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剑奇情录(精校)第1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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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舞阳好似大病初愈的人,但觉浑身没有半点劲儿,院子里静得令人害怕,忽地里一阵微细的脚步声传来,云舞阳抬头一望,颤声说道:“宝珠,是你!你回来了!”
云夫人拂开梅枝,在那一坯黄土之前沉默了半刻,缓缓走进书房,书房里云舞阳已纱灯点起,灯光之下,但见云夫人的脸色,更是苍白得令人寒凛。
云夫人避开了她丈夫的眼光,好像面对着一个陌生人似的,淡淡问道:“素素呢?”云舞阳道:“她出去了,还没有回来。嗯,宝珠,我知道你很难过,我昨晚不应杀了天铎。呀,我这一生做错的事很多,我也不敢再求你的饶恕了。”
云夫人道:“这些事现在说也迟了。舞阳,我平生没有向你求过一件事情,今晚是我第一次求你也是最后一次求你,求你答应一件事情。”云舞阳面色大变,颤声说道:“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你是不是要把素素带走。”
云夫人道:“我本来想把素素带走的,现在想过了,素素纵然愿意跟我,我也不能令她快乐。”云舞阳道:“那么你让她留下来了。嗯,宝珠,你也留下来吧。”云夫人续道:“我想过了,素素跟你,你也不能令她快乐。”云舞阳黯然说道:“我知道。”云夫人道:“我知道你疼素素不亚于我,那么咱们为什么不替素素设想,让她快乐?”云舞阳默然不语,云夫人道:“你舍不得她,我又何尝舍得她?但我思之再三,她还是离开咱们的好!”云舞阳“啊”了一声,凄然地道:“我懂得你的意思了!”
云夫人道:“你懂得就好,这世界只有一个可以令她快乐的人!”云舞阳叫道:“陈玄机!”云夫人道:“不错,就是那个想刺杀你的青年。”云舞阳又默然不语,云夫人道:“我已察看过他的为人,他对朋友尚自肯舍身共难,对心爱的人更不会负心。我将素素交托给他,放心得很!”云舞阳叹了口气说道:“我的一班旧日同僚,齐心合力教他,就是望他能够杀我,这冤仇是无法化解的了。”
云夫人幽幽说道:“二十年前,你求我为你盗爸爸的剑谱,我答应了。那时你怎么说?”云舞阳道:“我说我愿意答应你一千桩一万桩事情,你要什么,我都可以为你做到。呀,这二十年来,我实在待错你了。”云夫人道:“二十年来,我没有向你要过一件东西,更没有向你求过任何事情,因为我知道你心里没有我!”
云舞阳心中酸痛,正想说话,只听得妻子已抢着说道:“这些旧事也不用再提了。现在我只求你一件事情,让素素跟玄机远走高飞,最好以后永不再见咱们的面。”云舞阳道:“不错。免得她记起曾有我这样的一个令她心伤的父亲。宝珠,我答允你了!其实我也愿意她和玄机同在一起!”
云夫人听了这话,转身便走。云舞阳道:“宝珠,你就不再留一会儿,素素她就要回来了。”云夫人道:“我这一桩心愿已了,反正都要分离,何必再见她令她伤心。”云舞阳道:“你去哪儿?”云夫人道:“你杀了人,我替你还债。”云舞阳喃喃说道:“天铎,天铎,最后还是你赢了!”
云夫人听了这话,又回过头来,道:“我把天铎当做最好的朋友,对他可并没有半点私情。但你可知道他家中还有寡妇孤儿?这一幅画也还要给他送去。免得他死不瞑目!呀,若不是为了素素,今晚我就不会回来!”云舞阳有气无力地倚着房门说道:“好,宝珠,你去吧!”
院子里又归于寂静,云舞阳放声吟道:“生死幽冥两渺茫,人间苟活更心伤,残梅冷月临新冢,泪洒西风总断肠!”吟声方毕,忽听得有人阴恻恻地笑道:“舞阳兄好诗兴啊!”

忍把衷情付杳溟
云舞阳并不回头,淡淡说道:“罗大人,一个月的期限还没到呵!”罗金峰道:“听说石天铎上山来了,还有七修老道和蒲坚等人也都来了,小弟放心不下,是以回来。”云舞阳道:“多谢你关心了。”口中虽说多谢,神色却仍是冷漠之极,一直倚窗而望,眼睛也没有转过来。
罗金峰打了一个哈哈,凑近窗前,指着那一坯黄土说道:“想不到石天铎自负英雄无敌,如今却埋骨此间。舞阳兄,从今之后,再没有人敢和你争这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头了,当真是可喜可贺哪!”云舞阳霍地回头,冷冷说道:“罗大人,你别挖苦我了,行么?”
罗金峰愣了一愣,说道:“舞阳兄,这是哪里话来?哈,我知道了,舞阳兄,你是不把浮名放在心上,但你这次未曾下山,便替皇上立了这桩大功,也是可喜可贺哪!”云舞阳沉声说道:“我杀天铎,可并不是为了你们。”罗金峰又是一愣,脸上忽地露出一丝奸笑,耸耸肩头,作出“心照不宣”的样子,干笑说道:“嗯,我刚刚碰见嫂子匆匆下山。舞阳兄,你们老夫老妻了,敢情还闹什么孩子的脾气么?”云舞阳面色一变,看似就要发作,却仍忍住,冷冷说道:“罗大人还有什么话么?”那口气竟是逐客的意思。
罗金峰退了一步,自言自语道:“豪杰胸怀,家室之事,算得了什么?”云舞阳面色更是阴沉可怕,喝道:“你说什么?”罗金峰阴恻恻地笑道:“没什么。嗯,不管你为什么杀石天铎,小弟总是感激不尽。云兄,小弟谬托知己,敢奉劝吾兄凡事还是看开一些。尤其内伤未愈,动怒更易伤身。小弟身边带有大内的固元丹,对吾兄或许有用处。”
云舞阳心中一凛,想道:“这厮真好眼力,不过他看作是石天铎的掌力所伤,则看错了。”原来云舞阳乃是中了毕凌风的掌心的阴冷奇毒,虽有小还丹和九天琼花回阳酒,真力却还未恢复,正是因此,他适才几次动怒,却还不敢对罗金峰发作。
罗金峰取出了三颗淡红色的丹丸,放在掌心,云舞阳瞥了一眼,道:“不用!”罗金峰笑道:“吾兄功力深厚,不用本来也可以复元。但想来不免要些少时日静养,这岂不耽搁了吾兄的大事吗?”云舞阳道:“什么大事?”罗金峰道:“吾兄亲口答应小弟,一月之内……”云舞阳淡淡说道:“天大的事,小弟从此也不再管!吾兄请回!”
罗金峰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舞阳兄曾答应为皇上出山,何以如今悔约?”云舞阳冷笑说道:“我本来就不是君子!……”罗金峰故意叹了口气,道:“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吾兄何必如此伤心!”口气之间,透露出他已偷听了云夫人的谈话,竟自怀疑云夫人与石天铎曾有私情,竟自出语挑拨。云舞阳勃然大怒,双眼精光电射,沉声说道:“罗大人当真是欺负小弟受伤未愈么?”
罗金峰打了一个哈哈,道:“岂敢,岂敢!舞阳兄伉俪情深,名山偕隐,胜似神仙,既然不愿再染俗尘,小弟也不敢勉强了。”言语之间,仍然存有挑拨讥讽之意,但已缓和了许多。
云舞阳“哼”了一声,拱手说道:“怠慢怠慢,请恕我不送了。”两人本来如箭在弦,所以不发,实是各存顾忌。罗金峰虽然看出云舞阳元气已伤,但想起那出神入化的剑术和武林绝学的一指禅功,心中也自有些畏惧。
云舞阳松了一口气,仍然倚窗闲望,作出满不在乎的神气。不料罗金峰走到门边,却忽地回头,又阴恻恻地笑道:“舞阳兄当真是从此不再管任何闲事了么?”云舞阳道:“人不惹我,我不惹人!”罗金峰道:“好,那么有一个姓陈名叫玄机的小子,听说曾意图行刺老兄,这个我且不管。不过我若出手擒他,老兄也不会管吧?”云舞阳心中一凛,想了一想,淡淡说道:“若然与我无关,我管他则甚?”罗金峰大喜,拱手说道:“得兄一诺,小弟告辞。”
且说陈玄机满怀希望,来到云家,在墙外依稀听得里面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似乎都是男子,怔了一怔,心道:“难道这不是云夫人?”稍稍迟疑,仍然推门进去,这时恰巧罗金峰走出来,在院子里碰个正着!
罗金峰哈哈笑道:“你这小子侥幸得回性命,还不远逃,却又来自投罗网!哈哈,当真是天眼恢恢,疏而不漏!”声出人到,长臂一伸,便施展小擒拿手的缠身擒敌毒招,强扭陈玄机的手腕。
罗金峰也是轻敌太甚,若然他不再答话,骤然出手,陈玄机绝逃不了他这一毒招,这时有了防备,一个盘龙绕步,右掌划了一个圈弧,左掌自肘底穿出,也来反扣罗金峰的脉门,这一招以攻为守,用得恰到好处,竟然把罗金峰那一毒招轻轻化解。
罗金峰“哼”了一声,道:“你这小子胆子不小,居然与我抢攻!”口中说话,这回手底却是丝毫不缓,蓦然一记“阴阳双撞掌”,改抓为推,用上了“小天星”的掌力,双掌一齐推出,陈玄机避无可避,力贯掌心,用了一招“童子拜观音”,双掌合十,还了一招,方自奇诧对方的掌力不如想像之强,陡然间忽觉两股潜力左牵右引,登时身不由己的一连打了十几个盘旋,兀自稳不住身形。原来这“小天星”掌力含有一股黏沾之劲,罗金峰意在生擒,不想以刚猛的掌力将他击死,故此不惜耗费精神,用上绝妙的内家掌力。
罗金峰又是哈哈大笑,正待陈玄机自己转得头昏眼花,自行跌倒,忽听得“砰”的一声,云舞阳一拳将玻璃窗格打碎,跃了出来,罗金峰这一惊非同小可,大声喝道:“云舞阳你说话不算话么?”
云舞阳冷笑道:“我说过不管闲事,但这却并非闲事呵!”话未说完,就是一个劈空掌打来。
云舞阳与罗金峰乃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出手快极,就在云舞阳发出劈空掌之时,罗金峰也是“嘿”的一声冷笑,反手一拿,抓着了陈玄机,竟用大摔碑手的手法甩出,打了一个哈哈,笑道:“好呵,你就打吧!”
陈玄机体重有一百来斤,被罗金峰用内家真力摔出,就等如一块巨石般向云舞阳迎面而撞,那冲击的力道何止千斤!云舞阳是武学的大行家,当然知这厉害,也知道应付这样的“狠招”,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也以内家真力,将陈玄机反击回去,把陈玄机变成了两个人之间间接较量内家真力的工具;如此一来,陈玄机被两大高手抛来掷去,自是必死无疑!第二个办法是立即避开,让陈玄机摔倒地上,这样应付,陈玄机也是十九难活!
这刹那间,云舞阳已接连转了好几个念头,是保全陈玄机呢还是保全自己?心中兀自踌躇不定。说时迟,那时快,但见陈玄机的身体,头前脚后,已是疾风而至,霎然间,云舞阳的脑海中突然闪出妻子忧郁哀恳的颜容和女儿天真烂漫的影子,云舞阳咬了咬牙,真气一提,一掌平伸,将陈玄机接了过来,卸了罗金峰的内家真力。
这一着其实也就等如云舞阳拼了本身的功力硬接罗金峰的大摔碑手,但觉胸口如给铁杆猛撞,饶是云舞阳功力深厚,也禁不住踉踉跄跄地倒退几步,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低头一望,但见陈玄机双眼紧闭,面如金纸,显然也是给罗金峰的内力震晕了。
罗金峰这一着原是试探云舞阳的心意,见他为了保全陈玄机竟不惜自损功力,大出意外。要知这两人彼此顾忌,一旦动手,必将是以上乘的武功相拼,谁人能支持较久,便可占胜,云舞阳对付罗金峰那一狠招,若然不理陈玄饥死活,运力反击乃是上策,立即避开乃是中策,似这等硬接乃是下下之策。两人未曾正式交手,云舞阳便已先处下风。
罗金峰精明机警,一有机会,哪肯放松,趁着云舞阳喘息未定,立即追击,“呼”的一声,吐气开声,又是一招极刚猛的大摔碑手,云舞阳微一侧身,将陈玄机放下,反掌一拍,以绝妙的卸力功夫,将罗金峰的掌力卸去五成,身不由己的又退了几步。罗金峰试出云舞阳的内力已显亏损之象,心中大喜,跟着又是一掌,掌势闪缩不定,似是攻向云舞阳,却突然中途改向,化虚为实,向陈玄机击下。这一招使得阴狠之极,但云舞阳是何等样人,见他手腕一翻,便知来意,一个腾挪换位,已遮在陈玄机的前面,双掌齐出,又硬接了罗金峰的一招。
适才云舞阳因一手抱着陈玄机,单掌应敌,故此大吃其亏。这一下双掌齐出,各自用了十成真力,只听得“蓬”的一声,都被对方的掌力震出一丈开外,半斤八两,旗鼓相当。
罗金峰又惊又喜,心中想道:“云舞阳果然名下无虚,若未受伤,我断断不是他的对手!而今他暂时还可以与我打个平手,但看他的掌力,后劲不继,我只要沉得住气,迫他硬拼,他势难支持。哈哈,他杀了石天铎,我杀了他,从此天下虽大,无人再是我的敌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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