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校对)第28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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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处的后金军都在慌张的布防,突然爆发的轰鸣让他们无法判断登州镇的意图,黑暗更让他们不适应。
  攻击位置距离后金土墙三十步的地方,跃起成群的身影,身后亮起一串火把,陈新从远镜中看到战斗工兵迅速的突进,土墙上出现一批后金弓手,后金的土墙尚不完善,他们无法在斜坡上借力射箭,只能冒险站上坡顶,后方掩护的分遣队排枪齐射,将第一批弓手大部打翻。
  手执短火炬的工兵借着这一轮火枪掩护,冲到后金的土墙下,将手中的瓷蒺藜点燃,一排排的原始手雷抛入土墙后,里面一阵惊叫,顷刻后土墙后火光连片,全身如刺猬般的磁蒺藜分裂为大大小小的磁片,横扫土墙背面。
  明军的攻击位置有三个缺口,工兵朝那里扔出了密集的磁蒺藜,然后是一批火把,乘着爆炸后的混乱从通道一拥而入,喇叭枪的爆响连连响起,后面的工兵一路跟着进入,往后金兵密集处投放瓷蒺藜,然后是分遣队,中路镶黄旗的位置一片混战,喇叭枪在这种近距离的夜战中大展神威,迅猛的打击造成了土墙后后金兵和包衣的崩溃,工兵迅速顺着土墙朝两翼冲击,喇叭枪发射完就挥舞大刀,与抵抗的建奴血战厮杀,分遣队则朝土墙后的纵深推进,打击驻守那里的乌真超哈,他们攻击勇猛,射击完不装填弹药,直接用刺刀冲击乌真超哈,这些奴隶兵在夜战中不堪一击,他们猝不及防下连火绳都无法点燃,短短时间就被打散,黑夜中自相践踏死伤无数。
  陈新在旅顺城头看着那边闪动的火光,耳中听着后金兵的惨叫,精神竟然放松下来,枪炮声竟然如此悦耳,战争在此刻似乎是一种享受。
  ……
  夜袭持续了一刻钟,后金兵总算明确了方向,调动了人马反扑中路,战斗工兵连顺利摧毁了两门山寨野战炮,不等后金反扑到来,就和分遣队一起退出土墙,匆忙中还砍走近百颗脑袋,能找到的己方伤员也都带走。
  这次攻击如疾风暴雨一般,充分利用后金军土墙防御不完善的缺点,给与阿巴泰的镶黄旗人马致命一击,驻守的后金兵被惊扰了一夜,精神高度紧张,第二日都没有发动有效攻势。
  陈新看完攻击后,莫名的压力顿消,刘破军也突然感觉信心无比坚定,似乎连登州镇自己也是刚刚认清自己的战力。陈新连夜巡视负伤的士兵,一直兴奋到天亮,然后神态从容的接见了昨晚夜袭的战斗工兵和分遣队,这些淳朴的士兵满身血污泥土,但士气如虹。一次夜袭或许只杀伤了数百人,但带来的精神鼓舞远远超过那些杀伤。
  陈新折腾了半个上午才回帐休息,倒床上就入睡,待陈新被副官叫醒时,登州调来的第一营第一总已经到达,随队来的还有黄思德和聂洪。他红着眼睛起床,先叫来黄思德,布置旅顺战役的宣传。
  黄思德照例一通不着边际的马屁,然后递过来一份文书,“大人,这是训导司和宣教局的旅顺会战宣传方案,已在执行。”
  陈新疲倦的接过来,“思德你简要说说。”
  “这次宣传,在内用评书、演出队、宣教官鼓动,军报为辅,对外则军报为主,军报中加了不少演义小说连载,在各处颇受欢迎,属下在登莱各处免费派送,各处港口亦是,各个港口进货商家甚多,那些水手伙计不识字,却可免费领走,拿去各处却能售卖赚钱,如此传播很广,定能将我登州镇独抗建奴的功绩传遍大明,振奋天下百姓的军心民心,建立我登州镇无敌之形象。”
  “做得很好,这是另外一条战线,一点印刷费不会亏本,如今登州各地如何?”
  “群情激奋,职业校的学生都要求参军来旅顺效力,连那些屯堡识字班的人也是如此。唯有……唯有那文登大学堂,还有各种其他声音。”
  “哦,什么声音?”
  “有人说制器亦是为大军出力,不能人人去打仗,总要有人来做军备,这也算有些道理,偏生还有人说武夫便该打仗,除此别无它用。”
  陈新摇摇头,“哪个派别的?”
  “理学系的。”
  “陈廷栋说的?”
  “不是,陈廷栋还与那些人打起来,他说那些人是斯文败类。”
  陈新点点头,“所以学理学的人里面,不见得人人都糊涂,同一本书,能学出来百样人,除书本本身之外,如何解读那些模棱两可的文字,才是根本。”
  “属下觉得,应该把那些人驱逐出大学堂。”
  “不必,有点不同声音无妨,只要他们不上街撺掇百姓,在学堂中闹闹影响更小,那里面的学生都有知识,辨别能力远远超过百姓。”
  黄思德掏出一份军报,“大人,这是最新一期军报,内容尚不完整,属下这次来,也是要收集一些英勇事迹,另外便是,还缺一个头条。”
  此时外边的军歌唱响,陈新突然道:“我来写。”
  黄思德大喜过望,陈新很少自己动笔,因为他文采实在一般。
  陈新提着笔,眼前闪过一个个曾经熟悉又陌生的淳朴面孔,大概是他每次战后巡视军营时所见的士兵,陈新不记得他们的名字,见到他们之时,很多都在弥留之际,心中依然保留着某种最质朴的愿望。“陈大人一定会光复辽东。”是袁谷生说的。
  陈新脸上突然出现一点笑容,自己此刻,就该只是一个军人,不是政客,心中的那个结,似乎也解开了,他用毛笔飞快的写起来。
  “国土,祖宗留于我辈之土地,生民斯土。辽东沦陷十载,人民为建奴之奴婢,任之斩杀如猪狗,惨绝人寰。建奴犹觊觎于藩篱之外,怀狼子之心南望神州,至今辽东只存旅顺一块土,故奴酋虽十万之众,新不敢言退。我登州镇,以堂堂威武之师,守我祖宗之土,护我同胞之民,此天下煌煌正义,何敢惜命。山河破碎家国危亡之际,我辈军人不为之牺牲,谁为之牺牲……”
第一百二十五章
损人
  北山山脚,皇太极拿着手上的喇叭枪,脸色十分难看,他手中的这种枪是早上搜寻到的,来自一名被弓箭射死的登州兵,还抓获了几名登州伤员,可惜的是俘获并不算多。
  与戚家军的夜营规矩一样,后金的夜营要求各守信地,不得脱离防线,收到主帅明确命令才能出击。而昨晚的情况不同于平时,那道土墙在白日遭遇了明军突袭,各部耽搁时间较多,晚上并未形成稳固的防御,被明军抓住机会夜袭,明军顺着土墙内侧突进,给后金兵造成极大的混乱,周围人马也面临明军的佯攻,没有赶来救援,使得纵深的乌真超哈也遭受明军追击,他们的三门新制野战炮被击毁两门。
  中路的镶黄旗和乌真超哈都遭遇重创,阿巴泰五百多甲兵死伤一百五十人,蒙古人和包衣乱窜之下被敌我双方杀死三百多,那支刚刚补充完的乌真超哈四处逃散,很多士兵互相踩踏而造成死伤,甚至有部分在早上才找回来,最终损失两百余人。
  造成这种溃败的重要凶器,就是眼前这种粗短的喇叭枪,其长度只有两尺左右,从明军身上带的纸包弹看来,一次发射八颗小铅弹或四颗大铅弹,夜晚视线不清,大多都是近战,遭遇这种枪的攻击几乎无法逃脱,一枪打中两三个人也是可能的。
  皇太极不问可知,这是近战利器,他心中最担忧的,是登州还有多少秘密武器,昨日的夜袭让后金各部士气低落。皇太极知道严重性,一早连军议都没有开,先叫来阿巴泰了解情况。
  皇太极知道新败之后不宜逼迫,所以今日他没有召集议政大臣会议,而是将阿巴泰招来,仔细询问战况,陪同询问的还有索尼和高鸿中等人。
  “七贝勒,说说昨晚你的布置。”
  皇太极的语调听不出喜怒,阿巴泰却能感觉到那种漠视,他的嫡系损失惨重,以他的地位,然后的补充全要看皇太极的脸色,所以他的地位已经降低了。
  “回大汗,奴才在通道后方部下弓手一百人,着甲兵一百人,后方有乌真超哈马总兵所领汉兵五百人,奴才原以为万无一失,但那登州兵突然扔出那种瓷弹,其与震天雷又不相同,全身皆是粗瓷锐头,最远甚至到二十步凌空炸开,近处尚有那种竹篮万人敌,路口被敌投入尤多,阵中白烟蔽眼,人马一时慌乱,其后成群登州兵用此大枪冲阵,一枪可顶数箭之功,轮番施放之下便……”
  皇太极皱着眉头,阿巴泰也是打老仗的,部署不见错误,对付一般明军绝无问题,就算是见过的登州火枪,也足以对付,哪知道突然出来这么一伙全部拿短枪仍瓷弹的人。
  “他们的有种投石炮亦甚难对付,其大石弹高飞跌落,能击土墙之后,但凡被砸中,绝无存活,白日亦不时打上几炮……”
  他刚说到这里,旅顺那边就一阵闷雷般的炮声,皇太极转头看去,能见到几个小黑点从旅顺土墙后升起,然后重重砸在后金土墙周围,发出沉闷的落地声。其中一枚刚好打在土墙上,那段土墙土屑纷飞,几乎被打塌下去一截,另有两枚打在土墙后,引起周围后金兵四处逃窜。
  “带朕去看看抓获的登州兵。”皇太极站起来道。
  阿巴泰连忙引路,带着皇太极来到不远处的镶黄旗军营,这里靠着北面山地,西官山的火炮打不到他们,可以就近给阿巴泰自己的人马提供休整。
  皇太极在周围的戈什哈簇拥下进入营区,里面的空地上倒满包衣,他们没有帐篷,就这样露天睡觉,一些帐篷中传出这阵惨叫声,是些受伤的镶黄旗士兵。
  皇太极见惯杀戮,根本不为所动,跟着阿巴泰来到一个帐篷中,里面有三名士兵,都是昨晚被俘的,其中一人被弓箭射中了腿,另外两个则是躯干受伤,阿巴泰也没有给他们包扎,任他们自身自灭。
  戈什哈搬来一张椅子,皇太极坐下后,几名正黄旗的巴牙喇上去架起地上的伤兵,把他们的脑袋抓起来,仰脸面对着皇太极,那名腿受伤的士兵脸上明显露出了恐惧。
  “不要伤着他们。”皇太极温和的说道,“去搬几张椅子来,让他们坐着说话。”
  “狗鞑子!”其中一个负伤的登州兵摇晃着睁开眼,勉强抬起头吐了一口唾沫,唾沫才到半路就无力的落下。
  一个健壮的白甲兵抽刀就要砍杀,皇太极挥手止住他,不以为意的对那登州兵问道:“朕乃后金大汗,你等受那陈新蒙蔽,对我大金颇多造谣中伤,朕不责怪于你,日后你等自知大金如何,前些时日亦俘获有登州士卒,其中愿投我大金者亦不在少数。”
  “狗鞑子,原来你就是黄台吉,你在辽东杀死我们那许多汉民,你还抢了唐小小,杀了杨刚一家,还有好多好多人。”
  “唐小小?”黄台吉头上一堆问号,万没想到那士兵会说出这么一个名字来,他哪里知道是来自一台戏曲,但也没有在意,他杀过的汉人确实不少。
  “俺死也不能让你去登州,俺也不会投你,俺死了家中有陈大人养着,你别想,老子是矿工,陈大人说俺们是最凶的兵,老子确实比你们建奴的兵要凶……”
  那士兵唠唠叨叨,声音低沉,全是骂建奴的,皇太极看到他腹部的刀伤,对旁边的索尼点点头,索尼一声令下,几个凶悍的戈什哈冲过去用刀鞘猛劈那登州兵的四肢,将他的四肢骨骼尽数打断,那士兵摊在地上,发出低沉的哀嚎,隔一会又开始念念有词。
  那个强壮的白甲凑过去,听到他还在骂,怒喝一声挥刀将他脑袋砍掉,鲜血流满一地,皇太极转头看着另外两人,“愚顽不冥者,朕也不怕多杀几个,愿给朕做事的,朕立即给你等抬旗……”
  “俺抬你妈的旗,狗鞑子。”另外那个腹部受伤的登州兵丝毫没有被吓住,他脸色潮红气息不匀的骂道“你一起砍了老子,老子有儿子报仇。”
  皇太极对那白甲一点头,第二个登州兵身首分离,然后他转向最后一个登州兵,那个士兵只是腿部负伤,他此时全身筛糠一般抖动着。
  “把这位壮士扶起来,客气些。”皇太极语气又变得温和。
  那登州兵偷眼看看周围的金兵,断断续续的说道,“谢,多谢这,大人。”
  “狗奴才,叫主子!”那白甲兵又怒喝着。
  皇太极低声喝住他,“鳌拜退下,这位壮士新来,不知这些规矩情有可原,不可让人误解我大金为蛮横之辈。”
  那登州兵额头沁出一颗颗的汗珠,等着皇太极的发问。
  皇太极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士兵不过十七八岁,皮肤黝黑,“这位小壮士是何姓名,在登州镇作的何职?”
  “小,小人何长久,是登州镇第三营的分遣队,昨日调到第四营防御夜袭,不慎伤了腿,冒,冒犯了大人,小人,小人没有杀人。”
  皇太极挥手道:“打仗就是来杀人的,各为其主而已,我不追究。你这个分遣队可是用那种带刺刀的自生火枪?”
  “是,我们登州……那登州镇称为燧发枪。”
  皇太极看看旁边的高鸿中,两人听到他称谓的改变,知道此人已经被吓住,要招降是很容易的。他们前面几次作战也俘获了一些登州兵,有哨骑有长矛兵,也有火枪手,其中有五六人投降,登州的基本编制他大致清楚,其中的分遣队他很有兴趣,从复州和身弥岛作战来看,这个分遣队运用灵活,这次活捉的这人十分及时。
  皇太极暂时也不表态,接过戈什哈手中的喇叭枪继续追问道:“这个枪你们叫做什么?”
  “喇叭枪,属下也是来旅顺才见到,只有战斗工兵用这种枪。”
  “哦,他们叫战斗工兵?都干些什么?”皇太极也是第一次听到工兵这个词,明代并无专业的工兵,实际上连陈新也没有,因为他暂时没有大范围的追击作战,不需要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基本就是辅兵承担所有劳动。
  那个何长久也并不清楚,他迟疑着道:“小人也不懂,但他们里面有些人专管布设地雷炮,大部分人就是用这个枪和瓷作的小震天雷。”
  高鸿中低声对皇太极道:“大汗,看起来是专管破城的营伍。”
  皇太极微微点头,高鸿中继续道:“这登州镇最不同于寻常明国兵马之处,就是火器求精不求多,求简不求繁,往日明国兵马所用火器名目繁多,却无一堪用,这登州镇却就是那数种,使用起来极为便捷,即便旅顺新出两三种,总数亦不多,此中似乎颇有讲究,不过奴才一时也说不上来。”
  皇太极叹口气道:“这个讲究,其实你方才已经说了,他们不同用处的人马用不同的武备,所以分遣队的火枪带着刺刀,而长矛阵没有,这个战斗工兵就更是如此,不过其人数定然不多。”
  他说完后闭目沉思了一会,他通过最近获得的战场情报,能大致勾勒出陈新军队的构成,有鸳鸯阵、长矛、火炮、骑兵混合,这个战斗工兵是个少量编制的队伍,只用于破城、夜袭等特定作战。似乎这个火器、编制、训练中的道道很多,那些士兵只能反映出一个个片面,皇太极还无法把陈新的军事规划形成整体概念。
  那个何长久看这个鞑子不说话,更加的紧张起来,诚惶诚恐的等了半响,皇太极突然抬头问道:“那个唐小小是谁?朕至少听过三个登州士卒为她辱骂于朕,为何他们都识得此女子?”
  何长久呆呆回道:“是个宣传队表演的戏目,叫做<乱世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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