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校对)第14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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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融白他一眼:“说实话!”
  薛潭摸摸鼻子:“……礼部尚书这份夹板气,我实在是受够了,这回试策取士,就像在分点心,你一块,我一块,多了世族的,太子不满,多了寒门的,世族不满,结果就苦了我,两面不是人。与其在这里缩手缩脚,还不如跟着您远走高飞,海阔天空。而且,拙荆贤惠,要与我一道走,我想咱们这一去,三五年回不来,这样也好。”
  贺融微微一笑:“为了让她和你一起走,你没少跪搓衣板吧?”
  薛潭干笑:“还好,还好,她不是这种人!”
  这话说得自己都心虚。
  “对了,您还记得马宏吗?”薛潭忽然问道。
  贺融:“当然,先帝跟前得力的红人,谁能不记得?”
  齐王宫变那会儿,马宏四处找出玉玺,一路小跑捧过来,但他没有交给当时还是鲁王的嘉祐帝,也没有交给贺穆,而是给了贺融。
  就这一个动作,让贺融想忘记他也难。
  薛潭:“马宏守陵三年将满,他托人找到我,想让我给您传句话,说是不能亲自来给您送行,此去灵州,路途遥远,还请您多加保重,他会每日在先帝面前诵经,为您祈福。”
  贺融不由笑了:“这老狐狸,明明是想让我别忘了他,还说得这样委婉。”
  薛潭也笑道:“在宫里谋生的老人,谁不是一句话都要绕三个弯?”
  贺融:“他是不是还想让我在陛下面前说情,让陛下别忘了将他调回宫中?”
  薛潭摇摇头:“他在宫里的徒子徒孙无数,随便让一个徒弟找机会开开口,陛下就会想起他来了,而且他回宫里,也只为了谋一个安稳度日的闲差,无须劳动殿下您。我猜他会托人向我递话,只是想要暗示,即使殿下离京在外,他也会帮殿下打听宫里的消息。”
  贺融瞟他一眼:“所以你连太子很生气都知道,也是马宏的功劳吧?”
  薛潭嘿的一声,露出“你我尽在不言中”的笑容。
  京城本是是非之地,风云既起,贺融更加无心久留,连贺秀的喜酒也不打算喝了,过得几日,一切收拾妥当,向宫中辞别之后,便带着人,整装出发,前往灵州。
  与贺融同行的是薛潭,文姜留在京城看守王府,季凌则继续当他的工部尚书,这个位置不比礼部尚书惹人注目,却自有其重要性,季凌留在京师,又有世家背景作掩护,既不显眼,又能不时为贺融他们传递京城消息,以免他们远在灵州,对长安局势一无所知。
  贺融封王以来,王府里也养了几个幕僚门客,帮忙整理文书,但论起推心置腹,那些人自然比不上自己一手提拔,又是共事患难过的薛潭与季凌等人。
  为了贺融,薛潭抛下尚书高位,甘愿屈就一个空有虚衔,没有实权的大将军,带着妻子追随贺融,千里迢迢去灵州吃风喝雨,这份情义,贺融自然铭感于心,无须多言。
  临行在即,一人骑着马疾驰而来,险险撞上马车,又忙忙停住,气喘吁吁拱手道:“殿、殿下,我来迟了!”
  来者正是当初在北衙与贺湛交好的张泽,也是武威侯张韬的侄子。
  世人皆知,他那几位堂兄,也就是张韬的儿子们,陪同纪王贺秀驻守过甘州,又一起归来,隐隐已被划分到纪王的阵营里,唯独这位吊儿郎当的张泽,依旧在北衙里不上不下地混着日子。
  之前安王与兴王出征南夷,张泽也不知是哪根筋忽然打通,自告奋勇,想跟着去,结果后来因为家中妻子大闹,最后还是没去成。
  等贺融从岭南回来,就听说张泽跟妻子和离的消息,两人没有孩子,妻子另嫁,张泽倒是鱼入大海,又是光棍儿一条,可以成日四处逛青楼了。
  张家子弟个个出息,自然看不惯这样的张泽,话里话外没少挤兑他,所以这次贺融前往灵州就封,这家伙好说歹说,终于求得贺融同意,带上他同行。
  有安王这张免死金牌在,张家其他人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我还以为你今天又要迟到。”贺融道。
  张泽苦着脸作出笑容:“殿下的大事,我如何敢!”
  他不知从哪儿特地翻出一身甲胄穿在身上,配上那一脸吃不了苦的白嫩,让薛潭看得很想发笑。
  “那就出发吧。”
  一行人骑马在前,马车在后,车轮辘辘驶过青石板,行经他们曾经从突厥归来时进入的明德门,驶向所有人都未知吉凶的前方。
  “贺三!”
  后方传来呼喊,由远及近。
  贺融头也不回,继续前行。
  “贺三!”对方也骑着马疾奔而来,拼了命不要的架势,让众人不由得频频回头,又望向贺融。
  “殿下?”薛潭低声道。
  贺融暗叹一声,勒住缰绳,让马停下,任由对方奔至他面前。
第113章
  李遂安依旧是一身红衣,
明艳动人,与初见贺融时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她眉间多了几分愁绪,少了一些跋扈飞扬。
  这其实是好事,
每个人总要长大,
谁也不可能一辈子都活在梦里。
  相见争如不见,但她却还是来了。
  贺融调转马头,面对来人。
  “二嫂,是否二哥让你来为我们送行?”
  贺秀与李遂安尚未成婚,
这一声二嫂是喊早了,
但既是表明礼数,
也是暗含告诫。
  告诫她身份已与昔日不同,不能任性而为。
  李遂安已经平静下来,与刚才那两声“贺三”的心急判若两人。
  她点点头,
两人都未下马,
彼此相望,中间还隔着两匹马。
  光天化日,
磊磊落落,
光明正大。
  “听说你要走了,我来送送你。”她顿了顿,
“你二哥也知道,我与他说过了。”
  贺融拱手:“多谢二嫂,也请二嫂为我带句话,我敬重二哥,
与敬重大哥一样,没有变过。”
  李遂安深深凝视对方。
  风扬起贺融的袍袖衣角,肆意飞扬,仿佛一骑绝尘,直往云霄而去。
  她还记得,两人头一回见面,实在称不上愉快,她无理取闹,贺融也不肯相让,以致于后来很长一段时日,她提起贺融这个名字,不由得咬牙切齿。
  现在回想,若当初她不那么跋扈,不那么咄咄逼人,不那么让人反感,是否后来会变得完全不同?
  但世事没有如果。
  李遂安知道贺融与自己的父亲不和,也知道贺融为了限制相权,向太子提议分立左右相,间接也限制了父亲。
  而她,从一生下来就姓李,她的脾性,她的一切,都来自于这个姓氏。
  他们之间,横亘了一条天河。
  还未开始,就已结束。
  她从来顺遂,也以为自己会一直顺遂下去,直到在贺融身上碰了壁,也正是从那一次开始,她才慢慢意识到,人在世间,许多事情,身不由己,并不因出身高低而改变。
  祖母的病重更让她意识到人世无常,无力回天,于是李遂安慢慢收敛起那一身的毛刺,慢慢将所有脾气都沉淀下来。
  只是,为时已晚。
  “谢谢你。”李遂安道。
  谢谢你让我发现自己的心意,谢谢上天让我遇见你,即使是以一个不那么美好的开端。
  贺融露出一丝诧异:“谢我什么?”
  李遂安笑了一下,将那些微惆怅抛诸风中。“其实你回京之后,我曾无数次想冲到你面前,逼问你一句话,但后来想想,即使逼问出什么,又能如何?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不了。”
  贺融默然。
  李遂安问他:“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料到这个结果,所以总是对我不假辞色?”
  贺融:“是与不是,很重要吗?”
  李遂安摇摇头。
  贺融:“二哥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好好过日子吧。这杯喜酒,我是没法喝到了,先在这里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李遂安心头一酸,泪水几乎泉涌而出,她费尽力气勉强忍住,深吸了口气,颤声道:“……多谢。”
  贺融拱手行礼,缓缓道:“后会有期。”
  他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顿,又说了一句话。
  “衡国公是衡国公,你是你,好自为之。”
  李遂安目送他转身离去,一行人骑着马渐行渐远,身后的马车遮挡了他们的身影,又变得越来越模糊,终至不见。
  此时的她,还没有对人生那么多的感慨与思考,但李遂安直觉贺融对她说的最后那句话,意味深远,内有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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