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的平凡生活(校对)第8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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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知道,宗室的名字是不能自己取的,一律由礼部根据起名规则搭配五行偏旁予以赐名,还要把简单好些好记的名字留给皇帝直系亲属,于这些藩王上名字就很随性。所有宗室子弟在得到礼部册封之前,没有名字,家里也不允许起名字。
  这个黑胖子由于没得到赐名,他的正式称呼就是吉藩龙阳郡王朱翊铎第三子,如果是女儿,就把子字带换成女字即可。女儿在这方面有个优待,就是一旦出嫁,礼部会编一个名字给她,否则实在太难听,而男性如果始终不能被授于爵位,到死也就得叫这个名字,而不能有名字。
  没名字就意味着没有禄米,名义上的天家子孙实际比贫民还惨,连生计都很成问题。是以越是王府所在地,越是有些天家苗裔仗着姓朱的身份招摇撞骗为非作歹,固然有自己不肖以及王法难制的因素,也有着现实的生存压力。
  像是冒充世子诈骗一笔银子这种事,在长沙不算少见,最多就是他不开眼,撞到首辅公子头上。但是就为这个就要搞成大案,龙阳郡王以及吉王面前是否可以交待的下,更重要的是,这随便一个案由能不能把人按死,就是个问题。
  一旦按不死他,对方的反噬未必会把张居正如何,自己身为地方官,可是要把这股力量承担下来,这又是否值得,以及是否接的住。
  秦广宁大脑高速旋转权衡得失,刘武却已经抢先把刀一收:“二公子此言有理,卑职定竭尽全力把案情审问清楚明白,绝不怠惰!”
  这群人啊……范进心头暗笑,表面却极严肃,拱手道:“户侯,学生另有下情回禀。这书局里也大有情弊,还请仔细搜检,学生怀疑这书局里就暗藏机关,大有情弊,不可放过!”
第一百五十三章
芳心有属
  一场因为学术讨论而导致的口角,在范进的笑谈之下,总算得到解决,两下里谈不到谁伤面子。少女固然算是赢了一局,刘勘之也不难看。张嗣修笑道:“我这妹子就是不懂事,范兄刚刚打了一架,正要休息,就拉人来陪你吵架,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强梁?范兄且回去休息,等到用饭时,自会有人来请。”
  张氏也笑道:“是啊,等到一会用饭时,最好还要听范兄讲几个笑话。”
  客舱里几人,此时也就各自散了,刘勘之回了自己的船舱,张嗣修则拉着妹妹到了自己舱里,低声道:“小妹,我不是很明白,你为什么要邀请范进上这条船?他这个人是有点手段,有点文才。但是广东才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想要酬庸他的方法很多,没必要非要这样。再说了,他一个广东人跟其他人也合不到一起,硬拉上来,其实他自己也别扭。当然,人来了不能赶下去,但是你要离他远一些,不要没事与他说笑。刘兄不是个古板之人,但男人豁达也自有其极限,超出这个限度,就是佛也有火的。”
  他们兄妹几个感情极深,否则也不会为了让妹妹顺气出行方便,搞个集体女装游行。但是对于邀请范进这件事,张嗣修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痛快。
  他倒不是对范进有什么意见,而是觉得范进在书局公开揭露两件古董为赝品的事,有点不顾虑自己的面子。毕竟那东西自己已经看过,再由他说出来是赝品,岂不是连自己的面子都落了?
  他出生时张家的家境已是极好,于银两使费上其实并不十分在意,即便真的被人坑了三千两,他也无非是认为花钱买个教训,不当回事。比起银子,他真正在意的是面子。尤其是当着一干湖广、江西举子面前,范进认古董一事,显得见识比自己高明,这让他心里很有些不快,也就不大想与他有过多接触。即便对方救了自己妹妹也是一样。
  当然这一点无关紧要,最多是个态度问题,最主要的关键点,则是刘勘之。其父刘一儒与张居正是好友,虽然现在因为政见不和,关系有些疏远,但终究还没到交恶的地步。
  而且少时张刘两家来往频繁,小一辈的交情也未因长辈的关系而受影响。刘勘之少年俊美,才气纵横,与张氏又是青梅竹马,怎么看也是天生一对的璧人。固然没有定名分,身边人的看法基本都是如此。
  这两人文才都极出色,又是极为优秀的人物,互相却又不肯退让,往往因为一些问题而争吵乃至翻脸,但很快就会和好如初。于这种相处模式,张家几个人都已经视为寻常,甚至看做是两人的情趣,自然认为两人将来还是要走到一起的。
  张氏相貌既美,文才又高,看似平易近人实际目高于顶,对所有人都会客气,但实际是不会把谁真放在眼里的。于江陵本地,亦有些才子文士以为可以攀附权贵,飞黄腾达,下场都是黯然神伤。所以船上文士虽然多,张嗣修并不会在意,刘勘之也不会当一回事。但是今天的情形,让他生出一丝危机感,觉得妹子对范进似乎是过分看重了一些,于是于范进的看法自然就大坏起来。
  “其实今天解围,主要还是要靠勘之。他的性子你知道的,不会陪着你疯,若是他也穿上女装陪你去长沙,刘世伯会打断他的腿。可是他派了手下最好的家将暗中护卫,单看是刘忠能把几个衙门的人都调动起来,就知道勘之兄的手段多高明。要知道这些衙门之间互有厉害纠葛,彼此还看对方不顺眼,不给对方拆台就算是好事,哪里会补台?他能让几方合作,这本事当真是了得……”
  少女微笑着打断兄长的话,“是啊,刘兄是有手段,能教出一群出色家将。可惜,他还是不肯为我穿女装不是么?所以还是兄长好。”
  “这还用你说,大家亲兄妹,兄长对你不好,谁对你好。你别转移话题啊,现在说的不是这个。”
  “不,我没转移话题,我想问问二哥,如果今天没有范进,刘兄也没安排家将护持,那什么龙阳第三子真把我抓去,你当如何?”
  张嗣修眉头一挑,一双俊目里射出杀意,“那还用说,杀他全家了!藩王了不起?姓朱的了不起?就算是天家,也是父亲教出来的学生,何况区区一宗室。我要他家变成第二个辽藩,人死国除!连他家的树也要挖掉。”
  少女点头道:“是了,所以吉王应该感谢范公子,他保住了王府的树不是么?我替吉藩谢谢他不行么?”
  “少淘气!你又不认识吉藩,犯的上为他还情么?我跟你说,这家伙狠劲是有一些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咱家的护卫里比他武功高,比他狠的有的是。戚南塘给咱派来的那些护卫,都是军中出身,在南方杀过倭寇,在北方打过胡虏,谁不是尸山血海走出来的。可那又怎么样呢?还不是在门上做护卫?武人没前途的,除非是像谭世伯那样文武双全……”
  “武功?”少女噗嗤一笑,“二哥,你可见我关心过家里哪个武夫艺业高明?就咱家那些护卫,又黑又丑,我连名字都记不住,怎么会在意那个。”
  “这……确实没有。那你……”
  “我看重的,是范进能和我想到一起,这叫做默契。就像方才那宰予昼寝,我没说我的观点是什么,他就能合我的调,你说这是不是默契?二哥身边的才子很多,可是大多缺乏历练,就一群骗子他们就没办法。范进不愧是在广东办过军务的,遇事不乱处置得力,是一个做大事的样子。从一开始去书局呢,他就知道对方是故意留个活话把你叫去,接着又能想到和我一起拖延时间,最关键的是,这些话他不说,把面子都留给我。如果没有这么个人在船上,我早晚被刘勘之气死,他简直比猪都笨啊,连让让我都不懂,真不知道怎么做人的。”
  见妹子如此发嗔,张嗣修反倒放了心,她既然想要刘勘之让她,显然心里还是钟情于刘,于范进只当是个路人这就不成问题。他笑道:“小妹,你也是大姑娘了,爹也说过,你不该生为女儿身,若是男子,便该为相。道理呢你比愚兄懂的多些,男女之间就是这样,总是要女人让男人的,天地阴阳,就是这么个道理。如果一个男人总是去合你的调,你反倒要小心,一准不是好人。”
  张氏哼了一声,“所以你们就帮着刘勘之欺负我,为了个昼寝的事,一起帮他了?总算有个肯合我调的坏人在,我才能出口气。”她那好看的凤眼略略一眯,回忆着方才范进的笑话,又忍不住笑出来。
  “这范进以前只听说他在广东平蛮推新法,没想到还这么有趣。其实我看重的,既不是他的武艺,也不是他的文才,而是他的选择。当时那场合,如果他出手把两个护卫打翻在地,也不过就是江湖拳师手段,在咱们家里,这种人要多少有多少,不值一提。可是他一个举人,为了维护我们张家的人,敢对王府的世子拔刀,这样的人却是不多。为了我们张家,他可以对世子拔刀,那将来为了我们,他是不是敢杀人?”
  “父亲让我们结交名士,自然是为二哥春闱铺路,可是春闱只是开始,他日为官,哪些人可以为朋友,哪些人可以为羽翼,哪些人又可以为选锋,现在就要有个分别。范退思能为凌世伯做臂助,他日如何不能成为父亲的臂膀?为父亲冲锋陷阵,斩将夺旗?”
  张嗣修笑道:“原来你是选幕僚来着?”
  “你以为呢?真是的,真当我是那痴呆文妇,爱看牡丹亭,就要学杜丽娘?这次我们撞上这个局,很是凶险,如果不是范退思在,还不被人牵着鼻子走,把吉藩铲了倒是干净,可最后呢,不是白给人当了枪头?”
  “你是什么意思?”
  “那头死猪还有书局的宋掌柜,甚至那个高兄,都有问题,只怕问题还不是江湖棍骗那么简单。我拉范进上船,就是要看看他怎么处理这事,如果他真能处置的好,我就要好好保举他一番,让他为父亲做个大将。二哥你也要好好结交他一番,让他为咱们所用,以后就是我张家手中一口利刃!”
  张嗣修点点头道:“这样我就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的,不过你自己也要注意分寸,对待幕僚,也不要走的太近。你是大小姐,跟个清客有什么好说的。”
  张氏却一笑,“这就是二哥不懂了,我想为父亲推荐个人才,也不妨碍我交个朋友啊。有这么个大才子当朋友,才能气死刘勘之那个笨蛋!看他低头不低头!”
  看着妹子这可爱模样,张嗣修忍不住笑出声来,用手虚点道:“你啊……淘气。”
  范进船舱内,汤显祖与其对面而坐,面带疑惑问道:
  “这我便不明白,就算铲了吉王,于龙阳郡王有什么好处?再说事情闹大,那朱三就不怕自己也被牵连出来?这些江湖棍骗诈些金银就好了,怎么还敢招惹宰辅之家?”
  “千人千面,人和人不同,想法也不一样。有的人确实想着宁可自己受点委屈,也要保证锅里有米,大家都有饭吃,这样的人,我们称为好人。但也有一种人,宁可把大家的锅砸掉,只要自己能多吃一口,心里也欢喜。这样的人,我们可以叫他人渣。但是很不幸,人渣往往更多一些。据我所知龙阳郡王是吉王的族弟,吉王承了王位,他承了郡王位,吉王自己有儿子,他这一枝于王位就没希望。可如果把吉王铲了呢,他这一枝就是最大的,反倒有可能得到的更多。毕竟朝廷只能把吉王除国,那些店面产业还是在的,无非是换人打理。眼下龙阳郡王所得有限,如果吉王灭了宗,他就可以得到的多一些。”
  汤显祖听的聚精会神,不时拿笔记下。其对于这种勾心斗角的事兴趣不大,但是作为戏剧爱好者,他本能的感觉到,这是一出好戏的题材,或许自己将来能依据这个故事,写出一部可以比美牡丹亭的好戏本也不一定。
  他又问道:“可是朝廷追查起来,不是一查就露馅?”
  “未必。一来那世子与这龙阳郡王的儿子既是堂兄弟,相貌大概颇为相似。大家只说体貌,那世子也要中枪。二来虽然这次是冤枉的,可是设局骗人,强抢民女的事,吉王世子未必做的少了。等到事发之后只要让百姓告状,立刻就能收到一堆类似的状子。到时候大家一看,只当他是做习惯了,这次依旧是他,谁还会去深究。第三,就算真揭露了,那人也未必就会后悔。他固然恨吉王,也未必不恨他父亲。说不定在他看来,这几个王府都被连根拔起,才合他的心思。”
  “这是为何?”
  “汤兄别忘了,这个人……没有名字的。听刘武说,他是个庶出,龙阳郡王对给他取名的事并不热心,礼部那里没送钱打点,也就迟迟没有名字册封。没名字就没禄米没爵位,只能像乞丐一样找家里要钱使。被人称呼起来,就要叫那么个满是耻辱的名字。时间越长,他心里恨意积累越多,恨他父亲,恨他那些有名字的同胞,恨那些奉承他手足却不肯奉承他的下人,恨礼部官员,恨这个世界……这种恨等积累到一定的程度就会释放,大家不在他的位置上,于他的恨很难体会,说不定对他而言,都死光了才最称心。”
  汤显祖倒吸了一口气,“世上还有这等丧心病狂之人?”
  “也许同样的事发生在其他人身上,也会丧心病狂。据说大同代王最大的爱好就是拿着铜锤出门,看谁不顺眼,就把谁的脑浆砸出来。这种人你可以说他是疯子,也有可能是遇到什么事受刺激,变成这幅样子,没人说的好。我现在真正担心的倒不是这个死胖子,而是宋掌柜和高秀清、赵鹰他们几个。”
  “人都捉起来了,范兄还担心什么?”
  “我在担心,他们为什么要帮着朱老三布这个局了。如果说那死胖子恨世界,让他去跳湘江好了,再不然放火烧掉自己的府邸,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可是这几个人好端端的,怎么会陪着他一起疯?如果只是设个古董局倒是小事,可是后来他们做的事,分明就是要拉张阁下水,这是拿脑袋在赌,当真是为了银子?就三千两银子,值得么?”
  “范兄你的意思是?”
  范进摇头道:“我没什么意思,只是个胡思乱想,或许我想错了。如果是错了,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事,如果真像我想的一样,反倒是很麻烦。湖广这地方跟我们广东一样不太平。从贵州到湖广,那么多土司寨子进来,都快要联成一片了。还有水盗强贼,湘西的土匪多如牛毛,如果真有什么事……麻烦。”
  真正的麻烦来自于次日,刚刚吃过早饭,昨天那名俊仆再次敲响房门,传来了刘勘之的口信,“请范公子务必去一次崇仁书局,张家几位公子和女公子,都已经动身了,轿子已经备好,范公子请随我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妖书
  长沙的秋季雨水亦多,上午时分还是晴朗天气,到了中午便阴了天,一到未时,绵绵细雨就从天空中飘落,整个城市秋意萧瑟。
  城中一处大宅内,上房里素香高燃,儒冠长衫的主人望着门外雨景。手抚长卷,读书观景,心中所有感怀时,便提起笔在纸上写一些文字。这个时代读书人梦想的惬意生活,便是如他这般了。
  一书一画一人一壶茶,望门外大雨如注,市井间行人奔走逃避为生计奔波,书生却可以凭栏远眺即兴赋诗,这本是一副可以如画的美景。直到一阵突如其来地杂乱脚步,打破了这一切。
  几个戴斗笠穿蓑衣的不速之客踏破雨幕冲过珠帘,直接闯到上房里。书生却也不惊讶,只低头望着他们的脚。那些人大多是赤脚的,泥水从脚一直延伸到小腿,肮脏不堪。
  几人进了屋,不管不顾地脱下斗笠蓑衣随手就放到红木太师椅上,人一下子坐上去,伸手想去找茶,却抓了个空,纷纷骂道:“怎么搞的,连茶都没预备,还是不是人啊?”
  “所以说你们这些财主心思最坏,自己喝松峰,却连口热汤都舍不得给穷人,要不是曾大哥教我们道理,告诉我们怎么反抗,就要被你们欺负一辈子了。”
  书生毫不介意地对骂回去,“我的松峰是拿来品的,不是拿来喂牛的。你们这几个粗坯,也懂怎么品茶么?不要糟蹋我的茶叶,如果渴了,就去外面喝雨水!还有下次记得穿上鞋子,再光脚进来,我老婆打死你们啊!事情怎么样了?”
  “别提了,人都捉到了锦衣牢房,我们没有关系,想探望不容易。要不干脆劫狱吧。”
  “关键是刘武想要巴结张家,把鸡毛当令箭用,看守的很死,我们连送银子进去都没用。看他的想法,似乎是要把事情搞大……这怎么搞的,莫名其妙么,几个书生就让事情败坏到这种地步。”
  书生摇头道:“高秀清自诩多智,其实就是个半吊子。他无非是读过一两本兵书,谋略根本谈不到。本来做个局骗千八两银子来使,并没什么关系,就算看出来也不过就是看打了眼,不当一回事。可是他非要报仇……这简直是节外生枝。这事里老宋的责任最大,如果不是他联络朱三,事情也不会这么糟糕。”
  “不好怪老宋啊,你也知道的,他女儿是怎么死的?如果不是被吉王的世子糟蹋后自尽,她现在都该给高秀清生儿子了。老宋就一个女儿,从她死后,老宋整个人就这个样子了,如果不是想着报仇,早就下去陪女儿了。这么个机会送过来,你不让他动,比杀了他还难过。”
  “朱三也是啊,二十几岁都没名字,几个兄弟当他是下人,他看上的女人最后成了他嫂子……他报复的念头比老宋都深。”
  “这几个人进了衙门,不知道挺不挺的住啊?”
  书生道:“朱三……他们应该不敢打,宋掌柜和秀清虽然不会武功,可是人的骨头很硬,即便是锦衣卫动酷刑,也不会出卖大家,不需要担心。我现在担心的是,那些书……本来是在崇仁书局周转的,现在落到官府手里,就很麻烦了。”
  “想想办法么,你读书人啊,总归是有办法的。”
  书生长叹一声道:“你们对读书人误解太深了,把什么事都推给我们,我们又不是神仙。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是地方衙门的事倒是好对付,就怕张家咬住不放。现在只能期望神佛保佑,他们只是走个过场,毕竟书局里那么多书,禁书占了七成。他们如果把咱们的书当成一般禁书看,倒无关紧要,只怕……大家要做好最坏的准备,通知曾兄,长沙还是不要来了。另外派几个人去搞清楚,这次是谁破了我们的局,坏了咱的大事。咱们可以认栽,这笔账总要算的。”
  崇仁书局的位置属于长沙争议地带,既可算做王府土地,也可算是衙门管区,这种地带在明朝最正常的状态就是,谁也不怎么管。加上明朝于书籍上管理很是松懈,虽然看上去有若干规定,实际执行起来一条都不会落实。
  在明朝传本子兴趣最大的,是那些名流仕宦,比如范进很喜欢的绣像本水浒传同人,真正品相好的书,都在大僚或是名士手里,那些人的身份地位比负责查抄的官吏高到不知哪里去,这书禁自然执行不下去。
  由于对书籍不怎么管,这书局印书卖书,实际都没人过问。如果不是范进提出要求,又有张嗣修背书,刘武本来不想把宋掌柜宋崇礼列为调查对象的。即使是诈骗都很难入罪,最大可能就是罚点银子,事情糊弄过去就算。可是当张嗣修提出要求,且把这一案性质提高到小宗谋害大宗上,锦衣卫就不能不查,当锦衣卫认真起来时,问题也就自然而然查出来。
  范进到达书局时,张家兄妹已经到了。刘勘之却不在场。大明朝禁书实际就是个口袋,标准放的很宽,什么书都可能是禁书,从小说到经文,都可能是禁书。但同时这个口袋没有底,禁书也只是在名义上禁,民间买或者看都是常事。像是国有背景的宝文堂书局印白莲教经书的事,已经不算什么秘闻。
  明朝书生乃至普通百姓,只要是认识字的,也以看禁书为乐。这大概就是人的逆反心理,越是不让看什么,就越是要看什么,所以往往厚币求购。崇仁书局这种三不管地方还王府背景的书局,不贩禁书简直对不起自己,一旦严肃尺度,自然就是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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