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校对)第8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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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固然清楚谭壮飞为技击中人,剑术极为高明,而且在进门时,他也注意到了,对方腰里那不寻常的隆起,似乎是缠有兵器。不知道是练家用的铁腰带,还是软剑。
  但不管是什么,他都有把握,在对方出手前,先行将之击毙。只是这种事,无论如何,也得参照袁慰亭的意见,在谭壮飞出手前,自己不能擅自决定。
  袁慰亭原本跪倒接旨,此时却站起了身来,借着昏暗的灯火,仔细看了这道上谕,随后摇了摇头“这不是朱笔。”
  天子发诏书,按例应用朱笔,也就是所谓的朱谕,谭壮飞的会馆里并没有朱笔,只能以毛笔代替,便被袁慰亭找到了破绽。“我杀韩荣,如杀一犬。但是他是总督,封疆大吏,如果以这种旨意就杀人,一不能服众,二就是开了一个极坏的头。”
  袁慰亭边说,边回到了自己的坐位上坐下“不管是变法还是图强,都不是不要规矩,而是改掉陋规陈例,改行新法新规。但不管是新法旧法,再烂的规矩,也好过没有规矩。如果随便就可以杀掉一名疆臣,那明天,就可以随便杀掉任何一人,这天下就没了法度。这就不是变法,而是乱法!如果谭公子执意要慰亭奉此诏,不如现在就刺死我。”
  说完这话,袁慰亭闭上眼睛,做出引颈受戮的态势,谭壮飞反倒是没法动手。自己说的是道理,对方说的也是道理,只要他肯支持变法,就一切都有的谈。至少从目前的角度看,变法派里唯一可能争取到的掌兵大臣,就只有他了。
  “容庵公,你亦是强学会中列名之人,若是万岁有难,新法不行,旧党大臣,亦不会放过你。”
  “谭公子,你说的,在下明白的很。慰亭奉皇命,编练新军,教导以忠义二字。只要天子有令,部下无有不遵,赴汤蹈火,再所不辞。任何人敢行篡逆之事,我武卫右军万余勇士,皆会与其死战到底,绝不妥协。所以你尽管放心,韩荣要是敢下令捉拿天子,我的部下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就砍下他的脑袋。袁某是万岁的臣子,过去是,现在是,将来还是。只要万岁有一句话,袁某愿意肝脑涂地报答圣恩。现在,只要有天子朱谕一下,袁某立刻回津,定为万岁分忧。”
  “好!袁大人,望你言而有信,今日之议如成,他日袁大人便是变法功臣,便是当日的曾公左侯,亦不及你。谭某这便回去请朱谕,告辞了。”
  袁慰亭与赵冠侯各撑开一把伞,送着谭壮飞,上了马车。车夫摇动马鞭,车轮溅起水花,在夜幕中向着远方驶去,而袁慰亭原地未动,等到良久以后,才对赵冠侯道:“回去谈。”
  房间里,灯光已经晦暗,而外面的雨,似乎越下于大。雨声正好掩盖了谈话的声音,也就不担心被人窃听。赵冠侯四处巡视了一圈,也确保没有人偷听,随后,便关上了门。
  “围园杀后……这帮新党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袁慰亭方才正言厉色,一副铁骨铮铮的样子,可此时谭壮飞一去,他便如泄气的皮球般软了下来。
  “冠侯,这次你可要为我做证,否则仲帅疑心我首鼠两端,我便难以做人。既不能见容于太后,又不能容于万岁,袁某的首领怕是也难保全。”
  “姐夫放心,您对太后的忠心,我想太后和仲帅,一定会知道。您也不用想得太多,仲帅又怎么离的开姐夫带兵。您这样的能臣,他怎么可能加害。”
  袁慰亭摇摇头“你不懂。自古来,朝廷从来就不怕没有良将,所怕者,只有良将不为自己所用。我一进京,就等于卷进了这个旋涡里,固然秉持中立要粉身碎骨,投奔一方,其实也不一定就能保全自己。谭壮飞雨夜来访,不管我们谈了什么,这件事总是传了出去,落到有心人耳朵里,只要稍加修饰,就成了我勾结新党,有不臣之心的证据。还有……这道该死的上谕。”
  镇纸下,放的就是谭壮飞手书的那份上谕,袁慰亭拿起来看了两眼“这种东西,就算多看几眼,也是罪过,何况是存在手中。他日说不好,就也成了我的罪名。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万一天子真的发了朱谕,又当如何?我又往哪里推托。”
  赵冠侯心知,此时的袁慰亭虽然有野心,但野心也只限于如何在官场上取得更大的成功,让自己的官职得以提拔,最终或为疆臣,或为军机而已。即使无事时就拿起那本拿破仑传翻阅,也不会想着就靠万余兵将,起家而为皇帝。
  于他而言,目前天子依旧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一言九鼎,金口玉言,做臣子的应当遵守上谕。可是,另一方面,太后同样也是绝对不可忤逆的存在,这同样也是他骨子里认同的。何况慈喜太后手段高明,袁慰亭对这个老妇人显然是心存忌惮或者说畏惧也不为过,比之对于天子,就更恐惧几分。
  这两者之间产生矛盾时,即使如袁慰亭这等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怎样取舍了。围园杀后这个选项,肯定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或者说他这道命令颁布下去,下面的将弁也不会执行。那种事即使做成,他也变成千夫所指,下场不会比三国时刺君的成济更好,只要脑子没坏掉,就不可能去做。
  可若是出卖天子,同样要承担巨大的风险。
  不管怎么说,皇帝与太后是骨肉至亲,况且太后春秋日高,皇帝则春秋鼎盛。弃君而佐后,必定成为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旦日后太后驾薨,天子再度亲政,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灯火摇曳中,袁慰亭的脸色阴晴不定,外面风雨大做,风声雨声流水声混成一片,冲入屋中。
  赵冠侯将壶里的茶倒掉,重新沏了一壶“姐夫,不管怎么样,现在也要选一边来站了。此时站边,好歹也是有一方可以庇佑。我们手上有上万的本钱,不管投奔哪一方,都可以用来搏一搏。可等到事态结束,见出分晓,那时我们手上的这点本钱,怕是连安身立命,都不能保全。所以,得早做决断。”
  “你说的我明白,可是,这个决断,很难下……我的难处,你也该明白。”
  “姐夫,你的难处我自然明白,但是,只要不下这个决断,总是有人会不满意。现在就好比押宝,一大一小,咱们只能押一注,掀宝无悔。当然,这里倒也是能押两门,但是总有个轻重。”
  袁慰亭也知道,他所谓押两门,是指自己的幕僚徐菊人,由于是翰林根底,与奉旨办京师大学堂的大学士孙家鼐都是翰林出身,可以说上一两句话,亦可飞调入京。以翰林的名义,在新党那里参与一下,以示袁为新党之心。
  不过比起实打实的部队,以及韩荣的人头来,这种下注只能算是添头,意义不大。将来天子也不会因为这种事,而对自己有太多的释怀。
  他犹豫着“冠侯,你说这一次,这一宝是开大,又或者是开小?”
  “姐夫,我是老赌客,过去在津门时,有钱没钱便往宝局里钻,对这做宝算是行家。这一把甚至连想也不用想,肯定是开大了。至于为什么?谭壮飞见您都带了家伙,从他这就存着玩命的心,就知道他们实际已经走投无路。再者,以子弑母大逆不道,谁做这种事,都会遗臭万年。一旦让他们的意图得售,天子将成为枭獍之君,谁帮皇帝做这种事,也是万民唾骂的佞臣!现在咱们大金,要的是个太平。若是你杀我,我杀你的杀起来,洋人怕是不会坐视。”
  “那依你之见?”
  “我没有什么见解,只有一点糊涂主意。若是八月初五皇帝那里没有朱谕下来,这道伪诏,咱们就把它写到瓢底下,淹了就完了。就当谭壮飞没来过,也就当没见过这东西。若是八月初五,真一二上谕下发,那就没办法,这道上谕一并交给仲帅,剩下的事,就由他来办。”
  袁慰亭略一思忖,也觉得只能如此,要想调兵遣将,都离不开韩荣军令。而且要是把这些东西交给庆王,一来有拉人下水的嫌疑,庆王不会高兴,只会生气。二来,韩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自己不找他而找庆王,显然是目无长官,想要攀高枝,韩荣这里,也不会高兴。
  他略一思忖,忽然道:“这雨有点大,你明天去看看十格格,顺带给送点衣服过去,别让十格格受了寒。我这里,你不用管,他们既然还要用我的兵,就不敢对我动手。”
  六国饭店里。
  十格格听了围园杀后的话,几乎从被子里跳起来“好啊,我看这是要疯!不行,我得备车进府,跟阿玛回一声。这事可得早做准备,要不然真要是动了手,就是塌天大祸。谭壮飞还准备了上百人,这是要造反。我得给崇受之写个片子,让他发兵拿人……不对啊”
  刚刚想要跳起来的十格格惊觉自己身上什么都没穿,显然哪也去不了,只好又钻了回去,随后就醒悟过来。“这话怎么是你跟我说,还是……还是在那什么以后。应该是袁慰亭跟我阿玛说啊,这可是大事。”
  赵冠侯一笑“就因为是大事,所以才只能我跟你说,不能他跟庆邸说。他跟庆邸一回,就成了拉庆邸下水。跟你说,就是我口风不严,走漏消息,你可能告诉王爷,也可能不告诉,总之没有袁大人的责任了。这事你就算说了,庆邸也未必一时就告诉太后。毕竟那是一道伪诏,没法证明是皇帝的意思,只是该做着些准备,这事王爷肯定会办好,你不用担心。一群江洋大盗,再不就是些练武的人,只要别让他们进园子,就成不了什么大事。”
  毓卿略略定了定心,也知道,只要袁慰亭大军不动,那帮人就不敢动手,或者说也不能动手。是以现在主动权还在自己一面,也就略略放心。只要着令步军统领衙门用心调查,再找机会拿人就是。
  不过她也得赶紧着回府禀报,起身穿着衣服,赵冠侯问道:“我方才在门口,看到送花的,谁啊?”
  “别提了,我过几天就得搬。普鲁士海靖公使回国,原来的一个参赞封了男爵,接任为领事。死乞白赖的缠着我,烦也烦死了。我都说过了跟他没关系,他还是安排人送花,我也没办法,惹不起躲的起,回头搬回额娘府里,看他能怎么着。”
  赵冠侯不想,居然遇到了跟自己抢女人的,还是个普鲁士男爵公使。忍不住问道:“他谁啊?这么大胆子,跟我抢女人。”
  十格格甜甜一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的醋坛子额驸,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还担心个什么。我难道是那种水性扬花的女人?我反正说过了,不会喜欢他的,你就放心吧。这家伙啊,叫克林德,原来是在使馆做翻译,后来一路提升,现在到了男爵。总之他跟咱不会有什么关系,别理他,先顾老佛爷要紧。”
  赵冠侯一边穿起衣服,一边念叨了两遍这个名字,随后丢到了一边,一个普鲁士男爵而已,跟大金国不会有什么关系,不必在意。
第一百六十章
落子
  八月初四的雨下了一天,到了半夜才停,等到八月初五时,天空已经变得晴朗,只是袁慰亭的脸色,却与天气不同,依旧阴云密布。他今天要去见驾陛辞,而掀开底牌,也差不多就在此时。此时此刻,便是他自己,却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希望得到那份诛杀韩荣的朱谕,还是不希望发下朱谕。
  赵冠侯候在外面依旧挎刀,同时以专业的目光,观察着颐和园的守卫,此时的防卫力量,与后世相比,由于缺少了高科技的支持,便只能靠人力来堆。布置上,也略嫌粗糙,总归不如后世经历过技术革新之后,布置的那么专业,是以观察起来,也就较为容易。
  看来庆王已经进过园了,他是亲贵,又与慈喜娘家交情好,很得慈喜的帘眷。即使现在慈喜交了权,庆王也可以进宫来说几句家常话,大概就是借着这个当口,把消息传了过来。
  整个颐和园,现在已经处于一种极为高度的戒备之中,几乎随处可见背枪的护卫。这些人的来历说不上来,但应该都是慈喜比较放心的亲信,那名翼尉展英今天没来,取代他的,却是一个位分更高的翼总兵,甚至可能还是宗室中人。
  由于赵冠侯身上有枪,早早的就被赶的离园子很远,任何人接近颐和园,都会遭到敌意对待,立刻就会有人摘下枪来准备发射。想来,谭壮飞所谓的湖广豪杰好将,如果真的敢来杀后,多半是接近不了园子,就会被打成蜂窝。
  到了约莫九点钟时,那名他认识的苏拉从宫里出来,与守卫说了几句话,又验了腰牌。那名翼总兵连苏拉手里的盒子都打开看过,随后才让开路。
  “赵大人,李总管忙,出不来,但是有点东西要送您,这不让奴才给带出来了,说是让您必须收下,不许推辞。”
  这名苏拉手里捧的,乃是一个帽盒,赵冠侯接到手里,感觉轻飘飘的没有分量,但也不好多问。直到送走了苏拉,掀开盒盖,却见里面,放的是一顶二品官的暗红顶戴。等他轻轻拿起顶戴,就看到在帽子下面放的恒字头的银票。虽然只是浮光掠影的扫视,但大概也认出来,票面上的数字:一万两。
  这大概就是自己告密的奖励,眼下正是非常时期,慈喜自然不会吝惜恩赏。赏赐的用意,也很明显。上次自己进京办接待时,韩荣保了一个二品顶戴,后被天佑帝摘了。现在再换自己个二品,显然就是以此为奖励,让自己为太后效劳,也是间接提醒自己,谁是恩人谁又是仇人。
  至于那一万两银票,固然可以看做收买自己,也可以看做收买自己手上的炮营,又或者当做收买袁慰亭的人头,也未为不可。只是不知,自己手下的将领里,是否也有人接过类似的银票,负责看住自己了。
  他刚刚把银票带好,袁慰亭从园子里走了出来,等到上了马车之后,只吩咐了一声“去马家堡。”便又闭上了眼睛。
  回去时的列车不如来时方便,终究不是专列,但是袁慰亭还是搞到了一节专属车厢,等坐定之后,他才从袖子里取出折好的一道上谕。
  “总归还是没躲开,万岁今天见我,就是为了发这个。除了发上谕,又拉着我哭,偌大个玉漱堂,太监宫女都赶了出去,只有我们两君臣。万岁拉着我的袖子,说要我一定要救他,只要救了他,将来保我不失公侯之位。一边说,一边哭……”
  回忆着皇帝大哭的模样,袁慰亭的心情显然也比较复杂“我原本一直以为,天威不可犯,直到那时候,我才算看明白,皇帝,其实也就是肉体凡胎,没什么大不了。论胆气,论沉稳,咱们这位万岁,都算不上出色,比起普通人,还有不如。也就是个大宅门里的少爷,还没长成人。总得先练几年,才能一点点管事。现在让他当家,一大家子事都给他管,自然是要出事。这一宝,看来是没押错。现在可虑的,就是仲帅那里,肯不肯信我。要是觉得我是故意的拿桥,只怕受了这么大的罪,到最后无功有过。”
  “大人放心,这决计不会,我们固然离不开仲帅,仲帅也一样离不开我们。大家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他现在多半也正盼着大人回去呢。”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也不能大意,他杀我是不敢的,但若是认为我和他不是一条心,早晚必要害我。冠侯,你身上还有他给你的差事,见面之后,记得替我弥缝几句,我信的着你,肯定能兜的住。咱们是自己亲戚,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这个时候可千万要帮忙。”
  赵冠侯心知,眼下时局不稳,人心难测,袁慰亭实际是担心自己取他而代之,夺了他的兵权,连忙拍着胸脯保证,又将那顶戴和银票拿出来。袁慰亭摇摇头
  “银子既是赏你的,你就自己留下,不用给我。现在这时候,钱已经没有太大用处,就算你堆一座金山在韩荣面前,他也未必会接。总是一条,随机应变,察言观色。”
  由于担心阿尔比昂人的兵抢占大沽口,夺取津门,一方面是命令镇台罗荣带兵在炮台加紧防卫,另一方面,韩荣自己也在津门的直隶总督行辕坐镇。是以火车直接开到老龙头,下车时,已经过了下午四点,马不停蹄的就赶到了总督行辕。
  如今韩荣已经升授了大学士,入职军机,但是仍兼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是以袁慰亭与他打招呼可称大帅,亦可称中堂。见面之后,袁慰亭抖马蹄袖请了个双安,赵冠侯也上前跪倒拜见。
  韩荣却极是客气,开口就是道喜“恭喜,恭喜!容庵,万岁的上谕我已经看见了。你这是要大用啊。我早就说过,你是个干材,早晚必要重用,怎么样,我这话如今应验了吧。今后练兵的事你要多费心了。你也是知道的,我现在入了军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万岁就要我进京里去办差,这么一大摊子事,除了你,我交给谁都不放心。这颗大印,早晚是你的。”
  袁慰亭的差遣,某一部分上,侵吞了韩荣的事权,他这么说,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是试探或是讽刺,就不得而知。边说话,韩荣又挑眼看了看赵冠侯,最后把目光落在他悬挂的腰刀上,不经意间,露出一丝微笑。
  袁慰亭却不敢有半点得意之色,连忙说着“一切都是大帅的栽培,容庵没有大帅提携,绝对没有今天。”
  韩荣却把脸一板“容庵,我可得说你几句,这话你可就是大错特错了。给你差事的是万岁,不是我韩仲华。咱们做臣子的,要谢,都得谢皇上,哪能谢我?这话不可说,不可说啊。来来,坐下说话,进京这几天,可还好?咱这边下了场秋雨,天气就有些寒了,不知道京里下雨没下。进京住的是哪里,可还住的习惯?”
  见他东拉西扯闲话家常,袁慰亭心知,自己必须主动出击,否则他只要一个端茶送客,自己怕是从此在他那就要成为黑如煤炭的存在。连忙道:“大帅,卑职这里有几句下情回禀,请大帅屏退左右。”
  “哦?从京里带了什么好玩意给我看么?那我可得开开眼,看看你袁大人,挑了什么好东西。”韩荣看了看赵冠侯,随后拍了几下手,所有的侍从都退出去,站到了院子里。袁慰亭则趁机起身,双膝跪倒,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大帅,卑职今天见您,是向大帅请死来着。如今卑职,前进不能,退后无路,夹在当中万难做人,请大帅成全,赏卑职一死,也算是为国尽忠。”
  韩荣却笑的越发畅快“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容庵,你这本事快赶上刘玄德了。到底什么事啊,把你难成这个样子,说来让我听一听。”
  “大帅请看。”袁慰亭自袖中将那道朱谕以及谭壮飞手书的上谕,都递了上去。韩荣接过两道折子看了一阵,随即将两道折子随手朝桌上一丢,人离座而起,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
  连走了两圈之后,韩荣猛的又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容庵,我当是什么事把你难成这样,却没想到,就是那么点事啊。本来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叫臣死,臣当死,父叫子亡,子当亡。我家从我祖父那辈算起,两辈没于王事,一门孤寡。能有今天这个位置,全靠皇恩浩荡,万岁既然下旨要杀我,那我就接旨领死。容庵,你既然领了差事,那还不办差么?冠侯,你腰里挂的不是刀么,拉出刀来,给我砍!”
  他说这句砍时,目光之中寒光四射,话中之意分明是让赵冠侯一刀斩了袁慰亭的首级去。
  袁慰亭递交这两道折子,本有自己的用心,只要韩荣面现惊慌,自己就可以要挟卖好,捞点好处。哪怕是表示感谢,自己也可以卖个人情给他。可是见对方看朱谕时,毫无表示,只坐在那里看,随手丢到一边。就知其心中全无天子,这事就知道要糟糕。
  此时说的话,绝不是要接旨的意思。虽然赵冠侯在旁,一旦僵化,他一刀便可斩去韩荣首级,可自己两人,也休想离开总督行辕,乃至未来数十年间之荣辱也只在此须臾之间,连忙分说,“大帅!您听卑职说句话,再斩了我的头去,卑职绝没有二话。容庵对您,忠心耿耿,天日可鉴。大帅若是不信,便让冠侯斩了我的首级!”
  他方才泪流满面,此时便是放声痛哭,在哭声之中,将京城奏对,谭壮飞雨夜来访的事一一说了。“大帅,卑职本当一死了之,怎奈,现如今京城风高浪急,容庵恐怕大帅不知内情,遭人毒手,因此特意赶回津门,只为给大帅提个醒,您可要小心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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