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校对)第8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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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里屯步军统领监房门口,看着监房里两具死尸,以及三四个伤号,那位和顺和管狱的脸色,比死了亲爹都难看。赵冠侯身上穿着黄马褂,加上顶戴并没有摘,只是临时进监房,他无权搜身。再说这人是个刺头,也不是他想搜,就能搜的了。按他想着,这是展英带的人犯,应该是搜过的,谁能想到,他身上居然还带着匕首?
  那些打手,是康祖仁花了钱雇佣的,是京城里打行的人。虽然身上有些功夫,但却不是亡命徒。加上赵冠侯身为朝廷命官,康祖仁也不敢真让人杀了他,只是嘱咐着将人打的动不了就好,但是绝对不能带兵器。
  赵冠侯一连用刀杀了两个,又挑了几个人的筋,其他人就不敢再动。到了后半夜,监房这边,全都为一件事奔波,就是如何处理死伤。
  也就在这段时间里,这名管狱才刚刚认识到,这个赵冠侯的能量有多大。先是章合肥那边的人,派来过问了此事,纵然他已经罢相,要想收拾自己一个小管狱,也不过是弹指一挥的事。随后又是庆王府的关系,一名管事亲自过来关照,不能让赵大人受了委屈。而到了此时,这名小管狱也发现自己似乎是低估了十格格和这个姓赵的关系。
  十格格交情很广,在京城里,称的上她朋友的人极多,但大多数都是泛泛而已,不至于真的有什么牵扯。是以展英提醒他时,他并没有往心里去。可是看她关照赵某人的意思,这分明是可以称为知己的真正好友,这下可就难办了。
  这位管狱此时并不清楚,更大的麻烦,发生在总办各国事务衙门。普鲁士驻金国公使海靖,正式向金国方面声明,有关金国提出的外交流程,普鲁士帝国无法接受。亨利亲王,绝对不会以“立见”的礼仪,去见慈喜太后,必须给以座位,与太后平起平坐,否则就不去拜见。
  本已经焦头烂额的张阴恒与海靖交涉了一番,并没什么作用,而没作用的最主要原因就是,一向对他比较配合的庆王,冷眼旁观,暗中拆台。甚至连衙门里几个普鲁士股的章京,也都不肯配合,等到上午九点钟一过,杨崇尹参弹张阴恒的折子,也送到了天佑皇帝面前。
  张阴恒在皇帝身边也有耳目,奏折一至,警报即来。久在官场的他,此时本能的感到了情况不妙,原本赵冠侯以小犯上,咆哮衙署,自己占尽了道理。加上有天子回护,就算关上赵冠侯一晚,也没什么要紧。可是现在的局势发展大出自己意料,竟是有不能掌握之态势,这一遭恐怕要吃亏。
  仁寿宫内,慈喜太后面沉似水的坐在御座上,两眼微合,手中捻动着一挂嵌寿意伽南香十八子手串,自顾念着心经,丝毫不看一旁跪着的天佑帝。虽然目前太后撤帘,皇帝拿回了全部权力,但是见到慈喜太后,双膝依旧忍不住发软,自然而然的跪了下去。
  两人之间,既是姨甥,又有母子名义,且天佑帝是慈喜一手带大,彼此感情按理说应该极为亲厚。但实际上,于天佑帝而言,自小到大,对于这位太后的感觉始终是畏对于敬,而敬又远多于爱。
  在家庭关系中,太后更多的时候,扮演的是严厉的父亲,而非是慈祥的母亲,乃至称呼上,都要叫做亲爸爸。天子的宫闱秘事,亦受制于太后。当初立后册妃时,只因为选后不合太后心意,皇帝看中的女子,就被撂了牌子,不得纳入宫内,使得这位四海之主,只能看着自己相中的女人被指婚给他人。
  后来他又与珍妃亲近,可是这位宠妃与太后这个婆母的关系,同样糟糕。乃至于如今堂堂天子面见太后,亦要先给太监送上五十两银子的礼。否则太监只消选个太后心情不好的时候,让皇帝去见,就能让堂堂天子数日不得欢颜,母子之间的隔阂不问可知。
  不管是京官还是各地督抚疆臣中,天子也不占优势。虽然太后已经放权撤帘,但大臣中重母而轻子,乃至于只知有母不知有子者,大有人在。天佑帝本身,并不是胆大之人,这次又搞出了大篓子,在太后面前,就更有些手足无措。如同个犯错的孩子,等着家长的责罚,丝毫见不到天家威严。
  慈喜太后不肯看他,直到一段心经念完,才自顾说道:“皇帝,你已经二十八岁了,成了婚又亲了政,已经是个大人了,就得拿出个大人的样子来。你是大金的皇帝,是万民百官的天,是他们的主心骨,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得挺胸抬头!现在这样子,要是被外官看见了,他们谁还肯服你?有什么话,坐下说。”
  李连英手脚麻利的搬来了一张御座,天佑帝战战兢兢的坐下,脸色依旧很是苍白,“亲爸爸,普鲁士的亨利亲王那边来了话……”
  慈喜却打断了他“洋人说什么,我不听。这是这国家大事,跟我一个老太太说不着。你现在亲政了,遇到事该自己做主。再不成,还有翁师傅,有张阴恒,这都是走一步三个主意的栋梁,我一个没见识的老太太,你跟我这怕是也说不明白。还是趁早,去找你的翁师傅,找你的张大人,再不,我让人去皇宫,把景仁宫那个给你找来?那是你的智囊,你有什么疑难,该去多问问他们。”
  “亲爸爸,您这么说,儿子就不配为人子了。不管到什么时候,这天下大事,也得是您做主。”
  天佑帝的身体本来就不是太好,此时既紧张又有点不知所措,头上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慈喜心里不忍,吩咐李连英道:“给皇帝倒一碗冰镇酸梅汤解暑,再准备热毛巾擦一擦,皇帝,你别急,这事急不得,有什么话慢慢说。”
  “亲爸爸,儿子没想到,普鲁士人这么野蛮,您答应接见,已经是天大的恩典。可是他们,却不肯接受立见,要么不见,要么就要平坐……”
  “洋人这要求,就没道理了。你与他们平起平坐,便是平辈相交,他们也与我平起平坐,这辈分怎么个算法?化外蛮夷,果然是不通人性,怎么连点规矩都不讲了?”慈喜冷哼一声“不见?这主意谁出的?想的倒是很对我的心思,我年纪大了,正懒得见那帮洋鬼子,还不如干脆不见,彼此清净。”
  不见之议,乃是由翁放天提出,借洋人的话,顺水推舟,不让慈喜与亲王见面。可是张阴恒久办洋务,头脑远比翁放天清醒,知道这种场合,如果慈喜不露面,必然会让洋人生出疑问。以为大金国内政局有变,太后或以不在人世,或是国内发生宫变。
  彼时,若是有洋人趁机发难,或过问金国内务,甚至以一旅之师问罪,局势就无可挽回。是以无论如何,慈喜都必须要见一见亨利亲王。
  天佑帝连忙道:“亲爸爸,您要是不肯见那洋人,儿子也就不敢见了。”
  “那好啊,咱们娘两都不见啊,让这个亨利亲王怎么来的,怎么回去。你现在是总揽朝局,遇事要有个定见,决定的事,不要随便更改。若是自己有了决断,就不必都问我。”
  “……咱们前几年刚吃了亏,现在国穷兵弱,饷械两绌,与西人动刀兵,似乎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慈喜的声音一厉,终于将头侧了过来,盯着天佑帝。“我倒不明白了,咱大金什么时候,和洋人动刀兵是个时候?好象说的,咱能从洋人手里讨到便宜似的。既然知道打不过,那就该好生着谈,这边拟好了章程,把该问什么话都商量好了,那边还没跟洋人通气,这差事是能这么办的?这回在东郊民巷那边,咱大金国怕是已经成了个大笑话了吧?”
  “亲爸爸教训的对,这是儿子的不是……”见慈喜发怒,天佑帝只觉得心头狂跳,几乎又跪了下去。慈喜却已经哼了一声“看看你这副样子,可有一点人主的威风?这事是不是你的不是,我不知道,但是总归是咱们自己的事没做好。天子是永远不能有错的,有了错,必然是下面的人,没能尽心效力!你该想着,是用错了谁,是谁辜负了圣恩,而不是在我这认错!”
  天佑帝心知,母后心里是记恨张阴恒,现在他又是负责接待的大臣,出了这样的事,怕是很容易就迁怒于他。连忙分说道:“亲爸爸息怒,下面的人确实有错,不过也在用心补救。儿子年轻识浅,不知该如何处理,还请赏个章程,儿子也好设法处理。”
  “章程……我可不敢有什么章程。你现在是皇帝,定章程的事得是你,我要是定章程,那还叫什么归政?大臣,会说闲哈的。”
  天佑帝心知,慈喜心里还存着别扭,若是她不肯配合,接见的事,肯定做不下去。乃至于军机里的后党,就足以把整个接见破坏掉。他擦擦头上的汗“额娘,您就可怜可怜儿子,求您指点一下吧。现在的情形,儿子真的是没办法。”
  李连英在旁道:“老佛爷,万岁确实也很难,现在这个时候,您这当家人,是该给想想办法。家里的大爷遇到了难处,老太太也要点拨几句,免得大爷真的吃了外人的亏不是?再说,现在这里还牵扯着外人,若是真让一些人把事情做砸了,最后还是咱大金国丢脸。”
  慈喜这才把手串一放,“你们就是合起伙来,不让老太婆清净。不是我不肯开口,而是我说的话,皇帝不肯听,那我说了,又有什么用?差事办成这样,下面的人,不动几个,怎么服众,又怎么让有本事的人出力?还有,我怎么听说,昨天晚上京城里闹的很不成话?御史指使步军统领衙门乱抓人,还搞出了人命。我看崇受之这个官是不想当了!要是迎接那什么亲王时,地面上还是这么乱,我看咱这脸,就要丢到海外了。”
  天佑帝也知,慈喜虽然不出颐和园,但是有李连英替她打问消息,宫内耳目亦多,风吹草动皆逃不过这老妇人的耳目。
  杨崇尹弹劾宋伯鲁滥用官威,勾连九门提督,擅捕二品大员的折子,太后肯定已然知晓,遮掩是没用的。本来赵冠侯掀了张阴恒的公案,这是极大的罪过。可偏生,张阴恒帘眷尽衰,从昔日的宠臣,变成了太后的眼中钉,赵冠侯则是太后新近颇为看重的红人。
  太后的红人,掀了皇帝红人的公案,随后被逮到了步军衙门监房,又闹出了动刀的事。这件事背后传递的信息,显然已经超出了这一案的本身。老太后今天的火,就是冲着这干人来的。
  “亲爸爸教训的极是,儿子命人去查个清楚,不管是谁怠惰公事或是以权舞弊,绝不会轻饶。”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我告诉你的话,就是这么一句。事情要由人来做,用对了人,就什么事都能做成。若是用错了人,就什么都做不成。至于什么人是对的,什么人是错的,那就是皇帝的事,我已经归政,就不多过问了。否则,又该有人说我归政是假,恋权是真,我犯的上落这个名声么?”
  等到天佑帝赶刚刚走出仁寿宫宫门,李连英就已经小跑着跟了上来,他与天子的关系极为亲密,天子见他向称谙达,以师礼待之。李连英也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尽力回护着皇帝,维持着母子两人的关系。他方才见天子奏对时,并不十分合太后心思,这时就只好追上来,向天子说明。
  “万岁爷,您想要重用张大人,奴才是知道的,也不能说不对。只是您听奴才一句劝,眼下这个当口,让张大人退一步,对他对您,都是好事。章合肥办洋务多年,这件事,自然有办法解决。可是他和张阴恒不对,只要张阴恒在,他肯定不会出手。万岁的想法,奴才知道,可是老佛爷心里属意谁,万岁爷也该有个数。多余的话,奴才不能说,只说一句,顺者为孝。”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关我容易放我难
  天佑帝颇有些犹豫“这事里,张阴恒已经吃了很大的亏,如果再抑阴恒而扬少荃,我只怕,寒了他的心。”
  李连英却胸有成竹“这绝对不会。张大人那也是办了多年洋务的明白人,自然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道理。再说,这也是万岁爷在保全着他,现在退下来,未必是坏事。枪打出头鸟,若是此时他还冲在前头,将来想退,怕是就退不下来了。”
  天佑帝一愣,随即心里就是一惊,原来额娘对张阴恒的恨意,已经这么深了?他却不知,慈喜恨张阴恒,根子确实在李连英身上。因为当初张阴恒不给李连英送礼,兼之开罪内务府,李对张怨恨已深,那祖母绿帽花的事,就是他闹出来的。现在出来装做好人,也不过是愚弄天子,不让张阴恒得功。皇帝不知这里底细,反倒是感激着李连英的指点,连连点着头
  “多谢谙达教朕,朕回去便与张阴恒分说一下,先让他受点委屈,将来再从别的地方补报他。”
  “万岁爷果是仁君圣主,他要是知道您的用心,就该用性命报答万岁的皇恩。可要说委屈,不光是他,步军统领衙门监房里,还关着一个呢。您要知道,老佛爷为什么记着这事?不是因为赵冠侯讨老佛爷欢喜,他那点前程,还不配。老佛爷气的是,在天子脚下,就有人敢不禀报万岁,擅自发兵拿人。这眼里,还有没有皇上了?这要是不好好的收拾一下,将来大臣们有样学样,万岁的权柄,可就被人夺了去。强枝弱干,可不是好事,老佛爷这么做,也是为了您好。”
  天佑帝面对慈喜时,心里剩的只有恐惧,于其命令的内容及含义,是没什么心思分辨的。此时听李连英分说,才觉得这确实是为自己着想。“谙达,朕谢谢你,若不是你说,朕也是想不明白。只是赵冠侯咆哮衙署,总是要好好罚一罚,你要替朕在太后面前分说一下……”
  “万岁爷放心,奴才心里有数,您是为了维护纲纪国法,老佛爷万无不应之理。但是老奴也斗胆劝您一句,章少荃年高神倦,与洋人打交道,身边总要有几个得力的部下,赵冠侯,还是能用的。”
  李连英为人谨慎,一般而言,不会对某个大臣做出评断,天佑帝想来,这句能用,多半是母亲的意思,只是借李连英之口转达。自己纵然要重办他,母后只要随便下个折子,由自己朱笔抄写,当做上谕发下去,依旧是不了了之。
  目前看来,最好的办法,还是只能屈张扬赵,等到接待事了,再做计较。另一方面,李连英提醒的也极有道理,张阴恒受了气,想要出口气,自己可以理解。但是居然要动刀,这就未免太过份,有这一刀在前,自己就算想从重发落赵冠侯,也万万不能,只好高举轻落。
  三里屯,步军统领监房内。往日里,这监房内的早饭,照例是没有的。偶尔上面查监,事先得到消息,会赏给犯人一个黑窝窝,外加半碗看不见米粒的小米粥就算是天大的恩典。
  可是今天,这牢房的地面上,却放着马蹄烧饼伴炸油条,吊炉烧饼里夹着十几片宝华斋的青酱肉,再一边的沙锅里,盛着满满的牛骨髓面茶,另外还有一大碗冒着热气的肉市小桥的炒肝。
  原本关十几个人的牢房,现在成了单间,就连稻草都换了新的。昨天晚上还威风凛凛的那位和管狱,此时却如同霜打的茄子,跪在赵冠侯面前“赵爷,您看看这早点满意不满意?要是想吃什么,您赏个话,小的打发人去准备。”
  “恩……还成,勉强算是能张开嘴,估摸着买这点早点,是你派人天不亮就去的,你伺候你爸爸,也就这样了吧。”
  “赵爷,跟您说实话,就是我的亲爸爸,我也没这样过。您就可怜可怜小的,从这搬出去行么?您要是嫌闷的慌,那边还关着些女犯,给您提几个过来解闷,您痛快了之后,赶紧走,冤有头,债有主,您就算把四九城翻个底朝天,也跟小的没有干系,你就高高手,把我饶了吧。小的也得养家糊口,吃口饭不容易,您就行行好吧。”
  赵冠侯躺在那脏乱的稻草上,双臂交叠枕在脑后,一条腿架起来,另一条腿搭在这条腿上,不住的摇晃,嘴里学着小叫天,“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出去?你这话说的,让我进来就进来,让我出去就出去,做梦去吧!告诉你吧,爷就在这,哪也不去,你们牢房里不是有手段么?拿来啊,让爷也开开眼,看你能把爷怎么着。请神容易送神难,想让我出去,没那么容易!”
  ……
  监房的门房里,翼尉展英面沉似水,手里捏着那柄夺去两条人命,又让三个人变成残废的匕首,在手里来回摆弄。日光照耀下,匕首反射寒光,当真是一口极佳的防身利器。
  等看到姓和的管狱面如死灰的回来,他有意的提高了嗓门“老和,听说这是你的地盘,不管是谁来,也得听你的摆布。想必赵大人让你给拾掇服了吧?你一说话,他就搬了对吧?这我可得给您道喜,回头大人那下来恩赏,你可记得请客。”
  管狱双膝一软,跪在展英面前,二话不说,先反复抽起了自己耳光“我混蛋……我不是东西……我该死!展大人,您多救命吧。他那边是死活不动窝,小的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没办法?不能吧?和爷的手段多着呢,大不了,拿把刀把他杀了,再把事推到我的头上,不就一了百了?再不成,你就把我也捅死?”展英的脸色依旧冷如冰霜,手在桌上猛的一拍
  “和头儿,你这差事肯定是当到头了,现在该想的,是能不能保住你的身家性命。崇大人的话已经交代下来了,赵大人那你必须把人安抚好,把他务必请出监房。要不然就该换你老和,到牢房里尝尝滋味。你也少求我救命,巴结差事的时候,怎么想不起我来着?现在求我,晚了!”
  和管狱也知,这时不怪展英发火,实在是自己的事做的,实在太差了一些。崇礼已经把话传了过来,赵冠侯入监,不过是走个过场,务必好生款待,不可有丝毫损伤。实际就是准备着卖交情,留下日后周旋的余地。
  按照常理,他只要将人请到小院里,再安排个模样中看的女犯陪一晚上,到天亮把人放走,就是刀切豆腐两面光的好事。既保全了张阴恒的脸面,却也不得罪赵冠侯。
  只是和管狱这里,不但收到了康祖仁送来的两封银子,另外也收到了山东道掌印御史宋伯鲁的一个口信,要他想办法为张樵野张大人出一口气,收拾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人。
  御史除了“弹举官邪、敷陈治道”的本职以外,各道有不同职司,山东道负责“稽察刑部、太医院、总督河道、催比五城命盗案牍缉捕之事”,步军统领衙门正要买他的账。
  和管狱巴结这个差事,倒不足为奇,可是事先不向自己的顶头上司通气,就私自想把差事巴结下来,便是极大的不该。更不该的,就是事情不但没办好,反而办砸,现在想让上官替自己抹平手尾,显然就难了。
  按他想来,不拘是宋伯鲁还是康祖仁,都是体面人,做事肯定要讲个分寸。监牢里安排些打行的人一顿黑拳,将仇家打伤乃至打残的事,他是做过的。不过赵冠侯顶戴仍在,肯定是不能致残,最多就是受伤。却不想,居然闹出了人命,两死三残的结果,却是压不住了。
  京城的监房,死人必须报备,何况是这里还有人动刀?那匕首按说不可能是康祖仁的人带进来的,他们都得了关照,手上有分寸,只许伤,不许死,不敢下死手。可若说是赵冠侯带的刀,就等于说展英差事没做好,没能搜检清楚,那就是给自己又树一大敌,这种时候再这样甩锅,是会死的很难看的。
  他只好接连磕着头“展大人,四爷,是小的不对,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把小人饶了吧。他死活是不动窝,不要说出监,就连换个监号都不答应,小人也是没办法。”
  “你没办法,那我就更没办法,反正中午的时候,崇大人就来,到时候他还是在那关重号的房里待着,你自己看着办。不识好歹的东西!”展英猛的一脚,将和管狱踢了个跟头
  “话我给你带到了,剩下的事,与我无干,你自己求求神,拜拜佛,看看这神仙们救不救你。再不然,就去找找宋都老爷,看看他老人家是不是能救救你和大爷?”
  这话当然是废话,昨天安排打手的事,从头到尾,只有宋家一个小管事出面,宋伯鲁从未出头,也无文书片纸。现在上门,对方肯定是不会承认。而且等到稍晚一些,和管狱就听到了风声,宋都老爷往日参人,今日却也被人参了,那一本写的很厉害,听说是很受了一番申饬,不大可能保的住人了。
  急的如同热锅蚂蚁,正在门房里不住转磨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极响亮的吆喝“崇大人到!”
  不报官衔,只报崇大人,那便是本监的最高上司,步军统领也就是俗称九门提督的崇礼崇受之。
  于京城地面上,城狐社鼠打行青皮眼中,步军统领就是他们的皇帝,随便一句话,就能决定一路大豪的生死荣辱。在这监房里,他亦是天神一般,不可忤逆的存在。可是等到门帘掀动,早早跪下的和管狱偷眼观看,却见自家的崇大人,正高挑着门帘,做了个请的动作。堂堂九门提督给人打帘子,后面的人,得是什么身份?
  “受之,你太客气了,老朽如今可是当不起你这么大的礼。”
  “中堂,您这话下官就无地自容了。在下官心里,您老永远是中堂,这也就是现在,头几年想给您打帘子,还没这个身份了不是。您老慢点,留神台阶。”
  随同崇礼进来的,正是寄居贤良寺的章同章少荃。虽然上谕未发,但是崇礼已经得到消息,此次接待事宜,已经由此老负责,张阴恒怕是要上病休折子,在家里闭门谢客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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