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小官人(我家的表哥数不清)第5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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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绮节越急,杨天佑越要赖在船头不肯起来,意态闲闲道:“谁会划船?“
  进宝和招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颗大脑袋摇成拨浪鼓一般。
  至于宝珠和李绮节,那就更不会了。
  杨天佑撑着船舷站起身,两手一拍,开始支使人:“你们三个,去船舱坐着,别都挤在船头上,小心翻船。“
  进宝和招财连忙缩回船舱另一头。
  宝珠没走,守在李绮节身边,虎视眈眈地盯着杨天佑。
  刚才几人离得远,她没听清杨天佑对李绮节说了什么,但杨天佑对李绮节是什么心思,瞎子都能看出来,她得提防着点!
  “宝珠,外头冷,你去里头坐着。“
  李绮节知道,如果宝珠不走,杨天佑就不会动手划船。
  宝珠哼了一声,一跺脚,转身走进船舱,她走得不情愿,脚步实打实踩在木板上,引得小舟一阵打晃。
  等船头只剩下两人,杨天佑才慢悠悠披上蓑衣,摇动双桨:“你几个月没出过门了,今天才能出来透透气,难得天色好,为什么不多逛逛?“
  先是步步紧逼,然后厚着脸皮耍赖,这会子又一本正经地闲话家常。
  李绮节扭过头,有气无力道:“你怎么知道我几个月没出门?“
  杨天佑避而不答,接着问道:“是不是为了杨李两家的事,世叔把你拘在内院里,不许你出门走动?“
  也许是因为话都说开了,又或许是被杨天佑的态度所感染,李绮节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俯身趴在船舷上,双手支着下巴,看水面上一群嘎嘎乱叫的灰羽肥鸭,随口道:“前一阵又是落雪又是下雹子,出不了门。等天气晴暖能出门时,家中事务繁多,又抽不出空闲逛。“
  张氏和小沙弥住进李家后,家中天天来客,周氏忙着应酬客人,她几乎接管了家中所有庶务,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忙起来也够磨人的。
  杨天佑笑道:“那就好,先前我以为你被世叔禁足,担心了好几天,今天看你和丫头在集市上说说笑笑,才知道是我多虑了。“
  他话里的关切之意大大方方、明明白白,仿佛他时刻关注李绮节,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
  李绮节默然不语,都说最难消瘦美人恩,少年衷情,也难应对啊!
  水鸭追逐着漂浮在水面的游虫,伸长鸭颈,鸭头直窜入水底,形成一个个倒栽葱的姿势。
  湖面上又响起歌声,仍旧是野腔野调的小曲,但这回多了几分欢快洒脱。
  杨九郎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手执双桨,看李绮节斜倚船舷听得出神,唱得愈发起劲。
  山清,水秀,景幽,风暖,极目远眺,雾气茫茫,天水一色。然而这一派缱绻景致,在他看来,还不如李绮节顾盼间一道盈盈流转的眼波。
☆、第59章
  小舟靠岸时,
李子恒正在岸边寻人。
  杨天佑低眉垂眼,
搀扶李绮节下船,
他身披蓑衣,
把斗笠压得低低的,
李子恒没认出他。
  下船后,宝珠把进宝和招财叫到一边,板着脸道:“今天的事,谁敢谁出去,我们家断断留不得他,
立时卖到深山里去挖煤,
你们别不当回事,我可不是哄你们玩的。“
  两人连忙赌咒发誓,
说什么都没看到。
  趁李子恒不注意,宝珠压低声音,
朝李绮节道:“杨九少爷太轻佻了,让人看见怎么办?“
  “不碍事。“
  李绮节没往心里去,私底下如何且不论,当着外人的面,杨天佑始终恪守规矩礼节,
没有做过任何越矩之事。她一次次毫不留情地断绝他的念头,他也不曾对其他人吐露过半句。他敢在船上向她直明心意,
肯定做好了万全准备,不会给别人说三道四的机会。
  回头看向湖边堤岸,小船上果然已经空空荡荡,
杨天佑早已不见踪影。
  就算招财和进宝把船上的事说漏嘴,估计也没人信,杨天佑那头能甩出一堆人证,证明他今天没来过集会。
  几人仍然接着在街巷间闲逛。宝珠买了些针线、彩绒、荷包,进宝吃到了心心念念的香辣烫面馅儿饼,招财买了一柄据说能斩妖除魔的桃木剑,李绮节在货郎的挑担里翻了半天,最后买了两只布老虎,一对摩罗泥偶,两对九连环。
  等逛累了,四人找了间食肆,一人点了一碗鲜汤馄饨。馄饨皮薄如纸,馅料是全素的菜馅,汤汁却是鸡鸭猪骨、猪肘熬出来的奶汤,滋味浓厚。
  李绮节吃完一碗馄饨,浑身发热,鼻尖微微冒汗,回到家里,两颊红扑扑的,直嚷燥热。
  宝珠摸摸她的手心,略觉潮热,连忙给她沏了一大碗武夷茶。
  夜里李绮节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小半碗菜芽面疙瘩汤。匆匆应付缠着她要新鲜玩意儿的李昭节姐妹,便回房睡下。
  宝珠半夜起来解手,听到李绮节在枕上不停翻身,掀开淡青色花草鸟兽纹蚊帐,“三娘,是不是做噩梦了?“
  一摸李绮节的额头,顿时吓了一跳,忙不迭翻箱倒柜,找出家中常备的丸药,化开一枚,喂李绮节服下:“怎么烧起热来了?也不晓得叫我一声,烧坏了可怎么是好!我去唤官人起来。“
  丸药又苦又腥,李绮节吃完药,小脸皱成一团,立刻拈了一枚冰糖噙在齿间,含含糊糊道:“三更半夜的,不必叫醒阿爷,你去灶间烧壶热水,给我擦擦就好。“
  灶房的炉子里只留了一点快烧透的煤块,宝珠摇着蒲扇扇了半天,才把火重新扇旺。烧了一大壶开水,兑凉了些,提到房里,服侍李绮节擦洗。
  李绮节脱下被汗水浸湿的内衫,换了件干爽的里衣,复又睡下。
  本以为不过是白天在湖面上吹了凉风,睡一觉就能好的,哪想到第二天反而烧得更厉害,刘婆子把早饭送到房里,她勉强吃了几口,就咽不下去了。
  李大伯、李乙和周氏听说李绮节病了,相继到房里看视,张氏也让丫头结香代为探望。李昭节和李九冬年岁还小,怕过了病气到她们身上,周氏不许姐妹俩进李绮节的闺房,只让她们站在窗外问候李绮节。
  姐妹俩结伴到李绮节门外探病,曹氏教她们说了几句祝李绮节早日病愈的吉祥话,二人像模像样地照着说了一遍。
  李绮节想起集会上买的玩具还收在罗柜里,让宝珠拿出去给两人玩。
  两人得了新玩具,立即争抢起来。明明李绮节都是按双份买的,她二人还非要比较一下彼此的大小、形状和颜色样式,比来比去,谁都不肯服谁,一言不合厮打起来。
  曹氏哭笑不得,牵着姐妹俩离开。
  李子恒坐船去镇上请来大夫为李绮节看诊,又自告奋勇去熬药,自责道:“都怪我昨天光顾着看戏法,没照看好三娘。“
  进宝和招财知道内情,没敢吱声。
  宝珠私下里抱怨:“都怪杨九少爷!要不是他使坏,故意把船划到对岸去,咱们放了河灯就能回集会,三娘你就不会生病了。“
  李绮节才吃过药,拥着暖厚的被褥,发鬓松散,昏昏欲睡:“嗯,都怪他。“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只是一场小小的伤风感冒,李绮节竟然在床上躺了好些天,直到后院柿子树的枝头挂满新芽,大夫才允许她出门走动。
  清明前后禁烟火,忌吃熟食,家里一天三顿都是凉食。李绮节在病中,不能吃油腻辛辣之物,倒还罢了。李大伯、李乙和李子恒等人也被迫不沾荤腥,接连吃了好几天的稀粥酱菜。
  等李绮节终于病愈,刘婆子使出浑身解数,做了一大桌鸡鸭鱼肉的大菜,一来给李绮节去晦气,二来正好给一家人开荤。
  李大伯、李乙和李子恒几天不知肉味,馋得厉害,三双筷子围着一碗油亮光滑的跑油肉直打转。连周氏、李昭节和李九冬都专挑夹沙肉、板栗烧腊鸭、粽香排骨几道肉菜吃。
  李绮节天天吃药,胃口不好,粟米饭吃不下,顿顿都是七宝素粥。桌上的菜琳琅满目,她只能过过眼瘾,闻闻味道,唯有一道素菜,开春刚冒尖的嫩笋、枸杞芽和豆苗叶子,洗净后用菜油快炒,只搁一些盐粒,什么调料都不加,爽脆鲜嫩,她一个人吃了小半盘。
  吃过饭,李乙带着李子恒回城,李绮节刚病了一场,李乙怕她再受凉,让她留在宅中休养。
  李乙父子走后,张氏和小沙弥也提出要走,周氏苦苦挽留,张氏是寡居的妇人,为了避嫌,坚持要走。最后还是李绮节提出一个办法,把李宅背面一处空置的院落收拾出来,让张氏母子搬过去住,张氏起先不肯,等李绮节让账房立下租赁契约后,她才点头。
  那个小院子原本和李宅相通,请了匠人把小门砌上,就成了独门独户,张氏母子很快搬迁过去。
  张氏年轻时美名在外,如今再度守寡,还是有人上门探问她愿不愿意再嫁。张氏每天关闭门户,除了偶尔和周氏在一处闲话做针线,再不理会任何人。饶是如此,仍然挡不住狂蜂浪蝶和一些地痞闲汉,渐渐的便传出一些不好听的话来。
  周氏气急,拨了两个婆子过去照应,又请来几位里甲老人给张氏当靠山。里甲老人本来不愿多管闲事,收了李家送去的两担柴炭、五匹绸布,这才开了金口,当众训斥了好几个在背后嚼舌根的三姑六婆。
  随着天气愈发暖和,家家户户忙着伺弄田地庄稼,李家又招了一批短工采茶、炒茶,针对张氏的流言也悄悄平息。
  周氏叹息道:“张老太爷未免太绝情,别人都欺负到十八娘家门口了,他愣是装不知道。“
  李绮节附和了一句,没把媒婆跑到张老太爷跟前给张氏做媒,被张老太爷啐了一脸唾沫星子的事说出口。
  她这几日身上不耐烦,心口总觉闷闷不舒,人便懒懒的,和周氏说了一会儿闲话,信步走到院子里。
  李昭节和李九冬在树下荡秋千,咯咯的欢笑声像屋檐前的水滴落在青石板上,又清又脆。
  宝珠指着秋千架子:“这架秋千是张少爷扎的,别看张少爷文质彬彬,手却巧得很。“
  李绮节眉头一皱:“家里没人使唤了?怎么好让客人扎秋千?“
  张氏整日关门谢客,小沙弥一个半大少年郎,总不能跟着他母亲一样闷在家里不见人。
  李大伯爱惜人才,三五不时把小沙弥叫到家里来说话。李家虽然没有读书人,但李大伯喜欢附庸风雅,书房里收藏了许多他根本看不懂的诗集册子,连每届科举应试的主考官所写的范文他都收集了厚厚几大叠——每届桂榜公布前,主考官会根据当年的试题撰写范文,由朝廷刊印发行。李大伯看到学子们争相购买,也掏钱抢购,其实他一本都没看过。
  小沙弥常常在李大伯的书房看书,有时候夜深了,李大伯就让招财在书房为他准备铺盖,留他在书房过夜。
  李昭节和李九冬近水楼台,常常找小沙弥玩耍,小沙弥性情冷淡,对两个女娃娃也不苟言笑,但总比对外人和蔼些。乡里其他小娘子对李昭节姐妹俩是羡慕嫉妒恨,一群奶娃娃,也学着争风吃醋——小沙弥风雨不动间,已经在乡里掀起一场场风波涟漪,古往今来,美色都是所向披靡的大杀器。
  宝珠道:“四小姐缠着张少爷撒娇,非要张少爷给她扎秋千,招财原来给她扎了一个,她让人给拆了。“
  李绮节皱眉道:“不能再这么纵着昭节,下次她再使性子,让丫头去找我。“
  李昭节和李九冬年纪越大,懂得的事越多,周氏怕两人因为生母是典妾而积郁于心,对两人的管束不像以前那么严。
  李九冬性情和顺,像个香甜的大棉团子,安静乖巧,不需要人多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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