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浪形骸歌(校对)第33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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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挣脱出幻觉,见屋中景象已然大不相同,墙上用魂水密密麻麻写着词句,画着符咒,正是一门深奥法术。天脉法则授予形骸智慧,令他揭开了曾经发生的惨剧,才能见到这些原先隐藏的字迹。
他看那仙法,惊佩之余,又不禁大感放心:这仙法并非毁天灭地,杀人无形的手段,而是一门焕发生机的妙术,可以永久更改一处气候,化荒漠为绿洲,变冰原为绿林。唯有灵阳仙的阳火能够施展,形骸无法学会,学了也用处不大。但对临近北极的猛犸国而言,却是逆天改命的大好事。
形骸见恒宇情绪激动,眸中含泪,向她走近几步,握住恒宇手掌,恒宇拥抱形骸,喜道:“这仙法比我想象中更好,能救我猛犸国成千上万的性命。”
形骸道:“天地运转时,讲究阴阳平衡。北地寒,南方暖,天理如此。若强行在冰原中开辟热土,是福是祸,尚是未知之数。”
恒宇点头道:“我比你更清楚,我是冰行牧者的大巫师,调节自然是我的本职,你记得么?若自然之灵不喜,我绝不会动用此法。”
形骸在她额头一吻,道:“你静下心学,我在此替你护法。”
恒宇感激一笑,坐在墙壁前头,双手触碰符咒,符咒闪着光芒,融入恒宇体内。形骸知道这法术深奥,但恒宇天赋不在费兰曲之下,最多两个时辰便能领悟。
但天脉法则所在之处,定有灵体守护。不是幽灵,便是神灵。
屋外传来怪异声响,似有人在挖土。形骸略一思索,在恒宇周围布下一圈蓝翡翠护盾,走出屋子。
只见拜无殇的幽灵手中拿着个铲子,拖在地上,缓缓走动。他肌肤全变作树皮,紫色毒液从缝隙中渗出,歪着脑袋,长发如黑色柳叶般垂落。铲子划破土壤,土壤中便有幽灵苏醒,浮在半空。
形骸不多话,左手一剑斩向拜无殇,拜无殇横过铲子格挡,但形骸这一剑势若惊涛,砰地一声,拜无殇铲子折断,朝后摔出。
形骸道:“既然已经退隐,当有离世之心,何故弥留不去?”
丛林巨响,拜无殇冲破树木,手中长剑闪着墨绿色的光芒,倏然剑光缤纷,密如山洪。形骸使平剑心诀,长剑圈转,乃是玄武钝剑招式,将拜无殇剑刃挡住。但那绿芒宛如鬼魅,骤然突进,形骸闷哼一声,竟未能拦下,登时痛彻心扉,心魂宛如刀割。
他陡然醒悟:“这是朽木棺材剑法!”前些年,他曾与拜墨向聊天,谈起拜无殇所“创”的患病牡丹剑,拜墨向已得拜无殇真传,练成了“灵芝候月”,越是中毒,功力越强。但此功之上,另有一层境界,就是这朽木棺材剑招。
此招精髓,乃是以自己魂魄化作剧毒,凝于木剑之上,刺击敌手。若敌人中招,心智稍弱,立刻魂飞魄散,当场死亡。即使当场未死,也会被这幽魂毒侵入躯体,遭受重创。练成此招,其人剑术之强,已臻神而明之的地步,将敌人生死掌握于股掌之间,宛如死神一般,更是世间所有幽灵的克星。
然则此功有极重大的隐患:须得以自身魂魄为毒伤人。故而拜无殇平素从不施展,更不愿传授给弟子,以免弟子滥用,害人害己。若此招使用过度,会累得自身魂飞魄散,沦为行尸走肉。拜无殇说他生平有个大敌,他年老临死之际,或许会去与这强敌性命相搏。
莫非拜无殇就是因此而死?
他死后躯体留在这陵园中,被众幽灵当做护卫,操纵他徘徊走动。他体内仍有魄在,这魄驱使他使出生前武艺。而他容纳太多幽灵,随意将幽灵消耗,施展这朽木棺材剑法,故而源源不绝,并无中断之忧。
形骸接连中招,连山墓甲都阻拦不住,若非他反复濒临生死边界,此时魂魄早被此招撕裂。他脸色惨白,冷汗直流,喉咙中鲜血涌动,心想:“我太过托大,根本不该与他近身搏斗!”当即转身往后跑。拜无殇发出尖啸,正是数百个幽灵的鸣叫声,身子飘荡,追向形骸,来势快如疾风。
形骸若施展梦魇玄功与雷震九原功,拜无殇万万追不上他,但形骸思索对策,不知不觉放慢脚步。拜无殇猛然前冲,墨绿剑芒飞向形骸后背。
就在此刻,形骸想起星知老僧的木龙功里有一门“九天玄木法”,使用此招时,木行真气充斥全身,可自行感应游魂怨灵的敌意,身形加倍灵敏,躲避抵挡追袭灵魂的攻势。他心中急想:“朽木棺材剑以魂魄为毒,九天玄木功则专用来克制幽灵,倒也不妨一试!”
他默想心法,转变真气,周身木气绕体,刹那间,他耳清目明,敌人剑气动向清清楚楚,似缓慢了一半。形骸再将冥虎剑变作玄木剑,上下震荡,将墨绿剑芒挡开。
拜无殇似甚是震惊,但仍不甘心般快速出剑,他也是当世剑术高手,剑招威力强悍,只是绝学已然被破,单以剑法而论,不是平剑的对手。两人斗了十招,形骸使平剑的“龙爪夺剑手”,将拜无殇木剑夺下,双剑穿刺入拜无殇心脏、腹部,嗤嗤声中,把他钉在了一棵樟树上。
第446章
鸿钧阵之谜
纵然形骸取胜,但拜无殇的“牡丹花开”内功令他遍体是毒,且毒性强烈,种类繁多。形骸倚仗放浪形骸功,一时也难根除。
他被毒的晕晕乎乎,但不敢怠慢,掌心燃起金光,使出洪清猴王拳,乒乒两拳,打在拜无殇丹田上。此人体内冤魂齐鸣,渐渐皆被净化。拜无殇脑袋耷拉在侧,双臂无力垂下,显得迟缓虚弱。
他的魂早已不在了,但魄却留存在深处。若审问其魄,或许能问出些端倪来。
形骸使出地狱无门,将拜无殇之魄捉住,问道:“拜无殇!你还记得我么?”
拜无殇声音痛苦、轻微、断断续续,形骸仅能听到极低的词句,他凝神屏息,靠近拜无殇,只听他说道:“不不记得。”
形骸道:“你怎会死在这儿?是何人将你杀死?”
拜无殇道:“是仇人。”
形骸道:“仇人是谁?”
拜无殇的魄变得恐慌起来,他道:“圣莲,圣莲女皇。”
形骸背脊发寒,道:“圣莲女皇?是她杀了你?她人呢?你也杀了她么?”
拜无殇答道:“我未能杀得了她,朽木棺材剑也杀她不得。”
形骸回忆当年这拜无殇曾追随圣莲女皇到泉龙寺,那时魁京现身,重创圣莲,拜无殇有大好机会,若当真与圣莲女皇有仇,为何不一剑将她杀了?
他问道:“你对圣莲女皇忠心耿耿,曾舍命相护,为何她又成了你的死敌大仇?”
这残存的魄似在颤抖,他道:“她曾是我妻子,我对她情感复杂,直到最近,她逼得我无路可退,我才与她拼命。”
妻子?拜无殇是圣莲女皇的丈夫?第一届四派群英会是在三百多年前,拜无殇拔得头筹,或许他被选入了宫,但为何史册全无记载?
形骸道:“你还想的起来为何结仇么?”
拜无殇道:“她她亲手杀了咱们的女儿!”
形骸大吃一惊,想起沉折与圣莲之女,心头一片冰冷,他不敢相信圣莲女皇竟如此丧尽天良,心狠手辣。
但她的子女极少善终,稍有软弱,便会被她所杀,七百年来不是一直如此么?
他道:“你女儿是怎么死的?你如何知道是圣莲所杀?”
拜无殇道:“我成为成为皇妃之后,外出替她办事,但归来后女儿已经已经死了。她说女儿是生了怪病,毫无征兆,我悲痛绝伦,带上女儿女儿尸首,离开皇宫,来到祖墓,将她埋葬于此。”
与沉折的女儿一样,这其中有蹊跷么?数百年的时间,漫长的日子,世事无常,总会有巧合,倒也难说的很。
拜无殇又道:“祖墓中有有通灵神木,能借助躯体,重塑女儿的魄。我问那魄,她是如何死的?
她答道:‘母后母后杀了我,她说这是为了龙国,为了天地,为何维护平民百姓,为何支撑这乾坤正道。鸿钧阵需牺牲一位至亲至爱的灵魂,而且每隔十年,都需都需再以至亲至爱的魂喂养鸿钧阵的守护灵。守护灵吃了魂之后,才会继续运转。母后她哭着将我送到鸿钧阵里头,随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形骸的手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他心想:“梦儿说,要开启最底层的鸿钧阵大殿,需要需要一个钥匙。那个钥匙就是就是至亲至爱之魂?唯有牺牲那魂,才能得到鸿钧阵的认可?是何人定下如此荒谬的规矩?难道别无其余办法?”
若是有,圣莲女皇早就找到了。正是因为毫无办法,她才接连杀害自己的亲生儿女。
谁是孟轻呓的至亲至爱?唯有形骸,或者孟如令。梦儿不知道此节,若她知道了,又会如何是好?
梦儿慈悲善良,面冷心热,她或许不会忍心。但那是夺取皇位的唯一机会。梦儿不那么做,我该不该替她动手?
形骸掌中燃着金光,但似乎又逐渐染上了淤泥。它变得肮脏,变得扭曲,但那肮脏又映照出形骸悲伤的脸。
孟如令背叛了梦儿,她也是龙国的敌人,她该死。若杀了她,掌握鸿钧阵,龙国就不会自相残杀,血流成河。不,不能让梦儿知情,那会让她痛哭,让她苦恼,形骸会替她解决这一切。
若是不杀孟如令,而是形骸自己呢?
如果没了我,梦儿活着也没了意义。她对我情深似海,若我魂魄消失,梦儿也无法活下去。这不像以往那样,鸿钧阵会吞噬魂魄,我无法再转世重生。
梦儿需要我,这世道需要我,骸骨神需要我,我能对付巨巫,我能对付仙灵,我不能死,我还有许多事要做。
形骸在怯懦与牺牲、卑微与伟大之间纠结,过了许久,他仍无法下定决心。骸骨神并未赐予他相关的智慧,令他能够明智的决断,做出正确的抉择。
他又问道:“你女儿的魄呢?”
拜无殇道:“魄会渐渐失去记忆,她的魄早已丧失理性,也不再是我女儿的魄了。她的魄,野兽的魄,尖牙鬼的魄、僵尸的魄,再无半分区别。我也迟早迟早会忘却一切。”
形骸道:“你因此想向圣莲女皇复仇?你说被她逼迫至绝境,才与她拼死决战,她做了什么?”
拜无殇答道:“多年来,我一直密切留意皇宫,收买许多宾妃侍女。三年前,有人从宫中盗出一个木盒,交到我手中。那木盒中是圣莲女皇一位女儿的灵魂,保存完好,圣莲女皇一直一直未舍得将她献给鸿钧阵。魂能变成幽灵,比魄能存在更久,我夺得此魂,若能令她开口,就能揭露圣莲的阴谋,防止更多的人受害!”
形骸心头一震,问道:“这魂现在何处?”
拜无殇惨然道:“圣莲追查到了我,在此将我杀死。我将那那女子的魂送入此地花海里,由于阴影之故,加上土壤特异,这儿的草木能容纳魂,圣莲无法找到她,而她自己也有极大隐患,只能无功而返。”
形骸环顾四周,暗中思索:“拜无殇死后,体魄被那女子的魂暗中操控,她在拜无殇体内注入怨灵,命他守护此地,不让外人入内。”
她为何命拜无殇捉恒宇?因为恒宇的体内有阳火,又常年与冰原的幽灵、神灵交谈,因而远比常人圣洁。圣洁之躯最易受幽灵觊觎,她或许想冒险占据恒宇躯体。
想到此处,他寒毛倒竖,呼吸沉重,喊道:“恒宇,小心!”一闪身,到了屋中,果然见墙上文字之中站着一脸色灰白,红唇尖牙的女鬼,那女鬼握住恒宇手掌,身子慢慢消融。
形骸虚劈一掌,斩破裂隙,梦海之潮涌向那女鬼。那女鬼受潮汐一卷,倏然脱离恒宇身躯。恒宇闷哼一声,睁开眼来,面无人色,似乎仍未清醒。
形骸手掌一捏,梦墨圈转,化作牢笼,将那女鬼困住。那女鬼哇哇乱叫,双目瞪视形骸。形骸只觉自己五脏六腑似在颠倒,背脊被一只鬼手捏住,他身子急剧扭转,好似变成了一张弓,浑身骨骼喀喀作响。他低声惨叫,勉强用剩余的意志对抗女鬼。但这女鬼奴役此地数千幽灵,夺心功夫歹毒凄厉,强悍绝伦,比之归墟魔更棘手百倍。她决意先将形骸处死,待梦墨散去后再对付恒宇。
恒宇陡然醒悟,怒道:“放开他!”指尖打出金风,那女鬼尖叫起来,被金风吹得支离破碎。形骸一个翻身,已然站稳。女鬼喊道:“全都死吧!”骤然间,千万黑色树枝刺破小屋,刺向形骸与恒宇。
形骸抱紧恒宇,身子融入梦墨,梦墨飘入半空,两人再度现身。只见下方树木疯长,将大地寸寸颠倒,泥土破开,四处纷飞,巨大的蔓藤,漆黑的大树,刀剑般的枝叶,爪牙般的荆棘,狰狞妖冶的花朵如惊涛骇浪般升降起伏。
恒宇招来一只金色蜻蜓,两人站在蜻蜓背上,她神色惊惶不已,道:“我已学会那仙法,咱们从这儿逃出去!”
形骸摇摇头,道:“等着我!”说罢往那疯狂的木潮中跳下。恒宇俏脸变色,但无法跟随,只能在空中盘旋,躲避飞来的致命尖刺与锐利花瓣。
形骸借助梦墨,变化出刀剑旋风、火焰雷暴,四下扫荡,清除大片巨木。巨木中幽灵陆续苏醒,逃往空中,形骸辨别众幽灵动向,突然发觉些许端倪。他掌中发出命运丝线,顺着丝线攀爬过去,树妖尖枝打来,皆被形骸闪开,饶是他动向飘忽不定,仍被刺得遍体鳞伤。
形骸心想:“非捉住她不可!若有了这女鬼,就不必杀孟如令,也不必与梦儿分离!“他张开嘴,口中蛛丝凝聚成枪,猛然间,他身形一闪,直刺过去,穿破千百道树墙,嗤地一声,刺入那女鬼”心脏“处。他先前以梦墨卷住女鬼,等于使出逐梦功夫,在梦墨之中,那女鬼无所遁形,绝无法躲开他这命运一刺。
女鬼瞪大血红的眼睛,厉声惨叫,形骸喷出血水,血化作九天玄木,将女鬼死死困住,与此地幽灵隔绝。顷刻间,地震停歇,崩溃戢止,树海平静,众幽灵不复狂躁。
女鬼颤声道:“放开我!放开我!”但她法力衰弱,再牢笼中难以脱困。形骸问道:“回答我,女鬼,你叫什么名字?”
女鬼不答,形骸笑了笑,将木笼封死,这女鬼再难以逃脱。她是圣莲女皇的女儿,或许与孟轻呓关系并不紧密,但圣莲女皇对这女鬼如此看重,想必有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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