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的平凡生活(校对)第14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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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物里,有三根辽东产上好人参,一支紫毫笔,两幅字画,外加一本文集,是张居正自己当年参加科举时所做的文章以及一些个人比较满意的文章编撰而成。薛素芳看范进神色,心里说不出的快意,表面上则装着很有些担忧,“怎么?那边不顺利?”
  “其实我也想到了,没成亲就睡在一起,江陵相公不会高兴。只是没想到,江陵相公的反应这么激烈,手段又这么强硬,居然只给我们一年时间,如果他不满意,就要舜卿嫁人!这真是……最要命的还是舜卿自己,她听到这事就吐了血,还有可能落个呕血病根。五儿,这易筋经对治呕血可有帮助?”
  薛五听得心头欢喜,脸上则越发紧张起来,“啊?大小姐居然吐血了?这可想不到,看她身子很结实的,怎么还闹了这样的病?若真是做了病根,那可就不好办了,连生孩子都有影响。易筋经治呕血……好处是有的,但是若说全靠气功,也不是那么容易。”
  “我回头得见她一面,先为舜卿按摩一回再说。”
  薛素芳道:“相府不比别处,退思你可别莽撞,万一在那被逮到,可是神仙难救。”
  “我想还不至于,真把我逮到,事情闹大了,张江陵面上也不好看。他但凡聪明的,就睁一眼闭一眼算了,若是心狠就干脆不让我进府。不过要真是那样,我就只能想办法闯一闯了。”
  “那更不行,闯相府是送死,你这么聪明,好好想想肯定能想出个办法。不过昨天晚上你一晚没睡,脑子不灵活,想事情想不出来。且先回房歇一歇,醒了再从长计议。来,我给你按按头。”
  明知道现在范进的心思都在张舜卿身上,不管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和自己亲热,薛素芳还是温柔地按着范进的太阳穴,为他缓解压力。又拉着他走进卧房,如同一个温柔的妻子一样,跪下来为他脱去靴子,解去外衣。
  这些事,骄傲的张大小姐都不会为你做。那是个高贵的公主,只会让别人伺候,不会伺候别人。她不肯的我都肯,迟早要你忘了她,把心都放在我这。薛素芳心内暗自嘀咕,动作间则格外轻柔,又表现得很大度地说道:
  “其实我可以去看看张大小姐,毕竟京师知道我身份的人不多,我就拿张大小姐朋友去见她一见也可。顺带能帮退思你探探风。”
  “不了,你去见舜卿也不容易。不过我倒真有件事要委托你办,我不方便出头,就连两个仆人也不方便。只怕要麻烦你了,我这里写个字条,你想办法交到张府管家手上就行了。”
  范进说着话,将一张写好的字条交到薛素芳手上,薛五低头看了一遍,眉头一皱,“有人要拿退思当枪头,趁机对冯保发难?”
  “是啊,张冯一体,对冯保发难就是对张居正发难,这根本办不成,最后无非是让张冯恨我而已。所以这事我必须得把自己摘出来,不能和那帮举子混在一起。”
  薛素芳道:“可要是让他们知道你出卖同道,仕林也难以立足。”
  范进拉住她的手道:“我这是把自己的前途名声交到你手里,五儿……从现在开始,我的把柄可在你手里呢。不过按小丫头片子说,外面不安全,你一个女子,我是不想让你做这种事的。如果可以找到人跑腿……”
  薛素芳脸微微一红,呼吸略有些凌乱,连吸两口长气,略镇定了一下心情,她点头道:“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妾身既有气力也有胆量,不会把这件事交给外人的。人贩子?”
  她脸上露出几许得色,“真有人贩子来,我正好抓住用刑,帮小丫头找回姐姐。你且睡下吧,等你醒过来,保证万事妥当。”
  半个时辰后,正准备出城的大柱子被薛素芳拦住,随即从其手里接过了小纸团。虽然全程薛素芳只是吩咐似地说了两句话,连个笑脸都没有,字条上写了什么也不清楚,送上这份字条的后果为何说不好。可是大柱子的情绪依旧激动,转身就跑向张家。在他心里的念头只有一个:
  仙女姐姐和自己说话了,主动来求自己办事,自己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为仙女姐姐把事情办妥。另外,才刚分手一天,仙女姐姐似乎变的更美了,她一定是神仙,才会越变越美。
  轻松打发走了大柱子,薛五也自觉轻松,这个农家少年对自己有什么想法,她不是看不出来,她倒是不气只是觉得好笑。有些嘲笑对方的不自量力,但也不至于厌烦什么,能用来做苦力也自不会拒绝。
  悄悄尾随对方,直到确认大柱子把纸条交给张府管家之后,薛五才轻松地离开,并不准备再让大柱子看见自己。做梦这事,他一个人做就够了,自己没必要陪着。
  现在她要考虑的,是在范进醒来之后给他预备什么午饭,自己的厨艺虽然欠佳,但怎么也比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张舜卿出色,她不能给的,自己都能。一年时间对自己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等到一年之后,张大小姐就算嫁过来,也没办法再骑到自己头上。
第二百四十七章
讨债
  范进一觉睡过了正午,一睁眼,就看到薛素芳就坐在床边看着他。见他醒来,薛素芳道:“事情已经办好了,至于那边怎么安排,就不清楚了。其实要我说这事闹这么大,根本瞒不住人,或者说书生这边,也没想瞒住人。他们还怕对面不知道呢,大张旗鼓的把事情闹起来,对他们才真正有利。东厂耳目众多,他们这么闹,冯公公那里又怎么会听不到消息。”
  “他们能听到,和我是否汇报,是两回事。”范进伸了个懒腰,薛素芳本以为按着范进的为人,肯定会趁势抱过来,身体悄悄地向着范进略挪动了一些,却发现他只是伸个懒腰而已,随即便开始穿外衣。心头略略失望之余,又体贴地上前帮着他穿衣服,听着范进说道:
  “我那纸条就是个投名状,也等于把自己洗出来,证明这事非我本意。他们只是打着为我主持公道的名号闹事,我是不会参与进去的。出名我很喜欢,但是为了出名就去得罪冯保还是算了。再说东厂的消息探听到什么程度,又会重视到什么程度也难说,我这里也算个渠道,给他们反馈下吧。其实这事怎么解决也是个问题,知道了有了防备,不代表可以处理好。一帮读书人,就像是一桶火药,现在药信已经点着了,如果处理不当,该炸还是会炸。”
  薛五笑道:“可是退思你又不能教人怎么处置,毕竟那可是江陵相国,你要是指点江陵相国怎么做,就别想当人家女婿。”
  “是啊,张江陵是个强势的人,不会允许有人对他的工作指手画脚,再者说人家毕竟是宰辅,经历三朝,见多识广,解决这种事的本事比我大多了。我他出主意,也是不自量力。”
  “那可不能这么说,在我眼里,还是退思最有本事。他张江陵如何了得,我是看不到的。我只看到退思又是种牛痘又是开镖局,这些好处我们切实享受,自然认为你厉害。”
  范进笑道:“你这样夸奖我,我可是会骄傲的……五儿,我自己可以穿鞋你不必如此,我又不是老头子。”
  薛素芳已经跪下来,帮着范进穿靴子。听他这么说,微笑道:“等退思成了老头子的时候,我也成了老太婆,就算想帮退思穿靴子,也没有我的位置。有的是年轻漂亮的丫鬟上赶着为老太爷穿靴呢,趁着现在做的动就多做一些了。我买了只鸭子回来,煮了个精米鸭粥,你先去吃一些。”
  吃饭的当口,薛素芳在旁伺候着,自己不吃只等范进吃了一碗,就立刻盛一碗递过去。客观讲,这种体贴固然可以在张舜卿处感受到,但是这种伏低做小的态度,张舜卿肯定不会有。她与范进既如夫妻又像朋友,本身又是大家巨室之女,平日相处时,还是范进伺候她的时候为多。
  薛素芳本来也是高冷女神范,现在这一放下架子,做小女人来服侍,倒让范进也很有些不适应。薛素芳笑道:
  “做外室就要有个做外室的样子,要是也和当家主母一样拿架子,那还怎么当狐狸精啊。我过去摆那副面孔,一是为了让退思注意到我,二来也是身在那种环境里,稍微给人一点好脸色,就容易被男人以为我有什么想法,得寸进尺,我就不好脱身了。现在我已经决定做你的外室,心思不一样,态度自然也就不同了。其实也是退思好说话,我知道的几个姐妹嫁男人之后,其实过的也不比当丫鬟强多少,一言不和还要挨打,比较起来,退思已经是最好伺候的一个了。”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薛素芳道:“这郑家也真有意思,咱们刚住进来,就有人惦记上了。”
  “谁惦记上谁了?”
  “郑家的那个儿子郑国泰,惦记上桂姐了。”薛素芳小声道:“刚才你睡着的时候,桂姐来找我说,郑国泰回来说要送她点东西,她不肯要,推搡着的时候,他趁机摸她的手来着。你也知道桂姐自打出了那事,对男人是有点怕的。又出了这事,心里很有点不舒服。”
  范进自家两个跟班纪律上都还过的去,范志高虽然滑头一点,但也知道范进忌讳什么,不会对女子动手动脚。若非如此,桂姐怕是也早就离开范进这帮人身边了。她能被杨世达看中,相貌是很过得去的,东南女子温润如水,与北地胭脂又大有不同。
  郑国泰原本也是个小老板出身,对女人要求颇高,现在家里败落,定的亲无力迎娶,一直还是光棍。每天出去打打零工,所得的钱不多,家里又是怎么个情况自然也去不起清楼,最多偶尔去个下等窖子。那里的女人无论如何,也是和桂姐不能比的,能看上也不稀奇,只是动手动脚就有些过分。
  范进皱着眉头,“桂姐怎么说?”
  “她能说什么,就是求我跟退思说句话,让你跟郑家人打个招呼。她是有相公的,虽然她相公很坏,但她也不想改嫁,还是要等她相公,所以不会考虑其他的男子。”
  “那她怎么不自己来找我?”
  “她怕你了。她又不是没见过你和张大小姐在一起的样子,怕你渴不择泉会对她下手,她又打不过你。”
  范进摇摇头,“我说她一看见我就跑呢,我有那么吓人么?再说你提醒她一下,我其实根本注意不到她的,毕竟有你这么个大美人在,哪里看的到她。可她这一跑,倒容易引起我的注意。郑家的事,我会和郑承宪交涉下,让他管好自己的儿子。”
  薛素芳微笑着给范进盛粥,与他谈着这些家长里短,越发觉得这模式像极了一户人家的,当家夫人伺候着丈夫吃饭,又与他说着家中琐事。这种感觉很好,或者说,没有张舜卿的时光,真是太美妙了。
  只可惜她的美妙持续时间不长,就被一阵喧嚣声所破坏,喧嚣声先是出在门外,有人在用力的砸门,关清的声音响起来,随即就是更加粗的嗓门压了过去。
  “不干你们的事,让郑家人出来。欠了我们的钱却不肯还,今天必须有个说法。若是拿不出说法来,今天这事就没完!”
  范进皱皱眉头,但没有动的打算。他对于郑家缺乏了解,印象不坏,但也只是不坏而已。自己又不是神仙,不可能因为租了一个人的房子,就去给谁帮忙,能给郑承宪几粒枇杷丸,就已经不错,其他事自然懒得管。
  时间不长,郑家小丫头便与外面人吵起来,她一个小孩子再怎么泼辣也吵不过对方几个成年人,来人听声音有五六个,嗓门高,嘴里也是不干不净,荤话毫不避讳。范进轻轻将筷子在桌上一戳,“对小孩子说脏话,这帮泼皮简直该打!”
  郑家的丫头已经哭了起来,大叫道:“你们都是坏人,欺负人!房钱明明唐牛子都拿走了,还打了戳子的,怎么还来讨债?”
  “唐牛子?唐牛子那厮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打的戳子不能算数。我们今天就要看到钱,要么这房子你们就得腾出来。”
  范进前世见过这种贷款路数,知道他们放款的目的,就是觊觎着当事人的房产。自身多半有黑道背景,又在衙门里有关系,否则也不可能做的顺风顺水。不想在明朝,居然也有这种行当的从业者。原本这事他是犯不上过问的,只是作为拆二代,他本来就反感有人惦记别人房子又不想按市场价购买的行为,这时又吃饱了饭,起身向外便走,薛五紧跟在他后面。
  院落外面,站了六七个彪形大汉,相貌颇是凶恶,一望而知,都是靠武力吃饭的城狐社鼠。他们倒也乖觉,不去理会关清,只围着郑家的小丫头你一句我一句的叫骂,郑承宪这时拄着木棍正好也从后院出来,与范进打了个对面。
  他吃了那几粒枇杷丸后就不怎么咳嗽,气色也好了些,但此时的脸色就又有些差。看着范进惭愧地一摇头,“范老爷见笑了,这是老朽的家事,没想到惊动了老爷。”
  又朝那几个男子道:“各位,你们有话对我说,别为难一个孩子。”
  几个泼皮看向郑承宪,一人道:“郑老头,你出来就好办了,今天这事你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就不走了。咱们白纸黑字立好的字据,到了日子你们不还钱,即便是到了衙门,我们也不怕。”
  郑家小姑娘大喊道:“是你们不讲道理,我们本来筹到钱了,可是一个人也找不到。等过了日子又要加利息,分明就是奔我们的房子来的。现在明明把房子租了出去,又来耍赖,我告诉你们,这是我们的房子,我们是不会搬的!”
  “小丫头,你这摆明是要耍赖了是吧?在这一片敢在我们面前耍赖的人可是不多见,怎么,你想开这个头?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爹的意思?”
  女孩声嘶力竭地叫喊着,试图用张牙舞爪证明自己的强大,只是那叫嚣背后的软弱,却是谁都看的见的事。眼泪已经在脸上流成了河,眼泪所到之处,煤灰被冲开,行成一道道小型沟渠。冷风吹在脸上,吹得小脸生疼,比脸更疼的,是心。
  她的兄长是个懒惰游手好闲又有些怯懦的人,属于标准的败家子。在家境尚好时,便是父亲心头的一块心病。等到家境衰败,父亲病倒之后,郑国泰虽然表现得中规中矩,去努力找工作赚钱养活自己,但实际上,他已经被压垮了。
  他确实是养活自己,但也是养活自己而已,不管家境如何艰难,每到还债的日子,被利息压的如何喘不上气,他也很少会把钱交到家里,反倒是偶尔身上带着酒气回来。整个家庭的运转是指望不上他的,父亲又不能工作,实际上家庭的生活压力,全堆在这个十二岁的女孩身上。
  她必须强大起来,甚至是野蛮,否则这个家就真的撑不下去。她知道自己的兄长不能指望,父亲又在病里,所以自己既不能倒,也不能怕。即使心里明明怕的要死,她也要表现得强大,不能退缩。
  这些泼皮闹的越来越凶,留给她转圜的余地也越来越小,但即使如此,她也不想退也不能退。房子已经是底线,如果失去房子,她们一家只怕会冻饿而死,再者父亲一生心血凝结所在,如果失去了,疾病加上伤心,能否挺的过去,也难说的很。
  这几个泼皮今天的意志很坚决,一边叫骂着,一边举着棍棒向院子里走,郑承宪护在女儿身前道:“你们要干什么?天子脚下,举人老爷当面,你们还敢动粗么?”
  “举人老爷……”几个男子看看范进,“举人也得讲道理!我们今天是带了衙役老爹来的,李头,请过来一下吧。”
  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捕快,懒洋洋地走过来,揉着无神的眼睛,似乎午觉还没醒盹。看看这边的情形,很敷衍地说道: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不出钱就要还房子么。刘七,我也得警告你和你手下那几个小子一句,收房子可以,不许过分啊,现在是大比之时,人家举人老爷也在这,你们要是胡乱伤人,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说着话却朝那为首的汉子一笑,显示出两下有着极亲密的友谊。
  男子朝捕快也一笑,“看您说的,我们都是安善良民,哪敢伤人?就是对付不还钱的,得给他点颜色看看,来人啊,先把他院里的东西都给我清出去!”
  两个汉子提着棍棒走向院里的荷花缸,在小女孩的尖叫声中,一个男子抡起了手上的大棍,铜皮包裹的棍头带起风,重重落在水缸上,在一声脆响中,水缸便碎裂开来。盛放在里面的清水汩汩流出,经历过讨债被绑又受辱的桂姐虽然知道此事与自己无关,却依旧吓得瑟瑟发抖,紧紧拉住了薛五的胳膊。
  郑承宪急道:“你们……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这话说的,欠债不还才是没王法,我们要债,违了哪条王法?我告诉你你要是自己不走,一会我们请你走的时候,可没现在这么舒服。我这些兄弟不是教坊司的小娘,没那么温柔,手上没轻没重,你这把老骨头到时候碰伤了,别怪我!”
  小姑娘紧紧拉着父亲,不让父亲去做傻事,瞪着大眼睛盯着这几个泼皮,目光里满是恨意。那泼皮无意中向着小女孩看了一眼,却发现那被泪水冲掉的煤灰,诶了一声道:“以前没注意,这脏不溜球的小丫头,还挺白净?来来,让大叔给你洗个脸。看看你这多脏啊,不洗可不行。”
  说话间,男子已经伸手向小女孩抓过去,郑承宪连忙拦在女儿面前,却被这大汉随手就推了一个跟头。女孩面前,蒲扇般的大手逐渐放大,如同一块乌云即将把自己吞噬掉。她想逃,却不知道想逃向哪里。想要叫人,却又不知道该叫谁。衙役都和那些坏人站在一起,自己又有谁可以依靠?
  就在此时,范进的声音忽然响起,“我说,这缸是谁让砸的?敢砸我的缸,胆子不小啊!”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一本一利
  在郑承宪与为首者争执的时候,其他泼皮并没有闲着,这些人显然在行动之前已经有了充足的预谋与演练,行动速度很快。几个人在院落里挥舞着棍棒,随意打砸,通过这种破坏行为,炫耀着自己的武力,这也是他们总结出来的从业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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