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校对)第9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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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你的估算,到固安附近的鞑子斥候如果回营,最晚什么时候回去?”
  “如果鞑子大营还在南苑附近,午时就得往回走。”
  陈新点点头,虽然朱国斌的报告不够详尽明确,但文登营骑兵和夜不收都少,情报收集能达到现在的程度已经不错。
  陈新把头转向代正刚等人:“各位,该如何行动,听听你们意见。”
  代正刚道:“鞑子既然从北面移营到京师南面,那良乡和房山很可能成为鞑子攻打的目标,也可能已经在向南往固安、涿州移动,咱们不如就近进入固安,一来保一方百姓,二来可以有城池依托,不至于在野外遭遇大队建奴。”
  朱国斌也道:“鞑子此次深入京畿,没有固定城池,且宣大关宁两军仍在,分兵可能不大,又随时可能移营,因此哨探的范围不会太远,据那两个关宁兵说,他们到京师之后停了两日,我估计他们的哨探时间便是每次两日,固安离京师百余里,我判断固安附近都是哨骑,他们上午已经出现在固安附近,应该是昨天就出来的,今日必定返回,如果他们带回的消息认为固安很好攻击,那固安很可能成为鞑子的攻打目标。”
  陈新头微微压下,把手抵在下巴上摩挲,他不但担心建奴的攻击,还担心到京师之后的情况,宣大和关宁两军战力大损,只要有军队到达,必定被那些想当然的文官逼着去飞蛾扑火,光凭温体仁未必能挡得住,原先的预想缺少了这一节,他正在重新考虑去京师的时机。
  建奴的兵力到底有多强,他突然有点没底,现在建奴移师畿南,如果真的有建奴哨骑出现在固安附近,建奴便可能要抢掠固安或涿州,自己如果继续往前,就很可能与敌人在野外遭遇。大军离建奴已经不远,随时可能被发现,风险太高的话,他宁可放弃这次政治投机的机会。
  陈新问道:“国斌,固安的城防如何?”
  “十分残破,多处被雨水冲塌的城墙都没修补。墙头的人也不多,大部分还是普通民户,怕是既不固,也不安。”
  陈新抬起头,决定继续前进一段视情决定,对朱国斌和蒲壮吩咐道:“放出所有骑兵和夜不收,我部周边十里内,遇敌斥候,立即攻击,尽全力争取捉生。”
  说完又对其他几个主官道:“中军卫队负责清理路面,大队一刻钟后出发,按战地行军模式,全部披甲,各火铳队备好火种,今日到刘村扎营,中间不休息。通晓全军,现在开始,军法官和主官按战场纪律执行军纪。”
  “是,大人。”几个军官都神情严肃,开始执行战场纪律,原来有些打棍子的,现在就是斩首了。
  代正刚应命后,对陈新道:“大人,为何不到固安城下扎营,这样更利于防守。”
  “一到城下,看见的人太多,我军行踪便无法保密。”陈新有些敷衍,其实他最担心是到了城下不好逃脱。
  “可明日又如何行动,继续前进一旦被发现,野外被建奴大军合围,可就……”
  “明日原地驻防,先不要行动,将所有旗号收起,打听清楚建奴行踪再说。”
  几人正商议着,他们旁边的官道上发出一阵吵闹声,朱国斌转头看过去,在一辆两匹马拉的马车旁,一个车夫模样的人正在于马车上的人争吵,似乎是他不愿再赶车。
  只听那车夫大声道:“通州出来就说好的,老子把你们拉这么远了,附近也没鞑子,你自己赶车,老子要跟这群官军去杀鞑子。”
  车上的人是一对中年夫妇,看着像是商人,那商人指着车夫骂道:“你个杀才,你流落进关的时候,要不是我收留,你早饿死了。”
  “老子白吃你的?给你做牛做马三年,工钱都没有,也该还了你个人情了。实话告诉你,就算鞑子不来,老子也早不想干了。”那车夫年纪不大,一边说话一边从拉车的马背上取下一个包袱背到背上。
  “你个辽东来的白眼狼,活该你一家被鞑子抓去。”
  那车夫狠狠看着商人道:“再敢骂一句,老子就……”
  商人也脾气上来,他东家的气势还在,骂道:“就咋地?你还敢杀人不成。”
  车夫竟然真的从包袱中取出一把短刀,眼睛狠狠看着东家,等那东家脸上微微露出慌乱神色,才道:“老子就把你两匹马捅死,看你一家会不会被鞑子抓去。”
  那商人有点退缩,口气变软,答应给车夫些银子,再送他们往南一程。
  陈新没有兴趣看热闹,又转头看着地图,朱国斌正要转回来,眼角突然留意到向南的人流中有一个牵着马的人正在往北而去。他戴着皮帽子,脸上还包着厚布,头低着默默行走在官道的左边路面,与右侧的文登营隔着路中间的行人,要不是那车夫吵架,多半不会留意到他。
  朱国斌轻轻对陈新道:“大人!那人有些问题。”
  陈新顺着他手指一看,确实形迹可疑,如果是塘马,不会下马如此低调,而普通人一般不会此时往北走。
  陈新招过聂洪,吩咐几句后,聂洪就带着五个卫队士兵过去,朱国斌也取了步弓在手上,跟着往官道走去。
  那人虽然低着头,但眼睛一直留意这边,看到那几个官兵往他的方向而来,突然从长袍下抽出一把直刃刀,往他旁边一名妇女的颈部猛砍过去,噗一声,那妇女头被砍断,脑袋飞出几步,脖子上鲜血洒出老远,周围顿时一片尖叫,人群像炸了窝的马蜂,四处乱串,那男子接着就大喊一声:“鞑子来了!!!”然后立刻又收起刀,跳上马往人最多的地方钻过去,企图借着乱跑的人群掩护逃离。
  朱国斌一眼认出了他的兵器,兴奋的大喊一声:“鞑子的顺刀,抓住他!”同时离开混乱的官道,进入外侧田地中,打算绕到外围人群稀疏些的地方截住那人。一路跑一路观察官道,官道附近到处是乱晃的人头,还不断有人边哭便叫“鞑子来了,鞑子来了”,体弱者被撞倒在地,随即就被无数双脚踩过。那人俯身在低矮的马背上,在人群中时隐时现,已经跑到前面二十步外。以蒙古马的身高,朱国斌根本无法在人群中射中他。
  朱国斌心中焦急,那人的位置,肯定看到了文登营,决不能让他逃走报信。
第二十二章
消费
  身后有隆隆蹄声传来,应该是剩下的骑兵队出动了,但纷乱的人群阻挡了他们的速度,朱国斌在左侧的空地上急追,右手将大箭取出,但一直没有找到空挡,那人伏在马背上转头冷冷看过来,即便隔着二十多步,在人群的缝隙中朱国斌也能感受到那种狠毒。
  官道上的人纷纷逃往两侧后,那人的马速越来越快,离朱国斌已经三十步,朱国斌不敢再等,顾不得误伤不误伤,停下深吸一口气,缓缓拉开弓,略略估算一下,猛地松开弓弦,大箭嗖一声疾飞而去,眼看要命中那人坐骑,半路突然窜出一个难民,大箭将他脸颊射个对穿,带得他往右边摔倒。
  朱国斌暗暗叫苦,那人在马背上匆忙打量一下前方,路面上的人都跑散了,他正要再加快一下马速,突然后背上衣服一紧,接着一股大力往左侧使劲一拉,他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生生拉下马来。
  他背心地面撞得生痛,还不等他看清情况,一把短刀就朝他面门杀来,他下意识的把脸一偏,刀锋擦着脸噗一声扎在地上,一个人接着就扑到他身上,一只手压住他的脸颊。
  他也是身经百战的人,乘扑来的那人还没调整好,右手手肘猛地往左边一顶,借着上面那人的惯性,将那人撞到了左侧地上。他赶紧往右边一翻,双手一用力,已经站了起来,接着右手抽出顺刀,往地上那人斩去。
  岂知那人也十分敏捷,往侧面一滚也站了起来,正是那个与东家争吵的车夫,那人起身后几个大步直本那匹空马,在马股上用刀尖一刺,马儿如触电般往前狂奔而去,然后又手执短刀又扑过来。
  此时人群已分散,聂洪带的人已经赶到十步之外,没有了马,那个骑士知道无法逃脱,左手从右侧抽出一把短的云梯刀,右手顺刀一挥,逼退那马夫,背后脚步声响起,他赶紧回头,一根粗重的狼牙棒带着风声横扫而来,顺刀拼力一挡,被那粗重的狼牙棒打得脱手飞出,一个体壮如牛的人猛撞过来,他又用云梯刀砍去,被对方挥起铁臂手轻松挡开,接着他的胸口被对方的肩膀撞中,身子被撞飞跌倒在几步之外,口鼻流血,脑中一片空白,等他缓过神的时候,已经被几个壮汉死死扣住手脚。
  落马的骑士此时肠子都悔青了,他是正蓝旗一名甲兵,昨日他们甲喇奉命随蒙古左右翼出兵,因为会说汉语,被总兵官乌纳格安排哨探固安和涿州,为了马跑远点,他穿了一件棉甲就出发了,他们一行二十多骑今日上午在城北查看城池后,其他人都到周围乡间搜掠,唯独他改扮后绕到城南,他认为城北抢的人太多,一个人到城南应该收成更好,随即发现了几名驿传打扮的人,直觉告诉他这些人很可能也是改扮的明军哨骑,于是他顾不上搜财物,混入难民一路跟随,发现了文登营大队人马,这支军队与他原来所见明军明显不同,只看他们坐在地上,也是军容整齐,还有一种他没见过的大型鸟铳,人数约在两千多人,发现这样一支军队,定会被称赞哨探得力,回去跑不了军功赏赐,等朱国斌发现他时,周围全是难民,马根本跑不起来,他才冒险制造混乱,眼看着逃走有望,谁知最后被一个车夫坏了事。
  这名甲兵手脚和头都被死死扣住,半点动弹不得,等几人把他手脚捆好拉起来,朱国斌一把扯开他包在头上的棉布,露出一个光秃秃的乌青头顶,朝天鼻下的两唇张开,露出几片磨损严重的黄色板牙,下巴光溜溜的,上嘴唇上留着十几根老鼠一般胡须,脑后一根细细的金钱鼠辫来回摇摆。周围的难民如同见到怪物一般,纷纷尖叫起来。
  那车夫哈哈大笑,骂道:“真是鞑子,好啊好啊。”
  聂洪上来好奇的看了,笑着道:“这就是建奴啊,原来是这个样子。”他对着那个撞人的壮汉夸奖道:“蒲壮干得好,先记一功。”
  “蒲壮不愧是我亲卫队的第二猛将。”背后响起陈新的声音,周围几人赶紧敬礼,那个叫蒲壮的壮汉咧嘴笑起来,他一副粗豪模样,也不谦虚几句。
  陈新到了那鞑子面前,一把揪住他小辫把他的脸拉起来,那甲兵看着周围一圈的明军,露出害怕的神色,陈新口中啧啧的道:“太好了,要好好消费。原来鞑子也懂得害怕嘛。”
  周围几人都不懂消费的意思,但陈大人肯定是有用,等着他安排。
  “先让训导队所有训导官来参观。参观完后,朱国斌负责审问情报,亲卫队出两个手狠点的,不管用什么刑,反正要把鞑子的军情问出来。”
  聂洪嘿嘿笑道:“那我亲自动手,大人,审完能不能弄死。”
  “不能弄死,审问完我还要消费。”
  陈新接着就对朱国弼道:“建奴哨骑竟然已经到了我军附近,骑兵侦查有漏洞,现在开始,遇有从南往北行走之人,全部勒令回头,形迹可疑言辞不对者,立即攻击。”
  朱国斌一脸羞愧的应了,乘着参观还没开始,马上去安排骑兵侦查。
  几个亲卫追回了那匹空马,把上面的褡裢取下,连着那鞑子身上的东西,一起摆在地上清理,一个军法官在监督,董渔则派了一个军需官造册,黄金白银都不少,还有些沾着血的女人首饰。
  他们正清点着,总训导官黄思德带着一众训导官到达了。
  黄思德一看陈新手上沾了血迹,再一看那鞑子的脸上,他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掏出一张白布帕,就要上来擦拭,口中一边道:“这,这真是,大人吩咐我等便是,何苦自己动手,这鞑子血说不得有个毒啥的,伤了大人可如何是好。”说罢对那甲兵狠踢两脚,狠狠道:“你这狗鞑子,作恶不说,还要脏我家大人的手。”
  陈新笑着挥挥手,自己拿过帕子擦了两下,问黄思德道:“方才大喊鞑子来了之时,军伍可有影响。”
  “大人明鉴,开始微有波动,但眨眼又军伍整肃,全赖大人训练得法,待兵如子。”
  陈新道:“既然微有波动,还是大家对鞑子心中有惧怕,自有东事以来,我大明对东奴胜少负多,人人皆闻鞑子二字色变,方才大家所见,一个鞑子吓得上千人狼奔豕突,可怜可叹,各位身为训导官,眼下就是一个良机,一个马夫擒获一鞑子,各位认为应当如何向各军士宣导?不用举手,想到就说。”
  旁边的聂洪听陈新说是马夫擒获的,有点疑惑,但看到陈新一本正经的样子,又忍住没说话。
  一个训导官道:“该告诉士兵,这鞑子也不可怕,不是三头六臂,活的都能抓到,也是杀得死的。”
  陈新点头:“这条不错,大家都要记下。”
  “连个马夫都能杀,我威海战兵也可以。”
  “这条也可以。”
  “应当把这鞑子让士兵看熟悉了,以后碰到就不会害怕。”
  陈新抬眼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正是随队见习的赵宣。
  “很不错。”
  赵宣终于得了表扬,赶紧抱拳行礼。
  陈新赞许道:“从士兵的立场出发,从小处着眼,正是合格的训导官该做的。”
  黄思德对陈新恭敬地道:“赵宣自入我军中,路上表现都不错。”
  “赵宣你好好做,以后多帮总训导官做些事”
  赵宣连忙答应,回道:“为大人分忧,是卑职本分。”
  陈新又转向其他训导官:“各位还有其他意见没有?”
  众人眼见赵宣得到大人称赞,心中羡慕,又想乘机多挣表现,立即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等这些训导官看完后,聂洪和蒲壮就把那个鞑子一把提起,朱国斌和几个亲卫一起带了那人到一处民房里面拷问,片刻后就传出阵阵惨嚎。
  半个时辰后朱国斌出来了,聂洪落后几步,一边走一边用块破布擦着手上的血迹。
  朱国斌过来道:“大人,那建奴招了,建奴二十五日到南海子扎营,前天推进到永定门和左安门之间,周边已被他们抢掠一空。”
  刘破军在地图上标了一下,陈新对朱国斌问道:“他如何到固安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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