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校对)第7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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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洪谟看了陈新的人强马壮之后,感觉腰杆硬了许多,给陈新建议在路上设卡收商税,陈新考察了一下,文登营附近只有到威海和成山的官道,巡检司已经设了卡子收税,知县大人自己也设了一个,看着也没有多少客商,放弃了这个打算。周洪谟便自己搞了一个,派了几个家丁守着,不过很多货都是各卫所官和当地官员缙绅的,他也不敢收,就收些小商贩的税,一个月大概能得二三十两银子。
  陈新还是看着大头,把军队放出去挣钱,十月就开始安排三个局分头剿匪,连续打破几个土匪山寨,抢得银两一万多两,粮食两千多石,稍稍缓解他的压力,杀土匪不管对谁都是好事,余知县把它作为自己的政绩,文登县的缙绅和百姓都对文登营开始刮目相看。
  假钱生意的利润陆续收回,留下五千两做铜钱的周转资金,其余都交由刘民有保存起来,陈新将剿匪所得拿出二千两送给周洪谟,周洪谟的牛眼睁得溜圆,随即就哈哈大笑起来。
  徐元华有了威海的经验,迅速召集了两百多户流民,先开始开发文登营的军田,开挖从抱龙河引水的水渠,并打制灌井,在新兵协助下抢在十月底之前播下了三千亩冬麦,在文登营的赫赫军威之下,原来的民户没再敢来干抢水的事情。周洪谟得了银子,也不打陈新军田的主意。
  这些流民暂时没有住处,就在兵营的区域外面自己搭建了窝棚,威海搞建房搞了几次,有了许多熟练工,刘民有带了一些人到这边协助,所用的劳动力就是这些新来的流民和新兵,能省下大笔工钱。
  十一月初,兵营初具规模,紧接着又下了一场大雪,大地银装素裹,陈新在自己的公事房窗边打量新的兵营,残留着积雪的校场上口号震天,到处是按队训练的战兵,校场的西侧是一排排的营房,周围用一圈围墙围起。一年半的时间,从一个连衣服都没有的黑户口,变成了体制内的小官,手下上千人,而且前途也非常光明,比原来在公司的舞台大了许多。唯一不足就是经济压力仍然很大,他的商业网络、工坊规模和人才都不足,他也不想象连衣裙一样小打小闹,原本计划的新产品只得无限期推后,手上的银子流动不起来,只有靠打点土匪抢钱。
  陈新把两手捂在茶杯上,就在窗边静静的看着那些战兵,这时门轻轻敲了两下,陈新答了一声:“进来。”
  聂洪推开门,探头道:“大人,宋先生来了,被拦在营门,卫兵过来问,小人是否写个手令让人去接他。”
  “嗯!?不用了,我自己去接。”陈新把茶喝一口,放下后开门出去,十月已经很冷,他在外面套了一件长款棉甲,出门带着聂洪往营门而去,聂洪身后还跟着两个亲兵,周世发已经被任命为新的军法官,聂洪便带领着陈新的亲兵。军法官也是军队中权力很重的职位,陈新在每个旗队设了一名镇抚,执掌军法,镇抚不受旗队长管辖,独立行使军法权,旗队以上都有镇抚,一级级直到周世发这个总军法官。
  陈新呼着白气,走到营门时,看到宋闻贤这个老流氓正在雪地里不停踩着脚,值守营门的队长笔直的站在他面前。
  看到陈新过来,营门的哨兵立即立正行礼,陈新跟着宋闻贤见礼,宋闻贤不满的哼哼了两句,也不跟陈新说话,自顾自的仍是不停踩脚。
  陈新自己去哨亭,在进出簿上签了字,才过去对宋闻贤道:“宋先生勿怪,军中自有法纪,便是小弟进出,也要拿好腰牌,非是对先生一人。”
  宋闻贤才不信,他狠狠盯了值守的队长一眼,那队长还是站得笔直的目视前方,宋闻贤收回目光对陈新笑道:“不怪不怪,陈大人官大了,官威当然也要大些才配得上。小人便是等一个时辰也无妨。”
  陈新微微一笑,请宋闻贤一起进营,宋闻贤踩着地上的积雪,口中叹道:“今年又是好几场大雪了,明年没准又干得很。”
  小冰河期的气候寒冷,气温越来越低,冬季下雪早,连南方的福建和广东也曾经连降大雪,开春后温度仍低,空气中的水分含量下降,所以降雨也会越来越少。不过这些事跟宋闻贤说了也没用,陈新只是敷衍了两句。
  宋闻贤跟着陈新一起往公事房过去,一路看着军营气象,听着校场上震天的口号,不停的啧啧赞叹,“陈大人,要说登州标营和正兵营就算不错了,能不能打得过你的兵,我说不来,不过这气势上差的就不是一星半点。”
  陈新笑着回道:“我的兵每日练五六个时辰,其他各处每五日操练一次就算强军,怕是打得过的,倒是宋先生现在不喜去温柔乡,喜欢去看兵营了。”
  “还不是整日无事害的。”
  陈新听他如此说,知道他还没有搭上王廷试,当下不细问,到了公事房后,让卫兵点起炉子点燃木炭,一会儿满屋皆春,宋闻贤自己提了水壶在炉边烤着,一边喝茶。
  陈新挥退亲卫后,宋闻贤才对陈新道:“先跟你说些远点的事情,郑一官招安了,九月在中左所受封为海防游击,也不知算不算实职,不过按得他的财力,打点福建官场和朝廷都不成问题,就看你说那人能把他牵制到啥程度。否则啊,李国助堪忧,咱们的赚钱路子也堪忧。”
  宋闻贤所说的便是陈新最怕的事情,李国助是他经济最大的支柱,郑一官虽远在福建,却影响着陈新的钱途。
  不过郑一官马上要和海盗内战,暂时应该还动不了李国助,陈新也不跟宋闻贤解释,只问宋闻贤道:“温体仁如何了?”
  “不知道。”宋闻贤干脆的回道,然后接着道:“再跟你说近的,杨国栋任了个山东总兵,还是在登州,听说他最近在关宁活动跑官,张可大还是登莱总兵,咱们还是得两头都打点着。”
  只要不出征,他山东总兵也好,登莱总兵也好,都管不到陈新头上,宋闻贤说的都是些不太重要的,陈新略有些好奇的道:“打点便是,咱们每年要打点的地方也多了,不少他们两个,跟这两个总兵相比,在下更好奇宋先生,现在找好新东家没有?”
  宋闻贤笑眯眯的喝口茶,口中说道:“这不是来找来了。”
  陈新道:“宋先生能看得上小庙了,小弟倒是欢迎之至,是不是那王廷试听说了咱俩合谋坑了钟道台,不接纳先生?”说完后他突然对宋闻贤一拱手道:“无论宋先生刚才是假意还是真情,只要先生愿意来,在下这里永远为先生留着一个位置。”
  宋闻贤呵呵笑着,站起来答应了,坐下后又摇头:“眼下逆案未结,王廷试小心翼翼,以前李嵩、孙国桢的幕僚一个都没有接受,不过他也没落好,眼下连登莱巡抚位置都没了,他也是捞一个空。”
  “巡抚位置没了?”
  宋闻贤哂道:“那袁崇焕跟皇上上疏,把登莱巡抚撤了,纯是损人不利己,那登莱巡抚也归他管着,何苦要减个官位,挡了别人的官途。我看他跟杨维垣一般,一朝得势便得意忘形。”
  陈新愕然半响才骂道:“亏得我还派张大会在京师等消息,他娘的,不要登莱巡抚,他管得过来么。”
  “谁知道,先是辽东撤巡抚,后是登莱,看哪天他把顺天巡抚也撤了才好,据说又要在关宁蓟镇搞汰兵,汰谁不汰谁,都是他说了算,如此兵额必有变动,你知这兵额一事,各将官的得利都在里面,现下都知他圣眷正浓,手中有辽饷,时不时又能拿些内帑,还不得巴巴的去他处走动,后面还不定他要弄些什么事情出来,要我说,咱们还是去山海关走动一下,见不了督师,拉拢一下他身边人也行,至少不为难咱文登营,另外王廷试现在兼着登州海防道的事,也要去一下。”
  陈新站起来在屋中来回走动,新官上台,找个名义树立权威也是正常,这次汰兵也就跟公司新领导上来就搞机构改革一样,不过是寻个名义重新分配权力,也是正常做法,但他知道的是,袁崇焕估计明年的这个时候就下狱了,没必要投资太多,最多是别人怎样自己就怎样,王廷试那里倒是该认真打点,因为他不知道王廷试能当多久,这明末的官也换得太勤了点,银子投进去心里实在没谱。还好自己知道个温体仁,以后终归有作用。
  他走了几圈,终于停下对宋闻贤道:“那督师府你也去一趟,不过咱们不送多了,按一般规矩送就是,王廷试这边咱们多给些,但不要超出别人太多,太多了反惹其贪念。”
  宋闻贤答应了,陈新想起一事,接着问他道:“宋先生,陕西有什么消息没有?”
  “陕西?”宋闻贤似乎没想到陈新会问那么远的事,回忆了一下道:“也没啥,一贯的大旱,吃人都不稀奇了,好像邸报上写也就是几个草寇,九月有个王二在白水杀了官,又跑去一个王什么的山贼那里了,弄不出啥动静。”
  宋闻贤说完又转头喝茶,陈新想着陕西的情形,这个明末流寇的起源地犹如已经放了几颗火星的干柴堆,随时可能变为大火,辽东的皇太极九月又大败察哈尔,原来的朵颜三卫有一半已经投靠了后金,通往蓟镇边关的大门正在打开。大乱就要开始。
第五十四章
已巳年
  火器队训练场上“呯呯”一阵枪响,七十步之外的长木靶上溅起几团木屑,十二名火器手装弹后又齐射两次。
  等他们射击完,把枪口向上竖起后,陈新带着一众主官一起走到木靶旁,一个火器教官上去挨着数弹孔,数一个就用笔画上一个地方,木靶上固定着甲衣的地方还揭起看过,一会回来回报道:“大人,共打放三十三枪,命中二十四处,命中率超过七成。”
  陈新过去揭起一件铁鳞甲,上面一个甲片被击中,洞口向后裂出许多锋利的铁片,铅弹嵌在甲衣后的木板中,聂洪递过刚送来的匕首,陈新把铅弹挖出,已经变成扁扁的一片,有些部分已经和主体分开,若是击中人体躯干,柔软的铅弹便会分裂成许多小块碎片,形成空腔效应,在这个时代没人能救得活。陈新低声哼了一句:“看你狗日挡得住。”
  陈新接着就对送货来的唐作相赞道:“威力不错。”
  唐作相连忙谦虚:“都是刘先生管得好,现今这作坊啥都讲个标准,先就是从小人这火枪开始,虽是繁琐,但次品几乎没了,小人不得不佩服刘先生。”
  代正刚也拿了一支没装弹的,对着空地扣了一下板钩,里面的板钩簧片叮一声轻响,阴机一动,火门随即打开,龙头跟着也往前一落。
  朱国斌看了赞叹道:“这枪好,用着方便,就是不知对盾牌如何。”
  石平利是负责测试的人,对朱国斌恭敬的道:“大人,五十步内,没有盾牌挡得住,除非拿块铁盾。”
  卢传宗噗的一声笑道:“谁他娘打仗带块铁盾,那玩意带得动么。”
  石平利也笑道:“卢大人说的是,要是真拿铁盾来,咱们斑鸠铳隔近了打,他一样挡不住。”
  随同观摩的祝代春、王长福等人纷纷上来试枪,他们一个训练官,一个百总,都是杀手火器都要带,所以自己也要学多种技能,两人抓起枪,一起开始操作,几乎同时装好弹,互相瞥了一眼,翻翻白眼,各自对着空地开了一枪。
  这是第一批一百支合机铳,重九斤,长四尺一寸,枪管长三尺四寸,空径六寸,弹重八钱,用药七钱。
  石平利参与了整个试验,对陈新道:“大人,原本打算做五尺,试验后四尺的枪装弹更快,交火器队试用后,大家都认为四尺更佳。最后刘先生便定下四尺一寸这支。”
  陈新点头道:“正该如此,让使用的人做决定。火药呢?”
  唐作相上来抢着道:“按戚少保记录之法,硝四十两,磺五两六钱,柳炭七两二钱,加水两钟研磨,晒干为颗粒,用筛子筛出米粒大小者取用。”
  还是颗粒火药,陈新自己拿起一个纸包弹,用手摸了一下,铅弹在上,射药在下,如此就省去了铅弹袋。石平利连忙给陈新指点,陈新从底部咬开纸筒,倒入枪膛,然后将铅弹填入,最后用空纸筒堵在枪口,压实后又装好引药和火绳。对着空地开了一枪,比原来的鸟铳省去了弹袋和火门的步骤。通过使用纸质弹筒的严格操练,更容易让士兵形成条件反射般的熟练,战场上那种先装铅弹后装药、连装几颗铅弹的现象就会少得多。
  陈新对同来的宋闻贤道:“宋先生,要不是试一下?”
  宋闻贤一笑,别扭的接过火枪,石平利帮着装好药,宋闻贤把头往后隔得老远,一枪打出后肩膀被撞得生痛,赶紧把枪还给石平利,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对陈新连连摇手。
  陈新笑了一下,拿起两把合机铳对比,枪膛空径基本一样,看来是铁心做到统一了,但是管壁外面形状还是不规则,有些地方稍稍突出,不过现在能做到这样他已经很满意了。
  “唐先生,现在钻管速度如何?”
  “回大人,还是每天一寸,实在多不上去。”
  陈新想了一会,现在火枪兵不多,产量勉强也能跟上,但他实在无法忍受几十人专门钻枪管。
  “能不能不钻枪管?”
  唐作相吓一跳,赶紧道:“大人,这可使不得,那熟铁皮粗糙无比,烧结处尤甚,不使其光滑,泄气不说,也打不准,还有铅子撞到里面的凸起,极易损坏枪管……”
  “大家一起打,总能打到几个。你只说能不能打出去?”
  “这,这倒是也能打出去,但这……”唐作相有点出汗,还要解释,陈新摇手笑道:“我只是问问,只要能打出去就行,眼前用枪不多,你还是继续钻,日后若是兵多了再说。以后鸟铳不再制作,斑鸠铳把引火装置改为合机铳样式,枪管还按原式,继续生产。”
  陈新说完眼珠转转,又对唐作相道:“这合机铳就算合格了,年底前就把奖金发给参与人等,再给你两个新任务。”
  唐作相心头一紧,这位上官的想法实在天马行空,又要质量又要产量,新任务还不知道得出个啥东西,硬着头皮道:“请大人吩咐。”
  “第一个,你就在工坊里面贴告示,所有工匠都可以参加,谁能把钻枪管时间缩短,每缩短一天加一级工匠工资,不设上限。”
  唐作相眼睛睁得老大,一级工资可是五钱银子,要是慢慢升,两三年考核合格才能涨一级,要是能把钻枪管时间减十天,就是五两的月工资,一直拿到老的,他不由舔了舔舌头。
  陈新继续说道:“减得最多的,一次性给五十两奖励。”
  唐作相口中分泌出许多口水,他用力吞了一口,“那小人能不能也试试。”
  “当然可以,我说过是所有人,不过不能耽搁手上事情。那些工匠想的主意要是需要什么工具,花些银子不怕。”陈新理所当然的说道,他觉得苏联的这个法子挺好,尤其是现在的科技门槛并不高,专业分工也没有细化的时代,只要这些人肯动脑子,肯定能折腾出东西来。明代的科技一般都是官员和读书人靠兴趣研究,对工匠极为轻视,而工匠大多不识字,即便有想法也无法流传于世,实际制作、使用和搞理论的人是脱节的,其实同时代的欧洲也差不多,自己给一个平台,试试看经过刘民有教过些字的工匠能做到什么程度。
  唐作相暗暗打算自己也要去试一下,他迫不及待问下一个任务。
  “下个任务,一样的贴告示,谁能做出用火石打火的枪来,奖励六级工资,一次奖励一百两银子。”陈新想了一下,回想起刘民有买房子的样子,补充道:“还有三进大屋一所。”
  一滴口水终于顺着唐作相的嘴边流出。
  ……
  宋闻贤呆了两天,便从威海返回登州,陈新给他的任务是先打点王廷试,年后再去山海关。
  陈新自己则派人在附近的莱阳、宁海等地方继续招募流民,文登的大片荒地成了他的屯堡,山东破产的农民提供了充足的资源,经济不宽裕的陈新没舍得给他们修瓦房,但是给了食物,消息传出,文登周围包括三个卫城的乞丐为之一空,流民们有了希望,开动脑筋搭起千奇百怪的窝棚,很快超过两千人,徐元华把他们组织起来,分为五个屯堡。
  他们按五十人一甲,编为屯户开挖水渠和打灌井,每日布置劳动任务,屯田专家文显明也被调到了这边,准备春耕所需的物资。威海的两千亩地今年地力不足,只收了一千多石粮食,麻子墩的屯堡已经有三百多户一千多人,加上船上的水手、剩下的一个旗队战兵,陈新算着也只够他们吃到明年上半年,就没有从威海调粮食过来。文登的一万亩军田和几千亩民田都比威海要好,明年年底的时候收下粮食来,就能解决军粮了。
  十一月五百新兵训练完成,由原来的步队带着继续剿匪,一百名骑兵也是八个小队,每次调出两个小队配合,演练哨探,陈新看过这些新骑兵们出动后,再次确定他们暂时只能干些哨探打杂的活,但骑兵不练又不行,只得指望朱国斌改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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