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的平凡生活(校对)第18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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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了,口不太渴,再说茶也太烫。”
  “烫?不可能吧,这茶不是眼看就要凉了么?怕是只有在吕豫所的府上,才能喝上一杯滚开的热茶汤。”
  冯保摇头道:“太岳,你过虑了。吕豫所何德何能,拿什么跟你相提并论?无非是他的位置好,加上高拱成了那德行,一帮人就认定他要借首辅的位子。其实他们都糊涂着,真正能决定谁任首辅的,还是陛下与慈圣。慈圣的话说的很明白,让太岳你举荐个人,不管你保谁,太后都会诏准,让他暂时替你护印。只要你用着顺手放心,保证能压的住,其他事都不用你考虑,只管说名字就好。”
  张居正叹了口气,“我本来的意思也是属意豫所,不管是年龄还是资历身份,由他接首辅之位最为合适不过。本以为他素行忠厚,在这个位置上最为稳当,可是没想到,他人还没上任,就先给了我一个好大的下马威。满朝文武到吕府红衣贺喜,俨然已认定首辅之位非其莫属,难道他们忘了,本阁尚未交印么?最让我痛心者,便是平日里素来倚赖的大臣,不到我府上吊唁,却先到吕府道贺吃酒。他们的意思我也明白,为的是将来行事方便上下相得,可是总得讲个先后。本以为大家肯按老夫意旨行事,现在看来,他们认的是元翁身份而非我这个人。人情冷暖事态炎凉,人心实难预料。换一个人做首辅不难,可是要想保证此人听话服帖,老夫心中也无把握。”
  冯保连忙道:“太岳,你也是想太多了。那几位于你或是至交或是同乡,最不济也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怎么会不听你的话?豫所是个老好人,大家都愿意他做首辅,其他的事一时不曾想的周全而已。既然你觉得吕调阳不好,那就再换一个。当初在内阁要打高拱,被勒令致仕的殷历城怎样?”
  张居正别没理会这个人选问题,而是自顾道:“我也知道,这些事不过是小节,豫所也不是一朝得志便猖狂的小人。但是大势所趋,不是我们不想怎么样,就一定不会怎么样的。三年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万一这些人与新任首辅瓜葛太深,不想张某回朝,今日之高拱,焉知不是明日之张居正?”
  “再者眼下新政初行,百姓多有非议,吕调阳耳软心活,遇事缺乏决断,只怕稍一遇阻,就会退缩。这样的守成之人,于当今朝廷绝不适合掌枢。”
  冯保道:“那太岳你觉得谁堪当首辅之位不会坏事,又能掌握得住?”
  “能保证不坏事,不破坏大局,又能与双林及慈圣一心者,想来想去,除了老夫还有其他人么?”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两难抉择
  冯保听到这个答案,仿佛被鞭子抽了一记,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连声道:“这万万不可。太岳,你是被气糊涂了,否则绝不会说这种话。这句话我没听见,也不会向慈圣通传,你赶紧想个能掌枢的人!”
  张居正倒是神色如常,他用手指了指窗外,“双林你听。这风声,哭声,还有乐声。像不像我张家已经衰落,革职抄家时的动静?”
  “没有这个话。你家天伦谢世,理应如此,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不要说这种丧气话,陛下慈圣对太岳信任有加,谁敢动你分毫?”
  张居正摇摇头,“你不必安抚我,我也没难过。其实于我而言,倒认为这是一次很宝贵的经验,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机会,可以提前看清世道人心的。他们这样,倒是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也下定了决心。没错,我要留下。我回乡丁忧本是朝廷体制,可如今看来,一旦有人借机生事,让人误认为张某已经失势,必然落井下石,与我撇清关系。如果只是单纯的不相往来,乃至谗言构陷,这其实并没什么要紧。最怕的就是他们急于撇清一切,就从我们推行的新法上下手。”
  “双林也历经了三朝,风风雨雨看的多了,这一层想必是想得到的。不少官员做事的手法就是这样,一听说谁倒了,就把谁推行的制度所用的人,不分愚贤一体驱逐。乃至为了表现自己的清白,刻意事事与之相反,为了反对而反对的事,从来就没缺乏过。反我张某不足论,可是若为反张某而坏掉新法,故意把考成法、一条鞭尽皆废除,咱们这几年的心血就白废了。”
  冯保道:“豫所这个人,还算个仁厚君子,再说他要是不放心,你可以举荐个你信得过的,保证新法可以推行下去就是了。”
  张居正摇摇头,“事情没这么简单。我推行的新法,让太多人受害。会试之前,咱们敲打的那几家大户豪绅,就是被人派出来探路的卒子。背后的人连你我都无法擅动,皇亲国戚,世袭勋臣再有那些名门望族地方胥吏。这些势力合在一起,是一股任谁都不能小看的力量。吕豫所这个人是个什么为人,你我心里都有数,忠厚而无用处,决不敢为了新法得罪那么多人。他不会刻意坏掉我的新法,以显示对我的不满,可是当下面的人反对新法时,他也不会刻意去维护它。这样一来,新法不坏而坏,也是一样的结局。至于其他人,够资格掌枢的,与你我不是一条心,再者缓不救急,眼下能用的,又没一个有这分担当。”
  冯保犹豫道:“要不这样,我们不设首辅,只让一个人护印……”
  张居正叹口气道:“双林,你想一想这样的内阁又哪来的威信?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令难行。这个问题我其实想了很久,张某读圣贤书,何尝不知孝悌之道?我也想过,丁内艰而去,将朝政交给一干下属共同护持,只要局面不变坏,等我起复之后,也可把这三年的损失补回来。可是今天,我算是把这些人的面目看清了。他们会做事,也能做事,但是做事的目的不是为了报效朝廷,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权位。为了讨我这个首辅欢喜,这些人会不遗余力地推行新法,乃至使用些非常手段。为了讨新任首辅的欢喜,也会改弦更张,学吕调阳的黄老之道,无为而治。行新法的是他们,坏新法的也可以是他们。把国家交给这样一些人,没有个人看着,我如何能放心?”
  冯保道:“太岳,我觉得你这也是多虑,局面不至于如此恶劣吧?”
  “双林你想想,朝政能有今天这样的格局,正是你我以及慈圣三人互相扶持,同心协力的结果。新上任的首辅第一与你的交情不够,第二与太后彼此之间缺乏信任,第三在天子面前也无多少威严。内外不能沟通,上下不能一心,便不会有我的权柄与威信。而行新法,恰恰需要大权与威严。一个无威无信的宰辅,不要说继续推行新法,就连守成都万万不能。”
  推行新法的过程中,冯保与张居正是战友关系,两人互相扶持,共同为推行新法而努力搏杀,自知其中艰难。也知张居正所说,确实是事实,从客观角度上看,如今的大明根本离不开张居正。
  不管换了谁当首辅,三驾马车的合作都会出问题,在天子还不能自己掌握天下的时候,三驾马车的问题就注定是全国问题,朝政民生肯定都会受影响。但是冯保还是摇头道:
  “太岳你说的是天下事,我说的是你自己的事。眼下天下太平,根本没有非夺情不可的理由。如果天子下旨夺情,百官必然能猜出来是你我所谋,要保证你留在枢位上。不管是言官也好,还是满朝文武也罢,只怕都不会答应。到时候你的名声……”
  “自是一落千丈,成为天下人唾骂的对象。”张居正点点头,“我如何不知,这样做会是一个什么下场。不说眼下,就是等我死后,只怕也逃不过悠悠之口,把我骂成无君无父,不忠不孝的乱臣贼子。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长叹口气道:“慈圣以国士之礼相待,万岁视张某为师。此等礼遇为人臣之极致。张某惟有让国库充盈百官勤勉,方不负圣恩。我原本也想忠孝两全,既能报效朝廷,又可保全自身。可眼下看来,不少人等着我退下去,好让天下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这一步一退,就再也回不来了。现在摆在我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路是我按着规矩夺情丁忧,至于天下的事,就交给其他人操心。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这个天下不至于动摇,局面还可以维持,至于我死后如何,也操心不到。等我死后说不定还能落个贤臣名号,得几声夸奖。另一条路,就是为千夫所指,被仕林视为败类,被天下人所不齿。但可以为江山社稷保全元气,让万岁将来不用为国事操劳。世有非常之人,然后办非常之事,张某便做一回非常之人又能如何!”
  冯保回忆起当初老主驾崩,幼主寡母朝局危入累卵之时,正是自己与张居正两人内外联手稳定局面驱逐权相,保证了朝局稳定,才有现在的光景。心内百感交集,摇头道:“太岳,你是文官!和我们不一样。我可以不要名声,你不行……”
  “我知道,但是食君之禄报君之恩,从这一点上,你我又没有什么不同。”
  “人说你张太岳才智国朝第一,冯某看来,你却是一痴人!固然善于谋国,却不善于谋身。夺情之议一出,朝野上下必然震动,不知多少原本依附于你的臣工,会与你划清界限乃至成为敌对,这里面的难处暂且不提,咱们只说天子。若是让陛下认为你贪恋权位,于臣工而言,也绝非好事。”
  张居正摇摇头,“不会如此。陛下是我的弟子,与我有师生之谊,又怎么会怀疑自己的恩师有所图谋?我的一片丹心天日可鉴,万岁与我君臣相知,必不会有此猜忌。”
  冯保道:“话是这么说,就怕有奸人从中挑拨,陛下年幼,一旦受了奸人蛊惑,生出些不好的念头,当下固然不会如何,将来怎样难说的很。”
  “无妨,宫内有你还有慈圣,即便是有奸人蛊惑,也有你们为我主持公道,这一层我是不担心的。现在我只是在想,这夺情的奏章该由谁来上。”
  冯保想了想,“你自己自然不能上,世侄也不行。少不得只好请慈圣出面,让万岁下一道夺情旨意,太岳你且推辞一番便是了。”
  他又看看张居正的脸色,房间里灯光虽然还算亮堂,但是终究不比阳光,看的不是太清楚。过了好一阵才道:“太岳,我怎么觉得你这脸色有些苍白,可是那老毛病?”
  张居正点头道:“就是那样了。前次犯病时得湖广名医李言闻妙手诊治,这次听闻老父亡故心中悲痛,不想老病又发作了,血出不止。好在找到了当时留的方子,病势略有好转。”
  “略有好转……那就是比上一次更重了?这可耽搁不得,还是请太医来看看。”
  张居正道:“眼下这个时候哪能请太医?若是传出我染病的消息,那些人更要认为我不胜烦巨,难以支持大局,事情就更无可为了。我身体素来硬朗,这点小病还不能奈何我,双林不必管了。现在只想着这夺情的事,请慈圣出面其实不算最好的办法,可是当下想找个有力大臣上夺情奏章也不容易,便也只好如此了。”
  正在此时,游世禄在外面敲响了门,进门之后脸色有些尴尬道:“老爷……范进范传胪递名刺求见,说是前来……吊唁。”
  “吊唁?”张居正哼了一声:“我父与他非亲非故,用不着他吊唁,名刺奉还打发他回去。”
  “慢!”冯保叫住游七,又对张居正道:“太岳,老百姓有句俗话,有钱买不来灵前吊。哪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再说,今天去吕豫所家中贺喜的人里,可没有范进。”
  张居正自然也知道,范进并没有背叛自己,没去吕调阳家中,恭贺其即将成为首辅。现在,其他人还没来吊丧,范进率先上门,这种态度表达的也很明显。换句话说,在自己的心腹纷纷输诚示好之时,范进倒是保持了对自己的忠诚。
  不管是在路上办的曾光案间接搞死何心隐这个老冤家,还是这回收拾高拱,范进立的功劳张居正自然看在眼里,对其才干也很满意。眼下其表现出来的忠诚,比之那些江陵党人更为可靠,按说应该是拉拢培养一番,日后做自己手下一杆枪头来用。
  可问题是,张居正只想与范进保持工作上的往来,不想让其进入自己的家里。尤其是现在顾实也在家中帮忙,固然他与张舜卿订婚的事因为这个意外而被迫搁浅,但是顾实显然已经把自己当成张家一分子看待,跪在灵牌前磕头烧纸,极是孝敬。
  张居正对他看法很好,觉得这样的好孩子才是当女婿的最佳人选,这种时候自然要与范进保持绝对的距离绝了他的心思才好。他非要进来,算怎么回事?
  冯保在宫中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是基本技能,如何看不出张居正所想。在旁道:“太岳,范进素有智谋,我不觉得他现在来,只是吊唁那么简单,说不定他有了什么主意也未可知。他的才具自不如太岳远甚,不过总归多个人多个脑子,有个人出主意也是好事。游七,你就让他进去吊唁,不要让他乱走就是了。我相信范退思不会糊涂到,在这个时候和顾实打架的地步,再说……两人也打不起来。”
  作为张居正的好友,他也是见过顾实的。说实话,冯保对这人很看不上。他的为人不像张居正,行事也偏于极端阴暗那一类,和顾实这种正人君子属于阵营冲突,见面就没好看法。在他看来,如果顾实真娶了张舜卿,除非躲范进远远的,否则早晚变成武大郎。是以他这话暗讽顾实面瓜性子,不会有胆量与范进冲突。
  有冯保的面子在,游七也不好再说什么,连忙出去把范进引到临时灵堂,许他跪在那里烧纸。范进走到灵堂时,见那里只有两个男子陪灵,一个是三公子张懋修,另一个男子年纪比张懋修大一些,长身玉面修眉俊目仪表堂堂,以相貌而论比之自己只强不弱,比之刘勘之也只逊一筹而已。
  见他进来,张懋修有些尴尬,咳嗽几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身边那男子则端详着范进,脸色一红一白的,很有些古怪。
  范进不理他们,在游七引导下,在灵前磕头行礼,又烧了几张纸,随后才与两人攀谈起来。张懋修吭哧了一阵,不知道该怎么介绍才好,那男子比张懋修好不到哪里去,对范进的情绪很是复杂,似乎有些不满,又似乎有些畏惧,在那里期期艾艾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游七只好咳嗽一声,为范进介绍道:
  “这位是顾公子,与我家乃是老世交通家之好,现任尚宝司少卿。”
  “在下顾……实。”男子终于开了口,朝范进勉强一拱手,随即加重语气道:“相爷已将爱女许配与我,等到一出丧期,便要完聘。”
第三百二十章
相思断肠
  张府绣楼之内,一身重孝的张舜卿坐在牙床上,手上轻轻转动着一串念珠,眼观鼻鼻观口,嘴唇微微颤动,念着不知什么东西。一度红润的脸色重又变得憔悴,即便是足以称得倾国倾城的美貌,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免打了几分折扣。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的嘴唇已经干裂,显然干渴得厉害,但是放在手边的茶早已由热转凉,却依旧满满的,未曾喝过一口。桌上的几样点心、水果也是一样,纹丝未动。
  一阵楼梯响动,阿古丽如同一阵风似地从楼下跑上来,由于跑得太急,这健康而又充满活力的美姬面红耳赤不住喘着粗气。张舜卿连眼皮都没抬,依旧在那里念叨着无人知晓内容的文字。阿古丽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其没有反应,又伸手去推她的肩膀,张舜卿的身子随着阿古丽的手一阵摇晃,但随即就丢了一记极凌厉的眼刀过去。
  “我在为大父念经祈福,助大父在天之灵早升极乐世界,你敢来坏我孝行,不怕我禀明老爷治你的罪么?”
  本来如空谷黄莺般动听的嗓音,由于干渴的关系,已经变得沙哑。阿古丽心疼道:“如果小姐肯说话吃喝,就算老爷打死我我也认了。自从老爷宣布你与顾公子的亲事小姐就是这个样子,那时老太爷还在人世,总不是那个时候就要超度吧?”
  “我那时为大父念经祈福,愿他老人家病体康复。就是你来坏我的事,才让此事未成,我还不曾罚你,你倒有脸问我?滚出去!别碍着我念经!”
  “念经也要吃饱喝足才行啊,小姐从那天开始,每天只喝一小碗燕窝粥,人怎么受的了?”
  “你懂什么?我是在菩萨面前发的誓,持戒祈福,你个胡女不懂这些事,就不要乱说话。没事的话就滚下楼去,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来自然是有事了,我是给小姐送药的。”阿古丽不以张舜卿的怒意为忤,笑道:“小姐的灵丹妙药来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不想听。”张舜卿脸依旧板着,低头念她的经文,阿古丽道:“我知道小姐在怪我,可是你怪我也没法子,我真的不能把我们波斯的刀子给你。那刀很锋利,即便没力气的也能杀人,你若是杀了顾公子,是要偿命的……好了,小姐怎么怪阿古丽都好,眼下我就是来将功折罪的。范公子进府了,就在灵堂那边!”
  她满脸笑容地对张舜卿说到,本以为可以看到她兴奋的模样,却不想张舜卿连眼皮都没抬,依旧低头念经。阿古丽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张舜卿才冷冷道:“你那点小心机,少在我面前用。我知道顾实在那,我是不会和他见面的。你编什么假话,也休想骗我与他见面。”
  阿古丽没想到张舜卿居然对自己也不信任,颇有些委屈,一双宝石般美丽的眸子内满是晶莹泪光。“小姐,阿古丽从没骗过你,你为什么不信任阿古丽。你随我去看一眼,若是范公子不在,我便把性命赔给你!”
  见她说了这么重的话,张舜卿才停下念经,“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好,我就随你去看看,如果你在骗我,今后这个楼就不许你来。”
  自绣房走向灵堂,张舜卿的心也在慢慢缩紧。顾实是那种典型的没牙兔子,不可能为了见自己一面,就动这么大阵仗,更没本事让阿古丽如此为他效力,难道说……?
  一想到心上人可能真的就在灵堂,张舜卿的心跳莫名地变快起来。即使明知道两人的姻缘未必能成,而顾实在那自己与范进相见诸多不便,但她此时都已经不管不顾,只要与自己的爱人在一起,就算粉身碎骨也没关系。
  来到灵堂门外,她目光朝着灵堂里一瞥,人便像中了定身法似地牢牢站在那。手紧紧抓着阿古丽的手腕,纤长的指甲刺进阿古丽的肉里,鲜红的血珠流在那脆弱的指甲上,如同涂了鲜红的丹蔻。阿古丽顾不上疼,只关注地看着小姐,见她的身躯在微微颤抖,嘴唇再次颤动起来,这回的声音不再含糊能够听清楚字眼,只听她嘴里反复念叨着:“退思……退思。”
  灵堂之内,范进与张懋修以及顾实正在说着什么,看上去神态从容,比起脸色颇为尴尬的两人,他倒是显得十分洒脱。“顾兄是张府东床?倒是失敬了。”范进朝着顾实回了一礼,随后问道:“但不知几时立的婚书?”
  “不曾……还不曾来得及。”顾实的脸涨得更红,手紧握成拳,原本皂白分明的眼睛,此时已满是血丝。从他的表现看,范进确认其肯定知道自己和张舜卿已有夫妻之实的事,也接受了接盘侠的身份。只是作为苦主他可以接受张舜卿,不代表他能接受黄毛站在自己眼前。
  这家伙,似乎有点面啊。范进心里暗自嘀咕着,他很想朝自己发火,却又不敢或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以至于把自己憋的非常难受,对于真正想对付的人,实际没有什么损害,单从两人表现出来的态度看,反倒是顾实看上去更理亏一些。
  这种人本分忠厚,从做人上找不出什么把柄,但是另一方面,在生活情趣上多半也差一些,没什么趣味,跟这样的性格人生活在一起,日子过的也就是古井无波没什么趣味可言。想来张居正也是因为这一点,才准备招他做女婿,保证女儿不因为失申于范进的事被未来丈夫挑剔。
  从道理上看,张居正做的其实也谈不到有什么错,只是从范进自己的利益上,当然不允许这一切发生,因此看顾实的目光就带着几分审视的角度。一如当日挖了刘勘之墙角,他现在也是做着最坏准备。即使张舜卿与其婚事不可阻挠,自己也得再挥一次锄头。
  张懋修怕两人在灵前撕打起来,连忙做着调和,找些话来岔开话头,用眼神示意范进赶紧离开。可是范进仿佛突然变得愚蠢,于张懋修的提示充耳不闻,依旧在那里与顾实交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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