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校对)第19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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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和尚吓了一跳,上下打量张泽。
  “你认得我?”
  张泽喜道:“我是武威侯之侄张泽啊,当年在京城时也曾去过鲁王府拜访的!”
  故人相逢,却顾不上寒暄,张泽将裴皇后的遭遇略说了一遍,贺僖一拍大腿:“你不早说,我这小师弟得我师父真传,把脉看病马马虎虎,左右也没有大夫,让他去应付应付吧。”
  小和尚慢吞吞瞟了他一眼,为难道:“可我没给人接过生啊!”
  贺僖道:“你不是给羊接过生吗?都差不多,我相信你!”
  他相信小和尚,张泽却不敢信,听着就觉得玄乎,但眼下处境由不得人挑剔,他赶紧让肃霜将情况转达裴皇后,让裴皇后自行决定。
  过了片刻,裴皇后同意小和尚进马车。
  贺僖见张泽忧心忡忡盯着小和尚的背影,拍拍他的肩膀,信心满满道:“你放心吧,我这师弟医术很好的,这一路过来,我们都给不少人看过病了,我医术还是他教的呢!”
  就因为这样张泽才更不放心,在长安时,他没少从别人口中听说这位四殿下的荒唐事迹。
  一个不当皇子去当和尚的人,还真是……古今少有。
  两拨人重逢,贺僖少不得问起张泽他们要去哪里,又问如今各方面的境况,在听说天子驾崩时,贺僖笑呵呵的脸上终于没了笑容,叹气道:“生死有命,我那位老爹当过皇帝,也算死而无憾了,只可惜了这天下的百姓,被牵连受累,阿弥陀佛,看来我今晚得多念两卷佛经,为他们超度了。”
  张泽头一回看见对自己父亲的死讯如此超脱的人,也算开了眼界了。
  “四殿下,您既然来了,就与我们一道回灵州去见安王吧,他许久没见您,必然甚是想念。”
  贺僖点点头:“其实我们此行也正是要去灵州的,上回我收到三哥的信之后,就已经启程了。”
  只是这一路上走走停停,磨磨蹭蹭,顺道又到蜀中绕了一大圈,所以直至现在才刚到庆州。
  张泽正想说点什么,却听得马车内忽然传来一声婴儿啼哭,如长空启明,霎时照亮所有人的心间。
  “生了生了!”肃霜喜悦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母子平安!”这是小和尚说的。
  张泽的心情好似从地底高高被抛上天空,又轻轻落到地上。
  他不由望向外面黑沉沉的夜色,在遥远山顶处,似乎隐隐露出一丝白线,将山巅一角映出轮廓,也划开了这个寂长的黑夜,昭示着黎明的即将到来。
第156章
  “大汗,
我以为,我们不应该再继续南下了。”
  说话的人叫阿史那却奇,原是一名东突厥贵族,他的母亲与伏念的母亲那边是亲戚,
但在草原上,
突厥人最不讲究的就是血缘关系,对他们而言,实力才是决定一切的关键因素。
  阿史那却奇在先前伏念与兄弟姐妹的争权中站对了队,于是地位水涨船高,
如今在突厥担任佐政之位,
相当于丞相,
不过由于伏念为人强势,独断专行,大臣们在大事上的决定权并不多。
  以往也就罢了,
伏念虽然独断,
但许多事情的决定上都证明他是正确的,但今日,
许多突厥大臣,
包括却奇在内,都觉得必须出声阻止了。
  因为伏念想要离开长安,
带领突厥大军继续南下。
  突厥人精于骑射,却不善攻防,尤其是入关之后,地形多变,
中原人狡诈多端,虽然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可那也是对手的无能之故,譬如在晋州与陈巍一战,最后陈巍战死,但敌我皆知,陈巍之败,不在陈巍本身,而在他手下无可用之兵,对方士气低落。饶是如此,突厥在晋州一役,也折损了不少兵马,到了长安,虽还号称铁骑,令人颤栗,但实际上比起刚刚入关时,人数已经少了十之三四。
  当初听说中原朝廷孱弱,长安指日可待,想到能将这座千年古城据为己有,许多人都热血上涌,一门心思跟在伏念后面打仗,现在城也占了,财物也已塞满囊中,许多人开始思念家乡,想要回去,毕竟捞到的东西再多,总得随身携带,没有拿回家乡来得妥当。
  贺秀行刺一事,虽然给突厥人造成的损失不大,但纪王首级被悬挂在城楼上,反倒激起一些中原人的血气,这些天突厥人在长安城中,接二连三受到埋伏偷袭,虽说算不上什么,但时日一久,未免也令人生烦。
  更有各地义军突起,全都打着驱逐异族的旗号,还有李宽手里的势力、岭南贺湛、北方贺融,这些全都是潜在威胁,假使他们联合起来,从各方包围,那么突厥就会深陷中原泥沼,很难再抽身。
  有些清醒的突厥人开始意识到他们来到长安,也许并非一个明智的选择,从而萌生出退意,并极力劝说伏念退兵回关外,反正他们该拿的也都拿的,该享受的也都享受过了,眼下的长安萧瑟空荡,不复旧日繁华,看多了也是生厌。
  谁知伏念非但不肯退兵,反而还要继续南下,他不理会左右的劝告,执意让人整兵,准备过两日就前往襄州。
  这才有了阿史那却奇相劝的一幕。
  伏念阴沉沉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换作以往,却奇是绝不会忤逆伏念的,他依靠伏念上位,当然也知道跟紧伏念,自己的地位才能更稳固,但现在他却不得不开这个口,因为突厥内部已经开始人心动摇,只不过碍于伏念长久以来的威压,还无人敢公然反对而已。
  却奇被他那一眼看得冷汗直冒,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大汗,咱们突厥人早已习惯游牧生存,中原虽好,毕竟不是我们的家,而且再往南边走,就得渡江了,当初咱们能趟过黄河,也是因为冬天河冻的缘故,眼下回去的话,正好能赶上冬季河冻,渡河也方便些,可长江,据说是不会冻住的。”
  伏念不自觉摸上自己空荡荡的左臂。
  自从断臂之后,他就多了这个习惯,虽然伤口已经逐日愈合,但每回手指触碰,依旧会生出难以言喻的刺痛感,仿佛屈辱烙印,一遍又一遍提醒他犯下的错误。
  想及此,伏念的脸色就越发阴沉。
  “中原人能落地生根,突厥人自然也能,这里土地富饶肥沃,我们不会种田,可以驱赶中原人去种田,突厥人只要坐享其成,至于那些胆敢反抗我们的人,多杀几个,中原人就顺服了,如果他们真有那么悍勇,又怎么会轻易被我们打败?”
  却奇与其他几名突厥贵族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大汗,中原毕竟人多,现在我们离王庭越来越远,要是中原人从后面截断我们的去路,那可就……”
  伏念打断他:“这么说,你们都不赞同继续进攻了?”
  众人没有吱声,本身已经说明了一种态度。
  许多人被金银财宝迷花了眼,又掳了不少美貌女子,要是没有伏念带他们走这一遭,他们还不知边城以南的中原,竟是如此让人沉醉,经历了温柔乡之后,他们就不想再去经历铁血的洗礼了。
  伏念忽然冷笑一声,抽出手边的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离他最近的却奇胸口!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血溅上脚边金砖,斑斑驳驳。
  却奇睁大眼睛,带着难以置信的憾恨表情,扑通倒在地上。
  “还有谁想回王庭的,我送他一程。”伏念阴恻恻道,环视众人。
  被他目光扫过的人,纷纷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一片死寂。
  伏念勉强将心中那股暴戾压下去,深吸了口气,缓缓道:“不必渡河,只要将整个北方纳入突厥的版图,往后我们的子子孙孙,就不必再为了冬季的粮食而发愁,我们也将会有放不完的牛羊,吃不完的粮食,使不完的奴隶。但这个没用的家伙想退回去!”
  他指着躺在地上已经没了声息的却奇吼道:“你们甘愿回到突厥,过那种秋季入关抢一通,其它日子都待在草原上的日子吗!没有金银财宝,没有美貌女人,更没有舒服的床榻,还有各种各样的美食,那些本来是属于我们的,你们甘心还给中原人吗!”
  没有人说话。
  众人都低着头,看似赞同他的话。
  伏念知道,借着却奇的死,那些反对的声音暂时被压制下来了,但他需要一场更大的胜利,才能让这些人彻底歇了回去的心思。
  心底的浮躁像野草疯狂生长蔓延,伏念看着刀背上未干的鲜血,仿佛看见贺秀那张令人生厌的脸,神情越发阴冷。
  ……
  “娘,我害怕。”
  听见这句话,宋氏忽然生出一股心酸,连带眼眶也瞬间红了。
  但她不敢哭,因为要是哭,那儿子就会更害怕。
  宋氏伸出手,拉住贺歆的手:“别怕,有娘在。”
  十几岁的少年人,本该朝气蓬勃,并非像现在这样,畏首畏尾,缩手缩脚。
  贺歆会如此,不是因为性格所致,而是彻底被吓怕了。
  太子妃与皇长孙的荣光,说到底都是建立在太子这个依靠之上,太子一死,他们就如同没了根的飘萍,宋氏虽然伤心,但还有儿子,日子总归得过下去,太子人走茶凉,宫中人情冷暖,难免有些落差,但幸好裴皇后尚在,多有照拂,皇帝也未立新太子,宋氏与贺歆母子俩得以在东宫继续住下去。
  等到皇室匆匆南下避祸,他们自然也在其中,而后发生的一系列变故令人瞠目结舌,先是裴皇后失踪,然后又是嘉祐帝驾崩,宋氏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镇日惶惶然,担惊受怕,又听说先帝没有留下遗诏,以致于朝中如今分作两股声音,李相希望自己女儿所生的九皇子登基,而张相等人,则觉得安王殿下如今居长,更为合适,也有人想起太子还有个嫡长子,认为皇长孙继位,更为名正言顺。
  风言风语传入耳中,宋氏胆战心惊,更没有半分喜悦,这些年在宫廷中,她也许长进不大,但看多了人心,自然也有自己的判断,宋氏根本不希望儿子去当什么皇帝,在她看来,那个位置极为危险,自己已经赔进一个丈夫了,更不能将仅有的儿子也搭进去。
  孤儿寡母,毫无根基背景,对方凭什么会支持他们母子?还不是因为他们的身份能给对方带来某种利益。
  而且李相现在手握兵权,如果有人挡住了他女儿的路,宋氏不敢想象,自己母子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先帝与皇后不在,还有谁能护住他们?
  宋氏现在每天晚上睡觉都得睁一只眼,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儿子就被人抓走了。
  贺歆也非无知无觉的木头人,母亲的担忧害怕,局势的动荡,还有许多流言蜚语,环绕在他四周,也让他跟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吃饭都要再三检查,免得被人下了毒。
  “你跟娘说真心话,你想当这个皇帝吗?”宋氏问他。
  贺歆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想,娘,我只想当个寻常百姓,我们能不能去跟李相说一声,让他放我们走,我真的不想当皇帝!”
  宋氏苦笑:“只怕由不得我们……”
  正说着话,外头便来了人,说有故人自南方来,李相请两位去见一见。
  听见故人和南方几个字,贺歆眼前一亮,说莫非是五叔?
  贺湛镇守南方,好像也就只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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