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浪形骸歌(校对)第27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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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骸甚是不屑,道:“偏方歪术,又有何用?若换做常人,只会感染伤口,死的更快,你能伤愈,全是因你身负龙火之故。”
李银师笑道:“我已然死过一回,总觉得自己没那般容易再死。你呢?孟行海,听说你们道术士挺怕死,你却有所不同,你死过没有?”
形骸寻思:“他所说的死并非真死,而是九死一生却存活下来。他不可能知道我是盗火徒。”他道:“我少说死过两次。”
李银师将酒一口喝干,神态豪迈,再度满上,他道:“我不信。你受伤处在哪儿?”
形骸指了指额头,指了指心脏,道:“剑入数寸,但我命不该绝。”说罢也倒满酒碗,仰面大喝。
李银师愣了愣,道:“你不像说谎之人,我倒想听听你这仇人的故事。”
形骸淡然道:“不过是凶杀屠戮之事,古往今来,并无不同。”
李银师道:“说吧,就当喝酒助兴。”
形骸想了想,道:“伤我之人是个十四岁左右的少女。她曾是我最亲近,最信赖的人,我收养她,认她做了义妹,但却未能看穿她险恶的心思。她伪装的极为逼真,掩去种种险恶迹象,趁我不备,用利刃将我重创,更害了数百条无辜性命。”
李银师不可思议的盯着他看,似觉得形骸所说得太过荒诞,良久,李银师叹道:“她人呢?”
形骸道:“我一直在找她,前些时日,我在离落国境内看见过她,她与那骷髅女子在一起。”
李银师道:“若找到了她,你会怎样?”
形骸道:“要么我死,要么她死,简单的要命。”
李银师咧嘴而笑,大口喝酒,叹道:“是啊,简单的要命。你这故事毫无新意,讲得又差,非但不能助兴,反而甚是扫兴。”
形骸答道:“本就扫兴。这大仇终须报了,不然我一生了然无趣。”
李银师道:“人一旦被仇恨吞没,这辈子便再感受不到幸福,哪怕遇上钟爱之人,也如同瞎了眼般视而不见,不知珍惜。”
形骸心中想起孟轻呓来,道:“你是你,我是我,你自觉盲了,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却未必如你一般盲目。”
李银师摇了摇头,凄然而笑,道:“你我倒还真像,就仿佛一面镜子照出来的人。”
形骸道:“你想得太多了,苦大仇深之人,多半都是如此。”
李银师喝了一小口,蓦然一呛,连声咳嗽,他肺中仍有血,血液混着口水吐在地上。他道:“我遇上他时,才十三岁,他看似也不大,约莫十七岁年纪。我无家可归,在丛林中如同野兽般流浪,饥寒交迫,若不是他,即使我龙火觉醒,也早就死了。”
形骸道:“是你第二个男人?”
李银师道:“不错,他就是川枭。那天夜里,他在林间烤火休息,我想偷走他的行李,却被他擒住。他非但没有杀我,反而收留了我,传授我武功学问。过了两年,我将自己给了他,从此以后,我们就好的蜜里调油一般。”
形骸暗暗叹息:“这李银师潇洒豪爽,桀骜不群,确实是世间出众的英雄,可偏偏离经叛道,在情事上有违常理,有龙阳之癖,未免可惜。”
李银师曾发誓不将此事告诉任何人,连欧阳挡百般追问,他也始终毫不放松,但他听了形骸往事,加上酒入愁肠,起了同病相怜之意,一时冲动,已然收不住口。他双目望着空无一物之处,仿佛出神,又仿佛沉迷;仿佛在一诉衷肠,又仿佛自言自语。
他道:“我叫他枭大哥,他叫我银眼儿。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人聪明,更勤奋至极,一天到晚,除了陪我,其余时候都在看书练功。像他这样的人,似乎天生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学什么,因此绝不会漫无目的,虚度光阴。我对他崇拜极了,也学他一般勤勉不辍。”
形骸道:“这般人物本当极了不起,为何我从未听说过川枭的名头?”
李银师道:“因为因为他告诉我,他并不是活人,而是活尸。他天生惹人憎恨,易带来灾祸,因此他练了一门压抑尸性的功夫,才能如活人一般过活。”
他说出此言,眉头紧锁,又挑衅般道:“孟行海,你若想笑我就笑吧。”
形骸平静答道:“笑你什么?”
李银师道:“笑我被一具活的尸首蹂躏过,玩弄过。笑我胡说八道,满嘴疯言。”
形骸只道:“你继续说。”
李银师不料形骸竟丝毫不惊讶,他茫然无措,看了形骸许久,才道:“川枭他说他一直在做噩梦,梦见自己在漆黑之处,被神秘的人追着,每次都被追到走投无路,将要死去时,他便会陡然惊醒。他还说自己曾死过一回,尸骸遭人分解,随后复被缝合。他从那人手下逃了出来,或许终有一天,那人会捉他回去。”
形骸道:“那人是不是叫亡人蒙?”
李银师浑身巨震,脱口喊道:“你怎地怎地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形骸暗忖:“莫非此间之事,皆是亡人蒙在幕后捣鬼?可亡人蒙被塔木兹重创,按理十多年内无法复原。”
李银师见形骸不答,双目变得警觉冰冷,但仍继续说道:“到我十七岁时,他他变得越来越暴躁,对我也越来越凶。他常常神神秘秘的做些勾当,却又瞒着我,不让我知道,若我问他,他便会大发雷霆。咱们争吵变得频繁起来,有些时候,我看着他,依稀会看到一张可怖万分的脸。可我依然爱他,依然想挽回他,直到直到那一天。”
他身上冒出冷汗,伤口又流出血来,但李银师不在乎,似乎回忆令他忘却了痛苦,又似乎莫大的痛苦令他麻木忘情,他颤声道:“那一天,我我跟踪他,来到一处极肮脏,极穷困的城镇。那儿到处都是人的屎尿,从地下泛滥出来,似乎下方的管道堵塞了。孟行海,你知道堵塞管道的是什么?”
形骸想了想,道:“是屎尿?”
李银师绝望的大笑起来,他道:“是人的尸体,是枭大哥杀的人,那些人全都奇形怪状,面目全非,仿佛拙劣的工匠照着人样雕塑,却造得不人不兽,乱七八糟。”
形骸暗想道:“与亡人蒙一样,他也在找寻变成人的法子,他分享冥火,却造就了坏形尸,只能将其杀死。”
李银师道:“我在地下管道的尽头找到了他,他身边另有一女子,那如同骷髅般的女子。他们他们正在杀人,杀镇上那些穷人,他的模样可怖极了,脸庞像一具冻死的尸体,一双手不像是人,倒像是鹰爪我气昏了头,冲上前,但却被那骷髅女子刺中了胸口,我。”
形骸又想:“依照亡人蒙的冥火补遗录,有些活尸想收获人性,往往滥杀无辜,期盼奇迹发生。人在绝望之中,什么都做得出来,活尸也一样。”
李银师举碗喝酒,但酒碗已经空了,他将举碗砸碎,哭泣道:“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枭大哥他看着我,最后抱了抱我,他说:‘银眼儿,你睡去吧,好好睡上一会儿。’随后他一爪刺穿了我的咽喉。我不知我为何没死,我也不知他为何非杀我不可。但对我而言,从那时起,我的生命也变得简单的要命。”
形骸道:“要么他死,要么你死。”
李银师咧嘴笑了起来,泪水流过他苍白的脸颊,他道:“是啊,你怎地又知道了?”
第363章
知己斗酒剑
形骸道“那川枭定然信奉了某方邪神,以自己心爱之人献祭。而你或许前世与他有些缘分,才能克服诅咒,与他相恋。”
李银师似十分震惊,道“真的?”
形骸答道“我乃道术士,学识渊博,所言非虚。”但旋即又想“但为何李银师并未死去?”
两人相顾无言,你一碗,我一碗,将一坛酒喝得底朝天。形骸运功将酒转为真气,毫无醉意,李银师纵然有千杯不醉的酒量,但借酒消愁,也已酩酊大醉。他笑道“闷着喝酒有什么意思?还是有话说畅快!”
形骸见状担忧,道“你醒醒酒,咱们该回去了。”
李银师道“话不投机,那就斗剑!”倏然间,长剑银光闪耀,直指形骸胸口。
形骸纹丝不动,那剑刃在他胸口处停下,这招由急进至急停,又极快到静止,拿捏得异常精准。
李银师面露微笑,形骸则全无笑意。突然间,形骸拔出腰间长剑,稍一晃动,将李银师长剑挡开。李银师一冲,如鬼魅般到了形骸身后,剑刺后背,银光纷纷。形骸并不回头,但仿佛后背长了眼睛,左手转动,叮叮当当,将敌人剑招全数拦下。
李银师浑身散发银白光芒,似是剑芒与风行龙火功融为一体,奇特异常,令得他身形模糊,难以辨认,而瞧他出手时的力道速度凌厉卓绝,也不像是身受重伤的模样。他一刻不停挪动方位,一会儿绕前,一会儿背刺,一会儿到了形骸上方,一会儿又在空中穿梭,那剑光仿佛飞蛇,仿佛银龙,飘忽不定,任意盘旋,端的是神鬼莫测,目光难追。
但无论李银师剑法变幻如何繁复,但形骸心神专一,明察秋毫,将他剑招全看在眼里他剑法的确是那川枭传授,招式大抵相同,却又似是而非,那川枭的刀法杀意惊人,可怖可畏,而李银师则灵动迅捷,轻巧快速。
形骸起初用平剑剑诀抵挡,但瞧出李银师是在与自己切磋,并非性命相搏,于是改用无心金猴拳的心法对付。他创出这门功夫后极少实战,如今遇上这等剑法高超的大高手,实是不可多得的实践良机。此功本是拳法,但以之运剑,威力也丝毫不减。
李银师朝形骸额头刺去,形骸反将额头撞向剑尖,李银师哈哈一笑,手下加劲,毫不退缩,似乎真要将形骸杀死,但忽然间,形骸扫出一腿,李银师身子失衡,这一剑偏了十万八千里。形骸长剑横斩,李银师立时回缩手臂,铛地一声,剑刃相交而鸣。
但随后形骸身形起落,仿佛猿猴绕着他弹跳,李银师全难判断形骸去向,只得运剑护住四面八方。形骸一个猛冲,朝向剑刃,竟意外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从密集的剑影中找出空隙,剑指李银师心脏。李银师“啊”地一声,龙火暴涨,吐出一股大风,将形骸吹得退后丈许,砰地一声,撞到墙上,破开一处大洞来。
形骸立刻又从那破洞中跳出,再度来袭。李银师如临大敌,瞬息朝形骸斩出数道银光。形骸手腕一振,长剑拂动,黏住李银师的剑芒,犹如猴尾缠树,身子荡了一圈,仿佛猴子游戏一般,将李银师剑招统统避过,李银师再度口吐疾风,但形骸一剑将风斩破,弹指间,剑刃已架在李银师心脏处。
两人静立不动,片刻后,形骸朝后退开,李银师还剑入鞘,笑道“痛快,痛快!我生平在离落国仗剑不败,今天终于遇上对手了。想不到,当真想不到。”说话时竟全无落败后的沮丧,听来倒喜悦万分。
形骸叹道“你喝醉了酒,又受了伤,我委实胜之不武。”
李银师脸上笑吟吟的,说道“孟孟兄不必过谦,刚刚那一战,已是我生平剑法巅峰,我此生在离落国中与人比剑,从未有人能挡我十招,也从未将银舞剑施展到这般地步。我这剑法越使越强,但朋友易寻,强敌难得。孟使节,我虽起初瞧你不怎么顺眼,但你的武功、遭遇、为人,处处合我胃口,咱们本该是知己好友才对。”
形骸知此人极端高傲,如今说出这般话来,可见醉得昏了头,他道“将军若还能走得动路,咱们将此处粮食包上一包,带回白玉塔如何?”
李银师挠挠头,往地上一坐,道“回去?我不回去了。我出来是为了寻死,话都说绝了,哪有颜面去见欧阳哥哥?你就对他说我已战死吧。我在这儿睡上一觉,等我醒来,再去找川枭。”
形骸朝李银师身后一指,道“小心,川枭来了!”
李银师吓了一跳,一回身,形骸一掌打在他后脑上,李银师闷哼一声,晕了过去。纵然李银师经此一夜鏖战,武功突飞猛进,但形骸内力仍在李银师之上,加上李银师醉酒后放松警惕,因而被形骸一击放倒。
形骸口中念念有词,召来一土行矮人,这矮人高六尺,宽六尺,能负两千斤重担。形骸将粮食捆做两团,矮人扛一团,自己扛一团,再将李银师背起,返回白玉塔。
他借梦魇玄功一路潜行,众尖牙鬼仍难以察觉,来到塔外,众人见状大喜,开门相迎,随后又紧紧把门关上,白雪儿朝形骸怀里一扑,就像胆小的女儿终于盼到爹爹回家似的。
体由大师道“恭喜两位凯旋,满载而归。”
欧阳挡这一天来急切已极,恨不得冲出去寻死,此刻见恋人无碍,喜形于色,满心庆幸,忙将李银师抱过,喊道“使节,师师他怎么了?”
形骸道“他为我护法,同妖魔怨灵交战,受了些伤,但他内功玄妙,喝酒之后竟能极快愈合,我看他已不要紧。”
欧阳挡慌忙解开李银师衣衫查看伤势,李银师轻笑一声,道“不必多看,你又不会治。”说罢翻身落地。
欧阳挡喜道“原来你已经醒了?”
李银师笑道“我半路就已清醒,但既然这混账暗算了我,我便让他背我赶路,稍稍罚他一罚。”
欧阳挡奇道“暗算?什么暗算?这又从何说起?”
形骸皱眉道“李将军寻死觅活,不听劝告,我唯有将他打晕,带他回来,此为不得已的下策。”
李银师道“胡说,这人是个大骗子。他说的话半点都不能信,我怎会寻死觅活?他刚刚不是骗你们说我是被妖魔打昏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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