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校对)第26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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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七章
葛明与割命
  枣庄城外,工人们呐喊着,在工头的皮鞭以及洋工程师的呵斥声中,挥洒着汗水。伴随着汗水与呼啸的风声,一座新型的纺织厂拔地而起。大批自松江来山东讨生活的工人,并没有太多的技术与资本,只能从事最为繁重的建筑工作。
  山东的经济良好,吸引了数省难民流入,其中一部分,会被送往关外,移民屯垦,但是山东本土的工人依旧众多,力工很容易找。
  为了保住饭碗,每一名工人都拼命的工作,不敢有丝毫疏忽。何况大家知道,这是大帅二嫂的产业,更是不敢不用心,这座工厂用不了太久,就能完工。
  邹秀荣自松江赶了回来,一如个男子一样,头上戴着安全帽,在现场监督施工,任是风吹着沙土染了她一身一脸,连耳朵里都满是沙土,脚上的皮鞋都蒙了一层灰,也毫不在意,丝毫不嫌脏乱辛苦。
  “做事业,不能怕吃苦,这个道理,我很小的时候就懂了。所以我没那么娇气,也不怕受罪。”她小时候缠过足,后来留学时放足,这种前头卖生姜,后面卖鸭蛋的脚,走长路实际很吃亏,只好由赵冠侯扶着她的胳膊,避免她摔倒。
  “工地不用人盯,有工头在,不会出问题。如果二嫂非要在这里,我叫美瑶派四个女兵过来。”
  “不用麻烦她了,你们两个这回要好好聚一聚,如果再分神照顾我,就不好了。我在这里待不长,看看工厂的施工没有大问题,我也要动身去济南,思远的婚礼快到日子了,我得去讨杯喜酒。”
  赵冠侯的脸色僵了僵,喊来一旁正恐吓工头的孙美瑶。她在沂蒙山一带驻扎,如鱼得水。带着部下又干了几笔老本行生意,顺带也是练兵。如今第五镇的骑兵标,名副其实,包括一个标属炮兵哨在内,是实打实的骑兵部队,而非是骑马步兵。
  她的性子比较粗鲁,说话没那么多讲究,听邹秀荣一说,立刻挑大指道:“二嫂说的对,这样的男人不能放过他!你不能一个人去,得多带人,到时候你说打就打,你说砸就砸,我带着手下,把那婚礼砸它个卷帘大散,把孟思远抓来让你狠揍一顿出气,他那媳妇我抓走之后,扔到山沟里,让他永远都找不着。”
  “行了,你这话一说,男人就要怕你了。记得,要温柔一点。”邹秀荣拿她打个趣,随后道:“我是真去喝喜酒,不是去闹事的。思远说的对,我们两个,都该找属于自己的幸福。他能找到适合他的妻子,我为他高兴。如果我不去,就太小气了。你们谁要是在那天闹事,可别说我这二嫂翻脸不认人。”
  孙美瑶挠挠头“不知道你是咋想的,要是我,肯定不能饶了他。我当时要是在松江,拿出刀来,在那陈冷荷脸上划几个十字,看她还敢不敢叫什么松江太太。”
  赵冠侯笑道:“你部队的军饷,也是她帮你筹措的,外加你不是要好马么,她已经帮你签了几份合同。千匹军马的合同,你说,你还能对她下毒手?”
  几人说着话,找了块卧牛石坐下,孙美瑶道:“二嫂,你不用担心工厂,工头全家都在我的人手里,敢跟你这里偷工减料,我就灭了他满门。到时候冠侯的军装采购,都从你的工厂走,看看孟思远没了这个最大客户,还有没有那么威风。”
  “他的生意已经做到了外省,据我所知,湖广的新军,都在订购他的军装。还有地方上,也有人向他大批订购布料,论做生意,他还是跑在了我的前面,我不如他。不过……我不会认输,早晚我会追上去,并且超过他。”
  邹秀荣笑了笑,又说说松江的情形,目前一切正常,运做的都很良好,之前银行收购的企业,也开始进入了正增长模式,等到明年这个时候,差不多,就可以看到收益了。
  这种收益不是零敲碎打,而是大宗的回报,整个明年山东的军事经费,都可以从这笔钱里出。山东自己的经费,用来治理黄河绰绰有余,显而易见,未来对于山东,十分有利。
  孙美瑶则指着一份报纸道:“当家的你看这个,这是今天刚出的齐鲁报,上面写着朝廷要收回路权了。先从湖广收起,条件是商股照本发还,其余米捐租股等款,准其发给国家保利股票。这玩意,倒是合适啊。”
  “人家湖广的铁路已经修成了,不这么补偿,湖广本地也不会答应。盛杏荪听说要借很大一笔债,才能筹措出足够的经费。简森也离开松江,去京师,就是谈贷款的事情。不过现在朝里为她说话的人不多,这次贷款,她怕是拣不到太多的便宜。”
  邹秀荣道:“她自己也知道,只是去走个过场,这种事她不露面,就不知道要出多少流言。但是她不会把贷款抢下来,她认为,这笔贷款的偿还能力很有问题。搞不好,是一笔糊涂账。”
  孙美瑶一脸不解地问道:“怎么会?他们是拿铁路收益担保,还不出债,也有铁路在,怎么会是糊涂账。”
  “妹子,十格格不在,我这话才敢说,要是当她的面,我可不提。铁路担保,总是要江山在金人手里,这话才说的出。要是这天都变了,他们那担保就是一句空话,当然到时候可以要新朝廷履行前约,但是总要费很多唇舌,还要开出许多优惠条件,打点若干关节。与其这样,不如不做这生意,现在华比与正元联合,可以做的生意很多,也未必非要这一点。”
  “江山换主?”孙美瑶的大眼睛眨了眨“不至于吧?眼下虽然世道不大好,但是葛明党随起随灭,没成什么气候,至于动摇江山?”
  “葛明党不是随起随灭,而是随灭随起,这才是其最为可怕之处。葛明党人,无粮无饷,器械人马都不多,却可前仆后继,悍不畏死。数十人就敢对抗千百大军,像这样的队伍,一旦成事,绝不是金兵能抵挡的。我们在松江,消息比较灵通,知道的多一些。杭州那边的武备学堂里挂的对联,你猜是什么词?十年教训,君子成军,溯数千载祖雨宗风,再造英雄于越地;九世复仇,春秋之义,愿尔多士修鳞养爪,毋忘寇盗满中原。一干旗人从这学堂里进出,却没有一个看出毛病的,还要叫好,这么一群蠢人,怎么坐的稳江山。”
  “再有,讲立宪的,已经到大街上去公开宣读,还有把警世钟之类的书,四处散布的。新军里,多招募读书人,可是读书人多,脑子就活,比较起来,反倒比旧军更认同葛明党的道理。朝廷现在,要么指望那些军纪涣散的旧军,要么指望不堪信任的新军,不过是饮鸩止渴,早死晚死的区别而已。这次松江股灾,朝廷里据说有不少亲贵赔了本,为了回本,他们就要给南方各镇新军减饷,这等于是逼虎跳涧。这个天下,看上去是太平盛世,实际危如累卵,简森夫人的业务很多,犯不上把银子贷给大金,承担这种风险,或是将来与别人扯皮。”
  赵冠侯点点头,用手指着工地“美瑶你看,那些人是我接到山东来,给他们一口饭吃。你不知道,当初在松江时,朝廷里的人忙着内斗,都想着借机放倒政敌,自己上位,这些百姓,只是他们争夺胜负的筹码。于他们的死活,没人在意。或者说,反倒是希望他们多死几个,死的越多,闹的越大,对自己一派越有利。如果不是我救了他们,他们会怎么样?大部分会饿死,但是也有一部分会选择拿起枪,只要有个人喊一声,洪火泉之事,立等可见。承沣那一句怕什么有兵在,就是气数尽了的话。完颜家的江山,没多大气脉了。”
  “老四,你怎么打算的?”邹秀荣看着他,微微一笑“你别怕,二嫂不是葛明党,身上也没带着炸蛋。就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做忠臣,带兵勤王,还是跟着葛明党走?”
  “二嫂,这问题现在还真答不出来。我走哪条路,不取决于我,实际取决于葛明党。我的要求很简单,我的东西都是我的,钱,女人,军队,我拥有的一切,谁也不许动一根手指头。不要插手到我的地盘里,也不要用他们的想法,干扰我的行动。如果可以作到,大家可以一团和气谈生意,葛明说到底,也是一门生意。他们投资生命,收益是自己理想的实现。是生意,就有的谈。想要我葛明,只要给足好处,未尝不可,比如封我个山东王,允许我自立一方,就可以谈。可是要想葛明葛到我头上,比如说不许我娶姨太太,不许我掌握这么多部队,或是要求我把钱拿出来给他们做善事,那我就只好割命,割他们的命。”
  孙美瑶点头道:“我们绿林里大山头谈招安,也差不多是这个规矩,保留建制,不接受改编。”
  “本来就是招安。可问题是招安,总要有个人去谈,现在我都不知道葛明党里谁是头脑,也就没法谈。前几天有位孔教会的人来拜访我,跟我谈圣人之道,让我赶出去了。他说了半天,这个道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愿意搞我不反对,要我搞我没兴趣,强迫我搞,就是跟我作对。至于葛明党,暂时还没人跟我接触过,大概是不敢吧。毕竟我是十格格的丈夫,这个身份,很多人要考虑一下,我自己也得想一想。就算跟葛明党的生意谈成,庆邸那一家子我是要保下来的,还有福子。这都是熟人,不能让他们受了损伤,至于其他人,跟我没什么关系,随他去。”
  邹秀荣看着工地笑道:“我在这里做监工,你们小两口好久不见,我就不扰你们,自己随便玩。”
  孙美瑶大方的一点头,喊了四个女兵留在这里当警卫,骑上马,与赵冠侯撒开脚力,一路跑了下去。两人放了一阵子马力,钻到一片树林里。一进树林,孙美瑶猛的一鞭子抽过来“那个松江太太怎么回事?凭什么她能立个松江太太的码头?”
  “没办法,上千万银子从她手里过,搞不好是杀身之祸,要给人玩命,总得有个好处不是。”赵冠侯抓住鞭梢,两人互相拉拽几下,孙美瑶先松了手跳下马来。
  “听说她漂亮的不像话?家里的女人,哪个都不如她好看,还很年轻,又读过洋书。这个松江太太,是不是为了将来好做太太的?”
  “没有这种事,她和我没有共过患难,永远比不了你们这几个,跟我一起同过患难,共过生死的。我们在关外一起打大鼻子,杀胡子,打花膀子队。在山东,咱一起打虎,熬虎骨膏,这些事她都没经历过,又怎么跟我的瑶夫人比。松江太太,归根到底,就是在松江是太太,离了松江,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孙美瑶听了这句话,转怒为喜,由着赵冠侯抱住自己,在他胸前一捣“这话真缺德,让她听到,还活的了?我跟你说,我想要娃了。”
  “你不是说不生么?”
  “可是我不生,万一那个松江太太生在前面,不是被她比过去了?不成,我不能输给他。再说桂良叔的身体不如以前,他说想在闭眼以前,看见三辈,我得成全他这个心愿。”
  赵冠侯点头,将手伸到孙美瑶的军装之内“这事很容易办,我们这几天多来几次就好了。我原本不打算让你这个时候怀上孩子,主要也是考虑葛明党。他们连摄政王的炸弹都敢丢,天知道什么时候朝我丢一枚,万一我命数不好,没躲开,你成个带孩子的寡妇,就不如成个没孩子的寡妇,至少少个牵连。”
  “呸!”孙美瑶吐口唾沫“绿林人最重口彩,不许胡说这个,啥寡妇不寡妇的。葛明党要真是敢朝你丢炸蛋,不管炸没炸到,我都会带人平了他们,见一个杀一个,有多少杀多少。你放心,我的骑兵标绝对可靠,没一个人读洋书,没一个人读反书,谁敢跟葛明党有联系,我亲手执行纪律!”
  “那样就好,我必须有一支贴心的部队,不认什么主义或是理想,只认我这个人。我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我的警卫营差不多可以做到这点,如果再加上你的骑兵标,再有怀之的炮兵标,我就什么都不怕了。二嫂说的对,乱世怕是就要来了,手上有兵,才有本钱跟人谈判。要条件,总得有开条件的本钱,你和你的骑兵,就是咱一家老小保住身家,和人谈条件的本钱。”
  孙美瑶自从带兵到了沂蒙山,始终不得雨露,此时被赵冠侯一阵抚弄,已是忍不住开始回应“为了你,为了咱一家子,为了咱未来的孩子,我的骑兵标一定听你的话,让杀谁就杀谁,让砍谁就砍谁……”
  赵冠侯这一次满山东的巡视发饷,将所有新军驻地都转了一通,各级军事主官,从协一级到哨一级,都可以叫的出名字。那些低级军官,见长官居然记得自己的姓名,兴奋的满面通红,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部队接了犒赏银子,更是兴奋的连声喊着大帅恩典,吃大帅的饭,听大帅的话之类的言语。当他重新返回济南时,已经入了秋,距离孟思远的婚礼,已经没有几天时间。刚回到衙门不久,孟思远就再次送来了请贴,请他去见一位故人。
第四百四十八章
斩经堂
  约见的地方,是在孟思远的家,为着迎娶新妇,孟家也重新布置了一番,原来他和邹秀荣的卧室已经废弃不用,另修了一个院落,供新人居住。
  赵冠侯先去给老太太磕头,后随着孟思远到书房。孟思远道:“老四,今天你不要急着走,我不管你有多急的事情,也要留下吃午饭。在南方来了个戏班,我正好请到家里来唱戏,待会有好戏给你看。”
  “二哥不喜皮黄,怎么也开始看戏了?总不会是文明戏吧,我对那个东西不怎么看的来,您就别找我麻烦了。再说咱们山东京剧好角有的是,南方的戏班子再出色,也未必比的上内廷供奉。”
  “话不能这么说,南北风味不同,或许独树一帜,另有奇趣也未可知,总要看过之后,才好见分晓。再说今天咱们这位故人,也是很难得,故人重逢,总要多喝几杯才好。”
  这位故人,已经在书房里等候着,一见赵冠侯进来,立刻起身行个礼“赵大人你好,几年时间你已然成为一省的封疆大吏,我今天上门,就是来对你说恭喜两字的。”
  来人确实称的起一个故字,只是彼此的交情,寡淡的很。一身西装礼帽,相貌英俊儒雅,正是苏三两的孙子,苏振邦。
  赵冠侯在山东建立医院,曾经想过,将苏家祖孙请来山东,开设骨科。可是苏三两极为固执,坚持认为自己的根基在津门,绝对不能离开津门半步,邀请几次,全都失败,事情就只好搁置下来。
  两人并没有很深的交情,但是毕竟是有同乡的关系在,见面之后,倒也很热情。等到坐定之后,孟思远道:“振邦兄已经决定,来到山东行医。将祖传的苏氏正骨技术,传播推广开来。除了传授技术以外,苏家正骨膏药、正骨丸的秘方,他也会公布,为我国百姓造福。”
  军队之中,摸爬滚打,骨伤是难免的事,苏家的医术确实高明,如果肯来山东传授技术,确实对军队有利。赵冠侯先说几声谢,随后问起苏三两的身体,苏振邦道:
  “爷爷的身体还好,吃的饱睡的下,每天依旧给人看病。现在泰西医院越来越多,传统的医馆被淘汰,只是个时间问题。我不想像他老人家那样,一辈子只待在一个医馆里,给有限的病人治病。那样,实际是服务不了多少人的。与其我救治一两个病人,不如把医术传播出去,让大多数医生都能掌握苏氏正骨的技术,也能让更多的人受益。至少……他们不用费尽周折的筹措六元金洋给我爷爷。”
  赵冠侯笑道:“振邦兄的高义,我十分钦佩,但是正骨丸与正骨膏,是你们家祖传的方子。就这么拿出来,苏老我想不会答应。不如这样,我找洋行的人代办,为你苏氏的正骨丸,正骨膏申请专利,这样别人生产时,也要付你费用。”
  “专利就不必了。中医为我国的瑰宝,其属于整个中华民族,并不属于某一家某一姓。这个专利,我们苏家也没有资格申请,如果有费用,也应该造福华夏四百兆同胞才对。我听说,山东在搞商标注册,我的正骨丸和正骨膏,如果能够注册,就最好不过了。以后每一丸丹药上,都可以标注苏记的字样,这才是真正的把苏家医术发扬广大。”
  赵冠侯对此自无意见,苏振邦则与孟思远商议合作,在山东开设一个药房,专门用来生产苏记正骨丸和正骨膏。赵冠侯的军队,则是这个药房最大的客户,以军队名义指名采购。
  这笔生意谈的很顺利,几下都很满意,孟思远吩咐一声备宴,下人就将酒席送过来。席面是地道的山东鲁菜,赵冠侯吃了几口之后,赞叹着“这厨子请的不错,手艺挺好,二哥,你这厨子哪请的,好本事。我在京城吃东兴楼吃饭,也就这意思。赶上我们家那凤喜的手艺了。”
  孟思远一笑“这个厨子没有领我一文钱的月俸,反倒是送了我一大笔钱的嫁妆……就是你不肯承认的二嫂。”
  “啊?她……她不是还没嫁过来了,你们……你们这够着急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因为我娘身体不好,家里又没有人照顾,柳小姐不计较自己的名声,甘愿搬到我家里来,当个没名份的丫头,伺候我娘饮食起居。老太太的药,都是她亲手给熬,家里的一切也都是她伺候着。就连烧菜的事,也是她来办,你说一说,这个二嫂,你是认是不认?”
  赵冠侯摇头道:“我没话说了,反正我二嫂都肯来喝你的喜酒,这个小嫂子认不认,我也说了不算。总归我劝二哥一句,做人做事,不能治一经损一经,总要都对的起才好。”
  等用过饭,孟思远将两人请到后花园看戏,孟家老太太性喜皮黄,孟思远孝顺,在家里为老太太修了个小戏台,为演出之用。这个戏班子请来之后,也就在这里可以演出。
  戏班的管事,举着折子过来,请几位点戏,除了开场的加官以外,第一出戏是孟思远所点的刺王僚,第二出则是苏振邦点的斩经堂。赵冠侯看了看折子“我不忙,先演这两出再说。这两出戏都不小,演完了也够时间了。”
  后台,演员在紧张的扮戏勾脸,掌班的人则不住的拱手作揖“几位老板,今个别看是家里唱堂会,下面坐的可是山东巡抚。大家都得精神点,要是这戏唱的好,咱们这几十口子人在这就能混开。反过来,大家可就都不好过了。”
  “行了,掌柜的,不就是巡抚么,我们在南方连洋人都见过,也不算什么。知道他是咱梨园的护法,两宫宾天,他把唱戏的都接到山东来养活,这是个义气的人,包准不出篓子。”
  一名不久前刚加入班子的老生忽然问道:“老板,今天山东巡抚赵冠侯真在下面坐着?”
  掌班的连忙打个手势“我说小爷,您也是这行的世家,怎么张口就棒槌啊。官讳也是你能叫的?让马弁听见,先四个嘴巴过来,这不是找揍?赵宫保可不就在下面坐着,他跟本宅的大爷,是换贴的弟兄,您今天可得卖点力气,斩经堂的那段空中降下无情剑,可就听您了。赵宫保是梨园护法,唱戏的行家,你瞒不了他。”
  “好说,您对的起我,我也要对的起您。来,给我扮上吧,我今天看看,赵宫保是何许人也。”
  锣鼓声中,加官结束,第一出正戏已经上演,戏台上王僚唱着“虽说弟兄恩情有,个人的心思个人谋……”
  台下,三人聚精会神的看着台上,似乎就连作风洋派的孟思远,也沉浸在剧情之中。
  苏振邦道:“若是以兄弟情义论,姬光对姬僚,或是有不对之处。可是这个江山,本就是姬光的,姬僚硬夺了去,这就是另一件事。譬如这天下,本是汉人的,来了群外人,把江山夺走,非要说自己是皇帝,要汉人做他们的臣民。这个时候,以复兴祖宗基业为第一,余者皆可不论。只要为了目的,什么手段都无可指责。就如前两年徐锡麒刺恩铭,论公,恩铭是能吏,论私,恩铭更是徐先生的举主恩人。刺杀他,似乎有忘恩负义的嫌疑。但是这是小义,如果从大义上讲,就是另一回事了。恩铭是女真人,徐先生是汉人,以汉而除旗,是为国家民族的大义,恩铭对待他的小恩小惠,这个时候,就可以牺牲。赵大人,你觉得是否是这个道理?”
  赵冠侯一笑“振邦兄,我以前只知道你是个优秀的医生,还是个好人。怎么,现在也关心起正直了?难不成想在咨议局里谋个席位?如果是那样也可,相信凭你的才干和财力,做到这一步绝不是为难的事。”
  “不,我对于咨议局这种提线木偶,没什么兴趣。我只是从庚子闹拳开始,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医生只能治疗人的身体,不能治疗人的思想,一个人体魄不管多好,如果没有一个进步的思想,总归是无用之人。战场上,我们几万人打不过洋人几千人。数万洋兵,可以长驱直入,直接占领我们的京城。是我们的体力不如对方,又或者是装备不如?”
  “我看都不是。赵大人可以在宣化打败铁勒最精锐的哥萨克马队,可见汉人和洋人之间,没有体能上的差距。我朝推行洋务多年,武器也未必不如洋人,所欠缺者,就是精神。没有积极进取的精神,我们的武器不管多好,身体不管多强壮,都是没有用处的。百万飞虎团,一战即溃,就是因为落后愚昧,而造成落后愚昧的原因,就是因为上位者不当其政。一如吴国,姬光登基之后,可以振兴吴国,以吴伐楚。如果是姬僚的话,吴国就未必有日后那么强大。那么,哪怕姬僚没有任何错误,只为了吴国强大这一个理由,就应该有千百个专诸,来刺杀他。”
  孟思远附和道:“比起专诸,我们不如看看这些卫士。他们只知道愚昧的效忠于姬僚,因为姬僚是他们的主君。这种原始而且愚昧的思想,决定着他们的行动。当义士刺死暴君之后,他们没有选择跟义士一起,推翻这个昏庸的皇帝,相反对义士专诸横加白刃。如果这些卫士能够明辨是非,帮助专诸杀掉暴君,或是早一步与公子姬光联合,我想,吴国的发展就会更快。”
  赵冠侯道:“二哥,我跟你看法倒不同,咱们只说专诸。他为什么给姬光效力?因为姬光对他有好处,换句话说,人心换人心,八两换半斤,行得春风收夏雨。姬光对其有恩,他对姬光杀身以报,这是很正常的事。那些卫士,吃姬僚的喝姬僚的,为姬僚效力,同样是理所应当。如果吃了俸禄反过来造反,不要说名声,就是姬光,也不好用这些人。天知道哪天,这些护卫会不会给自己也来这么一下。至于吴国怎么样,那是大夫们和国君想的事,当卫士的,就是吃粮当兵,谁想的到那么多,不要对普通人的要求太高。谁对我好,我对谁好,能做到知恩图报,不忘恩负义,就已经很难得了。大义小义,这种东西不是普通人能分辨的,再说以大义可以伤小义这种话,足以为任何忘恩负义者开脱,谁都可以说自己的是大义,那么朋友二字,就论不起来,人心也就坏到了极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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