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校对)第6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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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云浓还是一脸思考状:“张大人说的,也是这个理。”
  百石崖只出了五十多人,岂能同意按人数分,袁千户也不顾张同知官大,反正他成山卫同知也管不到自己,哼了一声:“人多有什么用,都躲在后边,何曾砍杀过一个土匪。看看现在又剩了多少。”
  “你……”张同知站起来指着袁千户,两人斗鸡一样互相怒目而视。
  杨云浓连忙站起来劝解张同知,又稍稍呵斥了一下袁千户,袁千户跳出来正合杨云浓的心意,压了张同知的势头,杨云浓不用得罪人就可以少分些给成山卫。这些军官平日是地主、商人,此时是丘八,从来就没有修养,都是一副饿鬼形象,个个争得脸红耳赤。
  曾千户此时也上来叫苦:“大人,按人数算也行,不过该按剩下的人数算,而且下官觉得也该考虑干仗时候的位置,小人虽然排在最后行军的,一看土匪要伤害大人,可是拿刀逼着那些军户过河,从最后跑到了前锋,小人带来的百十号人可也死伤不少。”他说完瞟了张同知一眼。
  张同知的人确实表现太差,干仗在后面不说,跑得也最快,到现在还有一多半人没找到,恐怕是自己跑回成山卫了,所以他摇杆不硬,听了曾千户的话,哼哼着没再说话。
  百石崖的袁千户绝不同意按人数分配,刚才又挨了呵斥,不敢直接针对其他人,只好装可怜,一声哀嚎后道:“可怜我的马啊,也不明不白死了一匹,我可是省吃俭用了几年才买来的,咱们这些卫所官的俸禄,指挥大人都是知道的,还请指挥大人体谅下官啊。”
  陈新一看,这是比谁命苦来着,自己也是要争一争的,免得他们认为自己是拿了大头看不上小头,赶紧低头看看周围地上,没有小强的影子,正没想出来法子。就听到曾千户还击道:“我左所也丢了两头骡子,我也请大人体谅。”
  “骡子?!”陈新惊讶的问道,记得左所好像只有自己有骡子,他们只有几架牛车。
  曾千户看看陈新,咳嗽一声道:“陈千户也是我左所的,就是他的骡子留在河边,被溃兵一惊,有两头就跑不见了。怕是,怕是找不回来了。”
  陈新呆看曾千户半响,象傻了一样,大家都知道多半是被哪个所的溃兵骑了逃命了,都打算回去后清查一下,收来自己用,杨云浓也明白,连忙劝道:“陈千户,不是还剩了三……”
  陈新猛地啊一声大喊,一屋子军官都惊得一抖,“我的骡子啊!你们可是俺爷爷留下的,我从小养到大,又能运货又能耕地,当你们亲兄弟一样,你们这一走,我这心里哇凉哇凉的,以后这地还怎么种啊,你们还驮了一百多两饷银啊……”
  ……
  第二天,陈新带着亲兵慢悠悠走在回威海的官道上,得意洋洋的看着前面的战兵赶着三头牛和七头猪,牛背上还驮了十匹布,这些小时候都务过农的纤夫熟练的用武器驱赶着动物,让它们一直行走在大路上,这就是他昨晚哭回来的战利品。
  陈新特意避开了银子、粮食和马匹,这几样是争夺的焦点,一群同知、佥事、千户争得不可开交。陈新根本不开口直接要东西,只是不停的诉苦,杨云浓始终无法把话题带到银子数量上,也就没有人质疑。
  陈新回头看一眼身后,百石崖的袁千户带着二十多个军户,灰头土脸的走在后面,有些受伤的互相搀扶着,一路哀嚎。他的五十多人顶在最前面,死了二十多个,伤了十多个,他来的时候当前锋,走的时候当后卫,人死了不少,银子没多分多少,他昨晚心急之下被陈新顶到了靶子的位置上,和王元正等人争得面红耳赤,估计心里早把王元正和张同知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杨云浓这个老滑头昨晚倒是一直装好人,坏人都让心急的王元正他们做了,他自己成了个调解员。
  最后大家妥协,按剩下的人数分配,包括阵亡的人数在内,又按着打仗的功劳进行了一些调整。陈新功劳最大,便多要了些牲口,特别是咬定走失了骡子没法耕田,杨云浓只得分了三头牛给他,其他就少一些,银子只得了三十两,再加上十匹布。
  袁千户官小实力弱,没有背景,脸皮又没有陈新厚,脾气也急,人都得罪个遍,最后只分了五十石粮食,一百两银子和一匹马,还有少量的布,其实陈新对袁千户印象还算不错,至少打仗的套路还是懂点,他的几十个军户也是卫所兵里打得比较好的,比威海和成山的都靠谱得多。
  这次作战战兵队死了一个人,轻伤五个,还丢了两头骡子,但得了三千两银子,一百二十多两金子,还有些不知价值的珠宝,一百多两金子能值八九百两银子,算上珠宝的话,自己赚了应该有四千多两银子,那些珠宝变卖不划算,拿去送礼价值更大。
  杨云浓是上官,虽然他不敢明着质问陈新,但心里肯定明白的,所以陈新昨晚已经单独找过杨指挥,暗示回去后另有孝敬,杨云浓也知道陈新一直都还是很懂规矩,只要自己的好处能拿到,杨云浓才不愿意为了其他人得罪陈新。
  “这个老滑头。”陈新看着前面杨云浓的肥胖背影,在心里骂了一句。
第三十五章
葬礼
  陈新看到袁千户他们一路蹒跚,派了一队战兵去帮忙,两队人同路不远,走了十多里道就要分路,陈新大方的把三匹骡子借给袁千户,帮他驮运伤兵,袁千户感激不已,保证很快就派人送还。
  回去的时候人只有来的时候一半,其他人都在那天就跑散了,估计早到家了,陈新也只剩下一半,代正刚带着三队人当日就背了银子先走了,他们绕开战场,从佛顶山的西面回麻子墩。
  剩下的这点人归心似箭,但背负的东西太多,又是粮食又是茶叶,陈新的人也抬了几个伤兵和一个战死的长刀手,所以速度没提高多少,陈新照样每日亲自给伤兵换药换棉布。
  第三日下午才到卫城,刘民有已经得了消息,带着先回去的后勤队来迎接,昨日代正刚等人带了人回去,刘民有得知有一人阵亡,不由担心还没回来的陈新,现在他一见陈新没事,才彻底放心。
  刘民有看着三头牛十分惊喜,牛这东西在农村可算身份象征,用途也很多,猪也是有用的,现在战兵训练量很大,每日都要吃肉,往时都是刘民有去卫城买来,现在七头猪又能多吃些时间,昨天代正刚已经把抢来的银子和珠宝全数清点给刘民有,刘民有和王带喜当着代正刚点数造册,折腾到大半夜才弄好,这些银子又能缓解一下他们的经济压力。
  陈新在军队面前一本正经,在刘民有这边就还是原来一样随意,他拉过刘民有低声道:“抢来的十多个女子有中意的没有?”
  刘民有讥道:“代正刚不是说是你救的么,怎么成抢的了?陈主任嫌上次当人贩子买得太少,改为批发了?”
  “别管什么了,反正有这么多资源,一时也不能放走的,你就选一个。”
  刘民有张着嘴,惊讶的看看陈新脸色:“你说真的?”
  “真的。”
  “我可不敢买老婆。”
  “买啥老婆,这土匪糟蹋过的,谁敢给你当老婆,给你当丫鬟的。”
  “啊,丫鬟,倒是可以,可是我屋子那么小,她怎么住。”刘民有想起自己屋子里乱七八糟的情景,颇有些心动,现在王带喜每日都忙,也顾不上帮他收拾,他的屋子比原来乱了不少。
  陈新一脸坏笑:“住一个床就是。”
  刘民有坚决摇摇头:“还是算了,我还是安排她们先做衣服,正好春夏军服该做了,还有王胡子那边做鳞甲也要人编织。你别想打她们主意。”
  陈新:“刘兄,我都饥渴了大半年了……”
  ……
  当晚回到了自己的墩堡。陈新在军营解散军队后,按条例巡视了伤员,轻伤者中有一个伤口还是感染,陈新也没有其他办法,叫来亲兵按着那伤员,调了盐水给他清洗。那伤员痛的死死咬住口中的厚棉布,不断发出呜呜的声音,憋得通红的脸上青筋暴起,不一会痛晕过去。
  陈新的队伍没有军医,现在的条例是伍长和队长轮流照顾伤员,副中队长每日巡视两次重伤员,一次轻伤员,但在连续作战的时候肯定难以执行,增加医生或者医务兵很急迫。
  陈新巡视完后,马上叫来队长以上到公事房开会,宣布第二日不训练,各队自行修正,但不得出营房,第三日开始进行作战总结,各队先队内总结,然后到中队总结。同时各队长伍长还要尽快完成对队员的作战评价。朱国斌等人则被要求必须与士兵一一交谈,以检查各队长伍长的评价是否公正。
  这些完成后才是作战奖励,朱国斌提出按每次缴获抽成出来奖励,陈新想想后否决了这个提议,如果形成这样的惯例,以后如果碰到穷的敌人还有谁愿意去打,而且会形成以金钱为目标的价值取向,军队的奖励只能以作战目标的完成效果为依据,至于如何筹措奖励的金钱,是军队统帅的任务,而不是军队本身。
  奖励的原则也是首先以队为单位,考核全队之后,再根据全队表现定下奖励标准,然后才是表现优异的个人奖励,处处体现集体的作用,这也是陈新现在军队中刻意如此,平日训练也不以士兵技艺水平为主要考核标准,只要达到基本训练标准就行,更注重集体配合,作战奖励也同样如此。
  最后是阵亡士兵的安葬,让刘民有第二日安排墓地等事情,下葬定在第三日一早,这些事情都安排好后,陈新才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去睡觉。
  第二日其他人都在休息,陈新带着聂洪和海狗子,去见了杨云浓,送上一批珠宝首饰,只说是对指挥大人的敬意,杨云浓心神领会,也不说其他,表示过几日就派书吏去麻子墩统计军功,陈新斩杀匪首的功劳也不会被别人占去。
  刘民有亲自安排了安葬事宜,他不缺银子,给那个士兵买了棺木,他们还没有军旗,只好买了上好的红色缎匹,让妇女连夜绣了第三杀手队的番号。刘民有颇为伤感,他们人数不多,基本每个人他都认识,这个人是通州来的纤夫,老家北直隶,一个光棍汉。刘民有在靠海的山脚下规划了墓地,这名士兵就成了第一个居民。
  第三天早上,众人给那个士兵换上全新的胖袄,身边放了他生前用的长刀,然后把他放到棺木中,他没有其他亲属,陈新和刘民有、队长、伍长和两名战友,一起抬着棺木,带领墩堡全体人员来到那片墓地。
  周少儿跟随着第一小队站在前排,看着陈新亲手将队旗覆盖在棺木上,然后面对棺木立正站好,大声道:“杀手队第三小队,长刀手唐好梁,在剿灭恶匪通天梁时英勇殉职,唐好梁在战斗中作战勇猛,恪尽职守,无愧第三小队战兵荣誉。待墩堡英烈祠落成,灵位移入英烈祠,永享香火供奉。”
  陈新说毕,朱国斌大喊一声:“敬军礼!”
  周少儿用力的把手放在胸口,火器队鸟铳手向天鸣枪,杀手队第三队的队列中传出低低的哽咽声。
  “礼毕。”
  周少儿放下手后,看着陈新等人亲自动手,把棺木放入坑洞中,带着一众军官开始填土,第三小队的士兵也轮流去帮忙,很快就把土填满。
  “跟着这样的大人,死了也不冤。”周少儿双眼模糊,看着陈新的衣服被泥土弄脏,在心中暗暗说着,他们这些人都是纤夫,很少得到其他人的尊重,窝棚中每天都有人饿死病死,好点的,用个草席一裹,挖坑埋了,差点的直接扔在荒郊,任野狗啃食,在这里死了,有棺木,有牌位,还有……一块墓碑。
  周少儿看着刘民有等人搬过来一块石头的墓碑,这是昨日请来石匠赶制的,昨日所有匠户也停下手中的活去帮忙,碑上上半部分刻了“杀手队第三小队长刀手”等小字,中间是“唐好梁”三个大字唐好梁,下面用小字简要写了唐好梁的生卒年龄,何处人氏等个人信息,最后是对他英勇作战的盛赞。
  立好墓碑后,第三队的战友献上些酒肉果品,摆在碑前,陈新宣布以后每年的清明主官必须祭奠,然后仪式完毕,所有战兵心中还略略有些激动,他们从来没想到过一个千户能亲自动手下葬一名普通的士兵,还有刘民有刘先生,平日教他们识字,为他们建了房子,这次也亲自抬棺。
  虽然他们什么都没说,但亲眼所见更加有说服力,自己也可以得到这样的尊重,陈大人的兵是有尊严的,这就是他们心中从葬礼中总结出来的。
  “全体立正!”队长王长福来到队列前面,看了一圈后,大声道:“今日任务不多,回到营房进行队内总结,每个人必须发言,将你认为作战中存在的问题指出,并提出改进意见,如果一条都提不出的,在作战奖励中将扣除部分奖金,这是陈大人要求的,作战总结也是作战行动的一部分。除此之外,还要推举作战最英勇的士兵,我们前排每队的名额是两名,他们将获得大人亲自颁发这个什么章,反正是个戴在身上的东西,还有额外奖金。”
  周少儿有点傻眼,推举英勇士兵倒没什么,选最凶的长枪兵范守业就是,但周少儿自己只是个火兵,作战时一直在最后,根本连前排都没到过,如何提得出作战意见。
  王长福也不等他多想,就喝令右转,全体向营房回去。
  周少儿在心里暗暗叫苦,“娘哎,这可咋办。”
第三十六章
文登营
  第一杀手队的营房中,坐了一圈的小板凳。这次他们没有人阵亡,两个受轻伤的也已经无大碍,全队到齐。
  王长福就从身边的人叫起:“范守业先说。”
  “俺其他都不说,就一条,俺最怕的是别人乱叫,特别是些受伤的,开始的时候吓得俺手有点那啥。”王长福一边听,一边记下来,会的字不多,歪歪扭扭写了两个字:怕叫。
  “黄元!”
  “咱说两个,第一个,咱们要是都有件代大人那样的甲衣,受伤的就要少好多。这棉甲也不错,不过扛不住重兵。第二个,咱们打仗是第一排的,发奖金的时候应该比第二排的两队多才是。”
  王长福又记下,前面写了个“甲”字,后面画了一个元宝。
  后面的人也陆续发言,王长福都一一记下,他写字并不熟练,手腕累得发酸,比打仗还难受。
  “周少儿!”
  全队人脸上都露出不满的神情,这个火兵周少儿这次表现很差,打仗不在前排是条例要求的,就不说他了,可他的本职工作也没做好,具体说是脑袋砍得太少,他们小队直接杀死在阵前的就有十多个,追击中就更多,这位周少儿倒好,总共才砍了四个脑袋,其他几个队的火兵都砍了十多个脑袋。
  虽然陈新并不以脑袋数量评各队表现的优劣,但还是有个交首级的手续,因为往上面报功的时候需要首级,各队互相间也有个比试的心态,首级数也是一个大家比试的重要指标。
  长刀手钟老四打岔道:“队长,我还说漏一句,这火兵也不上前排,平日跟咱们拿一样的月饷,这次作战奖金要是还一样,咱心里不服。”
  周少儿满脸通红,呐呐的站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当时砍首级的时候看着满地尸体和鲜血,两手发软,砍半天砍不下来一个,后来卫所军也跑过来乱抢首级,所以他没割到几个。
  钟老四说的东西太复杂,王长福记不下来,他看看前面记的,突然开口骂道:“日你娘的,让你们说作战意见,你们他妈的都放些啥屁,不是银子就是衣服。都给老子重新说,只说作战的,还要提出改进意见。”
  他一抬头看到周少儿已经站起来了,正尴尬的站着,他虽然也有点不满周少儿,但毕竟是主官,不能如一般士兵一样任意表露情绪,他缓和一下表情,轻轻对周少儿道:“周少儿你已经站起来了,就先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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