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小官人(我家的表哥数不清)第6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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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冤家宜解不宜结,金家可不是他们能得罪起的。
  宝珠收走茶碗,动作仍然麻利,但脸上表情凝固,满眼都是不可置信的震惊之色:“金小姐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先前金家三天两头造访李家,软硬皆施,绵里藏针,借着他们家的权势向李家施压,甚至连长史夫人都请动了,而且后头似乎还有更大的倚仗,一度逼迫得李乙整夜睡不好觉,愁得发鬓都染了几丝霜白,浑然是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态势,今天这才吃杯茶的工夫,她就放弃了?
  李绮节眨眨眼睛:“兴许是她见了你家小姐,忽然觉得她配不上自己的弟弟,所以才变卦啦!“
  宝珠低啐一口,笑骂道:“三娘,你又哄我!“
  不是她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也不是她私心作怪,单单论模样、人品,三娘可是县城里数一数二的美娇娘,除了没有缠脚以外,浑身上下就没有一点可以指摘的地方。那些有意向李家求亲的,亲眼见了她们家三娘,原先犹犹豫豫的,肯定立马下定决心发送聘礼,已经有六七成意思的,更是会喜不自胜,催促李家早日发嫁。金大小姐怎么可能因为看不上三娘而改变主意?
  一定是三娘把和孙公子订亲的事告诉金大小姐了。
  宝珠觉得自己猜中了事实,一时间倒是把平日里对孙天佑的嫌恶之心淡了七八分。
  女儿家嫁夫郎,家世背景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夫妻二人能不能相濡以沫、携手共度一辈子。过日子可不是风花雪月那么简单,柴米油盐酱醋茶,桩桩件件,都离不得市井烟火气。
  孙公子死缠烂打这么久,决心是十成十的,看他折腾得这么欢实,只为了日后小夫妻俩能躲开杨家的糟心事,自自在在过日子,将来赫然会是个体贴务实的好丈夫,先不论结果如何,至少他肯用心。
  县城里的那些老少爷们,能不在外拈花惹草、处处留情,便觉得自己是个难得的好官人,一回到家,下巴恨不能仰到天上去,等着妻子儿女围上来服侍奉承,抖足一家之主的威风之余,私底下还要嘀咕,觉得自己亏了。至于那些偷鸡摸狗、荤素不忌的浪荡子们,或是那些对家事漠不关心、只晓得吃酒作乐的大官人,更是平常事,谁家都能找出几个来,哪家妇人没有一肚子的辛酸泪?
  纵然是相敬如宾的模范夫妻大官人和周氏,也不曾看他们对彼此表露情意,更多的,是老夫妻陪伴多年的默契和尊重,而且大官人年轻的时候也是纳过典妾的!
  谁能像孙公子一样,为未过门的妻子花这么多的心思?
  三娘对孙公子的种种举动,看似平静以对,心里未必没有波动,不然也不会直接越过官人,先和大官人通气。
  大官人好说话,基本上只要三娘开口,他不仅不会反对,还会帮着劝说官人点头。
  宝珠的思绪越跑越远,甚至已经开始谋划等三娘出嫁后,她要怎么规劝三娘,让她偶尔也学着撒撒娇,卖个俏什么的。孙公子血气方刚,正是情热的时候,浑身使不完的劲儿,烧不完的热情,当头一盆雪水泼过去,也浇不灭的他的心火,可再沸腾的真心,也有冷淡下来的一天。三娘不能一直晾着孙公子,得学会以柔克刚,才能牢牢笼络住孙公子。
  想着想着,不知道是不是脑补到什么了不得的闺房情趣,她脸上忽然飞过一阵嫣红,不敢看李绮节,辫子一甩,吧嗒吧嗒跑开了。
  这丫头,好好的,怎么忽然闹了个大红脸?是不是有了自己的小心事啦?
  李绮节一脸莫名所以。
  金蔷薇的偃旗息鼓,对旁观的人看来,有些匪夷所思,于她来说,倒是很好理解。
  她压根没提起自己和孙天佑订亲的事,因为她知道,如果金蔷薇一意孤行,那么提与不提,结果都是一样的。
  金蔷薇还有更激烈更霸道的法子来逼迫李家点头,但她一直留着底牌,不敢做得太过分,因为她怕李绮节被逼嫁入金家后会迁怒到金雪松身上。
  可就这样轻易放弃,金蔷薇又不甘心。
  所以她在下定决心前,先来试探李绮节是否心有所属,如果没有,金蔷薇可能要孤注一掷,搬出背后的靠山来。和错过李绮节相比,她宁愿先将一个对自己有心结的弟媳娶进家门,然后慢慢软化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家夫妻俩不是先拜堂成亲,再慢慢培养感情的?
  可李绮节暗示自己心有所属,金蔷薇最后的底牌就没什么用了,兴师动众、伤筋动骨不说,还生生拆散一对有情人,将她强娶进门,不过害人害己而已。
  金蔷薇来势汹汹,最后却因为李绮节表示自己心有所属,就毫不犹豫地打消心中的念头,果断回头,几个月的努力全都付诸流水,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李绮节察言观色间,大概猜出对方的想法,除了一开始的诧异之外,剩下的,全是哭笑不得。
  强迫李家时,金蔷薇作风凶悍,没有一点羞愧。放弃李绮节后,她言笑如常,仿佛之前对李乙的种种威逼利诱,和她没有一点关系。
  杨天保竟然还抱怨李绮节心黑手狠,李绮节觉得,和金蔷薇比起来,自己简直是善解人意的圣人。
  金姐姐,你早点来问我,咱们俩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吗?
  不过假如金蔷薇在派遣婆子上门之前,先来问询她,她会怎么回答呢?
  那时候她浑浑噩噩,并不知道自己几个月后会放下心防,尝试去接受一个明朝少年郎的倾慕。
  他没有孟四哥的温文内敛,没有杨天保的清白出身,没有小沙弥的风华气度,没有金雪松的显赫家世,他在传统的封建守旧思想浸润中长大,不可能理解她的所思所想。
  但是那又如何?
  她或许会犹豫退缩,但不会一直逃避。
  不论嫁给谁,她都有把握能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顺风顺水。不同的是,她是选择和自家官人同床异梦,各过各的,还是互相扶持,心心相印。前者最为省心,在这个时代,夫妻能做到相敬如宾,已经很不容易了。后者是带毒的花苞,滋味甜美,但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得一个遍体鳞伤,心如死灰。
  她放弃更保险的第一种过法,冒险选择第二条路,而一旦她下定决心,便不会摇摆不定,也不容许对方朝三暮四,如果孙天佑将来辜负她的信任,胆敢效仿杨天保或是杨县令,就等着尝尝她的手段罢!
  “宝珠。“
  李绮节扬声叫宝珠进来添茶,“请表哥……“
  话说到一半,她顿了片刻,既然已成了孙天佑,那便不能唤对方为表哥了,“请孙公子上来。“
  话音刚落,一把绘山林水景折扇挑开刻花湘竹帘子,帘幕轻启处,露出一张眉目英挺的脸。
  竹帘上串了细碎的玲珑珠子,日光落在摇曳的竹影间,流光溢彩,他含着笑的目光却比闪烁的珠光更亮更灼热。
  热烈,直接,泼辣,数日不见,他比从前更大胆,也更从容了。
  仿佛豹子看到一只肥美的猎物,明知对方已经成为自己的所有物,但并不急着下嘴,而是懒洋洋地逡巡左右,等着最佳时机。
  这种被压迫的感觉对李绮节来说有些陌生,不过倒不至于反感,只是被他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脸颊不由得渐渐发烫。
  初夏的空气,暖而湿润,裹挟着一道化不开的躁动之意。
  来人自然不是丫头宝珠,而是在楼下偷听壁角的孙天佑。
  “孙公子听起来太生疏了,三娘以后唤我的表字吧。“
☆、第76章
七十六
  平民百姓之家,
并没有正式的加冠礼或者及笄礼,男子成婚,便默认算是成年,小娘子出嫁前一天,
是约定俗成的及笄仪式。
  李绮节并不忸怩,“不知表哥的表字是什么?“
  孙天佑走到桌前,收起折扇,
蘸取茶水,带了薄茧的指腹在桌上写下两个字,一撇一捺,写得一丝不苟。
  他早年也是上过学的,字迹工整,
笔画间自成一股潇洒走势。
  “桐章,
我的表字是桐章。我没有师长,
和父兄断绝关系,
从此孤家寡人一个,表字是请庙里的大和尚取的,以后,只有三娘能这么唤我。“
  他扬起一张笑脸,笑涡里满溢着甜蜜的情意。
  李绮节心下了然,
这么说,
孙天佑是挂到孙家木字一辈上的。
  宝珠重新筛茶进房,莲花瓣小连环茶盘里盛着两只官窑白地红彩盖碗,茶杯金贵,
但里头却是普普通通的泡橘茶。
  孙天佑看到茶水里的果子蜜饯,面不改色,几口饮尽。前几天他已经以孙九郎的身份,郑重其事拜访李乙,吃过李家的女婿茶,此刻正是志得意满、欣喜若狂的时候,别说是一碗泡橘茶,就算宝珠呈上来一碗涮锅水,他也甘之如饴。
  宝珠朝李绮节使眼色,她故意不上好茶,倒不是要让孙天佑难堪,而是想试探他的态度。
  孙天佑的反应显然还算合格,因为宝珠一脸窃笑,目带诙谐。
  李绮节示意宝珠退下,孙天佑现在是她的未婚小官人,还是个愿意纵容她所有不容于世的举动和想法的开明人士,那她便可以大大方方地卸下在外人面前的心防,自自在在做一个随心所欲的李三娘,不必像之前那样对他冷淡疏离。反正要和他相濡以沫一辈子,与其若即若离,相互防备,不如索性大方自然一点,正好可以多培养一下感情,免得成亲后还得磕磕绊绊磨合沟通。
  她自小心大,想对谁好,就不会故意保留。幼时她能包容杨天保的种种,现在对孙天佑,自然只有好上加好。
  孙天佑最会察言观色,李绮节的态度还没有完全转变过来,他已经隐隐约约窥出她的软化,当下更是喜不自胜,然后开始得寸进尺,狐狸眼轻轻一挑,有种说不出的风流魅惑:“三娘,你叫我一声桐章试试。“
  诱哄的语气,怎么听这么腻歪,李绮节头皮发麻,差点起一身鸡皮疙瘩,随手把五谷丰登纹八宝攒盒往孙天佑跟前一推,冷哼一声,“孙天佑,我请你吃果子罢!“
  她的口气凶巴巴的,孙天佑却觉浑身舒畅,轻笑一声,酒窝皱起,拈了一枚鲜菱角,剥出雪白的菱果,放在一旁的白瓷小碟子里,很快积了满满一大碟,推到李绮节跟前,搭讪着道:“金家最近大批购置香料、纸扎、布匹、油蜡,金小姐忙里忙外,等闲不出门,今天她特意约你见面,有没有为难你?“
  李绮节眉心微皱,眯起眼睛,觑眼看向孙天佑,对方满脸担忧,表情诚挚,等着她回答的同时,手里还在继续给她剥菱角。
  装什么相?你刚才明明都偷听到了好么!
  孙天佑眼巴巴盯着她,耐心等候。
  李绮节眼波流转,很快回过味来,孙天佑旁敲侧击,无非是想听她亲口承认,她心有所属的对象正是他孙天佑。
  想通这一关节,她不由莞尔,把孙天佑剥好的菱角米扔进嘴里,清甜的汁水在唇齿间浸润开来,“那倒没有,金姐姐只是和我说了些家常话而已,我们小娘子之间嚼舌头的私房话,就不说给你听了。“
  孙天佑哪会轻易放弃,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个圈,迂回道:“金小姐咄咄逼人,不达目的不罢休,我看她还会卷土重来。“
  李绮节默然不语:呵呵。
  想诈我,没门。
  毕竟是未婚的青年男女,即使双方业已订亲,也得注意避嫌,不能关起门拉小手说情话。撒花帘子卷起半边,挂在缀了流苏的铜勾上,站在帘下,厅堂内外一目了然,花娘子始终没走。宝珠还时不时进房添茶水、送点心。
  人多眼杂的,孙天佑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的话,但不好照实说出,只得拖拖拉拉说了些闲话家常,试图多留李绮节一会儿。
  意中人就在眼前,却不能光明正大和她亲近,他心里愈发焦躁,想着是不是该以自己自立门户、急需成家立业为借口,暗示未来岳父早日送三娘出阁。
  在那之前,得先解决大舅哥李子恒的婚事。
  孙天佑脑海里转了无数个念头,暗暗做了个决定:半年之内,必须把大舅哥的终身大事给包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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