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的平凡生活(校对)第16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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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人,转身来到一旁的小房间里,望着坐在那里摆弄着古琴的钱采茵,石妈妈发觉这个本已经过了气的女子此时竟是变漂亮了。比之其当红时期,仿佛更为迷人。
  人既然离开这里,两下便算是朋友身份来往,与过去的相处模式大不相同。石妈妈笑道:“采茵,你看妈妈这事办的还算漂亮?”
  “妈妈做事一向是漂亮的,女儿找您,自然是放心的。这次妈妈搭了不少人情进去,用多少银子,我回头会算给您。”
  “可别这么说,你这样一说,咱的交情就显得远了。你是从我这出去的,你混的好,我才放心。过去我对你是有点严厉,说到底那不也是为了你好?现在你攀了高枝,成了凤凰,妈妈替你高兴。你求我办的事,哪里还能要钱?只要你将来发迹了,别忘了妈妈这点交情就好了。”
  她说着话,离钱采茵近了些,问道:“采茵啊,妈妈不是很明白,你跟的那范大老爷新科传胪,怎么好端端的要去找一个转房子的女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女人是他相好?”
  “没什么,也就是帮人的忙而已。”钱采茵微微一笑,“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您别问了。”
  石妈妈人自乖觉,知道这事里可能牵扯到什么东西,也就不再多开口,转移话题道:“丫头,范老爷对你怎么样?他现在正好没成亲,你可得抓紧时间把他的心给栓住,这样他将来就算成了家,也不会忘了你。其实要我说,最好的办法是你赶紧要个名分,免得将来大妇过了门,你不明不白的……”
  钱采茵微笑着与石妈妈进行着无营养的对话,于对方的江湖经验,实际没听进去多少。她的心此时已经飞到了范进那里,她自知自己相貌并不算佳丽,年纪又有些大,在时下而言,其实称不上美女。范进这种进士老爷,自己又很有几文钱财,想要找妙龄女子相伴并不为难。肯和自己相好,已是心满意足。
  作为一个大龄女子,她的脑子并不糊涂,也过了小女生做白日梦的年龄。知道自己不管再怎么努力,与范进恩爱的日子,也不会保持太久,只求在当下两下关系最好时,能让他多记住自己一些,就无遗憾。
  她也知道,范进一个广东人在京师人地两生,不管脑子如何好,或是有怎样的功名,想要办这件事都困难重重。自己能帮他一点,就多帮一点,只要看到他能够欢喜,自己的心里便高兴。至于过程里付出多少辛劳,又或者承担多少风险,她并不在意。
  时间一点点过去,三天时间如水而逝,表面看起来,京师之中一切如常。百姓每天忙于生计奔波,外地官员为了前程跑部前进,每个人都向着自己心中的目标发力狂奔须臾不停。一切依旧,万事如常。
  但是身在局中的人,就像是大灾难降临前的小动物一样,还是敏锐地感受到了些许不安情绪。这种心理上的感觉,类似人的第六感,没有办法用合理的说法解释,但是确实感受的到。
  以刑部为例,那些司官郎中经常找个机会交头接耳,或是私下里三五知己议论着什么,可一看到人来,又马上闭口不谈。这样的表现,就越发证明有事发生。
  这种事当然瞒不过范进,等到晚上去看望卧病在床的花正芳时,就得知了真相。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就是张江陵的老父张文明,据说病的很严重,跟我的情况大概差不多吧。”
  花正芳说着话,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因为剧烈震动的原因,枯黄的脸色涨得通红,额头上有汗水滚落。其妻在旁拿了手帕在他额头上擦拭,儿子继荫在一旁伺候着。
  侯守用关切地道:“花老这病可曾找郎中看过?去年的时候花兄也犯过病,不过不似这般凶险,这回可得好好看看。”
  花正芳勉强一笑,喝了几口热水道:“我这是老病,每到换季的时候就要犯一犯,已经习惯了,不当回事,你们不必太在意。还是说回张江陵,他的天伦张文明是个不让人省心的角色,在湖广那里,听说闹的很不成话。武断乡曲横行霸道,俨然是个豪强气派,又和地方上一些强梁结交,仗着自己首辅老子的身份,不知给张江陵找了多少麻烦。这回正在他儿子要大展拳脚的当口,偏又一病不起,简直是张江陵前生对头。若是当真从此就去了,张江陵这个时候丁内艰,几年的苦心孤诣,全都白废功夫,若果真如此,那就只能说一句天意难违。”
  张居正在位几年励精图治大刀阔斧地改了不少陋规,推行了一部分制度下去,但是以其谋划以及大明的疆域格局来说,其所做的工作,也就是一个夯基础。未来几年,才是真正出成绩看效果的时候。
  文官守孝号称三年,实际是二十七个月,虽然以他和皇帝的关系,制满肯定要回朝,但是在这段时间内,人远离中枢,没办法遥制,其所推行的正策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子。考虑到当下大明有人走政治息的恶劣习惯,以及张居正的变法本来就面临巨大的反对声音,最大可能就是他回来之后,发现前面几年工作白干,一切又得重新做起。甚至于想要重新做都办不到,只能听之任之,让一切恢复旧制。
  侯守用等人不算江陵派,但也不是反江陵派,他们不喜欢张居正一些作风,但也不至于跟他为仇的地步。对于张居正搞的新法,他们从内心里是支持的成分占多数。尤其张居正以科道制约六部,增强了科道言官的权力和地位,从这个层面,他们两人内心里,还是比较认可张居正这个宰辅。再者从国家角度上,朝令夕改是祸非福,大明这种大国,稳定最为重要,从这个角度出发,也不希望张居正在此时丁忧而去。
  花正芳道:“我虽然在家里养病,外面的事也不是一无所知。听说宫里派了太医生又带了好药,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往湖广赶,要把张文明这条命从阎王手里抢回来。不过说实话,宫里太医的手段,也就是那个样子,至于上方珍药,比起江陵相府的药材也未必好到哪里去。若是江陵相公的药都没用,上方御藏,也不足凭恃。现在真正期待的,其实是张家出了个榜眼的消息,能给他冲冲喜,让其转危为安。否则的话,这一关就很麻烦了。”
  侯守用道:“如果事情真到了那一步,张江陵一走,吕豫所倒是要高兴了。”
  花正芳摇头道:“未必。别忘了,松江有个徐少湖,新郑还有个高中玄。他们都是做过首辅的。如果张居正真的丁忧,这两人起复的可能都很大。这其中又以高中玄起复的可能为最大,毕竟其年纪比徐少湖为轻,入了阁正经还能再干几年。现在朝廷里人心惶惶,就是不知道张文明这一关能不能过去,如果真过不去,他们这些人又该怎么办。毕竟他们里不少人都是从张居正这条线上来的,若是高中玄回来,一个个都没好果子吃!”
  他说到这里,又是一阵咳嗽,其妾室连忙为他捶着后背,他摇着头道:“没事……慌什么?我的身体没事,就是想起当初的事,觉得好笑。大家都说张江陵霸道,其实高中玄比他霸道多了。阁臣管部……除了高拱还有谁干的出来?他这人做事的手段比张居正更为果决,真红了眼睛,什么规矩也束缚不住他的手脚。这次若是真的高中玄起复,六部九卿只怕都要有一番大动作,不知道多少顶纱帽要落地了。”
  范进并没说话,只在心里盘算着:当年把高拱搞下去的就是张居正,如果他再回来,可想而知,张居正那条线上的人都没好日子过。同理,还有冯保也是一样。这两人连同李太后,肯定都不希望高拱回来任首辅。但是有些时候,不是说上面想不让他回来,他就一定回不来的。
  朝政要运行,就必须有阁臣辅佐,小皇帝不成年,就更需要有能的宰臣主持局面。一旦张居正丁忧,那么接替他工作的人,第一要有魄力,第二要有经验,第三要有足够的威望,惟有如此才能保证朝廷不出大乱子,一切平稳运转。符合这几个条件的人,算一算也没有几个,高拱无疑是最有可能入选的人之一。即使除去他,还有个徐阶,那是嘉靖时代的老臣,威望资历都足够,而且又是张居正的恩师。似乎他上来当首辅,就更合适一些,也更容易为江陵党人接受,可是徐阶的身份……似乎太合适了。
  “徐少湖绝对不能回来!”纱帽胡同,张府书房内,冯保的语气格外坚决:
  “太岳兄,你是个聪明人,响鼓不用重锤,我的意思你应该能明白。徐少湖确实合适接你的位置,但是他实在太合适了。听说他养生有术,前两年居然落齿复生,若是回到枢位一干十年,你就算回朝,又如何自处?总不能让老师给学生挪位子吧?”
  张居正脸色也不大好看,他与自己父亲的关系其实并不好,从小到大他都看不惯父亲的作为和人品。在自己发迹后,父亲的行为更是只能用胡作非为来形容,多亏湖广是自己的基本盘,每个巡抚都是心腹充任,很多事情就地压下解决,否则还不知道要闹到哪一步。
  为人子者不至于真的盼望父亲死去,但是听到父亲病重,张居正也不会有多少难过。现在他的思绪压根也不在老父身体上,而是在于接下来的安排。他和冯保无话不谈,没必要在这种时候还说什么吉人天象的鬼话。宫内珍药以及儿子中榜眼的消息,都是翻盘的希望,但是也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张居正道:“双林,你所言之事,我并非不曾想到。可假若事情真到了那一步,除了恩师又有谁够资格阻挡高中玄入阁?他如果回来,我回朝之后就能把他踢开?再说你我与他的恩怨,又岂是只言片语所能化解,只怕到时候,就是一场大乱。不提你我二人,就是下面的臣工,日子都不好过。”
  “这……倒也是个麻烦。高中玄身体康健精神健旺,若是太岳你回家守制,他多半是要回来主持局面。慈圣会挡一挡,但能否挡的住,现在也说不好。你也是知道的,现在朝里到底有多少高新郑的人,也说不好。毕竟他去位也没几年,怕是还有些人心里惦记着他出山呢。”
  张居正沉默不语,显然也支持冯保看法。这时游七从外面进来,对张居正道:“一封信,交内宅的……”
  “拿来给我吧。”
  张居正毫不客气地把这封寄给女儿的信拿到手里,随手拆开,冯保摇头道:“太岳,你这可不够君子。”
  “为人父母者,哪里还顾的上君子与否,我倒要看看,他在信里写些什么……”
  张居正看信的速度极快,几可一目十行,但是他匆匆看过书信之后,并没急着把信塞回去,而是放下来又看了两遍,又将信递给了冯保,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眉宇间,却没了方才的怒意。
  “这混账东西……倒是有点良心,双林你看,这一手棋还算过的去。”
  冯保看的格外仔细,过了许久之后才点头道:“太岳,你在刑部的这一记随意手,此时看来,却是记神仙手了。这件事做成,高新郑那条路至少可以切断,大家的心也就安下来了。”
  张居正道:“这小子果然是个不安分的祸事精,走到哪里,事情就闹到哪里,一个人又能翻起多少风浪。双林,你还是派几个人,教教他吧。”
  “太岳放心,这事我自会安排人手。”
  当日深夜,冯家别院之中,依旧难以下床的冯邦宁吩咐着眼前男子道:“你去,给那几个夯货送个信,这段时间别出来……有人要查那桩旧案,让他们出去避避风。”
第二百九十章
困兽之斗
  臭沟开,举子来。
  按照京师民谚,每到举行春闱的时候,也是京师疏通沟渠的时候。今年春天来的晚,不过到此时也早到了时候。随着冰雪融化,原本被寒冷冰块所包裹的恶臭,伴随着和煦春风温暖阳光弥漫在首善之地,侵袭者每一名百姓的嗅觉,无一人能幸免。
  京师的格局,以东富西贵南贫北贱为大体分布,当然具体到某一条胡同或是某一个区域,又是另一番情景。整体而言,南北两个城区的生活条件略低于东西城区,外城的条件要比内城恶劣,这些都是不争事实。
  而到了外城与城郊交界的地方,环境就更恶劣一些。逃荒的流民,城内的乞丐、无家可归的流浪者,被巡兵从城里赶向城外,最终在这一带停住脚步,栖息下来。他们中的大多数并没有户籍,在鱼鳞册页上找不到名字,自身没有固定住处,就连姓名也多半是假的。
  住在这种地方的人,于卫生就更讲究不到。蜿蜒流过的小河沟,散发着令人恶心的臭味。生活垃圾,便溺之物,随意丢在河道两侧以及小河里。在河边,若干自发形成的垃圾堆上,无数苍蝇在空中盘旋,发出嗡嗡之声。高度腐烂的死猫尸体旁,是早已腐烂的蔬菜,再旁边一点,则是一节不知来源的骨头。
  一些衣衫褴褛的男女,顶着恶臭与蚊蝇在垃圾山上搜寻着一切可能对自己有用的东西。疾病或是肮脏,对他们而言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只有活人才有资格讲究这些。
  为了一块早已高度腐坏的食物或是一件不知质地的首饰,打架斗殴搞的头破血流甚至出人命,都是常有的事。大明律在这里的作用,远不如手里的武器来的有效,即便是捕快公人,等闲也不会到这种地方来,实在要来,也要多带人手。
  当然,这种地方也不是全无规则可言,事实上,地下世界也有其秩序。只是维持秩序的方式更为血腥,建立秩序的方式也更为粗暴直接而已。
  如果将这片棚户区视为一个王国,那么在这个王国中心位置,那个简陋的小院落,便是这个王国的宫殿所在。院子不大,也很是简陋,看上去脏兮兮的,城里人不愿意多看一眼,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特殊之处。虽然有房子在,但是一场大雨或是一阵大风,都能让其变成废墟。可是万事都是比较出来的,一路走来,看过那些低矮的窝棚,乃至连房子都无法算的破旧帐篷,这里便可以算是天堂了。
  棚户区的人都是些活不下去的凶人,连官府都未必放在眼里,可是在这座小院附近,没人敢多停留半步,也没人敢向里头张望。
  院门大开着,院落里用几块砖头垒了个土灶,上面一口大锅正上下翻滚冒着热气。一个四十上下的汉子正在忙碌着,将木柴向灶下添,将火烧得格外旺。阵阵肉香混在恶臭中,向着四下飘散,味道一路传出好远。
  烧肉的男子上身赤着,露出那黝黑而发达的肌肉,如同一块块铁板镶嵌在身体上,下身穿着灯笼裤,裤腿挽到膝盖处,露出两条满是泥土与黑毛的小腿。脚上穿着一双草鞋,露出那同样黝黑的脚板。
  其个子不是太高,体型偏于瘦削,相貌看上去很是和善,尤其是一双肉包眼,总是显得没有多少精神。在这种地方,这样的人大多都是肥羊的代名词。在院落里,还坐了六七个大汉,身材高大魁梧,满身刺青,相貌也极是狰狞凶恶。包括之前在崇文门与范进见过的刘汝成,以及那个理论上应该死在大兴县衙的刘七,全都在这里坐着。
  苍蝇在院落里飞来飞去,不时向着肉锅或是灶台又或者人身上落去,几个男子无聊地驱赶着苍蝇,不发一言。
  这些人都可以算是京师街面的遮奢人物,平日为非作歹的事情做得多了,更没有什么纪律意识。这种人凑到一起,一般就是喝酒吹牛,赌钱惹事,其他的正事都不会做。让他们不说话,简直比杀了他们都难。可此时几人全都一言不发,看那做饭男子的目光里,竟是畏惧远多于亲近,更没有半点鄙视的情绪在里头。
  刘汝成道:“大哥,你闪开吧,让兄弟们来做,这种粗事哪能次次交给大哥呢?”
  那男子憨厚地一笑,“这话说的就见外了,自己兄弟,谁为谁出点力,都是应该的。再说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就是会杀猪会炖肉,除了这个,就什么都不会了。不让我做这个做啥?你们安心吃,别管我,我不会让自己饿着。”
  一个大汉拿起木勺捞了一块肉上来,放到嘴里轻轻咀嚼,随即点头道:“是味!还是大哥做的肉好吃,就算京里几家大酒楼的厨子,炖肉的本事也比不上大哥。”
  “说的跟你去过几次大酒楼似的,好好吃你的吧,捧人也不会捧。”男子嘿嘿笑着,用胳膊擦去头上的汗水,自己伸出手,立刻就有人把勺子递上去。他也不推辞,拿起勺子盛了肉放到嘴里,闭上眼睛品着滋味,模样俨然就是大酒楼里用心烹饪的厨师。他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笑容,点头道:
  “是味,就是这个味!当初我爹杀猪,我在后面跟着帮忙,每天杀的猪不少,累的一身臭汗,到家里什么都不想干,只想快些睡觉。可是累死累活,一年到头也只能吃些下水,想吃肉只能等过年。锦衣卫、衙役老爷、巡兵老爷、东厂番子、各府的厨子……全都能到摊子上赊肉,只见赊不见给,我家老子又是有名的老实人不敢去要,最后就只好自己认赔。我那时候就琢磨着,我这杀猪的吃不上肉,那帮什么都不干的天天鱼山肉海,这玩意不讲理啊。可是我爹说,这个世道不是讲理的世道,是个吃人的世道,只能认命。没办法,咱做儿子的得听爹的话,直到他老人家蹬了腿,我才能自己选个活法。那时候我就想,我不管干什么都决不再杀猪了,可是等我真的不杀猪了,吃的肉反倒是比杀猪时候更多,可见我家老爷子说的是对的,这世道是吃人的世道,你要不吃猪,要不就得当猪,除了咱,其他人都是猪,就得杀!杀他们,吃肉,喝血才能过好日子,否则就得一辈子被人骑到头上拉史!”
  “没错,大哥说的对,不当猪,要吃猪!”
  几个男子附和着,把木勺放到锅里去捞肉吃。那男子又舀了一口肉放到嘴里大嚼:
  “我朱国臣也知道,打打杀杀不是长久之计,很早以前就说过,要让弟兄们过上体面人的日子。那些大户人家有的,咱也得有,他们能享受的,咱也该享受。不过咱没有好老子,也没有泼天的家私,想要像大户人家那样斯文是办不到的。不狠就站不住脚,不打人杀人就站不住地盘,所以当初的手段是酷烈了一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好不容易在这片地方立住脚步,又能在城里打下一片基业,就寻思着要做个体面人,轻易不打人不杀人,不去与人为难。各位兄弟自己也知道,这半年多,自己手上是不是没沾过血?可是我的好意,全被人当成懦弱可欺,这便让人心里下不去。官面上,有人要查我们的底,揭陈年旧案,道上也有人在我们背后捅刀子,大家说该怎么办!”
  刘七道:“大哥,你说的事情弟兄们也知道了,上头不是说,让咱们避一避么?”
  “避,避去哪里啊?”名为朱国臣的男子摇头道:“四九城这地方,就算是根筷子都有主,一块站脚的地方都有姓氏。咱们当初拿到这块地盘何等艰难,大家心里都有数。谁不是一身血一身伤,才把这地盘弄到手的?现在说避就避,等回来,这些地盘还会是咱们的?做丧家犬的味道也不比砍头好多少。上面的人无非图自己安逸,不会管咱们死活,等咱们真没了地盘对他就没了用,他凭什么还罩着咱们,真挤兑急了转头就能把咱卖了。”
  “那大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老办法。平日里烧香拜佛,敬神畏鬼,可真到走投无路之时,就是玉皇大帝也先吃我一刀!刘小脚和她姘头查我的底,我已经把人弄来了,潘老三……现在在大家肚子里,人人有份。至于刘小脚,就在房里锁着,一会你们进去,一人弄她一回,再把她做了,明天接着下锅。”
  几个男子脸色微微一变,露出几分恶心神情。相貌憨厚的朱国臣却嘿嘿狞笑起来:“怎么?不习惯啊。当初大家穷得没饭吃的时候,不管是人是狗,还不都是炖熟了一发吃下去,哪里有这许多讲究。刚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已经吃不惯人肉了?像你们这样,还想学人家避难?我怕你到了外面,自己就给人吃了!谁如果吃不惯这肉现在说出来,我朱国臣送他出门口,从今以后大家各不往来,认我这个大哥的,就给我把这锅肉吃光!”
  几个凶恶孔武的男子,在朱国臣面前提不起一点反抗的勇气,院落里寂静无声,空气仿佛已经凝固。
  最先走出来的是刘七,来到锅前,颤抖着捞一块肉,中途手一抖,肉又掉回锅里,溅起的油汤落到他裸露的肌肤上,烫起个小泡,他却浑然未觉,只小心地继续捞肉。刘汝成走过来,另一个纹身大汉走过来……最终,所有的大汉都走上前去,从锅里捞肉来吃。
  朱国臣见他们安心吃肉,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意,“这样才对么,一起喝酒吃肉,这才是兄弟做的事。刘小脚虽然过了三十岁,但一身肉还是很白的,弄一弄她也不算吃亏。吃过肉之后,就进房里去快活,不过丑话说前面,另一个女人可不许你们动。”
  “大哥,那个女人是不是昨天弄来那个广东佬的婆娘?连孩子都生过了,又不是黄花姑娘,也不能动?”
  “冯大公子的脾性你们是知道的,谁抢在他头里喝了这口汤,留神他拆了你们的骨头。这女人是我请来的保命符护身宝,只要她把冯大公子伺候舒坦了,我们这一关就能过去。谁要是碰她,就是坏兄弟们的活路,大家都不能容他!”
  刘七这时问道:“那……查咱们的事怎么办?做了刘小脚潘三郎也没用啊,查咱们的人不止他们一伙,其他人查过来,难道也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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