所不为,他固然有意于皇位,却不想为了皇位就不顾一切。
那样就不是征服皇位,而是被皇位征服了。
皇帝似乎看出他的心思:“怎么,你好像还挺高兴的?”
夏侯渝笑道:“臣听说能偷懒,便暗自窃喜了一下。”
“没出息!”皇帝冷哼,“你敢说自己不是为了顾香生?”
见夏侯渝没回答,似乎被问得愣住了,皇帝挑高了眉毛:“怎么,被说中心事反倒不敢承认了?”
夏侯渝斟酌词句,慢慢道:“臣是在想,要如何说才合适。”
皇帝:“那你想好了?”
夏侯渝:“想好了。”
皇帝:“说。”
夏侯渝一笑:“臣想娶顾香生为妻,请陛下允许!”
皇帝瞪着他,半晌无言。
“行啊,眼见绕着弯子没用,就开门见山了!”皇帝气乐了,“顾香生什么身份,你可知晓?”
夏侯渝:“她出身魏国世家,曾为淮南王妃。”
皇帝喝道:“既然知晓,你还提这种非分之请,你觉得朕有可能答应吗!”
夏侯渝:“陛下志在天下,待魏国并入版图,魏国也是齐国,既然天下皆归齐国,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为齐国百姓,她的身份自然也不成问题。”
皇帝:“就算她的过往身份不成问题,那你呢,身为堂堂皇子,却娶一再嫁之妇,不觉得丢人吗!”
夏侯渝道:“臣以为,再嫁与否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品行,顾氏不慕富贵,不欺贫贱,光风霁月,蕙质兰心,能娶到她,反而是臣之幸,还请陛下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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