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的平凡生活(校对)第19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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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
黔国公案
  寺庙虽然是清修之地,但是保明寺这种贵女修行之地,不能按普通的寺庙要求。为了那些豪门女子玩赏散心考虑,在寺内也修有一片小花园。
  花园占地不大,可是内中栽植花草无一不是名贵珍品,到此时百花盛开,或迎风怒放鲜红似火,或其粉若霞欲放还羞。各色花草颜色有异,构成一片美丽花海,让人目不暇接,流连忘返。
  春风吹起,花枝乱颤,阵阵芬芳顺风飘来,令人心旷神怡。一只蜜蜂徜徉于花海间,时而停留于一朵花上采蜜,时而又随风飞起,落到另一朵花上停留。恰好走到此处的清风朗月两人看着这等情景,又看向李彩莲,笑道:“夫人你看,这蜂儿像不像范公子?他现在干的,可不就是这蜂子的事?”
  李彩莲脸微微一红,笑骂道:“你们两个小蹄子自己熬不住了吧?这等话也说得出口?在这里说说没关系,出了宫说,看我不撕了你们的嘴!”
  “没事,我们就是在这里说说,出了宫,自然晓得轻重,不会乱说话。只是觉得为夫人不值,像您这么朵牡丹花都为他开了,那蜜蜂还去别的花上采蜜,是不是该死?”
  清风道:“是啊夫人,你让范公子在这里快活,自己却跑去宫里为他办事,这怎么看都像您当初说过那种被小白脸骗了的傻女人,当心您一心一意对着他,到头来反被耍了。”
  “不会……他不会骗我的。你们不懂,我……我看人看得很准的。”李彩莲表情严肃,一字一句道,为了给自己的话加强说服力,她又解释道:
  “他根本不让我进宫,是我自己主动要求的。你们懂什么?能为他做些事,我从心里欢喜,等你们真爱上一个男人,也就明白这种心思,为了自己心上的人儿,做什么都心甘情愿。再说我也不能在这给他什么,男人么,火头上来,不给他找些女人消火可怎么得了?再说那些女人也不容易,难得遇到一个满意的,就当是我赏给她们的好了。你们没发现,自从有了范公子,她们脾气比过去好多了,很少给我惹事了?就当我行好赈济灾民了,只是辛苦了范郎。”
  “他辛苦?我看他不知道多高兴呢。”清风嘟着嘴巴说道。
  李彩莲一笑,“你若是眼热,便也去凑一手,反正早晚也是他嘴里的肉,我不怪你。”
  “才不要呢,想想就怪臊的。”清风脸红的像块,摇头道“夫人,你不是说咱们不过问朝政么?这回算不算坏规矩?”
  “你我都是大明子民,又是皇亲,这大明的事,就是我们的家事。自己关心自己家的事,又有什么错了?再说,就算不是为了范郎,我也得进宫,听他说了那事,我估摸着太后那边也正想找人说说话,除了我之外,她又能去找谁?”
  作为大明太后,李氏在宫中的权柄无人可及,尤其是天子亲政之前,整个大内基本都是她说了算。可是如皇帝被称为寡人一样,李氏身边的人虽然不少,但能倾诉心曲者其实并没有几个。
  皇宫大内,勾心斗角互相倾轧,远比普通商贾人家的内宅更为复杂,在这种环境下想要生存下来,对心机和手段的要求也就更高。能在隆庆年间就身佩凤绶统带六宫的女人,自然不会是简单角色。但是只要是人,就有着情感方面的需求,尤其是在丈夫死后,李氏必须撑起一个女强人的外表,以此来稳定自己的地位,不让政敌找到自己的破绽,以免自身利益受损。
  一个坚强睿智的太后,才能稳定人心,近而保证朝政平稳,自身也不至于失去权柄。人前人后,都必须做出一副刚强模样,也因为这一点,即便是身边人,也往往忽略其只是个三十岁的妇人这个事实。
  她与其他的女人一样,也有着倾诉的需求,尤其是当面临困境时,就更想找个人来说一说,可是放眼四顾,这样的人是很难找的。陈太后忠厚无用,找她说什么等于白说,更何况李氏也不想在她面前示弱。冯保只是奴婢,用他做事是可以的,引为知己就是自取其祸。
  原本有张居正可以为她遮风挡雨,即使君臣有别,不能有什么接触。可只要看到这个高大英俊的男子在朝堂上出现,李氏的心里就有了主心骨,不管是天大的事,都有这个男人替自己扛下,不需要自己劳神。可是眼下,这面挡风的墙壁骤然失去,原本呢可以分担下去的压力就必须自己扛起来,尤其是当发生超出其处理能力之外的变故时,她就更需要找个人来说话,倾诉一下自己的软弱与无助。
  是以,当李彩莲求见时,李太后心内着实是欢喜的。见面之后,姐妹两人一如在家中时的情景,紧拉着手坐在一起,说着贴己话。至少在这一刻,李太后可以忘记自己的身份和责任,做回一个普通女人。
  “太后万寿将到,今年臣妾和冯司礼联手,准备送您一份大礼,到时候包您欢喜。”
  “皇姐,你我之间就不要说什么君臣的话了。你不是我爹那等混人,不会打着我的旗号胡作非为,我也就认你这个姐姐,千万别提什么君臣的话。你心里惦记着我,我很感激,只是这寿做不做得成,也难说的很,我反正是没这个心思。”
  “太后何出此言?眼下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正是难得的太平岁月。这个时候搞些庆贺不为奢靡,何况太后向来不事铺张,也不从国库里提银子。最多就是奴婢以及大臣们尽点孝心,不为过错。大家准备了这么久,太后若是不做寿,他们不就白忙了?这份孝心难得,不该让他们有心报效,无处着手。”
  “话是这么说,可是遇到烦心的事,我实在是提不起心思。”李太后叹了口气,“这话我也就是对皇姐能说,在外面还不好提,你记到心里,先不要说出去。丢人现眼的事,提起来我都脸红。”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云南那边,出了乱子。黔国公沐朝辅前几年不是死了,由他兄弟沐朝弼暂且袭职,等着侄儿长大再归还爵位?结果冯保那刚得到了一份血状,是沐朝辅的嫡母李氏所书,控诉沐朝弼鸩兄、间嫂、杀侄、囚母、夺位等事。你想想看,这与国同休的勋贵,做出这样悖逆人伦的事来,我这心里能痛快得了么?”
  李彩莲虽然早从范进那得了消息,但还是装做惊讶地问道:“有这等事?沐朝弼弑杀兄长,霸占嫂子,又杀还了自己的亲侄儿,这可是不赦之罪。”
  “不光是霸占嫂子,连孩子都有了。”李氏摇摇头,“一提起这事就让人臊的慌,那沐朝辅的夫人曾在世庙时捐银三千两助大工,得过天子颁旨褒奖。如今她受了辱,有冤不能申,李老夫人那般年纪,还要写血书告状,情形何等凄惨自是不问可知。按说这样的狼子就该拿进京来问罪,偏生他还是个实权藩勋,云南地处偏僻,沐朝弼手握数万大军兵权,就像个大刺猬似的。抓不得碰不得,要是这么不闻不问,又损了朝廷威仪,这事都不管,将来他沐家还不造反了?现在朝廷是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哀家这心里只剩了愁,哪还有心思过生日。”
  李彩莲道:“太后,其实这事虽然听起来可恶,也不值当的这么烦躁。家有长子国有大臣,这是文武百官的事,不该咱们妇道人家操心,不是有首辅么?让他去拿主意,太后走这个心思干什么。”
  “若是首辅有用,我也就不用那么发愁了。”李太后唉声叹气道:“我也只有在皇姐面前,才敢说这个话。没有高山不显平地,以往觉得吕调阳老成持重,是个很不错的大臣。可是现在一看,这人老了就是不行,别的不说,就说这精神上就差了一大截。昨个给皇上讲书的时候,自己差点睡着了,总算他记着君前不能失仪,勉强算是应付下来,可是那模样……啧啧,连我看了都替他困的慌。”
  李彩莲道:“那许是累的吧?臣妾在民间听那些闲话时,也有人说起过,吕老爷子很是勤勉,每天都在内阁忙到半夜才算完。”
  “他那哪是勤快?他那是手太慢了,根本忙不过来。尤其越是要紧的奏章,他批的越慢,为了等他,司礼监现在都分成了两拨,一拨专门盯白天,一拨人专门熬夜。而且你说这一到了晚上,灯烛不明,他又是个老花眼,万一看错了什么地方,那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李彩莲正色道:“要是那样可不好。咱别说批错了奏章,就手这岁数的人一不留神,把灯啊烛啊的碰倒了可怎么办?内阁里除了纸就是木头,这要是……”
  李太后连连摇着头,“快别说了,你这说的我心里害怕得很,仿佛真要出这样的事一样。回头得让几个人去内阁里盯着,免得真出了什么差错。这且不提,就说这办差事的快慢,他也和张居正不能比。张先生做首辅的时候,讲学批奏章两不耽误,大事处理得井井有条。现在吕调阳讲学无精打采,办个差事又拖拖拉拉的。原本是打算让他掌枢,现在我就要犹豫犹豫,万岁年纪还小,把个天下交给这么个人好几年,我可是怪不放心的。”
  “是啊,臣妾听太后一说,也觉得不放心了。过去光知道吕阁老人忠厚清廉,可是其他的名声也就那么回事。这当首辅,就好比是一家的大管家,光是不克扣主家银子远远不够,最主要的是他得能干活。尤其是万岁还没大婚,要是首辅又不得力,日子长了可怎么得了?”
  “不用日子长了,就是眼下就是个麻烦。那告状的事东厂报到内阁,吕调阳那迟迟批不下来,他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想要请万岁裁夺。”
  “啊?这不成了来回扔包袱了?当初张阁老在朝的时候,可从没有过没主意的时候。”
  李太后点着头,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位首辅高大英俊的身影。作为一个女人,她也想找一个可靠的肩膀依靠,可是自己的丈夫即便在世之时,也没有君王应有威仪,被高阁老压制得死死的,于朝政上基本是完全放任自流。若非如此,高拱也不至于跋扈若此,竟至差点在内阁里与群辅互殴。只有张居正给过她靠得住的感觉,有这个男人在,她就不会有危险。
  从来不见有任何问题难倒过那个男人,即便是国库无银,仓廪空虚之时,他也能从容应对思索对策。他肯定也有过犹豫难决,或是坐困愁局之时,但总能想到办法从容应对,至少不会把这种压力传导给自己和皇帝。对比起来,吕调阳这种矛盾上交的办法,自然无法让李太后满意。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放眼朝廷里,她所知的大臣,并无一人能与张居正相比。可是他……偏又遇到这等逆事,除了抱怨老天不公,李太后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李彩莲眼看时机差不多,恰倒好处地问道:“太后,臣妾听那些女眷们念叨过,好象大臣守孝是恩典,不是天经地义之事?若是不给这个恩典成不成?”
  “皇姐,你不懂,你说的恩典就是那么一说,实际是有孝顺必守。除非是遇到刀兵,那时候才能让大臣留下处理公务,有个说辞叫夺情……夺情……”李太后反复念叨着这个词,目光时而变亮,时而又黯淡下来。摇着头道:“这可不成……那不是害了张先生么?他为大明呕心沥血,咱们不该如此对待忠臣。”
  正在这时,小太监通传,万历天子求见母后。母子人伦,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至于李彩莲这个皇姨娘与万历关系也还过得去,不需要躲避。见面叙礼以毕,万历就慌张着问道:
  “母后,黔国公那事,吕卿家还是推给朕来断。母后您说,朕该怎么处置才好?”
  李太后叹口气道:“这事你让哀家怎么说?若是哀家有主意,早就说出来了。吕调阳这种饱学之士都拿不出办法,咱们一个寡妇,外加你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又能有什么办法?”
  万历眨眨眼睛,看看母亲,又看看李彩莲,问道:“母后,皇姨娘。朕想起前几天看那说岳故事里面提过,大臣至亲病故,也未必一定要回家守制。皇帝可以让大臣留下继续办公,名为夺情,这规矩我朝是有没有的?朕问了冯大伴,大伴却也说不清楚,只有问母后了。”
  李太后略一思忖,“吕阁老号称国朝活典章,礼法上的事,他最清楚不过,皇帝不如派个人去问问吕阁老,不管他再怎么糊涂,这件事总是清楚的。”
  注:历史上黔国公案了结于隆庆六年,在本书中延迟到万历五年,为小说家言,非史实。
第三百三十章
激流勇退
  京师由于达官显贵众多,于是酒楼、清楼这一类服务业,也就因此变得繁荣起来。如果把京师每天消耗的酒浆,折算回酿造所需的粮食,足以抵几个村庄的口粮。大小酒楼星罗棋布,或大或小,各有所长。
  “伯伦不归”乃是这些酒楼中一处极不起眼的所在,只有两间低矮平房,六七张桌子。掌柜年纪已经大了,腿脚不利落,招呼客人便不勤快。加上店面装潢简单,所在位置又偏僻,便没有多少客人光顾。
  每天到这里光顾的酒客以老人居多,酒馆里不卖什么菜肴,酒客们也没这方面需求。两个人一壶老酒,外加一盘盐渍豆子,就可以耗上一整天。每张桌子一般都是两位客人,从清晨便摆上棋盘,一边喝酒一边下棋,等到日落黄昏,一盘棋多半下完。如果此局未靖,老掌柜也会将棋封盘,等到来日再战。
  一些棋局能够分出胜负,也有一些棋局因为棋手的永远失约,变成了永恒的残局。
  自年少便经营酒馆兼棋社的掌柜,与客人们一起经历着成长与衰老,彼此之间大多成了熟人。乃至棋手之间也多有着固定搭配,见面之后便摆棋对局,所需酒菜不必吩咐,掌柜就会自行准备好。就连谁坐在哪张桌子,都有了归属,不会乱了座次。
  过了午时,这小酒馆便很少有人来。偶尔有初入京师的冒失鬼,不知轻重一步闯进来,像其他酒馆那样大声吆喝着掌柜上酒上菜,随即便会遭到一堆白发萧然老者的集体怒目。大多红着脸,满面羞愧地退出去,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掌柜上了年纪精神就不算好,每到这个时候,都会趴在柜台上打盹,若是年轻时,这样做肯定会挨打,现在年纪大了,便没谁能管他。
  门帘掀动,有脚步声传进来。掌柜听见了,却连眼皮都没抬。一定又是哪个外乡来的冒失鬼,午后饿得厉害,随便看到间门面就闯进来。这里提供的他不需要,他想要吃的,自己也没打算卖,不能让他坏了这里的气氛,因此便不打算招待。
  柜台被人轻轻敲响,敲击的声音很轻,一如来人的说话声一样。“张小乙,该起来下棋了。”
  这声音听得既陌生又莫名熟悉,而张小乙这个名字,也已经有好几年没人喊过了。老掌柜睁开眼,便看到一个一身素服的老人站在自己面前。老者脸上满是皱纹,眼睛里遍布血丝,神色很是憔悴,但是兴致很高,看着自己满面带笑,态度很亲切。
  老掌柜努力回忆着来人,那老人却已经抢先道:“你这老儿记性是差了。我是广西来的吕大郎,十二年前,与你有一盘残棋没有下完,现在想来找你补上。那盘棋,是不是已经找不到了?”
  老掌柜想了想,忽然大叫道:“吕大郎?你怎么老成这副样子?当年你比我还年轻一些,如今却衰老如此,却是没认出来。你的座位我给你留着,这些年从未让人坐过,就等着你来下完这盘残局。本以为你怕输落荒而逃了,不想还有胆来。那盘棋除非我死了,否则不会动的,你且等着,我去取棋。”
  一向动作慢吞吞的老掌柜,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竟是以惊人的速度,将棋盘小心翼翼地捧了出来。那上面的棋子黑白分明,壁垒森严,如同两支大军捉对厮杀,正杀得入港。
  两人的心境比之当日大有不同,摸出棋子并不落下,反倒是陷入了对往事的深思之中。
  “当年你就是喜欢下棋而耽误生意,为此没少挨你爹的打。到后来你爹下世,才没人再打你,可是也没人再能管住你下棋了。如果你不是那么贪棋,你的生意怕是早该做大了,说不定这条街的酒楼,都成了你的产业。”
  张小乙嘿嘿一笑,捻着胡须道:“那是我爹的念想,我可没想过那些事。人这一辈子,吃多少用多少都是注定的,争那些干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老爹好强了一辈子,最后又怎么样呢?这条街还是这条街,各家的生意还是各家的生意,争了半天,又有什么用呢?还是我这样好,每天吃吃喝喝,下我的棋,不至于饿死街头就足够了。”
  老人点点头,“我当初就说过,你张小乙是个福泽深厚之人,果然老夫没有看错。你是天生享福命,一辈子不用发愁。你的儿子呢?他不来跟你学生意?”
  张小乙摇摇头,“别提他了,不争气的东西!看不上这小酒铺小棋社,出去跟人跑买卖,一年不见得回来一次,懒得理他!等到我一死,这买卖便没有了,一帮老家伙再想下棋喝这不掺水的黄酒,就得自己找地方喽!没办法,儿大不由爷,我管不了,也不想管,随他去吧。你的儿子呢?”
  老人笑道:“这点你不如我,我儿子比你儿子听话,肯跟我学。”
  “那不还是给人家当掌柜?吕大郎,当初咱们每天在一起下棋,我爹看我跟你下棋就不骂我,说你有贵气,跟你下棋可以沾光,现在看却也没沾上什么。不过那么多人,只有和你下棋最和胃口。一晃过了那么多年,你说你给人当掌柜,又升了职,让你管的生意多了,下棋的时间便少了,再后来就不见人。这么多年下来,还在做?你年纪跟我差不多,看看你的样子,简直比我老三十岁。你只有一条命,不要这么拼了。该歇就要歇一歇,不要总把担子扛在自己肩上。”
  老人道:“你说的很对。我的命不如你,之前总是想不开,总觉得受了两代东家的大恩,就该把这把老骨头报效给主家。大掌柜的有事回家,我想替他把买卖盯起来……”
  张小乙果断地打断了他的话。“糊涂!人家大掌柜有事回家,自会把事情安排妥当,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把他的差事接过来,不是说要他不要回来?这样会得罪人的。再说你都这把年纪了,自己躲懒都还来不及,怎么还没事找事做,简直蠢到家了。”
  老人愣了片刻,忽然笑起来,笑得格外开怀。提起壶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下去,“是啊,果然是蠢到家了。只是家里人都怕我,没人敢向你一样,当面说我这个糟老头子的错处。害我吃了好大的苦头,才知道醒悟。我已经想通了,是啊,年岁不小,是该享享福了。所以啊,我今天来找你,把这盘十二年前的棋下完,过几天便要出京了。”
  张小乙看看他,“出京?回广西?你还是个老糊涂。广西那地方我虽然没去过,但也听人说过,险山恶水有什么好的?这天下哪好也不如京师好,你就留下享几天清福,回什么广西。你回去你儿子也要跟你回去,不是误他的前程?”
  “叶落归根。人不管走得多远,都不能忘了自己的根在哪。很多年没有回去,家乡的父老都快认不出我了,连家乡的话也快忘记怎么说了。是时候回去看看,免得让人忘了我。京师里该放的事,也都放下了,只剩了你这盘棋,还有你这里不掺水的黄酒。等今天分出胜负,把酒喝出滋味,我也该上路回乡了。”
  张小乙愣了一下,“你真的要走?”
  “该走了,伺候走了两代东家,也算对的起自己的良心。现在的东家不喜欢我,我便也不好再留下来讨人嫌,做个惹人生厌的坏老头没什么意思。儿孙留在京师继续帮东家看着店面,我这个老不死的,也是时候回乡享福了。广西那里没你想的那么糟糕,桂林那边山清水秀,每天我可以钓钓鱼,弹弹琴,只是再想要下棋不容易,找你这么个棋伴很难。再者,就是再也喝不到你这里这么地道的老酒。”
  “你等一等,我去去就来。”
  张小乙转身回到里间,过了好一阵子,才看他从里面提了个小酒坛出来,放到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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