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花女侠(精校)第4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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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成林道:“义军驱逐倭寇下海之后,我叔叔奉毕擎天做了天下十八省的大龙头。”于承珠“哼”了一声道:“做北五省的大龙头还嫌不够,居然又要自封做天下十八省的大龙头了?”叶成林呆了一呆,略有诧异之色,说道:“毕大龙头雄才大略,豪气迫人,这大龙头之位,是我叔叔甘心让与他的。”于承珠道:“好,咱们不谈毕擎天,你再说你的叔叔。”叶成林道:“毕大龙头要纠集天下义师,揭竿起事,推翻明室,另建皇朝。”于承珠道:“我早知他想称皇称帝,嚓,怎么还是谈他?”叶成林道:“不谈毕擎天,可就没法说得清楚。”不明于承珠何以如此憎恶毕擎天?于承珠道:“好,你说。”叶成林道:“现下义军引弓待发,举事在即。毕擎天说你师父有一幅地图,得此地图,用军行兵,当有大助,他知道我是张大侠的师侄,故此叫我叔叔差遣我来向你师父讨这幅地图。”于承珠道:“这事情他已向我说过一次,我不答应,他现在又想到借用你叔叔的面子了。”叶成林往下续道:“地图倒在其次,推翻朝廷,兹事体大,我叔叔最佩服张大侠,也想问问张大侠此事是否可行。固此差遣我来向张大侠问计,张大侠若说可行,再索地图,不过,看目前之势,就算我叔叔尚有犹疑举兵之事,毕大龙头也是势所必行了。”
于承珠思潮纷乱,对此等大事,她也实是想不清楚,只是对毕擎天此人,不知怎的,总是感到不快。过了好久,她忽然抬起头来,轻声问道:“你知道有一位铁,铁公子吗?”
叶成林道:“你是说台州御史铁鈜的儿子铁镜心么?”于承珠道:“不错。”叶成林道:“我到台州之时,他还在这儿。见过几面。”于承珠道:“嗯,他现在已经离开了那儿吗?”叶成林道:“上个月初离开的,他好像和毕大龙头不大合得拢来。”于承珠默然不语,叶成林道:“这位铁公子倒是有点奇怪。”
于承珠怦然心跳,道:“怎么奇怪?”叶成林道:“听说他在抗倭之时,很出过一把力,我叔叔还很看重他呢。我叔叔说他文才武略,都很出色当行,要留他下来教什么孙子兵法,岂知他在抗倭过后,不知怎的,甚是颓唐,经常是独个儿喝酒,又不喜欢与人来往,谁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心事。上个月初,毕擎天做了十八省的大龙头,倡议举兵,推翻明室,他就悄然走了。毕大龙头狠狠地骂了他一顿,说他是官家子弟,和我们合不来。我叔叔却是惋惜得很。姑娘,你和他很熟悉么?”
于承珠看着湖光潋滟,又一次地想起了长江的骇浪惊涛,想起了初会铁镜心的情景,想起了松林中石惊涛和铁镜心那一幕悲剧,心头一片怅惘,久久始回答叶成林的话道:“嗯,也并不怎么熟悉,随便问问,咱们不提他了。”
叶成林也是一片茫然,心道:“怎么一提起这个铁公子她就郁郁寡欢?”不自禁地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随即想道:“我理别人的闲事做什么?”一抬头,但见石隙间透入来的日影渐渐黯淡,湖光反照出晚霞的丽彩霞辉,叶成林道:“趁着天还未黑,咱们再到各处走走,找一个好的歇宿地方。湖边风景虽佳,地方空旷,若敌人偷袭,可不易防备。”
于承珠默默无言地随着叶成林从数峰合拱的门户走出,两人信步所之,穿插在奇峰异石之间,前人说石林乃“天开异境”,果是名不虚传,但见石峰处处相连,构成了各种各样的图案,几乎是移步换景,佳妙纷呈,于承珠愁眉稍展,但仍是提不起兴致和叶成林说话。走到一处,有一道小溪从乱石丛中流过,水声潺潺,清澈见底,于承珠喝了一口凉水,叶成林道:“哈,还有鱼呢,待我去捉它两条。”忽见上游溪水,有一个少女的影子在水中晃动,一抬头又不见了。叶成林拾起了一把石子,一扬手用“满天花雨”的手法发了出去,石子穿入了石笋丛中,只听得一声惊叫,一个少女从乱石之间露出身来,叶成林左手一扬,一块石子飞去,忽听得“铮”的一声,于承珠发出金花将他的石击落,叫道:“不要动手。”声发人到,“嗖”地飞掠至那少女跟前,笑道,“原来是你,你爹爹呢?”那少女彝族打扮,惊魂方定,望着于承珠,轻轻用汉语道:“姐姐,你还认得我?”
这彝姑娘就是那日在大观楼下看到的那个表演吞剑的少女,只见她四面张望,忽地低声说道:“说来话长,我先带你们走出石林再说吧。”于承珠惊喜交集,道:“你识得石林的道路?”那少女点点头道:“我是在这儿长大的,闭着眼睛也可以走出林子。”叶成林走了上来,向那少女作了一揖,赔罪说道:“我还以为姑娘是这里的贼党呢。”那少女笑道:“谁说不是呢?”叶成林吃了一惊,那少女道:“要不是我认得于姑娘,我才真不愿意冒这样大的危险。”于承珠甚是诧异,只见那少女微微一笑,指着她头上的玉簪,于承珠猛然醒悟,那日自己曾要把玉簪送给她,那老头子不肯接受,但玉簪已经她过目,玉簪上刻有于府的记号,她由此而猜到自己的身份,这也不足为奇。
叶成林忽道:“既然姑娘熟识林中道路,那么我们倒不忙着走出林子了。”这回轮到那彝族姑娘面现诧异之色,道:“你们不赶快出去,在这里坐以待毙么?”叶成林道:“就烦姑娘带引,待我们把贼党逐出石林。免得这名山胜景,乌烟瘴气。”于承珠心道:“这少女自认贼党,看神气又不似说笑,叶成林怎的对她说这个话?”
那彝族少女望了叶成林一眼,道:“你们就两个人?”叶成林道:“怎么?”那少女道:“贼人说多不多,也有一二百人,还来了些什么京城的侍卫,你们两人成吗?”于承珠一听少女这个语气,喜道:“我早知道姑娘不是坏人,但求姑娘带路,以后的事,姑娘你不必管。”
那彝族少女笑道:“我不管,张大侠只怕要管。”于承珠呆了一呆,道:“哪位张大侠?”那少女道:“天下除了你的师父,还有哪位配称张大侠?”于承珠如坠五里雾中,道:“这是怎么回事?”心道:“我师父本领再大,他又怎有先知之明?难道他预先知道我们会陷身此地?”那少女似是猜到了于承珠的心意,笑道:“张大侠差遣我父女到这儿来,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于姑娘,真是凑巧极了。”于承珠忙道:“好姐姐,你快给我说这是怎么回事?”
那少女道:“这里贼党有一大半是彝人,副首领也是彝人,名叫朗英。大头目却是以前滇西道上一个名唤杜焜的独脚大盗,他看中了石林的形势,就邀朗英合伙,占据石林做巢穴。朗英在彝族中算得是个豪杰,只因官府苛捐重税,眼见族人被压得透不过气来。因此竟给杜焜说动,纠集了一二百无以为生的彝族少年,跟杜焜合伙。正因为朗英做了副首领,所以他们从不打劫附近的彝人。”于承珠点了点头,心道:“怪不得附近的农人并无惊扰。居停主人不肯带路,敢情也是别有原因。”那少女继续道:“杜焜也纠集了一些党羽来,他们人少,但本领却比朗英大,杜焜大权独揽,近年不但劫夺财宝,还杀害客商,弄得彝人也不敢接近他们,石林也成了禁地,朗英极为不满,但却无可如何。”
于承珠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匪帮,内情也这般复杂。只听得那彝族姑娘往下续道:“我们父女本来是石林附近的人,后来搬到大理去的。住在苍山脚下,听说苍山上有几位隐土修行,附近的居民把他们当作活神仙。”于承珠心道:“这必定是我的师祖玄机逸士和上官天野以及萧老太婆这三个人了。”问道:“你见过他们吗?”那彝族姑娘说道:“听说他们住在苍山绝顶的云弄峰,终年云雾笼罩,等闲人哪能上去?就是上去了,那几位‘老神仙’也不肯见外人。不过有一位姓乌的大爷,据说是其中一位老神仙的弟子,他倒时常下山采购杂物,并且行医救人。”于承珠道:“这位乌大爷是不是叫做乌蒙夫?”那少女道:“不错,乌大爷的名讳,还是前年我们才知道的。我们在苍山脚下种有菜园,乌大爷每次下山都向我们买菜,后来熟了,也常在我们这里歇脚。我爹爹知道他是个大有本领的人,便求他收我做弟子。可惜乌大爷不答允,说是他师父尚在,他不肯滥收门徒。不过闲常也传授我们父女几路防身的拳脚,只是不允以师徒相称。那吞剑的功夫,就是乌大爷一时高兴,教给我们的。”乌蒙夫是上官天野的第二个弟子,在师门的日子最长,比大弟子澹台灭明所得的传授更多,不过那吞剑的功夫,并非上官天野所授,乌蒙夫与黑白摩诃交情甚好,那吞剑的功夫乃是乌蒙夫见着好耍却向黑白摩诃学来的。
于承珠道:“你们既然在苍山脚下安居乐业,怎的又回到这石林来?”那姑娘道:“就是奉你师父的差遣呀。今年春天,张大侠到了苍山,和我们也很熟稔。张大侠喜欢到处走动,段王爷也时常请他进宫。”段家在元朝以前,在大理世代为王,虽然现在只被朝廷封为“知平章事”,老百姓叫惯了,仍称他们为“王爷”。那少女续道:“最近段王爷想自立为王,云南各族都拥护他,好与汉人的官府对抗。便想起了石林彝族的豪杰朗英,打听之下,知道他在石林为寇,极觉可惜。张大侠献计,将他们招到大理来。因为我们父女本来是石林的彝人,张大侠便保我们来办这件差事。张大侠叫我们先到昆明和小公爹接头,探听消息,然后再到石林。”于承珠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沐小姐知道我们的住址,想必是那日被你们看破行藏,告诉沐小姐的。”那彝族少女微笑点头,道:“请恕我们暗地跟踪之罪。”
那彝族少女歇了一歇,往下续道:“我有一个表哥,就是朗英手下的一个小头目,我们到这里来已有两三天了,还没有机会得见朗英面谈。我的表哥说,朗英被杜焜挟持,只怕不能作主。前日来了几个京城侍卫,其中一人名叫韩展的和杜焜以前是八拜之交,正在游说杜焜做他们在云南的耳目,我的表哥更不敢向朗英说了。这次定计诱你们进石林的便是韩展夫妇和杜焜的合谋。听说这次来的几位侍卫,都是高手,为首的那个李涵真更是厉害。”于承珠一笑说道:“不过如此!”突然想起一事,却皱了眉头。
那少女道:“好汉不敌人多,于姑娘犯不着以千金之体,冒此巨险。”她只道是于承珠心生怯意,却又因先前的话说得太满,不便转口,故此皱眉。于承珠笑道:“那几个侍卫也算不了什么,凭我和叶大哥还对付得了。只是动起手来,只怕会误伤了你们的族人。”那彝族少女想了一想,说道:“于姑娘既有把握,那么我的差事就请你代劳了。”从怀中取出一面小旗,旗上绣有两头狮子,递给于承珠道:“这是段王爷的王旗,云南各族,无不认得。于姑娘若能将那几个侍卫和杜焜一齐打败,凭王旗作信物,招降朗英,那就易办得多了。”这正是一举两得之计,于承珠大喜,接过王旗,道:“好,请你立即带路。”
匪党的巢穴在石林内的大金岭上,林内的石峰都不很高,只有这大金岭高达百丈,山势亦是最为峭拔,山岭周围,诸峰拱绕,俨若迷宫。那彝族姑娘带领于承珠、叶成林二人,上高下低,穿过奇岩削壁迂回曲折的通道,从如剑如戟的石峰中穿插而过,越上越高,那些石峰,峰峰相连,有许多石峰之间,中横怪石,状如天桥,若非于、叶二人都是轻功绝顶,在石峰之上行走,怕不两腿酸软,寸步难移?此时已是日落黄昏,在石峰高处一望,但见万笏朝天千岩竞秀,在夕阳残照下更显得静穆庄严,恍似神仙境界。于承珠叹道:“如此洞天福地,哪容少数匪徒盘踞,即算不是替段王爷办事,我们也该把这些匪徒驱逐出去。”
这彝族姑娘自小在石林内玩耍,道路极熟,带领他们从秘道进入大金岭内,竟无人知晓。到了岭脚,天色已黑。但见山坡间黑影幢幢,岭上大寨的火光隐约可见。那彝族姑娘怕碰见巡山的人,对于承珠道:“从这里直上,经过三座石峰,便是大寨了。于姑娘,祝你马到成功,待你破寨之后,咱们再见。”悄悄溜开,从第二条路混入后寨。
于承珠坐下来稍为歇息,并与叶成林商议,依于承珠之意,便要直闯入寨中,杀他个落花流水。叶成林笑道:“寨中虽无一流高手,但咱们人少,他们人多,倒也不可不防。不如我与你分为两路,你在前寨引住那些侍卫,我放火烧他的后寨,让他不知道我们的虚实,也绝了朗英盘踞之心,便于招降。”于承珠心道:“看他不出,说来竟是深合兵法,似乎比铁镜心的夸夸其谈要实际得多。”
计议既定,两人分路上山。于承珠展开轻功,端的是捷如飞鸟,掠过第一座石峰,哨兵竟无知觉,于承珠有些轻敌,接着上第二座石峰,从哨岗数丈之地掠过,忽听得“嗖”的一声,利箭穿空,疾的射到,听风辨器,力道颇为强劲,于承珠急忙闪开,那人刚刚出声,便被于承珠一朵金花封闭了穴道,回头看那利箭,竟射入了一块大石,虽非一流高手,亦足惊人,于承珠倒不敢太大意了。
于承珠将那哨兵的号衣剥下,披在身上,接着攀登第三座石峰,夜色苍茫,只见两条人影窜了过来,扬声问道:“周大哥,你怎么不在下面把守?”以于承珠的轻功本领,也被来人听出声息,可见亦非庸手。这回于承珠早有准备,飞身一掠,金花立刻出手,那两人刚刚发觉不是“周大哥”,已被金花打中穴道,动弹不得。原来在第二第三座石峰把守的人,都是杜焜的得力助手,本领自比一般小头目高强得多。
于承珠蛇行兔走,悄悄摸近大寨,她身上披着号衣,夜色朦朦中,值夜的头目绝对料不到敌人能深入石林,并越过三座石峰,虽有一二人听出声息,也以为她是同伴。于承珠摸近大寨,只听得里面猜拳呼啸,闹成一片,于承珠心中冷笑:敢情他们是开“庆功宴”了。
于承珠猜得不差,他们果然是开庆功宴,只听得李涵真那苍老的声音哈哈笑道:“韩二嫂,这回设计擒敌,你的功劳最大。韩二哥,你受了点伤,也值得了。”接着一个妇人妖里妖气的声音说道:“老爷子过奖啦,我可不敢贪功。说实话,这回的功劳,应数杜寨主最大,要不是他借石林给我们,这两个点子可不容易对付。”李涵真哈哈笑道:“大家都有功劳,大家都有功劳!阳总管已到昆明来了,咱们可以将点子解去昆明,省去多少麻烦,还可以就近请功领赏。杜寨主,你若是欢喜的话,就请阳总管对沐国公说说,再请准朝廷封你做这里的土王,哈哈,那时你就名正言顺,不必再局促在这石林里面做山大王啦!”杜焜粗声粗气地笑道:“我也不望什么封赏。喂,那姓于的小姑娘赏给我行不行?”李涵真大笑道:“你知道她是何人?她是于谦的女儿,也是皇上所要的叛逆之女,你怎能要她?”杜焜失声叫道:“于阁老于谦之女?呵,该死,该死,早知是她,我岂敢动这个念头?”原来于谦忠肝义胆,天下同钦,即使是杜焜这样的恶人,心底里也是佩服的。
李涵真道:“怎么?于谦的名字把你吓着了?本朝法例,罪人之女,没为官奴。只可惜那小姑娘长得太美,只怕皇上见了会自己要,要不然你花一笔大钱,也许可以将她在内府里赎出来。”说罢,哈哈大笑,笑声未已,忽听得“刷”的一声,帐篷倏地裂开,金光一闪,那“韩二嫂”一声厉叫,首先仆倒地上,李涵真却手明眼快,拔出腰刀,回身一挡,将一朵金花格开,只见于承珠柳眉倒竖,运剑如风,飞身杀入。
杜焜惊叫一声,吓得呆了,于承珠一声叱咤,一扬手又是三朵金花,那韩二哥首当其冲,被一朵金花穿过喉咙,登时毙命,杜焜刚刚挥动齐眉棍,正想上前助战,也被两朵金花打中,于承珠念他尊敬自己的父亲,这两枚金花,打中穴道,只把他的武功废了,却并不伤他性命。
李涵真看清楚只是于承珠一人,又是哈哈大笑,于承珠喝道:“黑白摩诃放你逃生,要你洗心革面,想不到你还是甘为鹰犬,残害忠良。好,今日可不能轻饶你了!”李涵真用太极刀招式,以柔克刚,一连化解了于承珠的三剑猛攻,哈哈笑道:“你不饶我?我可要饶你呢!并肩子齐上,这是叛逆之女,只准活擒,不许毙命!”李涵真带来四个侍卫,除了韩展一人被打死之外,还有三人,都是高手,一涌而上,登时把于承珠围在核心。
于承珠一声冷笑,青冥剑倏地展开,但见冷电精芒,缤纷飞舞,百变玄机剑法,精妙绝伦,只杀得那几个卫士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幸而有李涵真还接得住于承珠的剑招,要不然那几个卫士的兵刃早被削断。
李涵真在太极拳刀两门,下过几十年苦功,刀掌兼旋,堪堪抵挡得住。于承珠恨他口舌轻薄,招招凌厉,剑势如虹,李涵真那三个助手,只求自保,攻势几乎全指向李涵真身上,李涵真挡了二三十招,渐觉应付艰难,招数全被封住,攻不出去。
这一场大打,早把全寨惊动。杜焜在地下爬了起来,嘶声叫道:“朗寨主快叫弓箭手来!”于承珠回身一剑,把李涵真迫退三步,扬手又是三朵金花,那三名卫士,除了一个本领较高的能够避开之外,其他两人,一个被打瞎眼睛,一个也像韩展一样,被金花穿喉而过,登时毙命。于承珠剑锋指着杜焜喝道:“饶你性命,还不领情?再敢多话,这两个人就是你的榜样。”
大寨里人声鼎沸,于承珠运剑如风,紧紧迫着李涵真,不许他逃走,抽眼一看,只见一个彝族打扮的虬须汉子,双目炯炯,堵着寨门,后面已集合了几十名弓箭手,想来这人便是朗英了。于承珠取出那面绣着两头狮子的王旗,迎风一展,叫道:“朗寨主,你是彝族英豪,何必为虎作伥,段王爷请你到大理去共图大事,望你三思。”一扬手那面王旗径向朗英飞去,朗英接到手中,登时呆了。
李涵真喊道:“朗寨主,你要荣华富贵,我请皇上封你做石林的土司。快合力把这女贼擒了!”话犹未了,忽听得驴马嘶鸣,脚步嘈杂,后寨火光大起,朗英哪知道只是叶成林一人所做的事,只道大寨已被攻破,陷入包围,怔了一怔,忽地喝道:“谁希罕你汉人朝廷的封赠!”一挥手叫弓箭手退开,竟然拔出刀来,助于承珠杀李涵真。
李涵真这一惊非同小可,但他老奸巨猾,虽危不乱,忽地心生诡计,霍地一个闪身,左臂一伸,施展大擒拿手法,将朗英扭住,于承珠正自一剑刺来,李涵真把朗英一推,哈哈笑道:“好,咱们拼个同归于尽!”
于承珠剑锋一颤“刷”的一声,从李涵真耳边削过,她投鼠忌器,这一招竟是临崖勒马,不敢骤下杀手。李涵真哈哈大笑,忽听得一声大吼,震耳如雷,帐幕倏地卷开,一条汉子旋风般扑入,李涵真还未看清楚,立觉奇痛彻骨,原来在这一照面之间,已给来人用擒拿手扭弯了右手臂膊。这人不问可知,当然是叶成林了。
这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叶成林练有大力金刚手的功夫,五指一紧,略一用力,李涵真已是禁受不住,手上的钢刀翘了起来,反斫自己的额角,李涵真迫得放开抓着朗英的左手,拼力抗拒,朗英身子一松,勃然大怒,反手一刀,“咔嚓”一声,将李涵真斩为两段。
把眼看时,杜焜早已在混乱之中逃走,剩下的那名卫士也被于承珠杀了。这一役,杜焜的党羽以及李涵真带来的人,或死或逃,大寨内剩下来的全是朗英的人。一些人待去救火,朗英哈哈笑道:“烧了干净,咱们摆脱了这些狗子,都到大理投段王爷去。”有人应道:“不错,咱们再也不干这个营生,也省得被乡亲责骂。”这个人正是那彝族少女的表哥,那彝族少女早已回到寨中,这时正抱着于承珠欢喜得说不出话。
当晚,朗英这一伙人便撤出石林,附近的村子听到这个消息,乡民都赶了来,朗英亲自宣布改邪归正之事,乡民欢声雷动,登时在石林前面的大草坪杀猪宰羊,歌舞狂欢。朗英的手下全是彝人,几乎有一大半在附近的乡村里还有家人亲戚,朗英当即决定,放假三天,让手足兄弟与家人团聚,三天之后,再去大理。
于承珠与叶成林可是急不及待,参加了彝族的狂欢舞会之后,立即向朗英道别,起程上路。拨转马头,改过方向,前往大理。
从石林前往大理,一千多里路程,全是山地高原,十分难走,走了四五天,还是在丛山峻岭之中。叶成林朴讷寡言,对于承珠却是照料得很周到,于承珠但觉这个旅伴,虽然并不讨人喜欢,但却也不惹人讨厌。云南的花木之多,冠于全国,气候又特别好,叶成林虽然朴讷寡言,一路上鸟语花香,山奇水丽,于承珠倒也不觉得寂寞。有一种树叫做“大青树”,当地土人叫做“风水树”,沿路皆可见到。这是在北方见不到的一种乔木,树叶极为茂盛,葱笼耸立,浓荫蔽地,四季常青,树根像龙爪,牢固地盘结在地上,就似青春和生命的象征,任谁见了,都会欢喜赞叹。于承珠忽起遐思,以前她曾把铁镜心比作江南园林里的玫瑰花,把叶宗留比作云贵高原上的松杉,现在又觉得叶成林有些像大青树,静穆庄严却又充满生命力的大青树。但她到底是愿意在大青树下遮荫呢?还是愿意在玫瑰丛中吟咏呢?那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进入大理州界,山岭峭峻,山路越见崎岖,这一日于、叶二人翻过一个极其险陡的山坡,名叫“红崖坡”,在山下之时,于承珠曾向山民打探路程,知道过了红崖坡之后,再走两天,便可以到大理了。于承珠一想到即将可以见到师父,精神焕发,忘了疲劳,抢先登山,哪知山坡险陡曲折,极其难走,人纵不疲,马也累了,于承珠和叶成林只好牵着马走,于承珠叹道:“一路上人说,天子庙坡最高,红崖坡最险,果是名不虚传。”叶成林笑道:“一路上人们也说,大理风景最佳,经过险阻的路程,才更显得那是桃源福地。我看这是天公有意的安排,先有艰难,后有安乐,世事如此,行路亦然。”叶成林知道于承珠欢喜名胜风景,这说话自然是给她“打气”的,于承珠却是心中一动,只觉他的说话虽似说笑,却也自有几分哲理。
好不容易爬上红崖坡,两匹马都累得喷气嘶喘,于承珠和叶成林坐下来歇息,但见山坡之下是一个山间坝子,地势平坦,庄园隐约可见。于承珠笑道:“你的话不错,过了高山,便是平地。”蓦然想起自己从长江之滨来到云贵高原,地方边异,旅伴也大不相同,不觉悠然神往,铁镜心的影子又在脑海中摇晃,回头一瞥,但见叶成林也正在看着她,于承珠忽然面上发烧,但觉叶成林好似看破了她的心事。其实自从那天在石林之后,于承珠在叶成林面前绝口不提铁镜心,叶成林又哪里猜想得到于承珠此刻心中在想铁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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