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的平凡生活(校对)第6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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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官,这是您要的虾饺。”
  “这份叉烧是不是您要的?”
  “没关系了,你放下就好,反正我还要坐很久,吃的东西只管拿。哦对了,让后厨再做一份肠粉来。这钱是赏你的。”说话紧,一小块银子已经丢到托盘上,少女感激的朝着那位掌柜道谢,掌柜却笑道:
  “没关系了,我的女儿和你一般大,看到你,就像看到我女儿一样。刚出来做事是比较迷糊,自己记得学就好了,总是这么搞错客人要的东西也是不行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姓胡……爹叫我胡大姐儿。”虽然跟着父亲在集上卖过猪肉,可是与人打起交道来依旧难免害羞地少女,娇羞地低下头。男子笑笑,“胡大姐儿……我记住了。我问你,这个女孩唱的是什么曲子啊?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这曲子叫粤曲,是咱们广东自己的戏,与那些南戏不一样的。这故事叫做朱小姐节烈记,讲的是顺德罗家庄罗密欧公子和朱丽叶朱小姐的事……很可怜的。不过,进哥儿不许我说,说是说了就要扣工钱。”
  见胡大姐儿乖巧可爱的样子,附近几位食客也忍不住笑起来,一个食客道:“小姑娘,你把我的叉烧给了卢掌柜,这也是要扣工钱的啊。你不如把故事说说清楚,扣的工钱我们用小费补给你好了。”
  “不行的,进哥儿说了不能说,就是不能说。几位员外慢慢听,应该这几天就能唱完。”
  “进哥儿是谁啊,你那么听他的话,莫表示你的相公?”
  少女脸红的更加厉害,低头道:“这戏和这故事都是进哥儿写的,这酒楼也是进哥儿的产业,他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几位员外慢慢坐,我去给你们端肠粉。”
  “这次别忘了我的叉烧,再来一份烧鹅!”那位方才说话的掌柜笑着嘱咐胡大姐儿,又对身边同来的男子道:“这姑娘说的进哥儿,必是这里的东家,范进范大才子了。像是这龙龛糍改叫西关肠粉,就是他的主意吧。这书生原来听说是南海案首来着,果然厉害啊,搞的那什么煤炉烟囱,真是好用,既暖又保险,不愧是在制军身边做事的。这样的人科举却不曾中,可惜,可惜了。”
  在一楼角落里,两个老人占了一席对面而饮,他们要的菜不多,但是极是精致,倒也不至于被人小看。
  其中一个年纪略大些的老者低声道:“范进不中这件事,估计要在广州传很多年,也许若干年后,有人会把它编成唱本在这里唱,到时候我一定是那个奸角。”
  “养斋兄……文无定法,难言对错。不过我辈衡文应对文不对人,仁兄因人废章,却也着实有些欠妥。”
  若是范进在此,便能一眼认出,现在说话的老人正是当初冒充老童生给自己出难题的提学道蔡衡,而在他对面的,则是已经罢官革职,却因为突发急病,不得不在广州养病迟迟未归的前任知府陶简之。
  本来陶简之革职,应该动身返乡,但是他一向强势大权独揽,导致原来的同知何鸿根本压不住场子。一下子接印,无法胜任工作,只好请他留下继续参与工作,于上报了病,便停留至今。
  他听了蔡衡的话,笑了笑,“过去广州官场有谣传,说我对侯守用有成见,其实我对他这个人还是很欣赏的。他这个人能做事,也会做人,能力是有的,若说有什么不满意,就是他缺了根硬骨头!他做县官时,差事办的不错,但是其用心不是造福百姓,只是认为做地方官应该如此。换句话说,他行事奉行的是官场规矩,而不是圣人之道,这样的人,并不是合格的读书人。连带他教出来的弟子也是一样,有术而无道。烟囱也好,煤炉也好,于用上当然是大有好处的东西,可是这些都是用,而不是体。”
  他顿了顿又道:“就像这酒楼,他可以给富商提供美食肴馔,却没法给贫民提供一餐温饱。他的酒楼越大,就越让这些商贾沉迷于奢靡,斗富攀比之心一起,人的心就会大坏。说他不学无术自是不该,但是说他心中无道,这却不算冤枉。他在文澜书院讲过两次课,我去听过,都是教孩子们怎么做事,而不是教他们做人的道理。我辈读书人应该先学会为何做,再学怎么做,他却是只求怎么做,不讲原则。我当初不录他的原因就在于此。一个有道而无术者,至多是无用,有术而无道者,却足以为害。”
  蔡衡笑道:“养斋兄,你到现在还是如此固执啊,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也该放下了。在我看来,这煤炉也好,烟囱也好,都是好东西,每年能少死很多人,这就是好事了。就连我的衙门里现在也用这个,确实比炭盆好用。”
  “是啊,我自己也知道该放下,可也确实是放不下。毕竟在这里做了这么久的父母官,一草一木都有感情,哪里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朝廷旨意一到,本来就该回乡,可是当时先是南澳打仗,后是要善后,还要给阵亡士兵筹措抚恤,给受伤士兵预备药材,这么多事一下子砸下来,何鸿哪里接的下?士绅不给他面子,下面的人也不买他的账,我不帮帮他,广州是要出大乱子的。现在他可以坐的住衙门,我也可以放心的走,再不走他就不好接印。我在广州这些年,虽然没什么建树,但自问对的起万岁皇恩,对的起黎民百姓,对的起自己所读圣贤书,这便足够了。咱们做官,还是该求个道,而不是只讲个术,否则这书不是白读了?”
  蔡衡笑了笑:“今天是给你饯行,不争。”
  “秉文兄心里一定在笑我固执,君子可欺之以方,就是仁兄你这样的人。如果只是些煤炉烟囱,或是让人吃吃酒席,这也没什么。可是他现在做的,却比这更为歹毒,如果我所料不差,只怕从建书院开始,他就在布局害人了。”
  “害人,害谁?”
  “罗山里的蛮人。这书院和酒楼,都是用罗山大木来造的。市舶司那边也有消息过来,王继忠今年办了批大木进贡,那便是罗山的木料。我做了这么久广州知府,西关的情形我最清楚,即便是有凌云翼的手书牌匾,想在这里做生意也不是易事。范进的酒楼能在这里立足,首先就是靠书院和商人搭上关系,又故意放交情给他们,让他们与罗山蛮交易,把粮食布匹运进去。那些罗山蛮被封锁得久了,于物资需求急切,多高的价格也得吃下来。他们手上能拿来交易的东西不多,除了兽皮兽骨就是金沙,再不就是大木,只好由着人们砍伐。在蛮人看来,他们是在买救命粮,却不知买的是催命符。表面上,树放在那里,不砍也没有用,实际上,山林是蛮人赖以藏身与官兵周旋的屏障,每砍一棵树,他们就少了一分周旋的空间。等到商人发现罗山有黄金之利,又有大木,就该是对他们下毒手的时候。”
  蔡衡虽然是学官,但不代表不谙民政。陶简之的话一说,他便明白了其中隐含杀意。自从南澳覆灭之后,凌云翼既是退客兵,又是裁汰军伍,摆出一副休养生息,不事干戈的态度。于罗山蛮而言,自然也认为官府一如既往向他们屈服。
  可是现在这种布置,实际就是在文火煎鱼,把一根绳索套在罗山蛮头上,随后轻轻用力,将绳索一点点拉紧,当绳子彻底拉到尽头,就是罗山蛮的死期。单是那些大户,如果看到罗山隐藏的利益把资源堆下去,都足以推动官府,发动一次战争。
  他皱皱眉头,“罗山蛮啊……那些人在泷水一带闹的也很不成话,连官员和士绅都敢杀,也是该教训他们一下。不过这手段……似乎是有些过分。”
  陶简之摇摇头,“那些罗山蛮虽然狂悖,但也不是茹毛饮血的野人,他们杀人,也是有理由的。我当初和他们打过交道,知道个中疾苦。山里的日子难过,蛮人又不懂文教,求生已是难事,又哪会起什么谋逆之心。如果不是胥吏盘剥太苛,山外人侵夺土人田产,蛮人又怎么会拿起刀枪来杀人?要想解决罗山,首先就是要让他们吃饱饭,再让他们读书,懂得道理,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自然就不会为非作歹。只要吏治清廉,处置公平,蛮人亦非牛马,怎么会不知好歹继续为恶?何况他们自己又何尝不知,与官兵交战有败而无胜?哪有人会自己寻死?无非是情势所迫走投无路,官府不能为他们做主,反倒要借他们的人头立军功,这就没有心肝了。”
  “那几个被杀的,或是间银过土司头目的妻女,或是偏袒汉人杀戮蛮人,有一半是咎由自取。况且盘胜跋扈,罪只在一人,不在蛮人全族。官兵如果像以往一样进山剿匪也无不当,可是范进这次用的,乃是绝户计。他在罗山一方面采木减税,另一方面又派兵驻屯,逐步蚕食,如果我所料不差,大军不动则以,一动,罗山蛮便没了活人。当日王文成(王守仁)治罗山时,以兵为辅以教为主,总归是想要蛮人归附朝廷为我所用。范进的用心,却想把蛮人杀光,一劳永逸。十几万人命啊,这是活人不是数字,我辈于心何忍?”
  他举起杯,将酒一饮而尽,“如今朝廷里,张江陵当国,存术废道,以恶法害民。范进这种人,最容易对他的胃口,如果让他上去,整个天下就要有难了。好在他也威风不了多久,快要有人治他了。”
  “哦,怎么说?”
  “海总宪快要回乡了。”
  陶简之面上露出一丝笑容,“海翁与江陵不睦,权相当道,忠臣难以立足。海翁已经上了三道告老折子,想来总该是要批了。只要他回了乡,像范进这种小人,和这等奢靡之地,都留不住!”
  蔡衡看看四周,皱着眉头,“这里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纸醉金迷,沉溺享乐,这便是最大不好了。再说你看看楼上,几个婆子在那里伺候,证明雅座里必有闺阁千金,男女混居一楼成何体统?可惜我已经去职,若老夫在位,似这等地方一如台上那靡靡之音,都不会让它留在广州!”陶简之面色如铁,义正词严,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
  窗外寒风渐起,吹得树叶沙沙做响,风透骨寒。
第一百二十一章
立足
  乌云密布,星月无光,一品香的账房内,算盘珠子劈啪做响。梁盼弟算账是把好手,一手拨拉算盘一手写帐,流畅自如。
  范进眼前放着一只热气腾腾的火锅,胡大姐在一边为他斟酒。不管他怎么要求,胡大姐都坚持要伺候着他喝酒,勉强不得。看的出,少女并不以这种侍奉为苦,反倒是乐在其中,或许这种侍奉能让她体会到为人妻子的滋味,也因为这一点乐此不疲。
  “进仔啊,这酒楼一天的流水,足顶我过去卖一个月狗肉,这下真要发达了。只要再干几年,我们就可以开分店,接着把酒楼开遍广州!”
  梁盼弟自信满满地说着,将帐本递到范进面前,范进却摇摇头,只示意她坐下。“帐不能这么算,这是刚开始,又有制军的面子撑着,官府的宴席都在我们这里开,当然账目好看。等以后做久了,就会面临一个瓶颈期,能闯过去最好,闯不过去,可能就会渐渐衰落,最后沦落为二三流的小酒铺。”
  “不会的,有进哥儿你在,怎么也不会的。”胡大姐挥着手道:“进哥这么聪明,这酒楼肯定可以做好,肯定能发大财!就算不考功名也不要紧。”
  “话不是这么说,不考功名,这酒楼将来做大了就会有麻烦。咱们广东很多举人知道考不上进士,就去做生意,可是你要他是秀才时就去做,他肯定不同意。就是因为没有功名护身,这举人也不当用。”
  梁盼弟问道:“进仔,你这么聪明,当初在家乡为什么不说?何必受了这么久的穷?”
  “不是不说,是说也没用的。”范进看看胡大姐,“辛苦你了,跟我吃了这么久的苦,这杯酒我该敬你。来再吃口菜。按说早该让你过好日子,可是办不到。想发财不是有脑子就行的,首先要有的是机遇,其次是靠山。比如我在范庄时,哪来的本钱开店?就算全村凑了本钱,没有靠山店又怎么维持的住?衙役、泼皮、行会,哪一路神仙应酬不到,生意都没法做。一层层皮剥下来,最后还能剩多少,就是个问题了。我能在西关立足,是因为我给他们修了书院,大家互相帮衬。可是我在范庄时,哪里能给人修书院?这里有多排外你们最清楚,到时候我们的酒楼没法开在西关,就只好开在下关了。”
  下关距离西关咫尺之隔,芙蓉涌水道同样便捷。不过那里是专门走屎艇的,把城里的粪便运往四乡发卖,是广州城外有名的贫民区之一。听到下关的名字,两个女人就都皱起眉头,下意识地用手扇着鼻子。
  胡大姐道:“我不怕辛苦的,庄稼人本来就该是受苦的。我愿意帮进哥种地,我现在有时做梦都会梦到在地里帮大婶干活,回到家里,和进哥说说话……”
  梁盼弟咳嗽一声,“是啊,你过去帮他种地,现在他来你身上种地,这也是一报还一报。”
  虽然已经从女孩变成女人,但终究不比梁盼弟这种在市井摔打过的,说起荤话面不改色,胡大姐的脸涨的通红,低着头不说话。梁盼弟又朝范进道:“今年过年……不回去?”
  “是啊,多半是回不去了。光是现在啊,定酒席的单子就这么多,我们现在又没有自己的厨师,全靠三姐你一个人是不行的,我也要帮手,所以走不开。不过我想趁这几天抽空回家一趟拜见母亲,待一两天便回来。我现在有脚力么,几十里地很快的,不当回事。也想看看,村里是不是也用上了烟囱煤炉,没用上的,就都让他们用上。”
  “是该回去,也该多住几天。这里的事情你不用管,万事有我就好了。不就是几桌酒席么,我辛苦点,都能忙的过来。”
  略微沉默片刻,梁盼弟咳嗽一声,“进仔……今天,潘小姐的丫鬟又找你来了是吧?她问了不少关于你的事,肯定是帮着自己家小姐问的。还偷着给你送东西不是?梁家小姐把你写的书都买了,幼学琼林,罗朱情史,连你刚出的一本侠义金镖都买了。你说她一个姑娘家,看那飞檐走壁的故事干什么,还不是冲你的人?这几个小姐,你看中哪个?”
  胡大姐的精神也紧张起来,期期艾艾道:“进哥儿……你是要成亲?是不是应该先问过大婶……”
  梁盼弟道:“问不问也是一样,十八铺做生意你当那么容易?每年灰头土脸的商人不知有多少,如果不敷衍好他们,信不信晚上就有人来这里放火?这三位员外家财万贯,马马虎虎也算配的上进仔了。要说漂亮呢,潘家小姐模样好,人家叫她赛贵妃的。可是梁家小姐贤良淑德,性子上更温柔,其实叶家也不错啊,那小姐听说在家帮着叶老爷做生意,是有名的女中丈夫,娶了她,我就可以歇歇了。”
  胡大姐紧张的看着范进,生怕他真的要娶其中某个女子为妻。即便早知道这样的事肯定会发生,但是当真正发生时,少女纯洁的心依旧感到无比酸痛,仿佛自己最为珍贵的宝贝即将被人夺走。眼泪在眼眶里打滚,眼睛越来越红。
  范进喝了口酒,摇头道:
  “如果我想在十八铺扯旗,即便是有制军手书牌匾,这生意也做不长久,用不了一个月就要被人砸掉。可是现在不同,我只是做一家酒楼而已,不会犯其他人的地盘,大家也就犯不上跟我翻脸,你好我好大家好,日子才有的过,这个道理几位员外都懂得。何况商人地位总归有限,要想获得社会上的认可和官府交往中的对等地位,必须要读书做官。像潘柏龄,他就想要自己家出个进士光耀门楣,所以想要我做他女婿,将来好帮着他儿孙于科举上得第。叶广汉家里差一些,几个子侄做生意不行,读书也差,女儿再厉害又不能出来撑场,他已经绝望了。让我做女婿,归根到底,还是要给他家里壮门面,这几家的家格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做小肯定是不会的,做大的……我又不想答应。所以你们两个不用担心,短时间内,是不会有女人进门跟你们争相公的。”
  梁盼弟道:“你当真不动心?那几个小姐啊,个个如花似玉,比我年轻,比大姐漂亮。她们的爹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我可是知道的,只要你勾勾手指,三更相见后花园也不是难事。”
  “三更相见后花园她们倒是想,我哪有那个时间和心思。我现在还不够忙么,又要研究菜谱,又要写东西,还要教那些盲女唱曲,还要写书。一条鞭法已经开始试行,光这一件事就足够头大,每天讲法讲的口干,哪还敢窃玉偷香。再说三位员外手下可是有护院打手的,我估计我上床时很容易,等到想走的时候,就会被人家的护院堵个正着,不许下婚事,怕是别想走。你们想想,我的正室只有一个,给了这个就得罪另外两个,索性就都不要了,落个清净。”
  胡大姐儿听了欢喜道:“我就知道进哥儿不会随便去和她们来往的,只有我们三个不也是很好么?可是……如果三位员外要把自己家的女儿送来,给进哥儿做小怎么办?”
  范进笑道:“怎么可能?人家三位都是大员外,虽然功名是差了些,可是好歹也捐个内阁中书头衔,不是白身。就算是要挑书生做女婿,也是他们挑人,不是人家挑他们,怎么会把女儿给我做小?”
  胡大姐哼了一声,“怎么不可能?进哥儿这么好的才学,而且也有很多钱,用不了多久,就会比他们都有钱,要他们的女儿当小妾,也是应该的。”
  “那你是希望他们把女儿送我做小,还是不希望啊?”
  胡大姐儿想了好一阵,尴尬道:“我也不知道啊。当然我不希望有人来分走进哥儿,可是一想到他们居然看不起进哥儿,我又不高兴。”
  “傻瓜。”
  范进笑着揽住大姐儿,将她抱到怀里,大姐儿顺从地闭上眼睛,任他摸索。
  “制军为了推行一条鞭法,暂时不去肇庆,依旧驻节广州,对于这事的重视程度不问可知了。这一条鞭法,是我建议推行的,现在真的开始搞,我这个幕僚当然要冲在最前面。而罗山那边,也不能放松。殷正茂打南澳虽然是赢了,但死伤惨重,面子上很难看。如果不是有那十几瓮金珠兜底,就简直成了败战。罗山是制军升官以后的第一仗,不能打成南澳那样。不但要赢,还要赢的漂亮,这就得下面的人用心筹划。军务政务,哪个工作也不能放松。你说说看,我哪还有时间去做那些。”
  胡大姐道:“那他们会不会来烧房子?房子被烧了没关系,可是进哥在啊……”
  “不会的,大家是做生意,不是做泼皮,不会因为我不肯做他家女婿就杀人放火的。我在这里做生意,也给他们发财的门路,你好我好大家好,他们不会不知轻重的。再说西关这里再厉害,也是群商人,他们保守,同时也缺乏打开上层的路子。现在有了这座桥,他们就可以联系上制军,保护还保护不过来,哪里会放火。”
  梁盼弟道:“要说搞一条鞭那些,倒是正事,可是你怎么不大去衙门,不是出去讲法,就是在酒楼里待客?制军新在高升,大家都去拜码头,拉关系攀交情,你倒好,往来的比过去倒少了。”
  “正因为去的人多,我才不好总去。以前在斗,现在一样在斗,咱们大明有一些人,跟外面人抢东西是不行的,但是和自己人抢东西的本事很大。做不成事,就要搞人,即使自己上不去,也要把别人拉下来。上次林凤抓我那事,那些杂碎就下了不少阴招,这回中丞升制军,他们就更眼红,拼命向里挤,我如果去的多,就是众矢之的,犯不上。”
  梁盼弟哼了一声,“什么东西?有本事去南澳也走一回,看看有没有命回来,再来想当官的事。”
  “就是没本事,所以才要搞有本事的人啊,这些人的想法就是这样了。不过也无所谓,我跟他们争,不是争不过,而是没必要。现在最重要的两件事,一条鞭和罗山,只要这两件事可以做成,我的好处就少不了。等中了进士,我可能就要离开广州,你们还要在这生活。我要做事就肯定会得罪人,我只能尽量交些朋友,敌友相抵,你们就不会被人算计。”
  “那你做事就这么辛苦了,为什么又要搞酒楼、写书……不是自找烦恼?”
  “如果只有我自己,当然做事就好了,可是还有你们啊。我搞的一条鞭法,是要砸掉很多人饭碗的,他们拿我其实没什么办法,万一找你们麻烦不可不防。所以要找点盟友来,拉一派打一派,保障自身安全么。这酒楼赚钱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和锦衣卫还有军队一起做,动你们就等于动他们的利益,这些人会说话。现在还要加上西关十八铺的商人,大家联成一线,就算是地方官想要找你们麻烦,也得考虑一下是否值得。至于写书,其实是不赚钱的,福建那边的商人,直接就把我的书印来卖,我一分钱也拿不到。不过没关系,名声打出去就够了。广东的举人在科举时分在南皿,和江西人浙江人去争名额,很吃亏。靠考的我也没有信心,只能在考试前先积累点名号,即便这科不中,有了名声在就总有好处。将来就算不中进士,靠着这名声,也能让你们不受欺负。”
  “进哥儿……”胡大姐想到范进最近每天忙个不停,除去公事之外,却有一多半是为自己奔波,自己却还在吃醋,心内大是愧疚。拉着范进手道:“我可以回乡下种田,还可以杀猪,总之有的是法子养活自己。我们关了生意不做了,我不要进哥儿为我这么辛苦。”
  “很多事一起做,辛苦是苦了点,不过也是锻炼吧,等到这一段过去,其实也就没这么苦了。你和三姐学做饭学的很快,等到把一品锅也学会,厨房的事,很快就不用我操心。教教那些盲女唱曲,再写写书,和员外们喝喝酒,说说事情,其实也还罩的住,我的身体多壮你难道不知道?”
  梁盼弟忽然道:“如果那些唱曲的女人里有你满意的,你想怎样就怎样,我不会吃醋的。她们如果不是遇到你,现在不是饿死,就是被拉到那最下等的窝棚里,七文钱一次去接待苦力,能伺候你这个读书人,她们不会不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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