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校对)第17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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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这些事情天浩早已知道,宗光与他无话不谈,然而贵族的小把戏实在让人啼笑皆非,他们绞尽脑汁努力抬高自己,与旁边的人分出等级,却不知道这种做法实在令人讨厌,甚至有很大几率转化为憎恨。
  天浩得到的好处是人口。前后几次大战,磐石城人口数量急剧攀升。从普通村寨到万人城市,他花了两年时间。现在,只要打赢豕族,泌水城和雷角城都能分到大量战俘,磐石城的人口更更超过十万以上,成为毫无悬念,真正意义的大城。
  诬陷他造反是最好的做法。
  话传得广,听的人多了,就不由得不信。
  当然,牛伟邦可能是个例外,他相信并作出反应的几率很低。
  所以巫源必须从其它方面给予牛伟邦更大的困扰,搅乱他的思维,然后在适当的时候露出少许“痕迹”,引导他往自己希望的方向走。
  巫源从一开始就没对阿芬抱有太大希望。雷角之王是个铁腕统治者,他想要做的事情必须毫无折扣执行。追查流言源头很快就会找到阿芬那里,她根本逃不掉。
  只要她在审讯阶段死死咬住没有幕后主使,在巫源看来也就够了。
  这其实就是事实真相——没人指使阿芬,她只是在家里发现一个装满腌肉和棉布的口袋。里面有一块泥模板,刻在上面的文字告诉她:只要把留言下方的话说出来,讲给更多人听,你就能得到更加丰厚的报酬。
  半信半疑的阿芬尝试着做了。
  第二天,她在院子里找到一个更大的口袋,里面同样装满了腌肉和棉布。
  前前后后,她得到了很多奖励。
  但她从未见过留下这些东西的人。
  阿芬真的没有撒谎,她在审讯中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可是没人相信,即便是自认为英明的雷角之王也认为她在撒谎,有所隐瞒。
  因为这一切都不符合常理。
  巫源熟悉牛伟邦的很多生活习惯,知道他的弱点。英明的王者总会给下层民众更多的机会,哪怕是杀人重犯,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和机遇,也能得到伟大的王下令赦免。
  事情发展与巫源预料中完全一样:阿芬没有死,她奄奄一息被送回牢房,牛伟邦给了她更多时间考虑,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巫源接下来的动作是买通狱卒毒死阿芬。
  紧接着,狱卒也死了。
  整件事情到这里彻底中止,硬生生被人掐断了线头。
  这让牛伟邦感觉很糟糕,就像一把沙子牢牢攥在手心里,却从指间缝隙里缓缓流下,一点点缩小可控的范围。
  现实是击垮信心的最佳武器。
  当一个人发现熟悉的生活环境突然出现了碎片,扎破自己的皮肤,流出鲜血。尽管这种扎伤不致命,甚至连微恙都算不上,但他总会心存芥蒂,对身边的一切产生怀疑。
第二百零五节
指责
  牛伟邦会杀了天浩吗?
  答案是否认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还能向从前一样信任天浩。
  雷角之王肯定知道关于磐石城主逆谋造反的谣言统统都是谎话,但他无法拔出种在心里的那根刺——监狱里出现了叛徒,谁能保证这种疏漏不会蔓延到身边的亲卫队?如果连发誓效忠的人都不能相信,那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
  天浩表示忠诚的各种行为举动,在牛伟邦看来都有可能是故意伪装。
  这就是巫源想要的结果。
  他没有足够的权力控制一切,但他是神灵的代言人,知道如何利用手上的资源。有些时候杀人不需要用刀,一两句话,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足以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但这还不够。
  酒壶很小,巫源数着数,总共喝了六杯。
  磐石城的苹果酒味道不错,很甜。
  略微庆祝一下,并非放纵。带着一点点微醺的感觉最好,这重程度的酒精摄入量刚好可以刺激大脑,保持兴奋状态,却不会丧失冷静。
  外面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巫源知道那是身边的亲信。身为族巫,他不缺跟随者,杀了一个有两个,多杀几个还有更多。
  神灵是一面旗帜,比王更高级。
  站起来,走过去,拉开房门。亲信跪在外面,额头紧贴着地面,卑微的声音里透出绝对尊崇:“大人,马车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那就走吧!”巫源淡淡一下,随手在亲信躬起的后背顶端轻触了一下:“神灵已经看到了你的努力,你会得到通往天国幸福之门的阶梯。”
  有人求现世,有人求往生,还有人希望死后进入天国,虽然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感谢神灵,感谢大人。”他的腰比刚才更加弯曲,几乎整张脸贴在了地上。
  该去赤蹄城了。
  这是巫源两天前就对外界释放的信号。他是族巫,雷角城这边的祭祀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族中各出城寨的相关祭典。这是一个漫长辛苦的历程,如果老老实实按部就班一个个城寨顺序做完,明年春天也就到了。事实上,无论任何族群的巫师都不会这样做,顶多是挑着主要城市进行祭祀。小型村寨有自己的做法,当地祭司就能胜任。
  这借口很充分,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
  没人知道巫源此行的目的地是獠牙城。
  “磐石城一定会在战争中崩溃。年轻人,你会摔得很惨,粉身碎骨。”
  ……
  豕族领地,黑牙部,常丰寨。
  这座寨子遭到毁灭性破坏,周边寨墙有四处破口,寨门几乎被粉碎,两侧木质围墙被推倒,入口宽度扩大了三倍以上,整体长度超过上百米。
  战斗已经结束。
  手持战刀的牛族士兵以小队为单位,在一个个房间依序搜索。没能来得及逃走的人纷纷从藏身处被拖出,枪尖和长刀威胁着他们在中央空地上集中,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稍有异动,警惕的士兵立刻冲过来狂扇耳光,打得嘴角流血,面部肿胀。
  老人和女人混在一起,儿童也在其中。想要逃走是不可能的,所有俘虏按照人头编号,每十个人为一组,壮年男女与老弱一起混编,任何人只要有异动逃走的行为,所有人一起受罚,当众处死。
  这绝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广场四周已经竖起五十多根木杆,上面插着一具具僵硬的尸体,不管有罪无罪,发现有人逃跑却不及时报告并加以阻止,冷酷无情的连坐制度会让你明白什么叫做现实。
  杀戮仍在继续。
  受伤的常丰寨豕人被一个个带出来,由牛族十人首这一级别的队长和统领进行甄别。伤势较轻的可以留下,加入战俘团。重伤者必须死,他们的手脚在战斗中被砍断,无法行动,就算侥幸活下来也跟废物没什么区别。何况他们不是牛族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这是北方蛮族所有部落在战争结束后的必须环节。死者是对活人的犒赏,据说在遥远的古代,蛮族祖先在获胜后还会大规模杀俘,以满足麾下军队所有人的要求。
  宗具对常丰寨宽敞的议事厅很满意。他坐在临时安置的椅子上,笑呵呵看着双手被反绑站在面前的寨子头领:“考虑得怎么样?投降吧!”
  这是一个勇敢的豕人,也是一个看似可以争取过来的豕人头领。
  他在战斗中表现很出色,非常英勇:腹部被刺了一枪,肩膀侧面被射中两箭,尽管如此仍不愿意后退,连续带领所剩不多的豕族战士打了个反冲锋,差点儿把已经冲进寨子的牛族军队杀了出去。要不是宗具手下的统领及时增援,想要攻下常丰寨还得花费更多时间,付出更多伤亡。
  受伤的头领腹部裹着绷带,尽管很厚,仍被大量渗出的鲜血染红。因为流血过多,他看上去很虚弱,一直在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很冷,有种控制不住随时可能被冻死的感觉。
  外面本来就下着雪。
  他没有直接回答宗具的问题,摇晃着身子,睁大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站在对面的一个豕人。
  “我……我认识你。”他大口喘着粗气,愤怒和恐惧早已随着时间变淡,内心深处的震惊逐渐平复,变成了困扰思维的不解:“十多年前,在獠牙城……大王的生辰,所有部落……所有寨子头领带着礼物前往庆祝,我和你坐在一起,你……你的名字……让我想想你叫什么……你……”
  身材魁梧的豕人右手杵着长刀,安静地注视着他,沉默片刻,略点了点头:“你的记性不错,我叫黑齿。”
  “对……没错……就是,就是这个名字。”受伤的头领用力咽下一口带血的唾沫,发出凶狠愤怒的低吼:“为什么你会站在他们那边?牛族人……你什么时候投靠了他们?你……你是叛徒!”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黑齿活动了一下被盔甲束缚过紧的左臂,发出金属碰撞的轻微闷响:“我不想死。我也是头领。我得让下面的人吃饱肚子。我以前是钢牙部的人,地里种的庄稼不够吃,每年还要交给族长一大批麦子。我知道投降是一种耻辱,可是我能怎么办?就为了区区一点儿所谓的忠诚,眼睁睁看着全寨人饿死?”
  受伤的豕人头领眼眶里血色更浓,他发出愤恨到极点的颤音:“如果不是你们带路,他们根本不可能找到这儿。你们还冲在最前面,帮着牛族人杀害自己的同胞。你……这是背叛!”
  黑齿淡淡一笑。在磐石城呆了这么久,见过无数新鲜事,被天浩委派的政治委员连续多次洗脑,他早已不是从前那个莽撞冲动的村寨头领:“随便你怎么说,那是你的自由。如果我死了能让崮山寨其余的人吃上饱饭,那么我也认了。”
  “大王从未亏待过你。”受伤的头领脸上浮起悲痛:“他邀请我们参加生辰寿宴,那是……那是我感觉最辉煌的时刻。”
  “那是你的想法。”黑齿的声音没有欺负,却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这种事情他见多了,也曾被很多豕人指责,他此刻已经没有任何情绪,感觉就是一台机器,只知道执行命令。
  他不会帮着劝降。
  磐石城、雷角城、汨水城三支大军各有统帅,为了方便作战,天浩向另外两支友军各派出了一千名豕人战士。黑齿牢记着出发前天浩的再三叮嘱——除了作战之外的任何事务都不要参与,哪怕宗具或宗光要求你这样做也必须拒绝。你只是一名战士,不要参与你不熟悉,甚至是完全陌生的政治斗争。
  黑齿不知道什么叫做“政治”,他的思维很单纯——天浩把自己从豕族这个烂摊子里解救出来,他给了崮山寨所有人吃饱并活下去的机会,如果连这样的人都无法赢得好感,让自己产生追随的意愿,那他真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领袖。
  年轻的宗光没什么耐心,他对这种看似没有效果的劝降已经失去了兴趣。拔出佩刀,用力架在受伤头领的脖子上,厉声喝道:“一句话,你到底投不投降?”
  豕人头领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正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良久,他长长叹了口气,神情随之变得呆滞,带着深深的悲伤和无奈缓缓抬起头,偏转了一下身子,看着站在对面的宗具:“……你保证放过被你们抓住的所有人?”
  “当然。”宗具笑意温和:“我从不对放下武器的人动手。”
  “你得给我们粮食。”豕人头领显然失去了反抗到底的决心,与其说是被黑齿一番话说动,不如说是他自己对生活和未来产生了新的想法:“还有衣服,这个冬天太冷了,你们要带着我们离开,就必须给老人和孩子足够的衣服,否则他们会在路上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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