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校对)第27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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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直烦躁的走来走去,昨晚大军出营的时候行动很快,也没有吹号敲鼓,人都走光了他才听到家丁头子禀报,接着陈新的塘马也来跟他汇报了,说是原本打算去打寨子,路上接到情报,临时决定去打修武的流寇大营。
  他一听陈新要去打七八万流寇,慌忙跑去想组织这个疯狂的行为,但他到营门的时候,大军早已远去,哨兵一问三不知。外面黑咕隆咚的,连火把都没打,派出去两批家丁都没有找到大队,只回报说标营也只剩下一半人留守。
  然后吕直一整夜都没睡,虽然他对登州镇十分有信心,但这黑灯瞎火走百里路去打二十倍的敌军,他可是从来没想象过。以陈新如今太子少傅的地位,加上皇帝一贯的好印象,万一他有个好歹,皇帝震怒之下,还不知多少人会掉脑袋。即便吕直能躲过去,随之而来的就是登州镇的去向,他很清楚登州镇与其他军镇的不同,陈新具有无可替代的影响力,连王廷试也不敢去拉拢任何军官。如果变成当年的东江镇那样混乱,那吕直在皇帝和内监面前的分量就大跌。
  他越想越是担心,此时已经在营门附近走了一夜,天一亮就派出几批家丁去了打探消息,眼下都还没有回来,让他的心情更加焦虑。
  吕直终于忍不住,停下来对宋闻贤道:“宋先生,你说陈大人挺聪明的人,为何今次打仗,却如此之鲁莽?他是堂堂的太子少傅,岂能去跟一群流寇拼命,登莱辽南还有数万兵马需要他坐镇。”
  宋闻贤心中赞同,陈新对他而言,比吕直更重要千百倍。如果陈新真挂了,宋闻贤所有的抱负也将是一场空,所以他的焦虑还远在吕直之上。宋闻贤当时劝陈新不要亲自去,但陈新丝毫不为所动,只说是必要的冒险。虽然他不认同,但也不便评论上官,只是对吕直躬躬身。
  吕直转身对家丁头子吼道:“再派人去探,多带几匹马。”
  那把总赶紧又去安排人,吕直转头看看宋闻贤,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来,摇着头长长叹口气。
  宋闻贤只好劝道:“陈大人久经沙场,区区流寇不足为惧,有三千登州战兵,至少能全身而退,即便是围在某处,咱们去请玄大人领大军救援便是。”
  吕直一想起玄默就不太舒服,两人的弹劾都没有下文,玄默堂堂巡抚,在河南又打得不错,没有出什么大漏子,皇帝万万不会因为外镇监军一个弹劾而临阵换将,玄默当然也参不倒吕直。
  想着要去求玄默,吕直心中不快,皱眉想了半天才道:“若实在危急,也说不得拉下这张脸皮去求那玄默,若是他敢不救,咱家亲自上京告御状,跟他拼个同归于尽。”
  宋闻贤没想到这吕直还有这光棍精神,心中也不太信他,他此时也不想再说救援的事,没准根本没必要,反而白欠一个人情。他对吕直说道:“吕大人,如今营中兵马不多,要不要把标营留守的人调来大营,那标营中粮草不多,还是守稳咱们大营要紧。”
  吕直四处望望,确实兵力太少,这个大营放了大部分粮草和辎重,整个营地里面就剩下一个近卫营的司,还有就是各部的辎重兵。因为战况不明,所以留守的把总十分小心,除了战兵要执勤外,所有辎重兵都拿着自己的武器集结待命。
  “那就调标营过来。”吕直转身对家丁吩咐了,让他们去通知留守的标营兵赶来大营。
  宋闻贤心情稍稍安稳,只要守稳大营,大军就有退路,现在就怕流寇比登镇先来到,这营区宽大,怕是不好防御。
  他晃眼间,发现连那队宣传队都拿着备用火铳在土墙待命,队形乱糟糟的,连女兵都拿了一把火枪,怎么看怎么别扭。
  ……
  关小妹一脚踢在唐玮腿上,“胖子,你腿抖什么?外边一个流寇都没有,你就怕成这样。”
  “俺,俺哪里抖了,俺才不怕。”唐玮把腿绷紧,然裤子上显不出来抖动。
  “不怕你干嘛一头的汗,今天又不热。”
  唐玮连忙用袖子去擦,被上面的铜扣一磨,痛得啊一声,赶紧从鞓带上取下一根帕子,在肥脸上的汗水抹去。
  徐平杰的声音响起,“哼,珮珮你不要信他的鬼话,他那日在洹水边,看到无数流寇冲来,当场就尿了裤子,这种人也就能演演鞑子。”
  唐玮偏头辩解道:“那是汗水!”
  “汗水怎地就光流在裤子里。”
  “俺怎么知道。”唐玮绝不承认,其实他自己都不记得有没有吓尿裤子,当时他还在洹水另一边,看到漫山遍野的流寇之时,他的脑袋就变成一片空白,后面啥都不记得了。
  同为戏鞑子的谢飞帮腔道:“徐平杰你才是吓傻了,咱们都守着河岸,你为啥一个人拿去守着拉刀具的马,是不是想见机不妙就偷马逃走?胖子长成这样,胆小还情有可原,没想到你徐平杰浓眉大眼的,也这么胆小。”
  徐平杰恼怒道:“俺那是怕马乱跑……”
  “马乱跑有马夫,队长不知道咋地,要你去看马去。”谢飞口舌便给,把徐平杰顶得说不出话。
  徐平杰恼羞成怒,过来一把抓住谢飞的领子,两人顿时争吵起来。其他队员纷纷上来劝开,两人看到有军法官看过来,都不敢闹得过火,就坡下驴分开。
  徐平杰指着谢飞和唐玮道:“你们两个戏鞑子,咱们就看谁胆小,下次要是遇到敌寇,龟孙子躲后面,咱们一人提把刀去砍去。”
  唐玮两人回道:“去就去,你非得让大家都知道你是龟孙子,咱成全你。”
  “别吵了,外边有马来了。”
  关小妹说完,一群队员齐齐看向外边,竟然真有一群骑兵跑来,带起的尘土老高,众人小心的看着,近了之后竟然真是流寇,还有不少打赤膊的。
  关小妹端起枪大大咧咧道:“刚才谁说来着,都去砍去……咦,人呢?”
第一百零七章
友军
  “嘭”一声火枪鸣响,外面的流寇马兵一个激灵,大呼小叫着往北跑去。
  土墙后安静戒备的战兵齐齐转头,只见一个女兵高高站在土墙上,面前硝烟弥漫,她正在用力扳开击锤,然后似乎有点忘记了该做什么,正在朝后面的队员询问,那些队员则催促她从土墙上下来。
  近卫营那个司军法官终于忍受不了这群宣传队,跑过去对着那队长一通乱骂,让这群人离开营墙,他宁愿少些人少,也不能让这些人帮倒忙。
  宣传队乱糟糟的退下来,互相还在吵闹埋怨,那文艺队长连连呵斥也没有效果,宋闻贤看得直摇头,他还是觉得这些人称作兵太过儿戏。
  吕直和宋闻贤等人提心吊胆的看着外边零零散散跑过不少马兵,开始他们还以为是流寇的打前站哨骑,看了半天也不像,他们一看到军营也不细细打探,撒丫子就往其他方向跑了,大多是往南,少部分去了林县方向。
  吕直一头雾水,按说总该围着军营一圈,看看沟深多少,墙高多少,城周多少步,过了一会那个留下的把总过来道:“大人,咱们该去抓几个流寇问问是啥情形,看样子他们是在逃窜,属下想或许是陈大人他们已击溃了流寇。”
  “啊,那快去。”吕直连忙道。
  “大人,咱们营的骑兵全都出去了,营中只有大人您收下的家丁是骑兵。”
  吕直一拍手,叫过家丁把总,二十多个家丁很快冲出营门,追逐那些落单的流寇马兵,马兵们跑了近百里路,跑不过这些人,终于被抓到一个,家丁将那人捆在马上,抓了回来。
  他们一进营门,吕直就赶到那马兵前,对那流寇问道:“你是哪股流寇营头的,为何跑来此处。”
  那流寇哀嚎道:“官爷饶命,小人是被高迎祥胁从的,昨晚被打散了,胡乱跑来的……”
  宋闻贤赶紧打断他,“怎地打散的?”
  “小人不知道,反正到处都乱了,小人抢了马跑出来,跟着一群马兵跑,跑着就跑散了,听说有人去了林县,小人就往这边来了。”
  宋闻贤追问道:“几时开始乱的?”
  “天快亮的时候,听说来了一支官兵,所有营头都在逃命。”
  吕直突然哈哈大笑,“奔袭百里一战破十万流寇,陈将军果然不愧我大明第一战将。”
  那流寇呆呆道:“哪有十万……”
  家丁头子对着他就是一脚,口中骂道:“吕大人说是十万就是十万。”
  吕直没有心思理会那流寇,对宋闻贤和那个近卫营把总道:“咱们立即出营,去修武接应陈将军。”
  “吕大人,小人觉得咱们稳守营地更好。”宋闻贤凑到吕直耳边,“流寇一向狡诈,或许是他们的诡计,派人来引我大军出营,路途中四面围攻。”
  吕直一个寒战,“对,对,宋先生说的是。”他对家丁头子喝道:“把这流寇抓进去,好好审问,问清楚他们在途中到底有多少伏兵,一定要问出来。”
  “伏兵?”那流寇睁大眼,“大人,没伏兵啊,小人就是逃命的……”
  家丁头子不由分说,叫过几个人提起那马兵就走,拖入一处帐篷,里面很快传出阵阵惨叫声。
  宋闻贤松一口气,他其实心中相信了那马兵,陈新应该已经击破流寇,如果不出预料,现在正在清点缴获的银两物资,吕直去早了颇多不便。登州镇这次冒了这么大的风险,这些好处是不会随便让人的。
  得出了这个结论,宋闻贤把顾虑放下,开始考虑大胜后的运作。
  ……
  整整一天,卫辉各路明军都在疑神疑鬼,各部的家丁在出击抓俘虏,得到的消息乱七八糟,有说是流寇内讧的,有说遭袭的,也有说营啸的。各个将领都担心是流寇的诡计,所以各自守着营盘,邓玘虽然得了陈新通报,但也没有动,而是派人去告知玄默,又不停的侦查修武方向。
  吕直当天收到了陈新的捷报,大营中欢声如潮,这一战斩杀流寇一万五千多级,生擒紫金梁王自用、摧山虎阎正甫,斩杀紫金梁手下重要头目十三人,三十六营中还有映山红被斩首,其余在修武的各营流寇同样损失惨重,尽数往怀庆府其他州县逃窜。
  留营的参谋确认了捷报中的暗记和印章,大胜确凿无疑,陈新在捷报后面附了一封信,说修武附近溃散流寇甚多,局势还比较复杂,请吕直坚守大营,以防流寇趁乱摸营,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吕直高兴得合不拢嘴,他连续派出几批哨马去修武核实,自己按陈新说的坚守大营,他也不去跟玄默回报,自己回了营帐琢磨给皇上和司礼监的报捷文书,让其他各部明军依然一头雾水。这么大的喜讯,由司礼监先报给皇上,那效果是大不一样的,所以他已经决定在玄默知道消息之前就把捷报发出去。
  只有马祥麟的川军果断出营,马祥麟完全是凭着对陈新的信任作的决定。他们一路往修武北面而去,准备接应登州镇,路上遇到的零散流寇越来越多,不过那些流寇都是望风而逃,连敢靠近的都没有。与前段时间的彪悍挑衅全然不同。
  马祥麟开始也担心是流寇诱敌深入,后来越想越不对,若是要诱敌深入,至少要上来打一下,然后装作不敌引川军入瓮,哪有这样见敌就逃的。于是这一千多白杆兵加紧赶路,他们带了不少辎重,速度并不快,快天黑时候才走了六十里,不过总算是跟登州的哨马接上头,找到了方向。
  马祥麟一听说斩杀流寇上万,惊讶得嘴都合不拢,这是在一天的时间内,而且陈新的人都是步兵,不象曹文诏那样可以持续追击,追杀的人头比战场多得多。双方的塘马来来回回,得到的消息更让马祥麟震惊,连紫金梁都被活捉了,这一仗可以说给了流寇重创。
  川军在路上扎营一晚,第二天一早就继续开进,下午才到了那日的战场,这些西南来的强军也看得目瞪口呆,方圆数里的战场上一片狼藉,摆放着成千上万的尸体,一些周围的河南农户在战场边缘捡拾家什,男女老少都有,他们看到有好的衣服上去哄抢,其他的铁锅水罐也是他们争抢的目标。此时一看有官军靠近,这些人马上一哄而散。
  再往里走就有些登州士兵,他们的军服十分好认,领路的登州哨马引着川军前行,途中还有不少流民俘虏在清理东西。
  那些看守的登州兵有些灰头土脸,脸上一道道的泥土痕迹,军装上面也脏兮兮的,但精神都还是很好,他们好奇的打量这支明军,对他们的带钩长矛和重剑很感兴趣。
  越往里走尸体越多,马祥麟这部川军也算见过大场面,但马祥麟自己知道,陈新最多三四千人,一晚上杀了这么多人,确实非常强悍。
  到了紫金梁原来的那个老营,陈新已经等在门口,他见了马祥麟就拱手笑道:“马将军不惧流寇人多势众,独自领兵来协助我登州镇,这份胆略和心意,我感怀于心,日后必有回报。”
  马祥麟以下官礼见过,独眼中满是佩服,他对陈新道:“陈大人的登州镇果然不同凡响,听说一夜疾行百里,天明前短短休整,便一股将紫金梁生擒,斩杀流寇过万,戚爷爷当年的戚家军也不过如此。”马祥麟说到此处,想起浑河边一起浴血奋战的那支浙军,神色间又有些落寞。
  陈新一时也想不到他的念头,不过这支正宗的白杆兵能在情况不明朗的时候赶来战场,那就是可以信赖的盟友,在西南地区交接这样一支力量,对登州镇肯定没有坏处。
  马祥麟的人马去了张献忠原来的营地扎营,陈新则领着马祥麟进了自己的大营,里面还有浓重的血腥味,但地面已经清理过,尸体都搬了出去,营中都是登州兵,他们此时大多不在戒备状态,按各自的营伍的坐在地上休息,搭建的帐篷也是花样百出,看着并不太整肃。
  马祥麟想起他们是长途奔袭,帐篷肯定是缴获的,也难怪如此,他又看到东侧有一堆肉一样的东西,有些士兵在围观,他细看了一下,原来是一堆耳朵。
  这些都是人耳朵,登州兵自然不是拿耳朵来吃的,流寇的首级不值钱,按照大明会典,战北虏一颗脑袋升一级,如果不想升级,就得三十两银子,出边斩鞑虏一人,则两样都可以拿到,一直是军功最厚的,建奴崛起后,赏银升到了五十两一颗脑袋,流寇的则是阵斩有名巨贼首级才升一级,不愿升的给三十两银子,次巨贼才十两。其他普通流寇,有两种算法,一种还是算人头,另外一种就是按多少副耳朵来算的,因为耳朵比较好保存,也比较好运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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